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一山难容双绝艳【完结】>第70章 携手相将(伍)

  三人打算在探明太子死因前先莫要打草惊蛇,狱卒的尸体自是交给姜流霜去解决,又嘱咐了姜潭月几句,欲要悄悄溜出大牢。姜潭月见堂姐只穿着一件内衬,便脱下身上披着的外衣交还给她,姜流霜却不收,硬邦邦的说道:“你顾好你自己先,这些年伯父难道没教你武功么,怎么连点御寒的内力都没有。”

  姜潭月不顾她的推拒硬是把外衣罩在她身上,她怎会不知堂姐一向面冷心热,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到现在还变不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笑道:“有堂姐的灵丹妙药,我怎么会怕冷。”

  秦红药先拉着萧白玉往外走去,她已经能隐约听到细索的爬动声,约莫是姜流霜的那群宝贝们又闻到了食物的气息,真不知道那些蜘蛛蟾蜍小小的身体到底是有多大的胃口,多少人都不够它们吃。临出门时只听到姜流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软下嗓音道:“堂妹,你闭上眼睛,我处理一下这两具尸体。”

  大牢门口空无一人,她们的马车也被捕头牵走,许是明日便会有人在城外某个角落发现他的尸首,但怎样都查不到她们头上就是了。身处巴蜀之地,夜里也不像北方那样死冷,微风吹过只有凉爽之感,萧白玉松了松自己的披风,秦红药把她裹得太厚了,这般戴着手铐走了一圈背部都泛起些许汗意。

  秦红药可是把她放在心尖上,双眼片刻都不离她,她刚想脱一件外衣,就眼疾手快的止住了她,重新将她披风束好,虚虚的环住了她道:“夜风伤人,忍到进了客栈再脱。”

  萧白玉腾出手来理顺了发丝,简单的一盘在脑后束起发髻,抹去了脸上可以沾上的脏污,总算又露出清清丽丽的面容。秦红药左臂捆着刀剑,只能直直的挂在她腰间,弯都不能弯,自然也不能打理一下乱发,萧白玉瞧她还是那副乱糟糟的样子,忍俊不禁的弯起眼眸,伸手擦净了她的脸庞,双手绕在她脑后拢起长发,认真给她梳发盘髻。

  秦红药就着她的姿势低头,靠在她肩头同她耳鬓厮磨,听见她淡雅到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埋怨道:“你迟早要把我捂出痱子,不是要下地陵看看那太子么,去什么客栈。”

  她的声音贴的极近,直往耳朵里钻,好像连她的嗓音都化作一张丝网,牢牢的覆住自己,每多听一分丝网便收紧一分,满心都是喜欢。

  “检查尸首这等事你我又帮不上忙,我们在客栈中等着便是。”秦红药倒是不客气,直接把所有的活都丢给姜流霜一人,她倒是乐的清闲。萧白玉剜了她一眼,暗想她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还有朋友的,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她的肩头,提醒道:“是谁刚才说大话叫潭月放心的,一扭头就不干自己事了是吧。”

  秦红药撇了撇嘴,为自己争辩道:“我还不是担心你累了,这马车上几日怎能睡得好,真是不识好人心。”

  她敢自称好人,那世上当真没有坏人了,萧白玉也是对她的厚脸皮无语,叹息道:“现在是睡觉的时候么,就算待在客栈中又怎能安心,还是一道去看看吧。”

  秦红药不愿让她叹气,便都顺了她的意,片刻后姜流霜自大牢中走出,抬眼望了望寂静的街道,成都附近她还是有些印象,大概知晓城外那处地陵在何处。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姜流霜脚尖一点,跃上屋檐,悄无声息的飞檐走壁,避开了偶尔经过的巡逻守卫直奔城外。

  秦红药一手挽住萧白玉的细腰,瞧着姜流霜奔过的路径,嘱咐道:“我现在可只有一只手,你抱紧我。”

