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57章 结局(下)

  余羡的信很少到余姝手上,她不和余姝联系一是因为不想让魏清弭太过关注余姝,二是因为不想让余姝参与这些危险事太多。

  可是最新的这一封信里,余羡对着余姝痛骂了傅雅仪三页纸,不是说傅雅仪狂悖,就是说傅雅仪目无尊长她不同意这门亲事。

  起源是那日傅雅仪回程后第二日就去了趟江南。

  余羡这些年基本和王家快脱离了关系,当初她跟随魏清弭本就是秘密进行,后来魏清弭逐渐势大,王家也察觉了些。

  王家的家主是个善隐藏的性子,家族荣耀在心底高于一切,本是要逼迫余羡与魏清弭断开联系,顺便将余羡囚于蒲庙山之上,结果被余羡逃脱,后来余羡便直接丢了封和离书给王家三郎了。

  她并非恩将仇报的性子,当年她靠王家妇的身份逃脱死罪,王家没有背弃她也不曾太过轻慢她,那她也不会强求王家与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

  只是王家选了一个藏字,那她就必然不会多费唇舌去劝这条路虽凶险,却也是一条权势滔天的路,更何况王家还对她起了囚禁之心,最后的情分也就在和离书中了。

  而傅雅仪去江南便是寻一趟余羡,彼时余羡在扬州自己买的宅子里接待了她。

  用余羡的话来说,傅雅仪简直是土匪过境,将她那处搜刮的一空二白,将她坑了又坑,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

  余姝觉得现场的真实情况应该不是如此,大概是姑姑在夫人面前吃了点小亏,被套出了什么话来。

  她笑着将信压进箱底,这段时日准备起在涟水建落北女子商行的分行。

  这是她与傅雅仪早就有的规划,落北女子商行在西北已经算是有了几分地位,可一旦出了西北便是查无此人。在打下涟水的时机,加上涟水这种沿海地区对女人的限制并没有内陆高,因为沿海地区商户同样多,需要的工人也多,不少女子都去当地纺织厂和棉花厂做工,织造丝绸锦缎售卖出国。

  这也代表着她们手中有钱,女子商行在这几个地方开办是有普通女性客源的。

  至于更高的富商、官员家的女子,那便要另做考虑了,嫁妆、体己钱,庄子上的营收,都可以存储来女子商行,落北女子商行背靠的是傅氏,也就是涟水现在的统治者,具有绝对的保障,绝对不会出现被男人私吞,抑或者拿着主君、父亲、丈夫之类的头衔随意支配女子财产的行为。

  去东瀛之前她们便去寻了地方,这几日估摸着也可以开张了。

  原本需要借助傅止淮等过去的贵女替她们在上层女眷之间先做一波宣传,但前几日她和傅止淮聊过之后她们率兵去了涟水之外最近的几个城池,传回来消息时五日已经拿下了两城,势力扩大了一半,整个傅氏的女眷要么还在咒骂傅止淮几人的被关在府里,要么跟着傅止淮外出打仗,只有一个老太君在。

  老太君一大把年纪了,余姝也不可能拜托她出面,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另一个更合适的人——文史芸。

  从东瀛回来之后文史芸就在书房埋头苦干,她身为淮安总兵被俘获的哥哥也懒得管,满脑子都是这回出海新看到的星象,最常去的地方是窄巷的琉璃厂,每天都在里面吹玻璃,以图放大千里眼的倍数。直到被余姝从琉璃厂挖出来,眼睛还是通红一片,泛着血丝,琉璃厂的负责人松了口气,他只是个小小的民办的小厂,实在害怕文史芸这个闻名于世的神女死在自己厂房里。

  文史芸在整个淮安的贵女中都颇有地位,这不止是她的出身还是占星之术,一卦难求,哪怕她们自己家还对傅宅持观望态度,不进也不退,可架不住余姝直接用文史芸的名义给她们发的帖子,这种时候哪怕是鸿门宴也得赴宴。

  各府的大人都吩咐了小厮长随在傅府门前守着,可从下午守到天黑,谁知自家的小姐夫人们忐忑不安的进门,一脸笑意的出了门,回家之后问发生了什么也不提,只神秘莫测的看一眼自家主君。

