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75章 金山

  事出突然, 邱成归被俘,议和失败,赵或决定亲自前去。

  从越州城快马加鞭赶去需数日, 赵或在守灵时收到消息后, 命莫笑带兵前去援助主营。

  出发前夜, 赵或召见钟嚣和谢长清,留下他们镇守越州城。

  翌日一早,赵或带着沈凭朝北越山营地赶去。

  马车颠簸数日后, 他们率先抵达后备营,后备营距离主营较近, 眼下临近北越关山一带, 夜里的风也刮得紧。

  两人在此留宿一夜, 但赵或几乎扎身在营帐里, 通宵达旦埋头军备之事中,临近天亮才回到营帐中小憩。

  沈凭夜里睡得不安稳, 赵或不在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是眼下的变幻莫测,令他对越州城惶惶不安。

  厚重的帷幕被掀开, 沈凭下意识把眼睛闭上, 感受放轻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赵或把大氅卸下, 走到盥盆前洗了把脸,之后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褪剩里衣后小心翼翼爬到被窝,想等着手脚捂热再伸手抱人。

  未料在他暗暗搓手之际, 忽地手背感觉到一阵温热。

  他倏地往前看去, 瞧见沈凭睁开眼帘, 在昏暗的幽光中安静望着自己, 眸色温柔而深情。

  随着被窝响起一阵动静,沈凭转眼就被赵或捞进怀里裹着。

  赵或将下颚抵在他的脑袋,阖眼瞬间,忽感疲惫卷席全身。

  他将沈凭搂得紧,两人如互相取暖的小兽,低声交谈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一夜未眠,赵或的下颚长了些许胡茬。

  他故意用下颚蹭着沈凭的脑袋,声音颇有撒娇之意,“哥哥好暖,可是被我吵醒了?”

  沈凭埋头在他的怀里,倦怠的眼帘这才安心闭上,小声说道:“是我浅眠。”

  赵或停下小动作,故意戳破他道:“明明是我不在,哥哥才睡不着。”

  “自恋。”沈凭带笑说道,不过片刻,又回应了一句,“不过的确如此。”

  闻言,赵或捏着他的脖颈,身子朝后些,将怀里的脑袋露出来,垂眼打量着。

  沈凭感觉两人之间有寒风跑进来,即便不睁眼,也能猜到赵或的小动作。

  他仰起头,闭眼面向赵或,轻声道:“殿下只顾着看,不亲一下人家吗?”

  赵或的神色一顿,被撩得耳根发热。

  他压不住嘴角的笑,猛然埋头吻了下去,用力亲了一口,分开时也没舍得离远,干脆贴着额头相拥,低声道:“幸仁。”

  沈凭餍足应了声。

  赵或又轻吻了他的眉心,“我好爱你。”

  简单的四个字,总让沈凭感觉震耳欲聋。

  他仰头贴着赵或的颈窝,汲着那宛如雪山的气息,言语间是缱绻缠绵的爱意。

  两人拥得紧,寒冷在他们面前荡然无存。

  沈凭远比从前更加缠着他,这一点赵或心知肚明。

  他情愿沈凭依赖自己,这能让他觉得有所依,有所靠。

  起码他不是一个人。

  一个时辰后,营帐外传来禀报的声音,将赵或率先吵醒。

  他感受到怀里人不安的呢喃,轻声安抚道:“哥哥先睡,我等会儿回来。”

  话落,沈凭轻应了声,钻进被窝里继续睡了。

  赵或起身出去,府兵上前压低声道:“殿下,昨夜贼人突袭骚扰,好在莫笑支援及时并无损伤,冯将军策反对方,找到了邱副将被困之地,今夜即可调兵营救。”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穿过风雪浇在大地上,照亮府兵身上的铠甲。

  赵或道:“昨夜拟定好的快报可送到了?”

  府兵回道:“午时前将送到冯将军手中。”

  昨日抵达后备营时,赵或快速把北越山的情况掌握到手,连夜制定了一份战术送去军营,只是那份战术并未完善。

  只因他未能确保前线战况,而是根据对敌人的了解,预测可能面临的突发状况,必要之时,能为大军铺好后路,至于完整的作战计划,则给了个方向,细节将由冯奇调整。

  莫笑的前去,是为冯奇锦上添花。

  眼下冯奇需要能随时听命的强兵。

  赵或将事情了解完后,转而问道:“攀越可到了?”

  府兵道:“方才已抵达,殿下等会儿可是要用?”

  赵或摇头道:“不必,快报既已送到,便等上一等,本王明日申时出发,你先吩咐下去,午膳后命众人集中靶场。”

  说罢他欲转身回营帐中,但走出两步又顿足,回头说道:“对了,再命人备热水。”

  话落抬脚离开,弯腰钻进营帐里,抖掉一身的寒意,进了被窝里歇息。

  午膳送到营帐时,赵或把烘暖的大氅取来,给离开被窝的沈凭披上。

  沈凭发现他的发尾有些沾湿,索性跌进他的怀里贴着,语气懒洋洋道:“你洗澡了?”

  赵或见他全身乏力,干脆把人抱起,朝着浴间里走去,“叫人换了热水,才洗完就见你醒了。”

  沈凭几乎是软作一滩水,窝在他的怀抱里说:“打算明日凌晨出发,可是出事了?”

