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一张木门,隔着两个世界。

  门外是热闹的宾客,期待焦急的新郎;而新娘就在门内,怀里搂着别的男人。

  容修呼气粗重,看着从门缝里渗透进来的温澜生扭曲的影子,眼尾与耳尖涨的通红,他暧昧的贴在繁夏耳边,低哑的声调如一缕温热的风吹进了繁夏的耳廓:“你跟他一定没有领证吧。”

  繁夏清和的眼眸微颤,轻轻点头。

  婚礼也只是她报复温家的一环罢了,虽然花了些钱,但以她的学历和工作经验,赚钱并不是难事,区区几十万,就可以换取温家人对她的信任,这很划算。

  温澜生很早之前就想跟她领证,但她一直以父母年轻时候的婚俗,先办婚礼再领证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只要她一搬出早逝的父母,温澜生纵然心中再不满意,也不敢说什么。

  谁让他心中有鬼。

  她在生活中处处迁就,容忍温澜生各种脾气胡闹以及那群只会吸血的家庭,甚至不惜给他的家庭输血,就是为了给温澜生营造出一种,她深爱着他,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的假象,让他心甘情愿地答应先办婚礼再领证。

  而正是因为婚礼的原因,她表面上成了温明月的儿媳妇这种亲近的关系,温明月才敢把钱都砸进股市里。

  不过只是办了婚礼,没有领证,那么那套小两居而新付了首付的大平层,就跟温家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将来复仇成功,她也可以轻松抽身。

  “果然如此。”容修唇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繁夏对温澜生这个仇人之子,没有半点感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用,完全把他当做复仇的工具,不对,温澜生他本就是繁夏复仇的目标之一。

  门外的温澜生,转过头,盯着杂物间的门,似乎隐约听见了门内有声响。

  他扭了扭门把手,门锁转动。

  繁夏屏住呼吸,握住里面的门手。

  但容修却悠然自得,丝毫不怕被抓奸。

  温澜生扭了几下,门锁都没有动静。

  容修狭长的眼尾得意一挑,酒红色的小泪痣妖冶异常。

  繁夏情绪放松下来,身旁堆积的杂物挑起新娘洁白的婚服裙下摆,露出她线条柔美的小腿线条,容修眸色暗沉。

  “繁夏。”他贴着她纤细的脖颈,西装裤腿无意磨蹭着新娘子光洁细嫩的小腿,薄唇蛊惑:“温澜生那么在意这场婚礼,如果新娘弃他而去,新郎会是什么反应?”

  繁夏有些意外的看向容修。

  以温澜生的性格,一定会失控发疯吧。

  容修低着头,阴恻恻的眼神里尽是对门外那个扭曲身影恶毒的怨念,他就是要在婚礼当天把繁夏带走,把温澜生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毁掉,让他永远都得不到繁夏。

  明知自己的母亲撞死了繁夏的母亲,却故意隐瞒,不知道悔过,不知道赎罪,却想着如何趁人之危,趁虚而入。

  在繁夏人生最绝望的时候,扮做救世主的样子,出现在她灰暗的世界里,妄图让繁夏将他当做救赎,视他为黑暗人生中的一束光,一辈子疼他,宠他。

  恶心。

  他跟温明月一样恶心。

  “......”繁夏紧盯着门外的那道影子。

  温澜生关心焦急的语气从门外缓缓渗了进来:“妈去另一个洗手间也找过了,没有找到夏夏,夏夏手机也没有带,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应该不会吧,酒店里能出什么事?”

  “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找一找吧?”

  温澜生点头:“好。”

  容修指骨紧攥地几乎碎裂,眼中迸出疯狂之色,在繁夏的耳畔说道:“既然你想报复温家,为什么不彻底一点?”