  实际上文史芸也没做什么,在宴上只是提了几嘴她最近将自己的银钱存进了余姝即将开办的女子商行,顺便再提了几嘴里头的运行规则罢了。

  越是家中有钱又身居高位的妇人脑子越精明,否则还真管不了一个家,加上余姝邀请的名单又是精挑细选过的,脑子稍微胡涂点点都赴不了宴,几乎顿时便明白了文史芸的言下之意,心底再略一思量便能想清楚,一旦这女子商行开办,对她们能是多大的助力。

  再加上余姝还有将焕安坊也搬过来的想法,增了她们不少的脂粉头油,满载而归的妇人小姐们自是笑意吟吟,至于女子商行一事,只要有点脑子,在开业之前她们自然是不会告知别人,尤其是掌权的男人。他们阻挡不了傅府的女人当家,可挡一个外来的商行开业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就这么到了八月十五,女子商行开业,余姝没打算藏,在整个涟水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整个涟水城都知道城里多了家只接待女客的女子商行,偏偏生意还颇好,大批的贵妇人和小姐前去,连带的城内不少普通女人也纷纷进了门。

  余姝今日是准备过中秋节的,傅雅仪不在她便一个人约了鸾鸾来傅宅,待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出去了一个月多的傅雅仪终于回来了。

  鸾鸾还在那儿啃这瓜果,这边晒干后浸糖的干果铺颇为好吃,是鸾鸾的最爱,可见着了这么久才回来的傅雅仪她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直接告辞比较好。

  谁知傅雅仪一边放下了自己身上的兜帽,夹带着一身风霜,淡淡瞧了她一眼后说道:“不必,此去江南了解了些事,恰好也有事需要你去做。”

  鸾鸾闻言刚刚撅起的半个屁股又落下去了。

  余姝替两人各倒了杯新茶,问道:“夫人可探出些什么了?”

  “你姑姑嘴颇严,我使了点诡计才套出来的话,”傅雅仪如实对余姝说道:“她怕是有些不太开心。”

  余姝没忍住笑起来,“我姑姑的书信可比夫人来的快些。在里面,嗯……颇为忿忿不平。”

  “那这只能来日再补偿了,”傅雅仪也没忍住笑了笑,她抿了口热茶,说道:“你姑姑的酒量没你好。”

  那确实,余姝在余家里酒量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一回去余羡那里套消息其实本来应该余姝去,可是余羡向来不乐意将这些事告知余姝,思来想去,还是傅雅仪去,不攀什么亲戚,直接用商人身份和余羡谈,谈几笔大生意之后顺便灌醉了余羡,套出来了傅雅仪想知道的东西。

  她此去江南求证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当年向贵妃为何要将魏清弭女扮男装作皇子夺皇位,第二件是余姝担忧没有踪迹的魏语璇安危,想去了解一下她的处境,第三便是想知晓余羡究竟要做什么后手,会不会有危险。

  此三件,皆被傅雅仪探听了出来。

  第一件,当年向贵妃本是青楼歌姬,被当朝礼部尚书看中成了安插进皇室的钉子,结果向贵妃因为貌美的皇帝看重,一步步高升,逐渐成了礼部尚书无法掌控的模样,便决定除之而后快,向贵妃彼时羽翼不全,却恰好怀上了魏清弭,在生魏清弭之后怕自己受困,干脆买通的司礼监和太医院的人,对外宣称魏清弭是个男孩儿,将魏清弭当男孩养。

  彼时先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听闻向贵妃得子,龙心大悦,对魏清弭封永王,颇为疼爱。

  原本一开始是因为没有办法,为了求生,可皇帝的宠爱和对魏清弭的培养与日俱增,向贵妃的野心便逐渐壮大。

  她总想,皇后的儿子能做太子,她的女儿又为何只能下嫁与人,她的女儿比太子更优秀,何不将计就计,争一争这皇储之位。

  于是魏清弭便一直顶着永王的名号参与到了争夺皇位的过程中去,她们这一脉本势大,无奈被彼时的东宫算计了,向贵妃及全组最终落得个被刺死的下场,而魏清弭则在向贵妃一党的帮助下改头换面直接去了蕃南,冒名顶替成了蕃南王的女儿,并被赐封了蕃南公主。

