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56章 结局(上)

  涟水的港口在这几个月来早已恢复了流通,只是所有下来的商船都必须接受检查,七月里整个淮安都已经炙热起来,码头便显得颇为闷燥,周遭力士的闷哼,茶娘子的吆喝,还有船上船员们的絮语,都在加重本就令人不适的闷热。

  傅雅仪和余姝返航时走的不再是原本的小港口,而是光明正大开着船来了大渡口,在一群商队中扬着傅氏旗穿了出来。

  黑旗猎猎,被海风刮得呜呜作响,船上探出来一堆兴奋的脑袋,大多是嚷嚷着终于回家了。

  船上的生活并不好过,尤其是元霰的手下大多是旱鸭子,在内陆没下过几次水,这么一长段路要克服晕船还要学会扬帆掌舵看路,实在辛苦极了。

  岸边站着傅止淮和元霰,见船走近了扔下了绳索便连忙吩咐起岸上的力士们用力将船拉回岸边搭一把手。

  前几日她们就得了消息,今日特意来岸边等候。

  岸边的船上有人窃窃私语问起这是谁的船,怎么不经检查便能直接靠岸。

  有人拍一拍那人的脑袋,“你没瞧见那船是战船样式还挂了傅氏旗,明显是涟水当家的自家船啊。”

  “自家人就是好啊,都不用等这么久的检查,”有人咂摸着嘴说道:“不过现在也不差了,搁以前还要收我们的停岸费,外地的还加倍,上了岸又要补一重税,现在傅家人管控之后除了要等一会儿,这些钱都不用交了,只要交十八两银子的保证金,等得也算值。”

  淮安一地虽富,但过去杀得也狠,尤其是对非淮安本地人的要求更加严苛,高一些的停岸费能达到千两银子一日,上岸之后还要补交货物税,人头税等好几种税,商户日子过得也不是多容易。原本涟水动乱不准商船上岸之后他们还着急了一阵,一时半刻再拐道去度汕实在是不怎么值得,也颇有微词,但后来港口开放了,居然不收他们这些费用了,只用十八两银子的保证金,顿时便平息了商人们心底的不安,甚至从这个通知颁布出去到现在,整个涟水码头的吞吐量又加了一整倍。

  这头还在伸长了脖子去瞧战船上下来的是什么人,还想打探一下这几艘战船出海做什么去了,那头傅雅仪和余姝已经领着几百将领下了船。

  头顶的太阳颇为晒人,在海上到了六月份的时候她们便习惯了拿块纱巾从头遮到脚,免得晒伤,现在下来,黑黝黝一片,无论男女皆瞧不清人脸,浩浩荡荡一片,几百个人硬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沉静。

  “昨儿个我就在等你们了,”傅止淮上前打量了傅雅仪几眼,见她没什么损伤,笑起来,“别的不多说,辛苦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傅雅仪将自己面上的纱巾取下来,在海上的日子连她这种常年呆在西北的人脸上也不太适应的晒出了一层小雀斑,黑了两个度,她略微颔首道:“可以,此次收获颇丰。”

  傅止淮闻言眼睛亮了亮,连忙就要请她往回走却被拦了拦。

  “且慢,”傅雅仪淡声道:“元霰。”

  一直没说话的元霰超傅雅仪和余姝笑笑,随即扬声对身后站着的兵将们说道:“出门在外,有没有给我丢人?”

  元霰的部下在岸边占得整整齐齐,回应的也整整齐齐,“没有!”

  这一次她们虽然不知晓傅雅仪和余姝究竟带回了什么,但出海一趟安然归来已经是极大的收获,更何况,她们的船上还带着田洪结的狗头,足够她们带回西北告慰夏州口无辜惨死的那数十万乡亲。

  元霰勾唇笑笑,“好,回去都有赏!”