  繁夏眸光在容修被阴影笼罩的脸上停留,指尖挑起他的下巴,道:“你是想帮我报复温家,还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

  容修眸光轻动,坦言道:“都有。”

  如果他今天不知道温家对繁夏做的那些事,那他就是真的来参加婚礼的。

  哪怕他心里还藏着对繁夏不可见人的心思,甚至还幻想过,只要繁夏愿意,在她跟温澜生结婚后,他也可以不要名分加入他们。但不管怎样,他都不会破坏她的婚礼,让亲戚朋友看她的笑话。

  可他现在知道了背后的真相,知道了繁夏这么多年的辛酸隐忍,他就想成为繁夏复仇的刀子,只要繁夏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刀。繁夏靠在墙壁上,发髻已经有些松散,鬓边发丝凌乱,鸢尾花更是被他的皮鞋踩成了泥,可她的眼神风轻云淡,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兴致:“那离开这里,我去哪儿呢?”

  “去我家。”容修脱口而出,说完,觉得有些唐突,心跳加速:“我,我还欠你一顿饭。”

  繁夏笑了,笑的很开心:“好啊。”

  容修神色短暂的怔了一下,随后溢出狂喜。

  繁夏俯身上前,扶了扶他高挺鼻梁上有些下滑的细边金丝眼镜,清清凉凉的指尖拂过他的眼尾。

  容修呼吸停滞,背脊好似被电击了一样酥麻。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戴金丝边眼镜,比戴无框眼镜更好看。”她的声音清淡如水,在静谧狭小的空间里却格外缱绻。

  容修耳垂攀上熟透浆果一样的软红,下意识抚了抚了金丝边眼镜框,嘴角不自觉扬起。

  她说,他戴着这幅眼镜比之前更好看,不是好看......是更好看。仿佛有巨大宽广的温柔环绕着他,迷了他的心,令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繁夏看着容修此刻没有一丝商人精明,怔怔愣愣的模样,嘴角也不经意的笑了起来。

  “走吧。”她扭开门锁,开门出去。

  洗手间离宴会厅的位置很远,没有人发现他们,但繁夏前脚出去,庄念突然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好巧不巧,刚好撞上从杂物间走出来的容修。

  “总裁,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久了。”庄念大声道。

  庄念这一喊,把本就没有走多远的温澜生给喊了回来,温菁也跟着过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有人喊容修,就回头,但直觉告诉他,知道找到了容修,就能找到繁夏。

  果然他一往回走,就看见繁夏纤长优美的身影。

  “夏夏!”他跑向繁夏,当着容修的面抱住了她:“你跑到哪儿去了?我跟温菁到处找都找不到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没去哪儿,就是刚才公司出了点急事,跟容修聊了聊。”繁夏笑着说道。

  温澜生看向容修。

  容修没说话,自顾自地整理着衬衣衣领和领带,狭长眼眸里的笑意却不可深究。

  温澜生这才注意到繁夏发髻散乱,发间簪着的鸢尾花更是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阴暗杂物间里,脏乱地板上已经快被碾成碎渣的残花。

  温澜生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即使知道容修是繁夏在外头养的情人,可是他没想到容修胆子竟然这么大。

  今天可是他的婚礼,他竟然在他的婚礼上勾引他的妻子!,

  温澜生狠咬着唇,才控制自己没有在容修脸上狠狠刮一巴掌。

  “夏夏,婚礼快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我们快过去吧。”温澜生声音都在颤抖。

  “恐怕不行。”容修扶了扶金丝边眼镜,目光挑衅:“公司出现了紧急事务,我跟繁夏必须要赶过去处理。”

  温澜生咬着牙根,眼神恐怖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容修:“什么要紧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繁夏去,让别人去不行吗?”

  容修扬起病态得意的笑容:“没办法,谁让繁夏是我的助理,机密的公司事务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外人插不进去。”

  “可是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他一字一眼的从牙缝里蹦出来

  容修傲慢一笑:“虽然今天是你的婚礼,但是抱歉澜生,希望你能体谅一下,你是家庭煮夫不了解女人在外面打拼的辛苦,男人嘛,心眼不能太小,不然怎么做贤内助?”