  萧白玉皱了皱眉,这话听来不大舒服,秦红药总是说话毫无顾忌,这等忌讳的不详之话也说的顺口,轻斥道:“莫要乱说自己,我会抓紧你的。”

  秦红药因她话中显而易见的在乎而欣喜,偏头连呸三声,算是自己说错话的惩罚,才稳稳的托住她身体,身子一提,在屋檐上一借力,飞也似的赶上了姜流霜。三人一路脚不点地,穿过静谧的成都上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寻到了她们口中的城外地陵。

  但出乎意料的,比起大牢和姜家附近,地陵外的守卫却是相当严密周全,许是因为到底是停放着太子的尸身,几乎是派了重兵把守,火把几乎连成海,远远望去人头攒动,不像陵墓,倒像是百日中的闹市。秦红药抱着萧白玉立在树杈之上,姜流霜也轻飘飘的落在一旁,都在诧异这里竟有如此多的守卫。

  太子尸首停在此处已有三日,朝廷甚至都不愿派人前来接应早日迎太子回京,分明就是一点都不重视他,但他的尸首却被人里一层外一层的防守起来,着实古怪。萧白玉一见这般阵仗心里更有了底,压低声音道:“看来这太子尸首果真有问题。”

  “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这么守着,就越说明那王爷心虚。”秦红药赞同的点头,看来一切的真相都在太子身上,只要瞧一眼他的尸首,便就真相大白。只是陵墓外至少守着百来人,将入口严密的封锁起来,看起来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眯细双眸远远打量着那些人,随便挑一个来看都是中气十足,脚下轻缓而踏实,足见轻功不低,即使人潮汹涌,但望去只觉井然有序,大气声都没一下,绝不是之前的庸俗之辈。

  还以为进入此处会比洛王府轻松些,不料都是一样的严防死守,不过倒还在能应付的范围内,粗略扫了几眼,解决这些人应不是难事。姜流霜便有些不耐烦,直冲道:“我们干脆硬闯吧。”

  “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把洛王爷绑过来,省的再费力气。”秦红药翻了个白眼,暗想难怪姜潭月会担心她这个堂姐,脾气这么风风火火,还没说两句就要硬闯,那和大摇大摆走进洛王府有什么区别。萧白玉显然也是同她想到一处,硬闯绝非良策,说不准可以伺机引一个人过来,像进大牢那般如法炮制,摄了他心神再引她们进去,只是陵墓不同大牢,她们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才能被放行。

  枯败的树枝蓦地微微一晃,秦红药眉峰一凛,一手将萧白玉护在怀里,左手一抖黄巢剑便从袖中滑出,剑光忽的划破漆黑的夜色,出手如电,眨眼间剑刃已架在不速之客的颈上。萧白玉被她带的脚下一滑,再踩不稳树枝,好在秦红药手臂死死的箍在她腰间,抱着她腾在凌空中。

  借着一闪而过的剑光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两人都是一怔,但明显来人比她们还要惊讶,声音不受控制的提高:“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把守在陵墓外的官兵耳朵一动,三三两两的视线向这边投来,手中已举起长/枪,紧紧盯着貌似传出声响的方向。火把举起仔细探查了一番,目之所及除了枯树老藤再无其他,夜深人静的城郊处连风吹的声音都听不见,他们严神戒备了一阵,才又微微松懈收回了目光。

  这边秦红药已带着萧白玉滑下树干,几人藏在不甚茂密的杂草枯枝中,借着树林勉强遮去了身影,见那些官兵不再看向此处,秦红药才松了力道,收剑入鞘,双眼瞪向来人:“你那么大声是想找死吗?”

  来人一席紫衣,赫然是在黄巢墓中分别的沈绘,她一脸不服气,但还是压低声音道:“谁叫你突然拔剑,还不准别人被你吓到吗?”

