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 邱成归被俘,议和失败,赵或决定亲自前去。
从越州城快马加鞭赶去需数日, 赵或在守灵时收到消息后, 命莫笑带兵前去援助主营。
出发前夜, 赵或召见钟嚣和谢长清,留下他们镇守越州城。
翌日一早,赵或带着沈凭朝北越山营地赶去。
马车颠簸数日后, 他们率先抵达后备营,后备营距离主营较近, 眼下临近北越关山一带, 夜里的风也刮得紧。
两人在此留宿一夜, 但赵或几乎扎身在营帐里, 通宵达旦埋头军备之事中,临近天亮才回到营帐中小憩。
沈凭夜里睡得不安稳, 赵或不在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是眼下的变幻莫测,令他对越州城惶惶不安。
厚重的帷幕被掀开, 沈凭下意识把眼睛闭上, 感受放轻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赵或把大氅卸下, 走到盥盆前洗了把脸,之后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褪剩里衣后小心翼翼爬到被窝,想等着手脚捂热再伸手抱人。
未料在他暗暗搓手之际, 忽地手背感觉到一阵温热。
他倏地往前看去, 瞧见沈凭睁开眼帘, 在昏暗的幽光中安静望着自己, 眸色温柔而深情。
随着被窝响起一阵动静,沈凭转眼就被赵或捞进怀里裹着。
赵或将下颚抵在他的脑袋,阖眼瞬间,忽感疲惫卷席全身。
他将沈凭搂得紧,两人如互相取暖的小兽,低声交谈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一夜未眠,赵或的下颚长了些许胡茬。
他故意用下颚蹭着沈凭的脑袋,声音颇有撒娇之意,“哥哥好暖,可是被我吵醒了?”
沈凭埋头在他的怀里,倦怠的眼帘这才安心闭上,小声说道:“是我浅眠。”
赵或停下小动作,故意戳破他道:“明明是我不在,哥哥才睡不着。”
“自恋。”沈凭带笑说道,不过片刻,又回应了一句,“不过的确如此。”
闻言,赵或捏着他的脖颈,身子朝后些,将怀里的脑袋露出来,垂眼打量着。
沈凭感觉两人之间有寒风跑进来,即便不睁眼,也能猜到赵或的小动作。
他仰起头,闭眼面向赵或,轻声道:“殿下只顾着看,不亲一下人家吗?”
赵或的神色一顿,被撩得耳根发热。
他压不住嘴角的笑,猛然埋头吻了下去,用力亲了一口,分开时也没舍得离远,干脆贴着额头相拥,低声道:“幸仁。”
沈凭餍足应了声。
赵或又轻吻了他的眉心,“我好爱你。”
简单的四个字,总让沈凭感觉震耳欲聋。
他仰头贴着赵或的颈窝,汲着那宛如雪山的气息,言语间是缱绻缠绵的爱意。
两人拥得紧,寒冷在他们面前荡然无存。
沈凭远比从前更加缠着他,这一点赵或心知肚明。
他情愿沈凭依赖自己,这能让他觉得有所依,有所靠。
起码他不是一个人。
一个时辰后,营帐外传来禀报的声音,将赵或率先吵醒。
他感受到怀里人不安的呢喃,轻声安抚道:“哥哥先睡,我等会儿回来。”
话落,沈凭轻应了声,钻进被窝里继续睡了。
赵或起身出去,府兵上前压低声道:“殿下,昨夜贼人突袭骚扰,好在莫笑支援及时并无损伤,冯将军策反对方,找到了邱副将被困之地,今夜即可调兵营救。”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穿过风雪浇在大地上,照亮府兵身上的铠甲。
赵或道:“昨夜拟定好的快报可送到了?”
府兵回道:“午时前将送到冯将军手中。”
昨日抵达后备营时,赵或快速把北越山的情况掌握到手,连夜制定了一份战术送去军营,只是那份战术并未完善。
只因他未能确保前线战况,而是根据对敌人的了解,预测可能面临的突发状况,必要之时,能为大军铺好后路,至于完整的作战计划,则给了个方向,细节将由冯奇调整。
莫笑的前去,是为冯奇锦上添花。
眼下冯奇需要能随时听命的强兵。
赵或将事情了解完后,转而问道:“攀越可到了?”
府兵道:“方才已抵达,殿下等会儿可是要用?”
赵或摇头道:“不必,快报既已送到,便等上一等,本王明日申时出发,你先吩咐下去,午膳后命众人集中靶场。”
说罢他欲转身回营帐中,但走出两步又顿足,回头说道:“对了,再命人备热水。”
话落抬脚离开,弯腰钻进营帐里,抖掉一身的寒意,进了被窝里歇息。
午膳送到营帐时,赵或把烘暖的大氅取来,给离开被窝的沈凭披上。
沈凭发现他的发尾有些沾湿,索性跌进他的怀里贴着,语气懒洋洋道:“你洗澡了?”
赵或见他全身乏力,干脆把人抱起,朝着浴间里走去,“叫人换了热水,才洗完就见你醒了。”
沈凭几乎是软作一滩水,窝在他的怀抱里说:“打算明日凌晨出发,可是出事了?”
