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靖山明显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差,这时梁芳惠也注意到了,叫他去看医生,他嘴上答应着,但都没去看。
确实没钱去看。最近他手下的那群人不再紧密团结在他四周,总有一小撮人会搞小团体,然后背着他接私活,那几个人用更低的价格接下来,逼得他没办法,最后苦心经营了许久的跑车业务也打了水漂。
他索性不再让自己这么累,但不累,就意味着没钱。回到家,看着梁芳惠每天做的清淡的菜,他发现几乎没有肉,于是试探性地问起她。
“最近怎么没肉啊?”
梁芳惠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崔靖山知道她把钱拿去还债,于是旁敲侧击让她回头。
“你是不是借别人钱了?”
“没有,我哪借别人钱了啊?就今天没肉,以前哪顿没肉?”
“我没肉吃没关系,你看文树,都瘦了。”
梁芳惠抱过崔文树,捏了捏他的脸蛋,然后借口盛汤,进了厨房。
崔靖山知道她是去厨房里哭了。
他也没有办法,如果这时再把自己的情况再告诉她,只会凭添烦恼。
四月底,崔靖山比往常更早一点下班,自从得病以来,他就极少喝酒,每天按时回家,这天是因为马上劳动节了,工厂提前两个小时把大家放了。
在路上,他路过一家蛋糕店,于是给崔文树买了一块小蛋糕。孩子天天嚷着要吃蛋糕,他没给他买过,今天趁着过节,一家人欢喜欢喜。
邻居的家里已经飘来饭菜的香味儿,崔靖山饿极了,想到梁芳惠日益提升的手艺,他开心,等会儿可口的饭菜下肚,他更开心。总之今天这一天,算是开心的一天。
他提着蛋糕,站在门口,刚想要正式地大喊一声,门内却传来梁芳惠甜美的声音。
“中午的大餐好吃吗?”
“好吃。”
“上次妈妈带你去见的那个叔叔,你喜欢他吗?”
“喜欢。”
“喜欢就好,那个叔叔说下次还请咱们吃大餐。”
“好……见叔叔。”
崔靖山提着蛋糕的手颤抖起来,他突然想到这一带最出名的流浪狗大黄,他觉得自己现在比它还可怜。
他手足无措地提着蛋糕离开家,就像上次一样,走到外面转了一圈。手里的蛋糕开始坍塌,一如他的家庭。
出轨……梁芳惠出轨了,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老婆、儿子,他一心一意对待的人,全他妈背叛他了!
电话响起来,是梁芳惠打来的。
“你怎么还没回家啊?都等着你吃饭呢。”
女人的声音还是如刚才一样甜美,但崔靖山却听得皱起眉。
他有些哽咽,生怕自己暴露,于是说得很慢:“我去给文树买蛋糕了,马上就回来。”
“好,我们等你。”
挂断电话,崔靖山又踏上回家的路,蛋糕在他手里摇摇晃晃,撞得稀碎。他不再期待崔文树看见蛋糕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再期待梁芳惠做的什么饭菜。
他觉得自己已经和他们割裂,和他们成为陌生人了。
出轨是个连锁反应,紧接着,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会露出端倪。
崔靖山发现梁芳惠会在午夜偷偷跑到外面去打电话,他醒了,却假装睡着。她的声音很小,他把耳朵竖得再高也很难听见。
其次,梁芳惠开始防备他看她的手机了。有时他只是偷偷往她的方向靠一点,她就会十分谨慎地把手机斜一点,害怕他看见手机的模样。
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像潭死水,可内心里却沿着缝隙,把对梁芳惠的爱意逐渐流干了。
等到爱意真正流干,是在他抓到她和男人一起外出的时候。
他没想到她出轨的人又是胡斌。
后来他想了想也对,毕竟胡斌有钱,能帮她还债,他们俩有感情基础,她找上他很正常。
崔靖山看开了这件事,对梁芳惠也死了心。他没想和她撕破脸皮,仍想在崔文树面前给她留点体面。
一个多月后,在梁芳惠说要带崔文树去游乐园时,崔靖山找个理由推脱掉了。
这一个月来,他和梁芳惠的话越来越少,但他们两人却不感到奇怪,似乎都觉得事态该如此发展。
除了崔文树。
崔文树偶尔会充当他们的调和剂,让他俩一起陪他玩、陪他睡觉,除此以外,他和梁芳惠再没有多余的话题。
“你真的不去吗?那我就自己带他去吧,晚饭我们可能在外面吃,你不用等我们了。”
梁芳惠给自己选了一条十分亮眼的裙子,在崔靖山面前她已经很久没穿过这样花哨的款式了。
“我不去了,”崔靖山一如往常地敷衍着,接着目光注意到梁芳惠的裙子,“你今天穿得很美。”
“谢谢夸奖。”
梁芳惠露出很美的笑容,但崔靖山知道那个笑容不是给他了。
在母子俩出门前,崔靖山又帮她们检查了一遍必需品,水瓶、衣服、纸巾,一切需要的他都给她们备好。
“爸爸,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临走前,崔文树在门口问崔靖山。
崔靖山笑着摇摇头。
“爸爸,抱抱我。”崔文树不走,向崔靖山张开双臂。
崔靖山不想抱他,站着没动。
“你抱他一下啊,不然他不跟我走。”梁芳惠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总是要我抱,我不在了怎么办?”
