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无山无树>第62章 62 畸变

  

  崔文树醒来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景色,后院里每一棵高大的树,都是崔靖山为他而栽,可现在他不再感激,反倒怪罪,翠绿的树叶像是再也不能流动的墨迹,死死嵌在窗外。

  他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额头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伤口。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在熟悉的别墅里,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

  他急忙跑下床想找崔靖山问清楚,却被李叔告知崔靖山不在家。

  “他多久出去的?”

  “早上出去的,估计得晚上才回来。”

  “我出去找他。”

  李叔把他拦住,语气无奈:“老板吩咐我,绝对不要让你出别墅。”

  “为什么?”

  “明瑞少爷出事后,老板不希望少爷你再出事了。”

  崔明瑞果然还是死了,就算他的记忆出现再多裂痕,这一点也永远改变不了。死了就是死了,永远无法活过来。

  “我不会出事的。”

  他又急急忙忙下床走到阳台上,放眼看去,猛地一惊。别墅外的保镖甚至比后院的树还多,每一个都身着黑衣,如临大敌一般。

  “为什么有这么多保镖?”

  “我也不知道,少爷你就安心呆在家里吧。”

  “这不是我的家!”

  他慢慢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拿出手机拨通崔靖山的电话后,迟迟没接通。他站起身,下了楼。不能继续呆在别墅里坐以待毙,他要去找崔靖山,找到男人让他解释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到大门处,保镖上来拦住他,李叔也在一旁求他回去。可他不愿意回去,刚准备跪下求两人放他出去,一辆车慢慢驶向别墅的大门口。

  他们三人不再纠缠,都齐刷刷地看着车上下来的人。

  “你们在做什么?”崔靖山把手中的包递给黎耀,一脸笑意。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别墅外,保镖想拦他,被崔靖山打断了。他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朝着崔靖山直直地走了过去。

  离开父亲这么多天,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

  他从没见过如此意气风发的崔靖山,就像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用草来比喻,那就是最直、最韧的那一根。他眼底散发出的光,比汽车的车灯还明亮。这才是他的父亲,但又不像他的父亲。为了试探面前的崔靖山是不是真的,他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抱住了他。

  “爸爸。”

  “文树,你这几天过得好不好啊?”

  他感觉到自己的背被崔靖山抚摸着,原来父亲也抱住了他。那人宽厚的胸膛,比树干还稳固。

  “不好。”

  他抬起泪眼看着崔靖山。这几天他过得一点也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日子,他一点也不想讲述,光是回忆就令他毛骨悚然。

  “进屋再说吧。”

  他被崔靖山揽着走进屋,又一次直观感受到父亲的高大。那人的手就像两根铁管,改变不了弯曲程度,只能以固定的姿势拥着他。在此之前,他或许会厌烦,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一种禁锢,可如今,经历了许多之后,他认为这是保护,是帮助他笔直成长的手段。

  李叔、黎耀等人都走了之后,整个别墅里就剩他和崔靖山,他知道崔靖山有话要跟他说,于是坐得离他很近。

  男人靠近他几分,握住他的手,眼神里是不置可否的坚定:“我要向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屋外突然的鸟叫打破了崔靖山的话语,他没得到回答,只看见男人揣起手机走出别墅。他以为崔靖山会马上回来,结果男人却走了整整一夜。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直到天亮,天刚一亮,就下楼发疯似地寻找东西,像是不找到那样东西就会死,找了一会儿找到后,又有了做贼的感觉。

  李叔一醒来就来到主屋做早餐,做完就叫他吃。他吃完后有些困,想回卧室睡一觉,刚准备上楼,却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他以为是崔靖山回来了,马不停蹄地跑出去。

  别墅外,站着一个人,他认识她。那人的眼神温柔似水,盛满笑意。

  他走向她,看她有话要说的样子。

  “文树。”

  那人的声音比春水更轻柔,他像是受了蛊,丝毫不记得她对他造成的伤害,只觉得她要顺水飘走了,得赶快抓住。

  “姐姐,你回来了吗?”

