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到医生电话的时候正在菜市场买排骨,他一面叫老板把排骨砍成小块,一面转身接起医生电话。菜市场里嘈杂,咚咚咚的砍骨头的声音让他听不太清医生的声音,不过听到最后他也算是搞懂了意思。
崔文树的治疗还是不成功。
他立刻付了钱,马不停蹄从市场去到医院,他手里提着的一袋排骨,是准备给崔文树煲汤的。
医院里,崔文树结束治疗后,已经坐起来和医生聊天,男人走进来,他有些沮丧又隐隐含着愤怒,厌烦自己的病又有点厌烦自己的身体,沮丧地告诉男人治疗没太大效果。
医生笑着鼓励道:“别灰心,我觉得你的症状在改善,至少比你一年前来这里时要好得多。”
男人没灰心,告诉崔文树要坚持,只要一直治疗下去,就会把他的病治好的。
崔文树听惯了所有人的解释,可没有一个人有具体医好这种病的方法:“我不想梦见他,为什么老是梦见他!”
男人看了医生一眼,示意他像往常一样开点药就结束。
“我给你开一些助眠的药,每天多去开阔的地方走走,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
“药药药,总是药,我究竟还要吃多久的药?”
崔文树扯住头发狂躁起来,男人蹲下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文树,这个药是助眠的,可以放心吃。”
“吃了就不会做那些梦了吗?”
男人点头,崔文树相信了他的话,接过医生手里的药,开开心心地站起身走出治疗室。走出治疗室,他挽过男人的手,有些疲惫地靠在他的身上。
“可以不做治疗了吗?”
“现在还不行,得等你的病好了之后才行。”
回到别墅里,男人拜托李叔把排骨拿去炖,李叔夸他排骨买得好,喜滋滋地提去炖了。崔文树觉得有些累,便回到三楼的卧室,男人见他想独处,于是留在厨房帮李叔的忙。
和李叔两人时,他总会跟李叔了解许多崔文树的事,向他倾述与崔文树这一路走来的困难。
“唉,不知道少爷这病什么时候好。”他把崔文树治疗失败的消息告诉了李叔,平常总是满怀信心的老人有些失落。
“会好的。”
他帮李叔处理了一会儿食材,便走到别墅外打了一个电话,邀请一位旧友晚上来家里吃饭,叫他顺便带上几束花。他希望花花草草能令崔文树走出不开心。
过了一会儿,他上楼看望崔文树,崔文树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床上发呆。在他一旁的垃圾桶里,出现医生开的药。
“你怎么把药扔了?”男人并没有责怪崔文树,只是想关心他。
崔文树不想吃药的心理他也是半年前才知道,年轻人从未告诉过他,是他通过心理医生打探出来的。在很久之前,因为有人给崔文树吃过一些容易上瘾的药,导致他常常出现幻觉,他现在的病就与他曾经吃药相关。
“我不吃药!谁都别给我吃药!”
“文树,你不吃药病不会好的呀。”
“我不吃药,梦到就梦到吧,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出现在我梦里。”
“或许是你太想念他了。”
“我怎么会想念他呢?是他抛下我和李彦萱远走高飞了,我还想着他,就是犯贱,你说对吗?悦白。”
胡悦白蹲下抬头看着崔文树,点了点头,露出他一如既往的笑容,比他在照片里留下的笑容更温柔。
“没错,所以别想着他了好吗?”