“说什么胡话呢,真是耽误我时间。走,文树,我们俩去游乐园玩了。”
小孩见父亲对自己冷淡,眼睛里霎时有了泪花儿。
“爸爸……”
崔靖山依旧没动。
这时崔文树慢慢走到崔靖山腿边,拽他的手试图让他蹲下来。
崔靖山刚一蹲下来,小孩抱着他亲了他一大口。
他的心脏开始痛起来,一面留恋着这个家,一面又想逃离这个家。
“文树好好玩,玩开心啊。”他敷衍着孩子。
“爸爸跟我们一起,更开心。”
“爸爸有事去不了,什么事都要听妈妈的哟,听见没。”
“听见了。”
崔靖山摸摸崔文树的头,忍住眼中的泪水。
他总觉得今天的话像在交代后事,不过这样说也没问题,毕竟今天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梁芳惠和崔文树离开后,崔靖山就一个人在家里收拾起了行李。收拾完后,他没有任何留恋地出了家门。
邻居出来倒垃圾,看见崔靖山亲切地问候道:“要去旅游吗?怎么没看见你老婆孩子呢?”
崔靖山指了指前面,道:“她们在前面的。”
邻居点点头表示会意,并祝崔靖山旅途愉快。
“谢谢,再见啦。”
再也不见,他大概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崔靖山想。
崔靖山把行李搬到一个朋友家里。
当晚,梁芳惠给他打了许多个电话,他都没接,于是收到梁芳惠发来的短信。
「崔靖山你人呢?什么意思?把我们娘俩扔下了?」
崔靖山没理,朋友叫他出去喝一顿,他欣然前往。
酒桌上他没喝酒,他把自己得病的事告诉了朋友,朋友除了假模假样地叹惋几句,就连酒杯也不放下陪他喝喝茶。
喝酒的间隙,崔靖山偷摸溜出来抽根烟,毕竟在一群喝酒的人中间只喝茶,有些扫兴。
其实他连烟也抽得少,这一根是今天的第三根。
饭店旁漆黑的巷子里,早有两个高大的男人正抽着烟。
“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一个沧桑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
崔靖山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又想抽烟的时候听点八卦打发时间,于是背过身偷听起来。
“李总啊,白虎会的人没那么好做。”一个年轻的在说话。
“一个不行,多找几个。”
“上哪儿去找人啊?现在大家日子都过得不错,哪有那种愿意送命的人啊?”
“你就再把报酬提高一点,我们又不是没钱。”
“我再去问问吧。”
“做不掉老虎,做掉虎子也是一样的。”
“哎哟李总,最近那个打得严,我看还是等风声过了再说吧。”
“我前些天才和他们吃过饭,过几天集团还能得到表彰呢。”
“还得是您啊。”
这时,崔靖山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来不及去看是谁打来的电话,一下子挂断电话,但已经被两人察觉,刚刚还聊着天的两人突然噤声朝他走来。
人总是会在危急关头做出最快的决定,不管之后回想起是否正确。
“我可以帮你们做掉那人。”崔靖山把烟扔地上,垂着头说到。
“你是谁?”年轻的那个问到。
“我是个开黑车的,你们说的那人我听过,我经常载他手下的小弟。”
“你想要什么?”
“我得了病快死了。我帮你做掉那人,你给我钱。”
“你准备怎么做?”
“开车和他对撞。”
老一点的那个突然笑起来,语气里满是戏谑:“如果你死了,我把钱烧给你吗?”
“给我的老婆孩子。”
“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儿担当,这一票我就交给你了,我只求结果,如果你成功了,我就给你老婆一百万。”
在黑暗中,崔靖山突然又想到了第二种可能。
“等等。”
“还有什么事?”
“如果我做掉了他,但我没死……”
“没死?你以为你是钢铁做的吗?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万一有这个可能,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
“把我的病治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果我能从车祸中大难不死,这不正是老天的暗示吗?暗示我命不该绝。”
“好,如果你大难不死,我会给你治病,和你称兄道弟。”
“黑社会吗?”
“小伙子,黑社会,也是可以活在太阳下的,”老头说完这么一句话,就带着年轻人走了,走了没多远,又回过头,“如果你没后悔,三天后来我那儿详谈。”
崔靖山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有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李如海三个字,公司地址在市政府对面的美好集团。
他咬了咬牙,决定拼一把。
----
依旧b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