  “你再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别人背后,迟早有天被一剑捅死。”秦红药回嘴道,感觉到萧白玉紧紧环着自己不放,又心疼的轻抚着她的脊背,瞬间失去了斗嘴的心情。

  沈绘在夜色中看不清她们动作,一脸这也能怪我的表情,轻哼道:“我的鲸息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想有声音,之前瞧见你们身影还有些不确定,才想走近些看,谁知道见面就被你赏了一剑。”

  自黄巢墓一别后已过了半旬有余,沈绘自是听过江湖上流传的风言风语,现在应该到处都是追杀萧白玉的人,她怎么还会出现在成都附近。不过看起来她们两人都一如之前,还是黏糊的很紧,沈绘想起在墓中时起的一身身鸡皮疙瘩,不禁无语问苍天,莫不成自己又要旁观她们恩爱了。

  秦红药轻轻在萧白玉腰间拍了拍,安抚着她紧绷的身体,右手依然揽着她不放,给她所有能给的依靠。萧白玉双手还抓在她身上,方才刹那间脚下一空身子就直往下坠,她下意识的提气运功,丹田经脉中却是空空如也,烂熟于心的轻功一招都使不出来,身子沉的仿佛不属于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功力尽失,这幅身体比常人都不如。

  心里好像也忽然空了一块,第一次清晰认识到她不仅不能再握刀,甚至连简简单单的树枝都站不稳,若不是有人撑着她,早就摔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萧白玉默默贴紧秦红药的肩头,脸颊蹭着她柔软的衣衫布料,压抑的叹了口气。

  她真切的渴求着恢复功力,不再当一个没用的累赘,能真正和秦红药并肩而行。可一旦恢复功力后又怎会再有并肩的机会,念头在这里忽然卡了壳,她到底再期盼着什么,在仿佛极乐的地狱中反复煎熬,时而喜悦又时而绝望,明知现在的温暖是一杯毒鸩,多饮一口便会毒深一分,却又忍不住的期望着毒发的那一刻。

  萧白玉还没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一呼一吸间便已收敛好心绪,再抬头时神情重归平淡,只有秦红药能感觉到方才几瞬她有多用力的抱着自己。想也知道她是为了失去的武功而失落,便避开了她的伤心事,简单让沈绘和姜流霜互相认识一下,才继续道:“我们打算进地陵看看太子尸首,应该不是病死那么简单。”

  沈绘睁大眼睛,她忽的反应过来姜流霜这个名字,难怪听来耳熟,原来是因为有人总在她耳边叨叨,她迟疑道:“你们也是为了潭月而来?”

  秦红药挑了挑眉,本来还存了一份戒心没有如实相告,却听到了她话中的也字,貌似也是同道中人。蓦地想起她曾说自己住在七鼎山附近,难怪会同姜潭月相识,想来她也是要进地陵瞧一瞧太子死因,便放下戒备道:“不错,只有证明太子不是病死的,才能为姜家平反。”

  沈绘闻言看向姜流霜,咯咯的笑了起来:“所以你就是潭月口中的堂姐罢?潭月总和我提起你,说你多么多么好看聪明呢。”

  姜流霜一怔,面上不知不觉泛起热来,却强自冷下声音道:“听她胡说,我同她八年都未见过,她怎知我长成什么样子。”

  这般一来一回还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秦红药眼看沈绘又要接话,见缝插针的打断她们道:“好了,先想想怎么进地陵罢,总不能真的硬闯罢。”

  “做什么要硬闯,法子我早就想好了啊,我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地陵,喏入口就在这里。”沈绘指了指她们身旁的大树,仔细一瞧才发现树旁的确掩盖着一个洞口,树根附近的泥土都被挖开,若不是瞧见她们身影,沈绘早就钻进地洞中进了地陵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怎么就忘了这人还是鬼谷派弟子,对盗墓掘洞这方面可以称得上的精通。萧白玉也是微微一笑,暂且放下心头纷乱的思绪,专心致志解决眼前这一事,反正急也急不来,留给她的时日还那么多,又何必庸人自扰。