“我不会再想他了,他对我那么坏,那么偏心,在伤害我那么深之后又将我抛弃了。”
“对,他是个坏蛋,现在他跑到国外去了,别再为他生气了。”
胡悦白说完叹了口气,崔文树点点头,说自己想要洗澡。他便拿出一个眼罩,给崔文树戴上。崔文树每次洗澡几乎都会戴上眼罩,说是眼睛接触到浴室的热气会不舒服。
崔文树安静地坐在浴缸里,他放歌来听,给人仔仔细细洗澡。洗完之后,给人裹好浴巾,再带出来。之后他再给崔文树换上干净的睡衣。穿上睡衣后,他才发现崔文树的睡衣比他整个人大了一圈,于是又去找,但崔文树看不下去,自己把睡衣薅了出来。
“这一件才是我的睡衣。”
胡悦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记住了,对了下楼吃点东西吧,李叔熬了些甜品,很好吃。”
崔文树没有胃口,但抵不住胡悦白反复的要求,于是跟着他下了楼。李叔满脸笑意地递给他一碗温热的小汤圆,并告诉他晚饭给他做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他的胃口稍微有些起色,叫胡悦白陪他去外面打打羽毛球。
打了一会儿,崔文树累了,坐在一边歇息着,胡悦白叫来佣人拿毛巾给崔文树擦汗。
一辆车慢慢驶到别墅外,李名科从车上跳下来,看见崔文树高兴地冲他招了招手。
“文树,你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李名科把货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是三盆开得很好的玫瑰。
“谢谢你,可我没告诉你要种花呀。”
李名科指了指崔文树身后的胡悦白,看向他的眼神极其温和,仿佛在海港送人离开没想着还有回来的一天,如今见面更加确定他的存在。
“是悦白告诉我的。”
崔文树回头,感激地看向胡悦白。
胡悦白走上前揽过崔文树,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尖,道:“是我叫名科送来的,我希望你看见花花草草高兴一些。”
崔文树看向那些玫瑰,心里反倒莫名有些堵。胡悦白扶过他的手,想要送他进屋休息。他摇摇头,告别两人,自己上了楼。
他回到三楼卧室,从垃圾桶里把药拿了出来,然后就着水吃下一把。不一会儿,他找到胡悦白刚刚拿错的睡衣,拿在手里看起来,看了好一会儿,又狠狠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睡衣是崔靖山的,他看见就烦,但每次想扔又忍不住收回来。整个衣柜里,不,或许说整个别墅里,好像就剩这件睡衣,没被他扔掉。
“可恶,可恶!”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克制不住对崔靖山的恨意。
他的父亲是天底下最歹毒的人,竟然把所有狠毒的招数全都用在了他身上。
如果没有一年前那件事,他不会去看心理医生,不会有吃不完的药,不会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一年前,文北袭击他那件事,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崔靖山设的套。从一开始,文北瞄准的对象就是他。他的父亲为了能正当地和李彦萱去到国外,而又摆脱掉他这个累赘,选择雇人来杀他。
可惜他没死成,做完手术在ICU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胡悦白和李名科,他也不明白明明去世的胡悦白为什么会在他身边,不过当时他没那么多心思询问,他更关心的是,为什么父亲不在他身边。
胡悦白和李名科在医院遮遮掩掩,什么也没告诉他。等他出院回到别墅后,才听李叔说,原来崔靖山和李彦萱已经出国了。他住院那几天崔靖山在别墅里慌慌张张地收拾行李,在公司转移最后一点财产。
曾经让他加入他和李彦萱家庭的亲生父亲,叫人来杀他,可惜他没死成,崔靖山因为做了亏心事,处处躲着他。唯一做的有良心的事,就是把别墅和美好集团的部分股份留给了他。
后来养伤,多亏了胡悦白的陪伴。胡悦白回到他的身边,每天给他炖好喝的汤,带他出去玩,总之想尽办法让他开心。其实他当时不明白已经死去的胡悦白为什么会回来,后来听胡悦白解释后,他才知道原来当初胡悦白离开他,都是崔靖山搞的鬼,那封分手信,就是崔靖山逼着胡悦白写的。
他反复警告自己不要再去想崔靖山那个坏人,他把崔靖山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扔掉了,除了手上这件睡衣。这件睡衣其实是他忘扔了,但为了保持这份仇恨,他把它留下来,生气的时候就拿出来踩踩。
胡悦白上楼叫崔文树吃饭时,年轻人还拿着那件睡衣出神。
他有些生气,走上前拿过睡衣,对崔文树道:“别再看了,饭马上要做好了,下楼吧。”
崔文树搂住胡悦白的肩膀,细细看着面前的人,“让我多看你一会儿。”
胡悦白蹲下,不催促年轻人,任凭他看。
“为什么想要多看我呢?”
