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天。

  繁夏带着温澜生去父母坟前祭拜,她手捧着一束白色桔梗,那是父亲谢迎生前最喜欢的花。合葬的墓碑上贴着繁云和谢迎的照片,那时的他们都还年轻,风华正茂,照片里的笑容都是灿烂明亮。

  谁也没有预料到,他们的生命在最灿烂的时候戛然而止,照片成了黑白色。

  温澜生低着头,不敢直视照片中他们的眼睛。

  每年清明,繁夏都会带着他来祭拜,每一次温澜生都不敢抬头,站在他们的墓碑前,温澜生感觉自己像个罪人,被无声的拷问。

  繁夏将白色桔梗放在谢迎的墓碑前:“妈,爸,我跟澜生明天就结婚了,我带他来看你们。”

  温澜生垂着眸,手中的白色花束差点被他的指甲扣烂。

  他恭敬的将花束放在墓碑前,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说起来,我跟澜生真的很有缘分,阿姨跟妈就是工厂的同事,小时候澜生还会来我们家写作业,澜生你还记得吗?”繁夏望着墓碑,眼神里尽是对过往的留恋。

  温澜生跪在地上,冰凉的石板温度刺进他的膝盖:“记得。”

  繁主任当年是工厂里很有名的人物,是少有的大学毕业知识分子,被分配到工厂上班。

  作为繁主任的丈夫,谢迎叔叔人也很好,听说家里很有钱,为了跟繁主任在一起跟家里人决裂。

  小时候,温明月谢岑工作忙碌,根本顾不上管他,经常饿着肚子。

  后来,他被谢迎叔叔带回家里,跟着繁夏一起写作业,谢迎叔叔会拿出很好吃的零食和水果给他,有时候父母加班,没来接他回去,谢迎叔叔还会留他在家里吃完饭。

  工厂的工人虽然都吃得饱饭,可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饭菜做的都大同小异,可谢迎叔叔就是能把简单普通的菜做出花来。

  印象中,他小时候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就是谢迎叔叔做的。

  吃完饭,谢迎叔叔还会给繁夏准备饭后水果,他生活的很精致,连水果都是一般人勒紧裤腰带都舍不得买的莲雾。

  在那个年代,莲雾可是个稀罕水果。

  在谢岑连他买一把香蕉都要犹豫好久的年代,谢迎叔叔一点也不吝啬的让幼年温澜生一起来吃,鲜红的宛如宝石一样的莲雾,清甜多汁,毕生难忘。

  但自从那件事后,温澜生再也没碰过莲雾,有时逛超市看见卖莲雾的,他都会不自觉的犯恶心。

  看着那种红彤彤血淋淋的水果,好像他吃的不是莲雾,而是在吃谢迎的心脏。

  温澜生垂着头,膝盖被坚硬冰凉的地板刺的生疼,他忍着疼痛一声也不吭。

  临走时,他重重的在墓碑前磕了一个头,心中道:“阿姨叔叔,我会替你们照顾好夏夏,我会用我一生为我妈赎罪的。”

  婚礼当天。

  酒店来的客人很多,工厂的老邻居来了许多,还有繁夏和温澜生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以及繁夏的同事,繁夏和谢岑站在门口迎宾,温明月和谢岑在一旁收礼金。

  温澜生身着名牌设计师的白色婚服,领口装饰着以鸢尾为主的胸花,精心打扮过的新郎,眸光风采奕奕。

  站在他身侧的是穿着剪裁简约又不失女性美的白色缎面婚服,慵懒的长发在脑后盘起,除了一支鸢尾花再无别的装饰,明明是简单至极的装束,但穿在繁夏身上却清雅至极,修长挺拔的肩颈线条被一字肩的礼服浅浅约束着宛如白天鹅一样优雅,喧闹的人群中,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在她一人身上。

  庄念跟着容修拿着请帖一起进场,目光瞬间被繁夏吸了过去。

  再一次感叹,繁夏的丈夫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

  “恭喜啊。”庄念上前冲着繁夏说道。

  “谢谢。”繁微笑着颔首,跟一旁的温澜生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庄念秘书。”

  “您好,您请进。”温澜生笑着说道。

  庄念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红包,走向温明月和谢岑。

  “恭喜。”容修走上前,冷淡清俊的眉目低笑,他穿着一袭深沉的黑色西装,领带、马甲、袖扣一样不落,比新郎的婚服还要正式。纵然一身黑色,却衬的容修肌肤如黑夜中的月亮一样晃眼,站在一袭白色婚服的繁夏面前,竟意外的般配登对。

  宾客们纷纷侧目。

  “容修学长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简直太开心了。”温澜生不等繁夏说话,就插了进来:“快进去坐吧。”容修狭长的眼眸扫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我先把礼金交了。”