  第二件余羡却颇为嘴严,还是傅雅仪花了点儿功夫才找出来的。

  魏语璇是为了自己的前路跟上的余羡,但自从与余姝告别之后便完全失去了踪迹,傅雅仪和余姝倒是有猜测,余羡大抵是委派了魏语璇前去做什么。

  傅雅仪在江南查了一圈,不曾查到魏语璇的踪迹,可现在的世道这样乱,除了中央以外,几乎各地都有起义,她一路往上调查,极快的便在冀康一带寻到了一点线索。

  冀康现在有五股势力瓜分了冀康的内部,而在其中有一股离皇城最远的魏姓势力。

  几乎没有半点掩盖,便这样直晃晃的打着魏姓的旗号在冀康收播从众,再往里一探听,只听说那股势力的首领姓魏,是个女人,据说记忆全失,起义前是当地流民,天旱还被当地财主欺压实在活不下去了便带一百从众杀了财主一路发展成了现在的规模。

  并且最近冀康局势稍微平稳些后,她便贴出了告示,四处寻找自己的亲人。

  冀康的地理位置离京城太近,实在敏感,迟早要被收复,无论这姓魏的女首领是不是魏语璇,最好的出路绝对是直接归顺。

  而若这人确实是魏语璇,余羡和魏语璇要打什么主意那也十分明了了,魏清弭已经快要五十,虽风韵犹存,瞧着依旧年轻,可早就过了合适生育的年龄,她唯一的孩子只有魏语璇,若她有意称霸却无后,会颇为尴尬,哪怕称霸之后也迟早会有大臣提议她过继或者再产一子,无论是哪一种,对魏清弭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出路。

  可母女两人之间又有深仇大恨,那一个失忆并且永远不会再想起的魏语璇回到魏清弭身边,就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要如何打消魏清弭的顾虑,如何让魏清弭真的相信魏语璇失忆,那便是余羡和魏语璇要思考的事了。不过依照魏清弭的厉害程度,想来这件事并不容易。

  此次傅雅仪留下鸾鸾便是为了让她去打探一下那究竟是不是魏语璇。

  若是真的,她们倒是也可以私下在不被魏清弭发现的情况下帮她一帮,毕竟魏语璇还答应了傅雅仪几件事不曾完成,可不能就这样死在试探魏清弭的路上。

  鸾鸾与魏语璇也算是有点交情,又加上近期有些无聊,闻言立马就答应了下来,准备回家收拾收拾行囊去一趟冀康探探路。

  直到鸾鸾走了,傅雅仪才与余姝对视一眼后轻声说:“第三件事。你能猜到吗?”

  余羡究竟要做什么。

  她们都能看出余羡要做点什么,却谁也不知道余羡究竟要做什么,甚至连她对魏语璇的安排都透着股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奇异。

  “姑姑应该是不那么真心臣服于魏清弭的。”余姝摩挲着白玉茶杯,低声说:“她安排魏语璇去冀康,显然是生了扶持的心思,可这对她实际上没有什么好处。”

  “魏语璇是肯定会被魏清弭猜疑的,当初她自落北原岗离开虽打了个想开了云游四海的名头,中途也从不曾与我姑姑联系,可魏清弭何其敏锐,焉知她不会从其中我们不曾察觉的破绽中寻到怀疑的可能?我姑姑是她手边的重臣,余氏一族的仇恨被洗刷近在咫尺,而她如此受到魏清弭的信重,哪怕有了新朝官职必然也不会低,扶持魏语璇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而她本身是没有称帝的欲.望的,”余姝默了默,“这么一想,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或许该说姑姑那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她眼底盛着一汪疑波,可实际上心底却隐隐有了怀疑。

  魏语璇和魏清弭相见,要么母子残杀,要么魏语璇得到信任未来成功上位。

  魏语璇恨魏清弭才会与余羡合作。

  而能够和魏语璇合作本身也就代表了余羡对魏清弭也是怀有仇恨的。

  这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余姝咬了咬唇,又转瞬被傅雅仪伸出指尖阻止了下来。

  “你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傅雅仪缓缓说:“无论你姑姑心底在想什么,未来几十年她总归不会违逆魏清弭的。”

  魏清弭权势太盛,余羡是个聪明人。她肯去扶植魏语璇,给魏语璇一条路重回中央掌控权势便是她迂回的表现。

  余姝这么一听放下了点儿心。

  现如今魏清弭人在京城,短短一个半月便已经掌控了整个京城的秩序,皇帝现在听说还依旧每日上朝,可说起里与一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在她手下乖得像条狗,不知她花了什么手段,往日里骄奢淫逸的皇帝现在胆怯至极,甚至还颁下了罪己诏,认下了淮安李氏一事是他所做。