“就是想,没别的理由。”
说完他亲了胡悦白一口,高高兴兴下楼吃饭了。
楼下,李名科正和一个佣人在花园里研究花草树木,崔文树和胡悦白也加入了他们。
“这是什么?”忽然,佣人敏锐地从草丛里捡起来一个东西,拿在手里看,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是个金戒指。”
他把戒指交给崔文树,意思这是在别墅里捡到的,是主人的东西,由他定夺。
崔文树拿着戒指细细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猛地一下把戒指扔得老远。佣人以为自己犯了错,脸色一白。
“把它扔掉,那是崔靖山的戒指。”
胡悦白立刻跑去把戒指捡起来,佣人立马道了歉:“对不起少爷,是我眼瞎把它捡回来了,您进去吃饭吧。”
李名科不知道崔文树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一时不解,但见胡悦白忙着安慰崔文树,什么都没说。
饭吃到一半,崔文树就说吃不下了。在他看见那枚金戒指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树根缠住了,无法动弹,过了很久也难恢复。
吃完饭,他和胡悦白把李名科送走,就回到了房间。
胡悦白去洗澡的时候,他翻找了一下男人的衣服,从裤兜里摸出那枚粘着泥土的戒指。他抬起手把它扔进院子里,这才终于解脱。
晚一些的时候崔文树有点饿,叫了一个佣人来给他做夜宵。他想吃馄饨,守在厨房看着水开。
“少爷,我给您做好了,端上去就行,你不用坐在这里无聊地等着。”佣人一边说着,一边打调料。
“没事,我有点饿,煮熟就想吃,等不得。”
“行,再等个三分钟。”
他和佣人继续聊了会儿天,馄饨就煮好了。
拿起勺喝了口汤,他立马吐了出来。
“怎么放了醋?”
佣人一脸无措,急急忙忙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我立马重新给您煮一碗。”
“不用了,前一个主人的喜好你记得还挺牢。”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放下手上的勺子,一口馄饨也不再吃。
“对不起少爷,我是真的忘记了。”
“他还有哪些喜好,说来听听。”
“他……”佣人犹犹豫豫,一副想说又害怕的样子。一想到崔靖山都跑去国外了,这些佣人还怕他的样子,他就怒不可遏,恨不得叫他们每个人都唾骂崔靖山一句。
“你们怎么都很怕他的样子?”
“因为他确实经常骂我们这群下人。”
“比如呢?”
“比如……去年他的生日,有一道菜做得不如他意,厨师就被他指着鼻子骂了。”
“还有呢?”
“还有生日蛋糕,修改了五次才改好,最后八点多钟送来,他嫌晚,把订蛋糕的人骂了一通。”
“他对你们这么坏,怎么还记得他的喜好?”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碗里的馄饨也不是不能下咽,于是开始吃起来。
佣人似乎打开了话匣,找他诉苦。
“因为我们服侍他太久了,很多事已经习惯了,现在要改,需要时间。”
“要改,你们全都得改。这点馄饨我不吃了,拿去倒掉。”
擦了擦嘴站起来,崔文树看见胡悦白在站在远处看他,高高兴兴地走到男人身边。
“偷吃什么呢?”
“饿了,吃了点馄饨。”
“吃饱没有?”
“饱了。”
“和佣人聊什么呢?”
一提到这件事崔文树就生气,摆摆手不想跟胡悦白讲。
“不行,你不说我不让你上楼。”胡悦白把崔文树抱住,不准他进电梯。
受不了挠痒痒的人投了降,一脸严肃地说道:“刚刚他向我诉苦,说崔靖山以前是怎么折磨他们的。”
崔文树话音一落,胡悦白明显不高兴,“你答应过我不再想那个人的。”
“我没想,只是我同情他们,就像同情我一样。”
胡悦白怜悯起面前的年轻人,轻轻抱住他。
“都过去了文树,你先上去吧,我给你倒杯热牛奶就来。”
“好,我的药还没吃,我先上楼吃。”
崔文树进了电梯,胡悦白想叫住他,但电梯门关得很快,一下子就上去了。
佣人在厨房洗碗,看见胡悦白毕恭毕敬地打了句招呼。胡悦白从冰箱拿牛奶,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失手掉在地上,牛奶洒了一地,他觉得抱歉,帮佣人收拾起来。
在别墅里,他总是和佣人一起做事,从不把自己摆在主人的位置上,因此佣人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在他面前,最好少提到那个人,知道吗?”
佣人频频点头,胡悦白没再说什么,叫他把牛奶给崔文树送去,自己则去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