  沈绘先行钻进洞中给她们开路,几人一个接一个的没入洞中,地洞不宽不窄,恰好能容纳一人直身站立,每隔几丈还插放着火把,把整个地道照的亮堂堂,当真是准备充分。约莫也就不到百丈的距离,就摸到了地陵的正下方,沈绘先悄悄探头看了一眼,陵外守卫森严,陵内却是空荡一片,只有一尊金棺孤零零的放在正中央,连丝光亮都没有。

  她拿起地道中的一支火把,轻巧的窜出地道,将火把插在墙上,不大的地陵在光亮中一览无余。秦红药检查了一下脚底和头顶,确认没有任何陷阱机关,才放心让萧白玉站在地陵中,自己则上前推了推金棺棺盖,微微一晃就有尘土自棺材缝隙中簌簌掉落,这些人不仅没把棺材封死,甚至连简单擦拭一下都没做过,完全没把太子尸首当回事。

  秦红药回头看了一眼姜流霜,见她耸动鼻尖四处嗅了嗅,探明这棺材中的确没有藏着毒物,才放心的撑住棺盖,尽量不出声响的缓缓推开。棺盖一动,就有些许异味窜出,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太子已经死了三日,即使现在正值冬日,巴蜀之地也没有冷到哪去。

  随着棺盖一点点被推开,太子的尸身也渐渐显露出来,还勉强能看出个人样来,秦红药屏住呼吸,忍住了这扑面而来的腐败味道,只是这气味扑面而来,即使闻不到,眼睛都能被熏到几近流泪。她强压着恶心往棺材内扫了几眼,一闪而过的铁光引去了她的视线,一边探手去摸那处铁光,一边回头唤道:“流霜,你过来看看,有东西。”

  忽然间,被推开一半的棺盖猛然间合上,秦红药还没转过头,来不及抽手,整条胳膊都被卡在棺盖仅剩的一条缝隙中,好在臂上的刀剑帮她垫了一下,没当真夹断她的手臂。萧白玉几步跨过来,用力推了推棺盖,但棺盖却纹丝不动,好像突然被焊死了一般。

  “白玉,我没事,你别伸手,小心夹住你。”秦红药用身体挡开她,试探的活动了一下手臂,但棺盖合的很紧,再加上刀剑也直楞楞的卡在一起,竟是抽都抽不出来。看来想拔出手臂只能震碎棺盖了,但这样一来再掩盖不住发出的声响,必然会惊动到外面的守卫。

  姜流霜还以为是萧白玉力气不够才无法推开,她走到两人身边掌上运功去推,却也是无用之功。

  秦红药刚打算运起内功融掉金棺,四周墙壁却忽然开始咔咔作响,眨眼间自墙壁中飞出极细的金丝,嗖的一声穿破空气钉在另一面墙上,尾端深陷墙内。紧接着又是数条金丝飞射而出,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沈绘一个闪身丝线将将蹭着衣衫划过,却锋利到直接隔空划破衣衫,甚至在她手臂上印下浅浅一条血痕。

  沈绘一手掷出数十枚暗器,可只听几下叮当声后,撞上丝线的暗器竟碎了一地,铁沫四处飞散。她心中一惊,想不到这金丝这般厉害,只得左右腾挪闪躲着疾速飞射的丝线。姜流霜虽不用兵器,却也亲眼见到那细线穿透暗器,铁质暗器根本阻挡不了那物分毫,当下也只能全靠身法扭动避过那物。

  极细极坚韧的金丝自眼前一掠而过,寒光照在眼底映出深深冷意,秦红药听到耳边传来极近的嗖嗖声,再不抽出手臂就会被这丝线穿体而过。可还没等她运功在手,身后猛然传来冲劲,将她整个身子扑在棺盖上,柔软的身体覆盖在她背上,把她死死护在身下。