  随即她看向了一旁眼巴巴瞧着的李氏旧部,扭头看向傅雅仪,见傅雅仪也颔首,这才继续说道:“带上李氏旧部的兄弟们,一同去,都有赏。”

  岸边这才传来震天的应好声,兴奋几乎溢出天际。

  几人也没有在岸边久待,很快便回了傅雅仪在涟水买下的宅子里。

  她不太喜欢去落敏巷的傅府中,傅止淮也没有勉强,在傅宅挑了间会客室,几人烫了壶茶便将这几个月发生过的事悉数彼此告知一番。

  余姝傅雅仪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涟水到赤北的军防大多由元霰负责,和傅氏几人已经产生了默契,两个城池都串联了起来,现在涟水赤北铁桶一般,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现在甚至已然进了休养生息的时候。

  至于傅雅仪和余姝这头——

  “颁布策令出海有赏?”傅止淮呢喃着傅雅仪提出的这几个字。

  傅雅仪远渡回来,不曾提起傅氏一族的旧案,不曾说起自己是否拿到了该拿的证据,提出的第一件事却是让涟水衙门颁布策令,鼓励海商出海,越远越好。

  傅止淮并不是没有见过傅雅仪挡下来的洋人,甚至那洋人现在还被傅止淮手下的人扣着呢,只是她不明白傅雅仪这样迫切的原因。

  “文史芸与我们一路行走,我们带她去瞧了那洋人所说的登岸之处,”余姝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册子,册子上大多是画,她指向一处木头的纹路,缓缓说道:“这样的木头其实支撑不了一艘海船走这么远的路,她推测,洋人的那一车船队,借了海风才能一路顺畅的来到东瀛,而他们过来的时候是冬季,现在已经快到夏季,风会换向,我们的船比他们的更坚固,甚至有的商船都比他们建设得更好,可以趁着这个时机,让他们出去瞧瞧。”

  实际上若是可以,傅雅仪就自己上了,可是现在整个涟水和赤北都是销金窟,拿不出半点余钱,傅雅仪自己可以拿出钱来做自己的海上商队,可是前面的路都还没有探明,她是个精明的商人,是绝对不会去做这第一波损耗的,并且她没有半点航海经验,这次出海也并没有厉害多少,人的短板是不能否认的,与其她亲自去做这件事,还不如利用更大的力量去做这件事。

  海上商队的航海经验丰富,能够更少的减少死亡,还能提高成功的概率,就如同尼德兰能够仅凭一本写下的东方有黄金的书籍便能派遣无数船队开拓,利益最动人心,她们还是站在这些前人的肩膀往外走,只要寻到了地方,连哪里有什么都能一清二楚。

  商队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时机,更何况,也不止往西行,往东行也可以,南洋之后再往东,一直到米昔尔,这一条航线也还有得是东西能探索。

  傅止淮闻言点点头,倒是也没有反对,对她们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奖赏的奖金几人推拉了一阵,最终决定傅雅仪出大头,涟水和赤北出小头,至于具体要如何对外说,那还要商量一下,总不能大张旗鼓说她们扣下了一个洋人,拿到了他们探寻的别的陆地的宝图吧?那这不成强盗土匪了,要想个高明些的主意。

  说完了这事,傅雅仪便拿出了自成田健太处拿回来的证据,全数交给了傅止淮。

  这里面虽然没有皇帝尚且是东宫时的宝鉴,却有皇帝的亲笔手迹,与铁证无疑,她们几乎能想象全数放出去之后会带来的震动。

  淮安现在的住民,有几个没在那场战役中死人的,别的地方或许会有什么专注的保皇党、在皇权熏陶下觉得皇帝天生无错的站出来坚决相信皇帝不会做这事,可那样的前提是他们家中没有人死在由皇权导致的灾祸中。

  未经他人苦(1),永远都做不到感同身受。

  但经历过这些苦的,个个都会感同身受,傅雅仪几乎都能想到到时候到淮安会乱成什么样。

  这次出行时间颇久,傅止淮也没有久待,说完了这两件最为重要的事也就离去了,她在衙门中还有一堆事要做,尤其是这个乱党的罪名,虽然承受了,但不能真的做不仁不义的乱党,这正当的理由到手了,自然要早些散播出去。

  待到傅止淮走了,元霰才看了一眼余姝和傅雅仪,缓声道:“夫人,余娘子,未来行船,我倒是也想一起出去看看。”

  “哦?”余姝握茶杯的手一顿,有些好奇起来,“为什么?”