  他从西装里拿出厚厚的红包,温明月和谢岑点了点,笑得合不拢嘴。

  温澜生又气又无奈的看着见钱眼开的父母。

  进了宴会厅,容修好像进入了一片紫色的鸢尾花海洋,浓郁的香味呛的皱眉。

  庄念朝他招手:“总裁,这里。”

  他们这一桌离仪式区是最近的,温柔的灯光打在鸢尾花墙上,梦幻的如一场虚幻昳丽的假象。

  “这家酒店,还有这种婚礼布置,繁总助一定大出血,真爱啊。”庄念感叹道。

  容修修长双腿懒散交叠,冷冷睨了庄念一眼,刀子一样插在他的心上。

  “......”庄念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一口猛灌压惊。

  容修疏冷的眸光掠过用餐桌区的众人,最后像掠食者一样死死的锁定着还在迎宾区的繁夏。

  哪怕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她隐约的侧影,丝绸一样轻柔质感的婚服随着她轻轻弯腰迎宾的动作而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涟漪。

  “我去一趟洗手间。”繁夏在温澜生耳旁低声说道,结婚当天事情繁琐又劳累,她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开始走结婚流程,一直忙到现在。

  温澜生伸出手,扶了扶她发髻上快要掉下来的鸢尾花,说道:“去吧,早点回来。”

  繁夏点头,走向洗手间,正准去进去,一旁杂物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一只手完美无缺的手伸了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进去。

  不同于五星级酒店洗手间里明亮的光线,杂物间里光线昏暗空间拥挤。

  炙热的体温与她紧紧的贴着,冷淡的雪松味像着了火一样往猛烈的往她身上烧。

  繁夏后退一步,但鞋跟已经抵着最里面。

  热闹的宾客声,路过杂物间去厕所的脚步声仿佛就在她耳边,繁夏压着嗓子:“容修,你做什么?”

  昏昧不明的微光下,她恍惚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伸向了她,发丝微动,发间的鸢尾花被他摘了下来,厌恶的丢在地上,皮鞋底踩在上面狠狠碾压,娇嫩的鸢尾花被碾出了汁液。

  薄光下,容修轻快的笑了,左眼角下的泪痣艳的近乎妖冶。

  “我要出去了。”繁夏不想理他,她现在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推门要走,手却被容修死死摁住。

  她有些生气,容修贴着她的耳廓,暧昧的姿势如耳鬓厮磨:“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繁夏指尖顿了一下。

  灯光微暗,容修呼吸沉重:“温家的桑塔纳已经被销毁,即使疑点重重,即使他们的嫌疑再重,即使有了新的人证,可是没有物证,他们不可能被定罪。”

  “我还查到,温明月花了五十万注册了一个融资账户,全砸在一只烂股上。”

  繁夏的手捏紧。

  “所以,你明知道害死你父母的人是谁,却没有办法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你想自己审判他们。”暗到快要熄灭的微光照着他半面深邃冷峻的轮廓。

  “没错,我就是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让他们赎罪。”繁夏不再掩饰,直视他的眼睛:“只是我没想到,我隐藏了这么多年,把所有人都瞒过去,却唯独被你发现......所以你今天来,不是来参加我的婚礼,是想毁了我的婚礼吧?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的计划全都捅出去,让我受人唾弃,失去所有,众叛亲——”

  容修微凉的唇贴在她的唇上,仅仅只是浅尝辄止,却比之前的所有吻都要震撼。

  “我不会让你失去一切。”容修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沉黑色的西装几乎要把她洁白的婚服绞烂:“繁夏,我帮你。”

  繁夏怔住,浓烈的雪松味萦绕在她周围,一片黑暗的眼前仿佛看见了一道微光。

  “你不觉得我设局让温家赎罪,不道德?”

  容修侧了侧头,薄唇轻轻蹭过她雪白纤细的嫩颈:“我不是法院里的法官,我也不想在你身上讲什么公平正义,只要你想做的,我都帮你。”

  繁夏闭上双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她垂落的手慢慢抬起,环抱住容修坚实有力的腰身:“......谢谢你。”

  容修病态满足的笑了,算起来,这是他们第四次接吻,却是繁夏第一次没有推开他。

  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容修闭着眼,享受着婚礼前短暂的温馨。

  但这份温馨很快就被打破,温菁的声音在洗手间响起:“嫂子?嫂子?你在里面吗?宾客都到齐了,婚礼快开始了......嫂子不在里面。”

  “不在洗手间?”温澜生的声音几乎贴在容修耳边,杂物间的门被轻轻撞了一下,一道阴影停在门前。

  温澜生靠在杂物间门前,语气焦急:“那夏夏还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