  秦红药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她毫不犹豫的震碎棺盖,回身一把揽住萧白玉的身体,手掌发力遥击,眼看就要扎进两人身体的金丝被掌风一催,竟没有断裂,力道也没有减弱半分,只是微微偏了方向,擦着两人的身体直窜而过。

  这丝线居然是坚不可摧的金蚕丝,有着吹毛立断隔空见血的锋利,秦红药左手抖出黄巢剑,剑锋裹挟内力连劈几下,此时剑刃撕破空气之声比之前更要尖锐刺耳,贯穿两面墙的金蚕丝应声断裂。紧绷的丝线从中断开,发出清脆的弹崩声,两截丝线高高的扬起,又柔软的垂落下来,丝毫看不出原有的锋利,任谁也不敢相信这等柔软轻细之物竟能刺破皮肉。

  秦红药又是一剑挥出,砍断了另外两人面前的金蚕丝,沈绘同姜流霜都是衣衫破烂,布料上左一道口子右一道划痕的,一些地方都有零星的血迹,相当狼狈,不过都没什么明显的伤痕。秦红药顾不得方才这一下弄出多大响动,急急的检查着萧白玉的身体,见她衣衫完好无损,连一处破口都不见,才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敛眉高声道:“你吓死我了,我又不是躲不开,以后不许这样!”

  萧白玉靠在她身上没有说话,身子一点点倾斜压在她手臂上,秦红药看不到她表情,还要继续开口时地陵的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手持长/枪的守卫一列列跑进,双手一抬枪尖都直冲着四人,团团将她们包围起来,大声喝道:“什么人敢私闯太子陵墓!”

  眨眼间陵墓中堆满了人,火把明晃晃的杵到眼前,亮的人几乎都睁不开眼,守卫训练有素的缓缓逼近,四处都是闪着寒光的长/枪,堵住了她们所有的去路。

  看样子是不得不硬来了,再怎么不想打草惊蛇都已惊动了所有人,都走到这步已没有回头路,怎么着都要查明太子死因,而且方才分明在太子身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铁光,可能那就是探明所有蹊跷的证据。秦红药一振长剑,剑气自周身轻撒而出,威压一出直逼的包围圈后退一步。

  守卫们知晓面前几人定非凡俗,当下也运上全身功力,双腿深深扎根在地上,前面的一排手持长/枪的官兵忽的蹲下,第二排手中已举起弓箭,长弓拉满了弦,几十只箭矢对准了包围的中心。秦红药冷哼一声,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欲要上前一步,萧白玉却一动也不动的压在她手臂上,她心中疑惑,余光瞥了一眼怀中之人,却只看见她低垂着面庞,好似看不见眼前众人一般。

  沈绘手中扣紧暗器,姜流霜也抬了抬手指,她的毒物们闻讯而动,只待她一声令下就汹涌而至。只是秦红药不动,她们还以为又有新的考量,便也暂时按兵不动。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都挤在此处。”在交战一触即发之时,一道声音突的从陵外传来,打破了紧张的僵持局面,守卫们俱是一楞,从外至内让出路来,手上兵刃虽没有放下,却也转移了视线,齐齐喊道:“参加洛王妃。”

  自人群簇拥中走近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珠光宝气云鬓花颜,满身的雍容华贵,嘴角噙着类似嘲讽的笑。她刚从阴影中步出,沈绘忽的一惊,认出了这张脸,只是想不通她怎么几些日子不见摇身一变成了洛王妃。

  洛王妃目光掠过几人,在沈绘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示意她先莫要出声,才转身端起架子道:“这几位是王爷同本宫的友人,此处没你们的事,都退下罢。”

  官兵们面面相觑,王爷明明吩咐过绝不许任何一人靠近地陵,又从何处冒出几位友人来,若不是他们听见陵墓中响动,还根本发现不了。但没人敢质疑王妃的命令,都纷纷收起兵刃,缓缓退了下去。等他们走的干净,洛王妃才略微松下一直端着的肩膀,沈绘也再忍不住问道:“楚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成了洛王妃?”