  “你留在这里,未来的前途显然不可估量,”她轻声说:“执掌一方大权也未必做不到,若是出海,生死难料,什么前途富贵都是成了泡沫了。”

  元霰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良久才将她前段时日的见闻说出口,“前些日子,我被派去窄巷盯了一段时间那个洋人,他睡觉的时候都在嘟嘟囔囔什么东西,后来我去问那个传教士,那个传教士说他念叨的是女王。”

  “传教士和他来自我们陆地另一头的不同国家,传教士的故土在不列颠尼亚,他的国度在他离去之前便是新上位的女皇登基,随后派遣了他们一大批传教士往外走,说是要紧跟尼德兰的脚步,他在异乡几十年不曾回去,突然在洋人嘴里听到了女皇的名字颇为难过,我便趁机灌醉了他,借着他的思乡之情,从他口中套出了更多关于他的故土的消息。”

  传教士只传他们的信仰,对自己的故土如何大多守口如瓶,大抵是来到魏国之后发现了魏国颇为强大,若被知晓了他们那一头的情况说不准会如同他们前往相邻的国度掠夺人口一般,对他们并非什么好事。所有传教士几十年来基本没透过自己究竟在哪里。

  汉人讲究的相思之情他在魏国这么多年耳濡目染,那日月光正亮,他的处境又颇不自由,再加上好不容易见一回故土之人,被元霰一套就完完整整套了出来。

  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了对世界的探索,他们那一头的一切似乎都与魏国像又不像。

  “所以你对那一头颇为向往?”余姝托着腮,清润的眼睛看向她,“那你的兵怎么办?”

  “不,我并不向往。”元霰摇头,可眼底却闪烁着一把火光,“在传教士口中,他们的世界带给我的感觉是先进又野蛮,恶毒又大胆的世界,危险且让人想去探索。”

  “夫人不是也说过,什么三从四德,什么规训教导,女人是什么模样从来不该又别人来界定,我发现了我自己最想做的事——是无尽的冒险,是对名声的追求。”

  “冒险是出于我的本意,名声越大,我回了魏国能做的事才越多。”

  “我不会放弃我的兵,我既然答应过你们会走完这一程,那我自然会完完全全走完,拿到我该拿的地位与权势,”元霰笑了笑,“这一回其实是我想恳求夫人和余娘子,在一切平定下来后,你们不是会与蕃南王合作,出海远航吗?我想要出海的指挥权。”

  这是元霰自跟着傅雅仪一路走过以来,第一次提出想要的东西,她的目光明亮,野心没有丝毫掩藏,反倒显得有些真诚和炙热。

  傅雅仪没忍住笑了,“我可以帮你争取,但不一定能争取到。”

  元霰是难得一遇的将才,未来肯定不是在她手下,无论坐上皇位的是谁,都不会舍得放掉元霰,征战四方用上元霰会比谁都顺手,放她去海上太过危险,若是在海上出了事,那才是一种损失。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傅雅仪和魏清弭协议未来的船上魏清弭的人做主,到了此刻,她几乎笃定魏清弭赢的概率很高,若是元霰成了魏清弭的人,那倒是也能争上一争,圆了她的梦。

  可她没有将这背后的条条道道说出口,元霰的目的很单纯,没必要让她陷进这些勾心斗角里。

  元霰也没管这些,摆摆手,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笑着道谢:“那我就多些夫人了,尽人事,听天命。”

  说罢,她便告辞,心情颇好的哼着自己的故乡小调,说是准备去寻鸾鸾喝几盅。

  待到人皆走尽,余姝才骤然塌下肩膀,趴伏在桌面上,彻底抛弃了坐相,她懒洋洋的嚷嚷道:“夫人,我好累啊,你这里有没有软榻,让我眯一下午。”

  “我这儿有没有,你不清楚?”傅雅仪吹了吹杯中的茶沫,“累就去睡吧。”

  “可是我还没有沐浴更衣,”余姝仰起一张同样被晒的生了点雀斑的脸,神采却是极好的,掩盖了几分疲倦感,明知故问道:“夫人不介意吗?”