  他抱住她,在她的发丝间,衣领上,都是熟悉的香味。这些味道令他回忆起那段时光。

  庄妍,那个画画时总是缄默的女人,一边画他,一边重塑自己忧郁的心。他从来猜不透她,直到现在也是。

  他还想与她多抱一会儿,李叔却出来把他俩分开了,并且叫人把他扶进屋内。他不明白为什么,坐在沙发上生起闷气。

  “为什么要把我拽进来?”

  “老板说不能让你与外面的人有接触。”

  “他走了整整一夜,我连他去哪儿都不知道,他凭什么来管我?”

  “老板会回来的,你耐心等等吧。”

  于是他照着李叔的话等啊等,等到李叔将晚饭从料理台上端到餐桌上,再从餐桌上端到料理台上,来来回回了三趟,崔靖山终于回了家。

  “李叔,明天不用进主屋来服侍我们,我想好好睡一觉,有吩咐我会叫你的。”

  他的父亲一回家就让李叔离开了,他觉得今晚他的父亲不会再走,但又害怕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于是上前抓住他的手。

  他还来不及向父亲讨要一个解释,就感觉身体被男人抱起。他的屁股被男人抓在手中,前面的东西蹭在男人的小腹上,紧紧的。

  这么多天以来的分离令他无比想念崔靖山的身体,他也主动地在父亲的身上蹭了蹭。

  什么都忘了,那些怨恨、愤怒,都被抛在脑后,没有什么比现在这件事更令他着迷的了。

  他的父亲今晚在行动上十分激进,但言语上却格外保守,一句话也不肯讲。他的衣服在沉默中被脱下,他的嘴巴刚想说话,却被父亲咬住了。

  那人狠狠撕咬他的唇肉,双手捏住他的腰,掐进肉里。他感觉得到父亲的性器是什么形状,也明白自己的身体有多么渴望。

  于是他什么也不说地和父亲做爱。期间他不禁回想起上一次和父亲做爱还是崔明瑞活着的时候,而这一次,再没有人可以抢走他的父亲了。

  “在你失去另一个儿子之后,我才能得到你的爱对吗?”

  他急促地把父亲的性器吞进体内,上下耸动着,只有这样令自己痛苦,才能让父亲明白他有多爱他。

  “明瑞活着的时候,我也爱你呀。”

  “你骗人!他活着的时候,谁都看得出你爱他胜过爱我。就连他死了,你也希望我替他去死!”

  发泄完,他轻轻咬了一口父亲的鼻子,把男人逗笑了。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了,文树。”

  “那你会只爱我一个了吗?”

  “当然。”

  像是得到一份无价的保证,他狠狠吻上父亲的嘴唇,在喘息之间,把眼泪挤进男人的嘴里,叫他也品尝他的苦涩。

  可痛苦终究打败不了快乐,和父亲做爱,每分每秒都令他狂乱。他的身体在父亲的手里软化、变质,成为再也燃烧不了的软蜡。

  这样美妙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崔靖山真的能够忘掉崔明瑞,只爱他一个吗?他是不是应该像崔靖山对他所做的那样,苛求他把崔明瑞的所有东西都烧掉,甚至让他脑海里想也不准想崔明瑞。

  “你能把崔明瑞的东西都烧掉吗?”

  他的父亲冲他笑了,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文树,他已经死了,你难道还怕一个死人来跟你抢东西吗?”

  这句话好耳熟,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不过始终想不起来。他注视着崔靖山,只觉得他的表情有几分欠揍。既然爱他,那么为什么总是这么犹豫、纠结呢?

  “就算死了,你也不保证脑子里不会想他啊。”

  “文树,我想告诉你,这世界上,不止我爱你。”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爱他,梁芳惠、胡悦白,甚至李名科,他被无数人的爱包围着,是个幸福的孩子。

  “我知道我很幸福,但最大的幸福,是有你爱着我。”

  这句说完,为表爱意,他沉了一下腰,把父亲的东西吞得更深。崔靖山很享受地倒在沙发上,把他的腰揽了过去。

  “多一个人爱你,你会更幸福。”

  他抬起头,一瞬间看不懂父亲眼神中的欣喜。

  “什么意思?”

  “我决定和李彦萱复婚,今后她会像爱明瑞那样爱你。”

  “你说什么?”