  楚画掩去了装出的威严,不去回答沈绘的问题,一双美目只幽幽的看着萧白玉,沉声道:“萧掌门,你应是不认识我的,我是刀剑门副门主的女儿,我父亲就是江湖传言中死于你手上的刀剑门弟子。”

  原来又是来寻仇的,秦红药眸色一暗,黄巢剑已略略抬了起来。楚画却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她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不是萧掌门下的手,那日我晚到一步,亲眼见着爹爹死在金铁衣手中,当时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人。”

  秦红药联系了一下之前沈绘的问话,灵光一闪道:“那人莫非是洛王爷?”

  “不错,说来无颜见人,那日深知自己不是金铁衣的对手,没有立即为爹爹报仇,但我听到他同洛王爷的交谈,他们打算招安武林中人,将愿意归顺朝廷的高手收为己用,不愿意的就伺机杀害。”楚画顿了一顿,似是想到父亲惨死的模样,几欲哽塞,却还是勉强压下情绪继续道:“刀剑门自是不愿意受朝廷驱使,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才惨遭灭门,所以我想请求萧掌门同我一道揭开金铁衣那小人面目,为我父亲报仇!”

  沈绘反复打量了一下场上几人,不可思议道:“楚姐姐你怎知萧姐姐会来此处,还……你又是怎么当上洛王妃的啊?”

  楚画露出极浅的笑容,那笑却挥不去她脸上的哀愁,轻声道:“我并未料到会见到萧掌门,接近洛王爷也只是想掌握更多证据能揭露金铁衣那小人罢了,可能这就是天意助人吧。”

  秦红药本还在听她说话,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萧白玉实在太沉默了,明明每一句都不离她,却不见她有一句回应。秦红药揽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唤道:“白玉?”

  被她这么一晃,萧白玉再也站不住了,双膝一软直直向前跪去,秦红药猛地弯下腰接住她的身子,目光却忽然顿住,直直的盯着她的背部。之前一直面对着她,从未看过她的背部,只见她衣衫后有一道四五寸长的口子,因为那金蚕丝实在太细了,自她背部横穿而过却没带出一点血丝,鲜血还来不及涌出时皮肉就已经合上,是以一直都没发现她身上有伤。

  可这般一晃一跪,伤口陡然绽开,堵塞许久的血液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眨眼间就把她背部的衣衫完全濡湿。秦红药喉头一哽,明白这一定是方才她将自己扑住时挡下了那根金蚕丝,许是那些守卫冲了进来,她便一直隐忍不说,生怕乱了自己的阵脚。

  其他人也都看到萧白玉背部极快晕开的血迹,姜流霜一跃至她身边,掀起她的衣衫只能看到糊满一背的鲜血,甚至瞧不见那道极细的伤口在哪里。楚画不知她们先前遇到了何事,或许是中了洛王爷为了避免别人查看太子尸体设下的陷阱,但眼看那伤势惊人,萧白玉是她现在唯一能依仗的人,也焦急道:“我带你们出去,找一家客栈或医庐么……不,我直接带你们回洛王府,府中时刻都备着大夫。”

  “不行,现在不能动她的身体,得先找到伤口包扎住才行,她经不住这么出血。红药,你运功挡住尸臭,否则尸毒有可能会顺着她伤口进去。你们两个,把外衫都脱下来。”姜流霜一一吩咐过去,秦红药双手僵硬的抱着萧白玉的身体,内力一振撑出屏障,却因激荡的心绪几近失控,迸发的内力猛地撞上四周墙壁,震下片片碎瓦。

  姜流霜还撑得住,沈绘同楚画两人却在这强悍的内力威压下几乎喘不过气,只觉自己一举一动都沉重不堪,随时都能招来杀身之祸。两人艰难的脱下外衫,交叠的铺在地上,看着象征王妃身份的尊贵华服就这么被弄脏染尘,楚画不仅没有皱眉,心中还隐隐有痛快之感。