  傅雅仪有点儿洁癖,没有清洗干净是绝对不会上床的,不过这点儿洁癖对余姝倒是消了,她伸出一只手,卡住余姝的下巴,将她脸侧的肉往上推,还捏了捏,笑得漫不经心,“我要说介意,你就不去了吗?”

  “去啊。”余姝脸侧的碎发飘扬,她咧唇笑着说:“夫人屋子里的床比我屋里的软多了。”

  ——实际是她自己嫌高床软枕躺了不舒服,自己非要的硬板床。

  可是留在傅雅仪这里还能趁着现在瞎胡闹一晚,傅止淮拿到证据,凭她这个急切程度,说不准不用到明天,今夜就能传出去了,届时整个淮安都要变天,她们哪儿还有什么时间亲密啊。

  “去休息吧。”傅雅仪收回手,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走。

  余姝闻言晃晃悠悠爬起来,随手将身上的外裳挂好,然后身子一歪,跌进了这茶室内的小榻上。

  说是小榻,可傅雅仪这般极会享受的人,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这完全就是张舒服的床,余姝翻了个身,抱紧榻上多出来的枕头,溢入鼻腔的是残留在榻上属于傅雅仪的冷香。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着夫人多年如一日喜欢一款香,人不在,底下的侍女收整房间后竟然还会熏上这种香味,下一回她也要点香料试试吧?

  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陷入了沉眠中。

  海上的生活她不习惯,待了这么久全靠毅力撑着,刚刚下船其实腿就有点儿软了,现在终于能没有半点顾虑的睡觉,便睡得格外酣畅。

  傅雅仪在外间还在处理新到的公务,落北原岗那头现在都是林人音和念晰负责,她们一年多没回去,全靠书信往来,海上的这段时日傅雅仪干脆都堆起来,等回来再处理,现在一看,堆了山高,她只拿了其中重要些的先带进茶室处理了。

  这么一处理便是月上中天,窗外传来蝉鸣,傅雅仪回过神来,视线往内室看起,余姝在榻上早已翻滚得不成样子,面上一层红润的光,浑身都透着松软。

  傅雅仪走进去捏了下她的脸,轻声唤:“余姝?”

  余姝迷迷糊糊应声,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傅雅仪没忍住低笑了声,干脆俯身穿过她的膝弯,将余姝抱起来朝自己的房里走去。

  直到到了床上,余姝依旧没醒,可见累极,傅雅仪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语气中带了点笑意,“希望你明日起来不会后悔自己没醒才是。”

  说罢便将她放到了床上,自己转身去了浴池中准备沐浴后睡觉。

  第二日醒来的余姝确实很后悔,极其后悔。

  她也不是个什么沉湎于欲望的人,事实上在船上她们其实也没少做点什么,可是一想到后面没有时间她就有点后悔昨晚上没好好和傅雅仪睡一场,鬼知道再有时间睡下一场是什么时候。

  这种不知晓主要来源于她一睡醒便被爆炸般的消息淹没,甚至来不及表现出后悔,就被傅止淮派来的人三催四请拉去了衙门里。

  至于傅雅仪则不见了人影,她都来不及找一下傅雅仪人在何处,当然,若不是傅雅仪找不到衙门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找余姝。

  衙门里傅止淮颇为焦躁,在堂内踱步,见着了余姝才松了口气,走过来说道:“昨日我们将证据连夜印刷,并且公布天下,今日已经传遍了整个淮安。”

  “鸾鸾手下的探子带回来的情报,百里加急,一夜之间来了七封,淮安已经有七个地方造反了。其实昨夜半夜就传遍了淮安,百姓情绪颇为激动,但是还不敢造反,他们在衙门面前静坐,要求当地官员给他们一个解释。”

  “当地官员也是第一回知道这种足够他们灭门的大事,哪儿敢解释,当即便急脚去了京城问皇帝怎么处理,全被我们的人给扣下了。仁慈点的,百姓静坐便端上水和食物在旁边候着,免得这事儿还没弄清,便有百姓撅过去了,平日昏庸点还保皇的想找理由搪塞过去,百姓们不吃这一套了,纷纷问他们那一年的倭寇进犯究竟是什么原因,官员作威作福惯了,见搪塞不过去准备杀鸡儆猴,结果反而被百姓暴乱宰了,这七个造反的地方便是如此。”