  便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天下哗然一片,也是承认之后整个魏国越发乱了几分。

  魏语璇现在忝列摄政王,据说不日便将挂帅出征,平定冀康至江州等地的叛乱。

  她现在就已经是权势滔天,天津港那一带都被她把控,不准航船进出,整个京城的情况都颇为封闭,若不是傅雅仪和余羡在中央早早留下了探子,怕是连消息都打探不出了。

  “夫人有预测吗?”余姝看了眼天色,“真该让文史芸算一卦,瞧瞧究竟哪一年新朝才会裹挟烈火而出。”

  “冀康一带,刨除魏姓还余四股零散势力,若由魏清弭亲自出马,不过两月,必能拿下。”傅雅仪指尖沾了点茶水,在大理石桌面上划过,“冀康之后是江州,江州一带的仁顺天国背后之人是她自己,再往南便要去川蜀一带,蜀南王依旧是她的人,往东是江南,江南一带有余羡,最后便是我们淮安一带。”

  “傅府之内,无论是降是反,都无所谓,左不过多费点力气罢了。”

  傅雅仪眸光轻闪,“一年,顶多一年半,新魏或不能出,但魏国必平定。”

  事实证明,傅雅仪说的是对的。

  八月十五一过,魏清弭便直接领了皇帝的命从京师出发,直接攻向了冀康,短短一个半月她便拿下了冀康五股势力,其中三股被她打灭,剩下两股直接归顺,与此同时,她身边多了一个与她容貌相仿的女人,对外宣称这是她的女儿。

  十月初四,鸾鸾传来消息,那人确实是魏语璇,记忆全失,瞧不出半点破绽,她混入了蕃南王所带的大军之中,谈听到蕃南王对她极好母慈女孝,但越是这样越代表着魏语璇的处境颇为危险,随时面临魏清弭的试探考验。

  这一路便到了十一月初七,魏清弭一路打到了江州,同样是短短一个半月便拿下了整个仁顺天国统治下的江州,并且得江州全境归顺,彼时已经是拥繁三十二年的一月了。

  各地都在过年,魏清弭连夜写了旨意回京,请封她在战场上功绩颇丰的女儿魏语璇为蕃南王世子,中央允了。

  趁着这股东风,她又一路南下,花了一个月扫除了广月等地的残余叛乱者。

  而在这几个月,傅止淮带领元霰打下了皖中丘陵整个北面,兼皖中丘陵以南的度汕等码头,基本掌控了淮安大半个区域。

  傅雅仪和余姝的女子商行也在短短几月之间,借助涟水贵女贵妇们的口碑,开遍了元霰剑锋所指之初,将淮安岌岌可危的经济秩序拉了回来,并且完整融入了淮安的经济体系中,成为行业龙头。

  年后魏清弭休整了一整个月,矛头指向了川蜀一带,蜀南王与之合作,仅仅花了两个月便杀穿了授命天王建了整整两年的授命天国,平定了西南一带的叛乱。

  此时已是四月份,去年接了涟水的赏金令远洋出海的商船已经回来了一部分,皆是满载而归,最远到了朝廷曾到过的米昔尔,并且隐隐窥见了米昔尔对岸的陆地,差点儿便要登陆。

  他们带回来的是无数的珠宝,以及黄土怪雕,令人目不暇接,拿回来最多的人高高兴兴去领了赏,此举令这一年春天,整个淮安地区都开始流行起远洋出海,渡口万舰齐发,颇为壮观。市面上也开始流行起了相关的海外游记,描述他们所经之处皆是财宝,甚至有地方的农作物可以做到一年三熟。

  魏清弭拿下江南是在六月份,以余羡为代表的世族愿意归顺,并且内部瓦解了江南的叛军,替魏清弭开了城门。

  最后,只剩下了淮安。

  整个魏国境内的目光也落到了淮安这片富庶又安定,现在还欣欣向荣的土地上。

  同年七月,淮安统袖傅止淮终于统一了整个淮安境内,七月二十五,傅止淮带头向魏清弭投降,只言:战事无情,淮安一带百姓安居乐业,实在不忍破坏,唯一的要求是平淮安李氏一族冤屈,拥繁帝割发代首,负荆请罪于淮安,否则莫说傅止淮不降,便是淮安民众也不会降。

  这消息传回京城,朝堂上吵成了一团。

  魏清弭没有清理过朝堂,皇帝余党尚且还在,与在就对皇帝失望并且清正廉洁的好官隐隐成对峙之态,至于剩下的不是觉得皇帝是天子做什么都有原因罪己诏已下该被原谅,就是魏清弭手下的,在现场看热闹。

  朝堂上甚至打了好几次群架,还打死了几个官员,魏清弭停步在江浙一带,势是要等中央答复。

  就在吵得最乱的时候,已经被软禁在家两年的赵玉捧着一靥文书上了殿,她跪伏在殿前,高呼道:“臣有罪。”

  工部尚书瞧了她,和她一唱一和道:“赵司务你何罪之有?”