  姜流霜想让萧白玉伏趴在铺好的衣衫上,这样才方便她寻找伤口,但秦红药的双手却死死扣着怀中的身体,让她挪都挪不动。还是萧白玉自己动了动身子,秦红药才迟缓的松下力道,托着她轻轻放平。

  虽然那根金蚕丝没有贯穿她的身体,却也是深陷进她的皮肉中,姜流霜用手帕一点点擦拭着她背上的血迹,一边在晕红中寻找那道应是比头发丝还细的伤口。这般俯平了身子,伤口又悄然合上,才没有溢出更多的鲜血,不过也让伤口更加无影无踪。

  萧白玉还没有失去意识,一直咬牙守着一分清明,只是所有的力气都被用来咬紧牙关忍耐着背部某处的剧痛,疼痛过于剧烈时都分不清哪里在痛,只感觉好像从身体内部开始蔓延,最后全身都痛到酸麻。她隐约感觉到那根金蚕丝许是给她背上拉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若真能痛晕过去倒是一件好事。

  可她却不能让自己失去意识,模糊的余光瞥到秦红药跪坐在她身边,双手握拳放在膝上,用力到手背青筋都爆了出来,指关节几乎泛白到透明。只是看着她的伤口就已这般,她若是当真晕过去,还不知秦红药会变成什么模样。

  萧白玉伏在地面上的手指吃力的挪动,指尖似有若无的碰了碰她的衣角,秦红药轻不可闻的一颤,紧握成拳的手指终于展开,紧绷许久的骨骼都发出清脆的嘎嘣声,掌心轻轻托起她的手指,虚虚的握了握。

  萧白玉想要说话,可气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短促,一句话断续不成语:“红药……你,也别看了,怕……你吃不下,饭……”

  秦红药却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她分明是在用自己说过的话逗自己,艰难的翘了翘嘴角,露出难看至极的一抹笑,嗓音沙哑道:“怎么会呢,你这么好看,越看越有食欲。”

  “好了。”姜流霜坐直身子,收起刚掏出的瓶瓶罐罐,右手探到萧白玉的脊背上,紫儿从袖间窜出,尖细的獠牙缓缓没进她的皮肤中,留下两个明显的孔洞。姜流霜将她衣衫盖了下来,站起身道:“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感觉不到痛了,没伤到内脏,但伤口挺深的,需要在床上趴个几日。”

  “多谢。”秦红药心乱如麻的道了谢,伸手为萧白玉理了理鬓发,触手一片汗湿,足见她忍得有多么辛苦。秦红药不忍心她再这么醒着,伸手覆盖住她的双眼,低声道:“你若是累了就闭眼睡一会儿,不用强撑,一炷香后我再带你走。”

  萧白玉侧枕着自己的手臂,嘴角含着笑意,在她掌心下摇了摇头,气息似乎平稳很多:“流霜医术很高明,的确不是很痛了……”

  姜流霜瞧了她一眼,虽然的确给她上药包扎好,紫儿咬下的那一口也会让她逐渐感觉不到痛,但怎么说也没有这么快就见效。不过也是知她意图,毕竟秦红药冷下脸来着实可怖,那浑身散发的杀气让另外两人都战战兢兢的,便接话道:“最近几日我从你嘴里听到的谢字大概要超过这八年加起来的吧,之前我救了你那么多次都没听你说声谢。”

  “是么。”秦红药抬起脸想了想,好像的确如她所说,唇边浮起几丝浅淡的波纹,算是终于露出一个笑来。她用内力撑出的屏障渐渐收回,最后只笼罩着萧白玉一人,她功力一散,沈绘顿时大大的吸了口气,感觉心脏都要憋气到跳出来了。

  只是却忘了身在地陵中,这一口气吸上来满满都是尸体腐败之味,沈绘克制不住的干呕了一嗓子,几乎呛出眼泪来。楚画奇怪的瞧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不用呼吸么,为什么还要这样自虐?”