  “我们有预感,顶多后日,这消息能传遍全魏,”说起这话时傅止淮脸上难得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皇帝干过的烂事传出去,他也算是完了,若是和平时期,他倒是能镇压,可现在是什么时局,只能是有心无力任凭真相被所有人知晓,光是想想傅止淮都能乐上数日以弥补她这几个月没日没夜的操劳。

  “同样,我们推断,明日,淮安全局必乱。”

  “你先吃点儿。”

  余姝听她飞快的说完这一长串的话,终于走到了椅子边,显然傅止淮自己也知道大早上将余姝拉过来早饭都来不及吃,桌面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甜豆腐脑儿、几个蓬松的馒头、以及一碗下肚的小炒猪肚。

  余姝舀起豆腐脑儿吃了一口,全身上下都感觉舒展了几分,就势回答道:“那您怎么看?”

  “淮安乱,对我们是有好处的,”傅止淮坐在她对面,细细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姑娘,其实她这个人瞧着颇为坦率,做事风风火火,实际上却很是细致,哪怕余姝小了她将近快二十五岁她也不会小瞧傅雅仪培养出来的人才,斟酌几分后问道:“我现在倒是想问问你们是什么想法。”

  “嗯?”余姝抬头,不接这话,只问道:“您是指哪方面?”

  “淮安乱后,我们涟水和赤北必成整个淮安最强的力量,便是全部吞并也未尝不可,”傅止淮给了个明确的问话:“若我想吞淮安,你们是怎么个看法?”

  傅止淮也是第一回做统领全局的人,甚至方多月都放权给了她,只去守着赤北怀念傅湘姩,她身上背的是整个淮安傅氏,还有这一批跟着她造反的人,甚至还有元霰和她的部下。

  也就是因为还有元霰,她才回主动来问余姝的意见,现在傅雅仪不在,余姝便代表了她,她们与元霰利益相连,感情相连,总做不出不管不顾的事来。

  余姝又咽了口豆腐脑,无奈的笑了笑,她摇摇头,“您这不是问我看法,是问我,您吞了淮安之后这该怎么做啊。”

  吞并淮安自然是件没什么悬念的事,现在淮安起义的大多是些草台班子,越早动手越不耗劲,难的是吞下淮安之后怎么做。

  “您是想参与天下争霸,让皇帝多一个傅氏皇朝,还是想谋一方权柄,在新朝做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呢?”

  傅止淮指尖轻敲,虚心问道:“前一个如何,后一个又如何?”

  余姝用绢帕擦了擦唇角,坐直了身子,说道:“前一个,淮安占据一省之地,兵强马壮又富足倒是真的,可南面是更加兵强马壮的蕃南,北面是同样富庶的江浙一带,向西是同属江南的江州,那里已经有了仁顺天国盘踞,并且隐约有蕃南王替他们提供武器,这么一年下来早已磨成精锐,再往西,便要到川蜀一带和西北一带,蜀南王不必我多说,论打仗,他实力不明,但肯定不弱,论守城,整个魏国前无古人,他手握最高的守城记录,也是块硬骨头,至于西北,那是我们的地盘,用不着打,届时坐上皇位的是谁,便向谁归顺。”

  “这么一看,淮安一地若称王后参与争霸,实际上确实有些难,向北或许迈不过江浙,那处世家大族太多,战力不足,防守倒也绰绰有余,剩下的,南行去蕃南王的大本营若谋略得当或许能成,但势必会得罪蕃南王,无论成不成功都可能会遭到江州、蕃南、川蜀三方的围剿,可一旦突破了,便会势如破竹。”

  傅止淮眯了眯眼,“但你对此似乎颇不认同。”

  “是,”余姝点点头,“您要保的是傅氏一族,要权柄,要地位,可参与争霸势必会难许多,失败后带来的后果会更严重。况且,纵观历史,一个地方第一个称王称霸的基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比如仁顺天国被骗去中央杀死的张凤泉。”

  傅止淮:“你的言辞间似乎更属意蕃南王?”