“没事,哥哥别担心。”赵或抱着他躲过寒风,快步穿过营帐,“我瞧着外头有太阳,趁着暖和也好让你泡个澡,待会儿我要去靶场,正好没人在,给你把帘子掀了,浴桶挪到太阳底下,你别泡太久,会晕的。”
把人送到浴桶后,赵或往盥盆里添了炭,叮嘱他洗完要用膳,两人耳鬓厮磨片刻便分开了。
因前去北越山的计划调整至凌晨,赵或谈事的途中出来解手,顺道去营帐瞧了瞧沈凭。
他本想让沈凭多休息会儿,翌日能有精神些。
但沈凭说想自己走走,赵或便由着他。
赵或前脚离开,后脚府兵牵了攀越来到沈凭面前。
沈凭知道这是赵或的命令,也在府兵的叮嘱中骑上攀越,前去附近放风。
后备营离主营不算远,快马加鞭也是几个时辰的事情,在这里能吹到北越山刮来的风,能见到万里无云外矗立的雪山。
只是远看,沈凭就觉得足够震撼了。
他在现代也曾去高山游玩,但因高原反应的缘故,不喜去海拔高的地方,却又很喜欢滑雪,每逢心里畅快时,极限运动就成了他发泄之地。
后来他惜命,好好埋头在学业里,不再对娱乐感兴趣,尽想着能找到喜欢的专业,哪怕没有建树,也要充实自己。
历史是他的选择,回看穿越的数年,他只觉人之渺小,沧海一粟,活着太不容易,靠着脑海里的天马行空改变历史,简直无稽之谈。
他不禁怀疑,若非命运的眷顾,让他成为主角,恐怕籍籍无名的他早已葬身现实,又如何能在此刻优哉游哉欣赏着山河。
待到斜阳落日时,沈凭牵着攀越回了营帐中,许是跑马累了,他得知赵或还在靶场,便去打听中州的消息,但依旧未闻苏尝玉传回的书信。
他写给苏尝玉的信中,里面夹杂方重德留下的东西,他们在整理方重德的遗物时,发现老人家留下的信札,其中不乏是来自苏尝玉和章伸往年所捎来的,更有能追溯前朝的。
方重德留给赵或的遗书中,只要求他看完后,将所有的全烧毁了,至于苏尝玉那封,却并未作交代。
沈凭的记忆被拉至从前,想起方重德重病后第一次苏醒,正是自己待在他的身侧。
也许早在当时,方重德就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
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在一个安静的冬日离开。
方重德从不插嘴任何事情,却在那日见缝插针说了话,他病后不爱踏出厢房,那日却主动要去晒太阳。
这些小事,都是赵或在夜深人静时,埋头与沈凭耳边细声所言。
然而也是这些细碎的事情,成了赵或经年累月都难以释怀的遗憾。
师生不过短短数年,一生受益匪浅,未得躬身孝敬,亦未见复光明。
赵或的身上有一个锦囊,他带着这个锦囊和沈凭一路同行,直至他们真正抵达了北越山。
对于凌晨出发一事,沈凭从没想过为何计划有变,在他看来,当下没有什么能比大捷更重要。
赵或知他贪睡赖床,放风回来便早些让他入睡。
沈凭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起不了床,所以从未想过,赵或更改行程是为了一览日照金山。
他们在马背上相拥,脸颊被迎面呼啸的寒风吹僵,大氅险些成了摆设,青丝缠绕在风中。
沈凭不见经传的一生,有了不同凡响的一刻。
而这一切,都是赵或所给予。
翻滚白云未能遮住气势磅礴的北越山,这条经年徘徊在边陲的巨龙,沉睡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静卧在曲折的云梯里,待山间的晨雾散去,迎着远道而来的他们。
他们看着蜿蜒的山脉在眼中渐渐消失,又望着起伏的山峰映入眼帘,一派苍茫壮阔的景象,滚滚白云缭绕在山峰一侧,蓬勃朝阳穿过长空,为雪山镀上夺目的金色。
山峰的一寸灿灿金光,是自然界的神来之笔,在山河画卷中掀起万丈狂澜。
这抹金色屹立山巅,永存了千年。
赵或将怀中的锦囊取出,小心翼翼解开绳索,满眼不舍握住锦囊,最后将骨灰倒在自己掌心,把老师托付给北越山的风,让这阵风带着老师走遍天涯海角,去见波澜壮阔的山河。
“老师,走好。”
他们目送着骨灰在空中消散,似无形中陪着他们看了这日照金山。
沈凭摘下氅帽,轻声细语道:“今后这边陲,由太师为你守着。”
方重德对感情从没吝啬过,他留下了三份托付,都藏在对赵或的教导之中。
良久过去,赵或从身后把沈凭抱住,低头抵在他的脖颈,两人贴着脸颊,站在险峻的山峰,眺望着金山美景。
沈凭的双手被他裹紧在掌心里,听着风声穿过世间,望着金山四周被寒风卷起一层薄薄的雪纱,风从此有了形状。
他们站在巅峰中许久,久到这抹金色的光芒,逐渐溢满了沈凭的双眼。
“惊临。”他尽力掩饰声音中的哽咽,目不转睛眺着远方,喊了他深爱之人。
赵或微微侧头,凝望他的侧脸,耐心而认真等着他说话。
只见沈凭偏头看来,贴着他的脸颊,低垂的美眸一片朦胧,小声道:“谢谢你。”
谢谢他,为自己的生命添了浓墨重彩。
闻言,赵或将他松开,把人转向自己,把他的双手藏在自己腰间,慢慢捧起沈凭的脸颊。
四目相对,爱意在眼底兴风作浪。
赵或俯身用力吻上他的唇,呼吸的交缠间,天地见证他们的相爱。
当松开那一刻,赵或不厌其烦说着爱他,而沈凭用寥寥数字,珍重回应了这份爱意。
“此生有你无憾。”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骚等。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