  沈绘忽地一跺脚,被她提醒后才发现,对啊自己根本不用呼吸,却因为那杀意极重的压力沉甸甸的坠在心头,即使明知那杀气并不是冲自己而来,还是情不自禁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而当那威压一散,就不由自主的想要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

  实在是蠢得无以复加,沈绘抱着头默默哀嚎。

  姜流霜再度走近金棺,棺盖已经被秦红药震碎,金块木屑散了一地,大部分都洒在太子尸首上,她记得方才秦红药好像发现了什么,便仔细打量着太子尸首。她见惯了尸首,又终日与毒物为伍,并不把眼前这腐败的尸体当回事,甚至还掰开尸首残缺的嘴唇看了看。

  “舌头未见发黑,双眼和唇齿紧闭,身体上也未见青筋血脉爆出,不是急病也不是中毒致死。”姜流霜下了判断,她随手拨了拨太子的头发,指尖却忽然触到一枚硬物,她试探的拔了拔,却发现那枚硬物死死嵌在发中,分毫不动。

  姜流霜俯身细细一瞧,脸上极难得的浮起喜上眉梢的笑意,急急道:“你们看,这才是太子的死因,是被人从头顶百会穴直插下一枚铁钉,这种死法会七窍流血,乍看之下的确很像急病暴毙,但这个地方容易钉进去,却极难拔出,除非破坏掉头骨。”

  沈绘闻言一喜,兴奋道:“难道真的是洛王爷害死的太子,却因为拔不出铁钉来,才迟迟不肯送太子上京,还派了这么多重兵把守,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太子头顶的铁钉。这样等十日后太子尸身完全腐烂,就可以用另一具骸骨套上太子的衣服瞒天过海了。”

  秦红药听她们推断的与自己之前刚看到那枚铁钉时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便也不再插话,只专心致志的握着萧白玉的手,陪她熬过身上的痛楚。

  沈绘没高兴多久,又起了别的忧虑道:“那我们该怎么给潭月平反呢,洛王爷在成都一手遮天,他肯定不会承认,我们说不定还要因为私闯帝陵被抓起来。”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姜流霜偏头看着太子尸首,暗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太子尸体吊在城门上,这样任谁来看一眼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这种法子未免太过毒辣,她和太子又无冤无仇,再怎么也不能这样作贱人家尸首。

  她们来来往往的谈论都落在萧白玉耳中,沉默之中她轻轻晃了晃秦红药的手指,一双眸蕴着信任的笑意,清亮的瞧着她。秦红药对上她的目光,不消多说就懂了她的意思,暗骂一声她都这样了还顾得上操心别人,又不愿让她失望,便打破沉默道:“可以假装有一个人亲眼看到太子被害的场景,反正我们都知道太子怎么死的,把经过添油加醋的写一写,趁着晚上贴满成都墙上,尤其衙门和洛王府附近多贴一些,这样不需我们出面便能逼迫他们放人。”

  沈绘连连点头,拍手道:“好主意,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保准明日人人都能看到真相。”

  楚画想了想,提醒道:“莫要直说是洛王爷动的手,不扯到他身上还有可能不去追究,想着息事宁人便放了姜家,若扯到他身上就怕狗急跳墙一个都不放过。”

  沈绘丢给她一个放心的笑意,分明在说我晓得。说话间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萧白玉动了动肩头,感觉背部痛意已经销声匿迹,才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似笑似骂道:“你啊,就只有这种坏点子想的最快。”

  秦红药见她笑意舒展,便知她应是感觉不到痛了,想随着她的话笑出几声,嘴角勾了勾却还是落了下来。终于俯身给了她一个极轻的拥抱,心有余悸的叹息道:“白玉,你可再别吓唬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