  “没事,哥哥别担心。”赵或抱着他躲过寒风,快步穿过营帐,“我瞧着外头有太阳,趁着暖和也好让你泡个澡,待会儿我要去靶场,正好没人在,给你把帘子掀了,浴桶挪到太阳底下,你别泡太久,会晕的。”

  把人送到浴桶后,赵或往盥盆里添了炭,叮嘱他洗完要用膳,两人耳鬓厮磨片刻便分开了。

  因前去北越山的计划调整至凌晨,赵或谈事的途中出来解手,顺道去营帐瞧了瞧沈凭。

  他本想让沈凭多休息会儿,翌日能有精神些。

  但沈凭说想自己走走,赵或便由着他。

  赵或前脚离开,后脚府兵牵了攀越来到沈凭面前。

  沈凭知道这是赵或的命令,也在府兵的叮嘱中骑上攀越,前去附近放风。

  后备营离主营不算远,快马加鞭也是几个时辰的事情,在这里能吹到北越山刮来的风,能见到万里无云外矗立的雪山。

  只是远看,沈凭就觉得足够震撼了。

  他在现代也曾去高山游玩,但因高原反应的缘故,不喜去海拔高的地方,却又很喜欢滑雪,每逢心里畅快时,极限运动就成了他发泄之地。

  后来他惜命,好好埋头在学业里,不再对娱乐感兴趣,尽想着能找到喜欢的专业,哪怕没有建树,也要充实自己。

  历史是他的选择,回看穿越的数年,他只觉人之渺小,沧海一粟,活着太不容易,靠着脑海里的天马行空改变历史,简直无稽之谈。

  他不禁怀疑,若非命运的眷顾,让他成为主角,恐怕籍籍无名的他早已葬身现实,又如何能在此刻优哉游哉欣赏着山河。

  待到斜阳落日时,沈凭牵着攀越回了营帐中,许是跑马累了,他得知赵或还在靶场,便去打听中州的消息,但依旧未闻苏尝玉传回的书信。

  他写给苏尝玉的信中,里面夹杂方重德留下的东西,他们在整理方重德的遗物时,发现老人家留下的信札,其中不乏是来自苏尝玉和章伸往年所捎来的,更有能追溯前朝的。

  方重德留给赵或的遗书中,只要求他看完后,将所有的全烧毁了,至于苏尝玉那封,却并未作交代。

  沈凭的记忆被拉至从前,想起方重德重病后第一次苏醒,正是自己待在他的身侧。

  也许早在当时,方重德就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

  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在一个安静的冬日离开。

  方重德从不插嘴任何事情,却在那日见缝插针说了话,他病后不爱踏出厢房,那日却主动要去晒太阳。

  这些小事,都是赵或在夜深人静时,埋头与沈凭耳边细声所言。

  然而也是这些细碎的事情,成了赵或经年累月都难以释怀的遗憾。

  师生不过短短数年,一生受益匪浅,未得躬身孝敬,亦未见复光明。

  赵或的身上有一个锦囊,他带着这个锦囊和沈凭一路同行,直至他们真正抵达了北越山。

  对于凌晨出发一事,沈凭从没想过为何计划有变,在他看来,当下没有什么能比大捷更重要。

  赵或知他贪睡赖床,放风回来便早些让他入睡。

  沈凭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起不了床,所以从未想过,赵或更改行程是为了一览日照金山。

  他们在马背上相拥,脸颊被迎面呼啸的寒风吹僵,大氅险些成了摆设,青丝缠绕在风中。

  沈凭不见经传的一生,有了不同凡响的一刻。

  而这一切,都是赵或所给予。

  翻滚白云未能遮住气势磅礴的北越山,这条经年徘徊在边陲的巨龙,沉睡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静卧在曲折的云梯里,待山间的晨雾散去,迎着远道而来的他们。

  他们看着蜿蜒的山脉在眼中渐渐消失,又望着起伏的山峰映入眼帘,一派苍茫壮阔的景象,滚滚白云缭绕在山峰一侧,蓬勃朝阳穿过长空,为雪山镀上夺目的金色。

  山峰的一寸灿灿金光,是自然界的神来之笔,在山河画卷中掀起万丈狂澜。

  这抹金色屹立山巅,永存了千年。

  赵或将怀中的锦囊取出,小心翼翼解开绳索,满眼不舍握住锦囊,最后将骨灰倒在自己掌心,把老师托付给北越山的风,让这阵风带着老师走遍天涯海角,去见波澜壮阔的山河。

  “老师,走好。”

  他们目送着骨灰在空中消散,似无形中陪着他们看了这日照金山。

  沈凭摘下氅帽,轻声细语道:“今后这边陲,由太师为你守着。”

  方重德对感情从没吝啬过,他留下了三份托付,都藏在对赵或的教导之中。

  良久过去,赵或从身后把沈凭抱住,低头抵在他的脖颈,两人贴着脸颊,站在险峻的山峰,眺望着金山美景。

  沈凭的双手被他裹紧在掌心里,听着风声穿过世间,望着金山四周被寒风卷起一层薄薄的雪纱,风从此有了形状。

  他们站在巅峰中许久,久到这抹金色的光芒,逐渐溢满了沈凭的双眼。

  “惊临。”他尽力掩饰声音中的哽咽,目不转睛眺着远方,喊了他深爱之人。

  赵或微微侧头,凝望他的侧脸,耐心而认真等着他说话。

  只见沈凭偏头看来,贴着他的脸颊,低垂的美眸一片朦胧,小声道:“谢谢你。”

  谢谢他,为自己的生命添了浓墨重彩。

  闻言,赵或将他松开,把人转向自己,把他的双手藏在自己腰间,慢慢捧起沈凭的脸颊。

  四目相对,爱意在眼底兴风作浪。

  赵或俯身用力吻上他的唇,呼吸的交缠间,天地见证他们的相爱。

  当松开那一刻,赵或不厌其烦说着爱他,而沈凭用寥寥数字,珍重回应了这份爱意。

  “此生有你无憾。”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骚等。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