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要了何林许的V信,再三确认了岑晚谣的情况才躺下。

  威尔塔宁的员工宿舍很小,像是她在新西兰留学时的宿舍,但她也因此觉得稍稍安心,空旷会使并不存在的长夜更加漫长。

  她并不是抱着旅人的心态来到这里,因此也并没有闲心去观察询问赫尔辛基的人们如何度过极昼的夜晚。她只能紧闭窗帘,带上遮光眼罩,强迫自己入睡。

  程幼宁在等一个深夜里不会拨进来的电话,如同等待毫无意义的日落与日升。

  她在人工制造的黑暗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遗忘所有的繁杂,去与失眠对抗。即使不困,她也需要睡眠和休息。

  失眠很奇妙,平日里所遗忘的一切事情,忽略的一切声音都在此刻被唤醒,即使戴着耳塞,窗外的哪怕仅仅一丝风声依旧会跃入鼓膜,盘旋入脑海。翻身或是去搜索各种助眠音乐、方法尝试,都是徒劳。最后只有两条路,药物,或是放弃抵抗。

  程幼宁还没有焦虑到必须借助药物麻痹自己,因此她选择放弃抵抗。她只是闭着眼,听着风声,等待阳光穿透人工制造的黑暗。

  事实证明,适时放弃是有用的,在岑晚谣的电话唤醒她之前,还浅浅地睡上了那么一会儿。

  岑晚谣的电话打进来时刚好上午8点,她们看起来都一样疲惫,但还算正常。

  程幼宁:“晚宝。”

  S市现在是下午,岑晚谣屈腿坐在家里的床上,窗外的斜阳透过玻璃照在她洁白的脚背上,映出几分暖意。

  岑晚谣:“我没事了,抱歉吓到你了。”

  程幼宁摇摇头,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屏幕里岑晚谣的脸。

  程幼宁:“我只是很想你,可惜没法陪在你的身边。”

  岑晚谣:“我也很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

  程幼宁:“好巧,我也是。”

  岑晚谣自嘲般笑了笑,“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屁孩搞得这么惨。”

  程幼宁:“要不怎么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呢。”

  岑晚谣:“我早上去看了医生,开了些药,会慢慢好转的。”

  程幼宁:“心理医生吗?有用?”

  岑晚谣:“就当是去聊天,有些话,说出来就好了。”

  程幼宁看了看时间,一边和岑晚谣聊着,一边起身换衣服。她最近没怎么养起来肉,脱上衣时便背过了身去。

  程幼宁的腰又细又白,掀起衣服来盈盈一握,蝴蝶骨随着动作在一头长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岑晚谣眯起一双桃花眼,“难怪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时候我脑子里也还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程幼宁听罢笑了一笑,径直去找裤子穿。

  岑晚谣:“你这小屁股,太招人疼了。”

  程幼宁自顾自穿戴整齐,“我今天有事,不跟你贫,等下回见面,让你好好疼疼。”

  岑晚谣:“你该不是要回来吧。”

  程幼宁:“我回来也帮不了你,白添乱。我把贺秉文丢回来了,让他去查李毅的事,另外,我打算跟政府谈一谈合作,打一打卫生防疫的旗号,以牙还牙。”

  岑晚谣听了她的想法,也是眼前一亮,“确实可以,不过还是先得收了那个小鬼。”

  程幼宁:“贺秉文既然回去了,不是必要的事情你就别管,有需要就去看医生,找点事情散散心。如果能走,来找我,或者回加拿大都行。出门的话一定叫保镖都跟紧了,随时跟我联系,这样我才安心。”

  岑晚谣:“嗯,我有分寸。你也要注意身体,如果真的睡不好,可以也去看看心理医生。”

  程幼宁:“早知道把你的枕头带来,闻着你的味儿,比什么医生都有用。”

  岑晚谣耳根一红,“说得我像是唐僧肉一样。”

  程幼宁:“你比唐僧肉有用,你是救我命的药。好了,我要洗漱出门了,保持联系。我今天要出去一趟,要是联系不上我,就打电话给贺秉文或者孙伊婷。”

  岑晚谣:“你要去哪?”

  程幼宁从衣柜里拽出行李箱,“去找我老丈人谈一谈。”

  为了等岑晚谣的电话,程幼宁没提前买票,也就没提前告诉岑景钦和宋疏棠,打算到了再说。

  落地温哥华已是下半夜,程幼宁就近找了个酒店洗澡睡了几个小时,仔细化了妆才和宋疏棠联系。

  程幼宁虽没说,岑晚谣却是早就和家里联系好了,这边她一收拾完,岑景钦便派车来接。

  从家里到酒店也得要两个小时,程幼宁原本想着在大堂休息区再小憩片刻,没成想这边一退房,酒店直接给安排了车送她,好在车上还能补一会觉。

  再看岑家的别墅,程幼宁看到的却不仅仅是财富,而是权势。若是岑景钦和宋疏棠,又怎么会像她这样被区区一个男大学生摆了这么一道。

  宋疏棠见着程幼宁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太瘦了。上回来时就瘦,但气色挺好,这回即使妆容着装再怎么得体,眼底的疲倦却是掩不过去。

  程幼宁一进门就被按着吃了早餐,宋疏棠长吁短叹数落她们再怎么忙也不该不注意身体,罚着程幼宁吃了个饱。

  宋疏棠:“你说我和老岑忙活了大半辈子,攒了这些钱,就是想着你们小辈能过得舒坦自由些,你说你们图什么。”

  程幼宁:“阿姨,年轻人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啊,坐吃山总得空,吃点苦也是人生阅历嘛。”

