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宁睡得很好,直到日落时分才悠然醒来,这是摆脱酒精入眠的第一夜,自分手以来。

  她读书早,17岁离开家上大学,而后读研,一直住宿舍,再然后就是和彭渭同居,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独居”生活。而这场独居,某种程度上更像是逃难,空旷的房间使夜晚格外难熬,而即将远行的现实让她连用置办新家来麻痹自己都成为了一种不可能。

  只有酒精,能让大脑失去清醒,失去意志。这三周以来她饮下的酒精,大约是前一两年的总和,可能还不止。

  岑医生的烟也会是因为什么吗,程幼宁有些好奇。

  白天睡得有多香甜,夜晚还债时就有多痛苦。她半坐在床上,回想起岑医生家温暖的烛光,还有香草的甜香。

  等去了国外,即使只有短短一年,也要好好布置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

  此刻她发现自己迫切地想要一些只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些空间,一些秘密,一些回忆。

  她浅薄人生的24年,很少任性地去要求什么,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像是羊圈里最顺从的羊羔,因此过得实在算是平顺。

  她从未料想人生会有意外,直到三周前,她坚信着自己会读博,会结婚,会生孩子,会毕业,然后成为一名老师。读博也是因为彭渭开公司,她当老师的话,两个人里需要一个人有更稳定的工作,能够多顾点家。她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也没有其他特别想做的事情。

  和许多小孩不同,程幼宁从小就不讨厌读书,读了,听了记住了,考试的时候就能答出来,这很轻松,不会有什么意外。虽然考博的时候因为跨专业多出了点小曲折,但最终也还是能够过去,即使过不去,她也想着今年再不合格就放弃。

  程幼宁的人生,追求的就是这份普通、得过且过、平和以及不出意外。

  而现在,彭渭像个BUG横亘在她的生活里。这让她无措,以至于她甚至并不想探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逃了个干净。

  程幼宁,没出息。

  岑医生说她不够了解自己,她想是的。程幼宁甚至不太知道自己的喜好。不太挑食,也没有因为什么而过敏的经历,关于着装也不讲究,彭渭喜欢什么样的她就穿什么样的,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读书读到了博士生,也没有什么值得一谈的研究经历,以至于面试时最让她恐惧的是自我介绍的部分,程幼宁,24岁,除此之外,再无可谈。

  而生活其实脆弱得有点可笑,就像那台笔记本电脑,仅仅因为半杯茶,就能瘫痪得彻底。

  明天要去买新的笔记本电脑,程幼宁想,还要买几本生理卫生的书籍,从身体开始,重新认识自己。

  买电脑的时候很顺利,反倒是买书的时候,光是为了相关书籍所在位置,就花了很久,明明开口问一下店员就能立刻解决,程幼宁却始终开不了口。

  她像个小偷,警惕着身边人,目标得手后特意多排了几次队只为了能够轮到女收银员的结算窗口。

  而那位女收银员对待她和其他人一样,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书名,以最快的速度扫码,收款,装袋,递交。

  程幼宁恍然想起,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购买卫生巾时也是此刻的心情。自己所感到羞耻、为难的东西,在他人眼里不过是一件能够盈利几毛几分或几块钱的商品,和大米,鸡蛋或电池并无差异。

  她买了一面落地镜,放在了床边,尽管她记得有人说这样不吉利,但至少今夜,她想好好看看自己的身体。

  她还买了和岑医生家很像的熔蜡灯,但是没买到香草蜡烛,买了柑橘香的,像是岑医生家洗发露的味道。

  她点着那盏灯,像是举行一场仪式,重复着那晚岑医生对她做过的动作,打开了自己。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其实很好看,彭渭常嘲笑她是平板身材,但她有漂亮的锁骨,紧致的腰线和令人羡慕的腰窝与背沟,她并不锻炼却没有赘肉,更应当感谢上天的恩赐。

  就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她的皮肤会爬上绯红,会出汗,双眸会湿润,她比自己认为的要更加敏感……

  她累了就睡了,不再依赖酒精来麻木自己,醒来就读书,她还第一次看了影片,同时用书里读到的知识来理解、判断影片里的行为,有点可笑地用近乎学术分析的方法来学习关于性的知识,那份曾让她深夜难眠的羞耻心,已然被忘却在了某个时间点。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天,迎来了和岑医生第二次见面的日子。

  这一次,她带了一把小苍兰,只因为今天花店里这捧花开的最好。

  岑医生约她在家里共享晚餐,她没再带红酒,避免岑医生再次遭受宿醉折磨,选了一瓶低度柚子气泡酒。

  因为有话要谈,晚餐时岑晚谣并没有饮酒。

  岑晚谣:“我想关于现下的关系,以及未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谈论未来,程幼宁曾有许多次尝试和彭渭讨论,彭渭总是说,“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而今天,她将要和一个只不过发生了一次□□关系的人,谈论她们未来。

  岑晚谣:“你目前还是学生?”

  程幼宁:“嗯,马上读博士一年级。”

  岑晚谣:“学校在市内?”

  程幼宁:“S大。不过,我读的中外合作项目,第一年的课程要去国外的学校读,上半年在日本,下半年去新西兰。”

  岑晚谣:“嗯,那么,我们相处的时间或许并不多。这样也好,我认为你的取向还是更偏向异性,在你出国前的时间里,我可以不定期地通过与你发生关系,来引导你更好地处理问题。所以,我们的关系就只是单纯且有期限的FWB,如果相处得不错,你出国后我们依旧可以成为不错的普通朋友。关于这点能达成共识吗?”

  程幼宁:“没问题。”

  岑晚谣:“嗯,那就好。接下来,我们来说得具体一些。虽然是FWB关系,但我作为医生,对于安全问题会更加谨慎,因此在我们合作期间,我希望彼此禁止同第三者发生身体关系,但恋爱关系自由,与此相对,我们的合作关系也随时可以中止。能做到吗?”

  程幼宁:“可以。”

  岑晚谣:“很好。关于地点,我个人比较洁癖,不太喜欢外宿,可以的话地点就在我家,一切也都方便,当然如果你有特别需求,我们也可以进行商讨。时间上,目前你的自由度相对大一些,可能得麻烦你迁就一下我。我们还是通过线上联系确定时间,我希望尽可能不要涉足彼此的学习、工作场合,以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能够接受吗。”

  程幼宁:“我都可以。”

  岑晚谣:“嗯,目前就这些。既然是合作关系,你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协商。”

  程幼宁:“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因为我是第一次和别人达成这种关系,如果有什么越界行为或是不合适了,希望岑医生可以直接说出来,下次我就会注意的。虽然岑医生说只是合作关系,但是如果能因此成为朋友,我觉得也不错。”

  岑晚谣:“嗯,我会说的。同样,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了,你也可以说出来。”

  程幼宁:“谢谢。”

  岑晚谣:“那么,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