  “今后会多一个人来爱你,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你要和李彦萱复婚?”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明瑞死了,她一个人撑不下去的。”

  “为什么偏偏是你,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是你去陪!”

  “因为我觉得她太可怜了,没办法抛下她。”

  进入着他的身体,却同情着另一个女人,他父亲的爱比海洋广,但却比海洋脏。

  “那我呢?我不可怜吗?”颤抖地说完,他发觉眼泪这种东西已经不能从他眼里掉出来了,再怎么痛苦,他的眼睛都只会干涩,不能流泪。

  李彦萱明明给他下过药,还想烧死他,崔靖山却都无动于衷。可他没勇气告发女人,李彦萱想害他的证据他拿不出来,如果他告诉了崔靖山,他的父亲也只会站在女人那边。

  “文树,你这一生已经很幸运了。”

  “我幸运?我幸运就不会成为你的儿子了。”

  “但我很幸运有你这个儿子。后天去李家吃饭,你一定得到场,她还挺喜欢你。”

  “我没空!”朝崔靖山怒吼,崔靖山没再把他的怒吼当真。

  他抽身想离开,崔靖山不准他走,拉住他,又往里挺了一下。

  “你有空,你现在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幸福,你什么都有了,帮助一个失去儿子的女人不好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崔靖山。他幸福吗?为什么他自己感觉不到?

  他狠狠捶在崔靖山的胸膛,男人捏住他的手深情地望着他,像是在说“你有这么多人爱着,我好羡慕”。

  他越想说越说不出口,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幸福。现在的他就像曾经的崔明瑞一样,什么都拥有了,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把我当儿子,那崔文树就从世上消失了对吗?”

  那个偏执、善妒、恶毒、阴暗的他,从不受任何人的喜爱,自以为杀掉被崔靖山喜爱的男孩,就能取而代之,却不曾想,他一半流浪、一半寄居的灵魂,会在流浪时被狗叼走,在寄居时随肉身腐烂。

  “不会的……”

  近距离注意着崔靖山的嘴唇,他竟然发现男人的嘴唇突然闭上了,在下一秒就要说出“明瑞”两字时停下了。

  在他还没答应前,就已经把他当作崔明瑞了吗?

  他坐在沙发上大哭起来,崔靖山安慰起他。可什么安慰都不管用,他没有什么话对他的父亲说,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没萌发的枝丫已经被坚硬的钢管固定好了方向。

  和崔靖山大吵完回到房间,他才注意到外面在下大雨,思绪一时被窗外的大雨勾走。

  院子里的每一棵树都是崔靖山为他种的,那只消失不见的鸟也是崔靖山特意给他买的,崔靖山甚至还会站在阳台上学鸟叫来逗他。

  回忆起往日种种,他又开心地笑出来。

  一切都没变,他还能和父亲继续在床上交流情感,继续拥有他释放欲望后沉稳的呼吸,继续亲吻他熟睡时不肯松懈的眉头。

  他仍旧能拥有父亲,但却只能限时拥有。崔靖山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人,多到令他犯罪,他以为杀掉崔靖山心里的所有人,自己就能占位,可那个位置即便是长草了,也给不到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肯只爱他一个人呢?

  他对崔靖山的感情太复杂,是倔强、偏执、毁灭掺在一起的怪诞,没有做儿子的会对父亲产生这样的欲望。他虽然总说想得到很多人的爱,可他没说出口的是,死去的人无法带给他爱,他要的是活人的爱。梁芳惠和胡悦白是他的遮羞布,他不愿在崔靖山面前表现出无比缺爱的样子,他想让他的父亲知道他是有选择的。可真实的情况却是,他的生命里只剩下父亲一人,他无时无刻都希望父亲不要抛弃他。

  如今,他再度被抛弃,知道一切都是没意义的。他不断践踏尊严换来的爱,不能够支撑他活下去,被多次抛弃后,像孤魂般活着的他也开始觉悟,其实没有爱,依然能够活着,只不过那种人生过起来会比较费劲。

  那些见证过他在黑暗里挣扎的事物都该被毁灭,就像那场离经叛道的梦一样,他要用火烧掉别墅里的每一件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他最爱的那个人。

  然后去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