  温澜生气的嘴唇发颤,看向繁夏,眼神无助紧张:“夏夏,不要去。”

  繁夏无奈的摇了摇头:“澜生,这件事情非常紧急,我必须要去。”

  温澜生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惶恐的拉着繁夏的手,语气慌乱,苦苦哀求:“可是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啊,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不能跟着这个男人走,不能丢下我。”

  容修冷笑着扒开温澜生的手:“澜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不能在工作为妻子分忧,那就全心全意支持妻子的工作,怎么还要阻止繁夏工作吗?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处理好了,她就会升职,我希望你不要成为阻碍你妻子晋升的绊脚石。”

  “你——”温澜生眼神寒意冰冷。

  “繁夏,我们快走吧。”容修催促道。

  “澜生,等我,我会很快回来的。”繁夏温柔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后跟着容修离开。当着温澜生和温澜生亲妹妹的面,新娘就这样抛下了新郎。

  他的妻子,就这样跟着别的男人走了。

  温澜生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挽留的话,就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跟着容修离开,温澜生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撞到了身旁装饰的花柱,他精心挑选的鸢尾花散了一地,喧闹的宾客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

  “哥,你怎么了?”温菁过去扶他。

  “哎哟,新郎怎么了?怎么倒在地上?”

  “嗯?那是新娘吗?”

  “新娘怎么走了?”

  “她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不会是...私奔了吧?”

  温澜生眼前天旋地转,脑子里全是容修的笑容,轻慢倨傲的笑容里尽是对他的围追堵截,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对他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羞辱,将他这个新郎的自尊踩在泥里践踏。

  温菁要扶他起来。

  “走开。”温澜生冷冷道。

  “哥,你还好吧?”温菁问道。

  “我让你走开!”温澜生大吼道,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他的神情近乎癫狂。

  “澜生你干什么?”谢岑和温明月跑了上来,强行将温澜生从地上搀起来:“这是婚礼,客人们都在呢,你别闹这一出,让人看笑话。”

  “笑话?”温澜生哈哈大笑,笑容带泪:“我现在就是个笑话,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温明月和谢岑面面相觑。

  还是温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知道繁夏不是临时悔婚,夫妻俩都松了一口气,现在她们没车没房,要是繁夏再不收留他们,他们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甚至温明月还在劝温澜生:“别哭了,容总不是说了吗,事情紧急,迫不得已才让繁夏回公司的,我看网上上面好多这种,新娘因为工作缺席婚礼,新郎一个人举办婚礼的。”

  谢岑也说道:“是啊澜生,你也体谅一下繁夏,大喜的日子别哭哭啼啼,容总不是说了吗,这次的事情要是处理好了,繁夏很可能会升职,到时候繁夏的工资是不是又要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温澜生看着父母满是贪欲的嘴脸,疯狂大笑,他们的眼里只关心钱,哪里有一丝对他这个儿子的在意,所有人都不在乎他,唯一在乎他的人,他即将走入婚姻殿堂,许下一生不离不弃誓词的妻子,被容修那个贱人勾引走了。

  谢岑被温澜生笑的心里发憷,心虚的说道:“澜生,别笑了,现在繁夏已经走了,得想想怎么跟客人们解释,菁菁你说呢?”

  “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了。”温菁看着狼狈落魄的像个丧家之犬的温澜生,心里生出几分得意。

  她的好哥哥之前多猖狂啊,以为跟了一个有钱的女人,就能一生顺遂,连亲妹妹的救命钱都不愿意出,谁知道人家婚礼都能放鸽子。

  活该。

  温澜生还在笑,笑自己可怜可悲,婆娑的泪眼间,他恍惚看见了亲戚朋友同学们向自己投来同情的目光。

  谁要他们的同情。

  温澜生抹去眼泪,摘下领口的胸花,宝贝似的捧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