  余姝:“因为现在整个魏国,蕃南王的兵马权势最重,况且——”

  她的话在此刻一顿,傅止淮倒是有些着急起来,“况且什么?”

  “况且蕃南王或许已经在昨日你们将皇帝通敌叛国的证据散播出去时登陆天津卫了,”余姝靠在座椅中,微微放松,“皇帝还没到要死的时候,她更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她的势力变成了四块,蕃南、江州、川蜀、中央,几乎代表着整个魏国一半的兵力。”

  “若她是昏庸无能之辈便算了,可她是个枭雄。”余姝回忆起和魏清弭相处的那几天和傅雅仪对她的评价,“且对皇位的执着异于常人,怕是不好争。”

  “那后一种呢?”傅止淮颔首,问起下一种选择。

  “这一种就简单多了,”余姝回答:“若想做个有权有势的人物,那只要贡献足够便是,当前兵力最强的是蕃南王,未来若不出意外或许登上皇位的也是蕃南王,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与淮安也没有关系,你们要做的只是慢慢统一淮安境内罢了,最好一直等到新皇彻底确定时再统一下淮安,然后向新皇归顺,这一种大富大贵能有,入朝为官若小心谨慎,能保淮安傅氏起码三代权势赫赫。”

  “你们更倾向哪一种?”

  余姝说:“您其实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她红润的唇略勾,“从我的描述中,您便该看出我更倾向于哪一种了。”

  按当前的局势来说,显然选择第二种才是保险之策,但傅止淮显然正陷入思考中,暂时做不出抉择。

  手中掌控过权势,能够主导一地生死,让被勾出野心的人选择服从与野心还是臣服于更强者是件很艰难的事。

  一头栓的是天子之位,一头栓的是平安富贵,两个的重量都不轻,需要仔细思考。

  傅止淮将心底的几分纠结压进肚子里,冲余姝行礼道:“今日多谢余娘子了。”

  余姝没有受下这一礼,避开些许后摇了摇头,“您不必如此,凭您于夫人的关系,这是我该说的。”

  两人没有再聊多久,余姝还要回府处理昨日傅雅仪没有处理完的公务,顺便写信将今日情况告知一番,没一会儿便告辞了。

  傅止淮送她到了大门口,眼见着她正要上车,突然拢着广袖宽襟问道:“除此之外呢?”

  她仰头看向这个年轻的姑娘,眼底带着一丝不解,“让你和安如宁愿抛弃我们这个本家也要选蕃南王赢的原因是什么?”

  实际上就算魏清弭势大,凭借淮安一地的兵力,加上傅雅仪的财富,并不一定突破不了她的重围,她们傅氏团结一心,未必不能问鼎天下。

  可很显然,傅雅仪和余姝与魏清弭早早谈好出海之事便能看出她们的态度,余姝说的这些分析,傅止淮又如何不知晓呢?今日请余姝前来也不过是试探一番她们的态度,想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拉着她们一同谋夺此事罢了,甚至她还算好了傅雅仪今日出门,挑了年纪更小的余姝。

  可余姝挡得密不透风,没有半点改变主意点可能。

  余姝挑开马车帘幕的手一顿,侧首对她笑笑,“因为若是她上位,依照她的兵马,魏国可以少打数年的仗,少死几百万的兵,对百姓更好些。”

  “安如也是这么想的?”傅止淮诧异的扬眉道:“便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对啊,”余姝眉眼弯弯,“就是这样简单。”

  用最快的速度推翻龙椅上的昏君,再等待实力足够强劲的下一任更快的上位,只有这样,才能让这片土地最快的恢复秩序。

  这就是她们的真实想法。

  正文完结倒计时啦嘿嘿嘿

  元霰小宝从头到尾都没吃过什么苦,对傅宅的感情很深,所以才能让她完全没有心眼子的对傅姐伸手要指挥权哈哈哈哈。精明了,但没完全精明,在傅姐和姝宝面前还保持着清澈愚蠢的那种单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