  宋疏棠说不过她,只能再三嘱咐要注意身体,又叫家里阿姨整理出许多这些那些的补品,一定要她回去的时候带上,搞得程幼宁都快不好意思了。自己这次来得急,临上飞机时在赫尔辛基的机场买了些小东小西的本就不成礼仪,走时还带上这许多东西,实在不像话。但宋疏棠情真意切,若是薄了这份情意,更是不应该,她只好腆着脸答应都会带走。

  岑景钦早起都要打会儿高尔夫,这会子还没回来,宋疏棠便和程幼宁在沙发上边等边说着闲话。Cooper在旁边摇着尾巴听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对程幼宁叫了一声然后跑到玄关坐下。

  宋疏棠:“一定是景钦回来了。”

  话音刚落,岑景钦便推门进来了。

  宋疏棠:“景钦你俩去书房说话吧,我叫Riley沏了茶端上去。”

  岑景钦点点头,示意程幼宁随他上楼。

  程幼宁对于岑景钦是佩服和畏惧的,一则是长者,二则畏权势,三则他是岑晚谣的父亲,四则她虽然还算健谈,但对于这种惜字如金的人,实在是有些发怵。

  岑景钦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见程幼宁迟迟不落座,便趁Riley来送茶的机会给她指了个坐。

  程幼宁虽坐了,却是绷得笔直,好像个挨了训斥的学生。

  岑景钦将案桌上的文件推到一旁,打开茶盏来喝了一口,“你跟你阿姨不是聊得挺好,怎么来了我这里就不说话?怕我?”

  岑景钦好歹是先开了口,程幼宁总算松了口气,“我把事办砸了,自然是要怕的。”

  岑景钦笑了一声,“这点小事,倒还算不上办砸。”

  程幼宁:“可我害阿谣挨了人骂,这才是真办砸了。”

  岑景钦:“那也是她自己上赶着要替你担,是自找的。”

  程幼宁沉了口气,定下心来,“叔叔,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谈。”

  岑景钦:“我知道,聊天你肯定只会找你阿姨。”

  岑景钦这口吻,像极了吃醋的岑晚谣,程幼宁听得心里一疑,难不成这叔其实挺想跟自己闲聊的,就是抹不开面子主动?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得先把正事儿说了。

  程幼宁:“叔叔您肯定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李毅自己不主动坦白声明就没法收场,但我们心里都清楚,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至于这个推手是谁,我已经让贺秉文全力去查了。李毅一个学生,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背后的人肯定不简单,我无权无势,若到时候路真的走不通,还请您能出手帮一把。”

  岑景钦:“欺负我的女儿,还想有好果子吃,做梦!你让小贺放手去查,我们虽然常年不在国内,但产业在人脉就在,没什么可顾虑的。”

  程幼宁点点头,“谢谢叔叔,但这事即使我不来您肯定也会做,所以我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您谈。”

  岑景钦:“说。”

  程幼宁:“当初决心要做成人用品研发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国内大环境并不好,要是直接在国外做,成的可能性更大,各方面都要容易些。一意孤行非要在国内做,一是看中了国内市场的人口基数大,对象人群广泛,再者市场还远在上升阶段,前景更大。二是我们多少还是年少轻狂,有些情怀在身上,正是因为大环境不好,我才觉得更应该做。改变勿论大小,但凡有人起了势,就能有风。李毅的事即便解决,带来的热度和影响也不能就这么白费,我打算借此去和政府卫生防疫部门谈合作,这件事若是成了,对于产品后续发展来说,也是一阵好东风。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任性下去,这个产品花费了我们许多时间和心血,无论是功能还是理念,都值得让它热销。若是大环境实在容不下我们,我会退出去,到时候还希望叔叔阿姨给它一条活路。”

  岑景钦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把产品让给我来做?”

  程幼宁:“我在国内尚且站不稳脚,到了国外贸然交给我,不过是白白葬送先机。产品再好,若是不能上市销售让人们都知道就毫无意义。”

  岑景钦坐直了身子,“你真该是我女儿,阿谣算是没看走眼。”

  程幼宁一颗心这才算是定了下来。

  岑景钦:“我既然当初答应你们在国内做,就说明有理由这么做。发家容易守家难,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你们小辈尽管去做,大不了交点学费,有我们老的替你们兜着,小小年纪的怕什么。”

  程幼宁笑了笑,“我小门小户的见识短浅,您多担待。”

  岑景钦“哼”了一声,面色却是很好。

  岑景钦:“你在芬兰那边,阿谣怎么样?”

  程幼宁敛了笑意,“不太好,这两天还在看心理医生。”

  岑景钦:“她从小就心思敏感。”

  程幼宁:“之前的事情我改变不了,但这次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她。”

  岑景钦:“阿谣虽然比你大不少,但到底是我们家境太好,她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估计大部分时候还是要你多担着她。”

  程幼宁:“这种事情哪有什么谁多谁少,都是相互的。”

  岑景钦看着程幼宁,眼神里尽是欣赏。

  程幼宁心头一块大石算是落下,轻松不少,“这次来得匆忙,等事情解决了,我再陪阿谣回来看您和阿姨。”

  岑景钦:“年轻人事多,我们就不强留了。我看你瘦了不少,注意身体,别把革命的本钱丢了。”

  程幼宁站起身来将椅子推回原位,“阿姨刚才已经数落我半天了,这次是事情紧急又没什么经验,往后会注意的。”

  宋疏棠原以为程幼宁怎么也要留宿个一两天,听说她今晚就要走,更是长吁短叹。最后是岑景钦好哄歹哄,按着程幼宁吃了午饭,又把程幼宁的行李箱塞得快合不上,才肯差人送她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