  赵玉:“臣接下来所言所说之事,冒犯天颜却不得不说。”

  赵玉清秀的脸上满是平静与从容,她缓缓说道:“陛下有罪,罪该万死。”

  皇帝拍案而起:“赵玉!你放肆!给我拿下他!”

  八个字,震惊朝堂,喧嚣声渐起。

  可皇帝的命令再也没有人响应,羽林卫以为魏清弭所掌控,魏清弭临行前接到的唯一命令就是不听皇帝的命令。

  赵玉等待喧嚣停息,才接着说道:“一罪,为争夺皇位,黎志三十六年陷淮安三十万百姓与水火,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安危,令淮安总兵李氏牺牲与倭寇之乱,欺世盗名,为掩盖罪行,嫁祸李氏满门,是为暴。”

  “二罪,为掩盖罪行,拥繁二十二年,陷害扬州余氏满门忠义,以保皇位正当,不悔前过,固执己见,是为戾。”

  “三罪,为贪图享乐,明知身边宦臣奸佞克扣百姓,包庇官员,甚至卖官鬻爵,假作不知,夏州口等地百姓苦于决堤之难皆死于此,拥繁二十六年水灾,太侍监田洪结与西北州牧现户部尚书常全勾结,贪污近三千七百万两白银,且妄图以瘟疫为由,烧灭夏州口外数十万流民,皆是因为你想在京仿古建馆雀台,逆天虐民,是为炀。”

  说罢,赵玉眼底浮现出一抹讥讽,“陛下,你就是死了,死后的恶谥估计也能是古往今来的前几了。”

  她的话音落下,朝中官员跪了一地,只有赵玉背脊笔直站在原地,皇帝站起身来,一把抽出一旁的佩剑,指向她气得浑身发抖,最终狠狠吐了一口血出来,一口气没上来,径直晕在了大殿上。

  朝堂上乱成一团,却没人敢去动赵玉,以至于让赵玉将这烫手山芋递给了刑部尚书,且温声道:“在下无官无职的,这几件事情的证据还是交给您好些,在陛下没下令处置在下之前,玉便先回府内了。”

  自此之后,皇帝便开始卧病在床,甚至上不了朝,听说他倒是写下了几道圣旨要求处死赵玉这妖言惑众的乱臣贼子,可那几份都被扣在了尚书台,只有一道让魏清弭代行监国之权的圣旨颁了出去,同时让魏清弭自己决定是否接受淮安的投降。

  这大抵是皇帝丢给魏清弭的难题,接受那边要对皇帝不忠,逼皇帝割发代首负荆请罪,若是不接受,淮安兵强马壮要打下来说不定要小半年,拖累时间。

  可是这是魏清弭,她不到三日便决定接下了傅止淮等人的归顺,并且向淮安百姓保证必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此时是八月份。

  一年不到,魏清弭平定了全境,并且班师回朝。

  可在她踏进京城的前一日,皇帝愧疚于年少之过,自焚于太极殿中,惟愿魏国日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甚至留下了遗照,禅位于蕃南王魏清弭。

  这自焚是真是假难说,可魏清弭从此刻开始便是魏国未来的皇。

  她将是这一朝唯一的女帝。

  却不是最后一位。

  余姝和傅雅仪再来涟水的码头已经是八月二十二了,沿着文史芸画出的道路前往新的大陆的商船这几日大致都返航了,码头边一片热闹,可入目的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不是单纯的看热闹的,是来淘商机的。

  自从女子商行在淮安遍布之后,淮安的女商人多了数倍,街头巷尾都能瞧见背着包四处闲逛寻找新的商机的女人。

  两人寻了个茶摊娘子的摊位坐下,叫了一壶粗茶静静看海边的商船卸货。

  八月里一片阳光明媚,太阳虽有些辣却也不算太难忍受,甚至暖洋洋的和海风一结合晒得人颇为舒服。

  “你看,天边还有那样遥远的云朵,它们每日都在变化,却也逃不过世间的规律,甚至能够被人掌控。”傅雅仪轻声对余姝说道。

  魏清弭的上位,从开头便能预见会给女人带去更多的机会,她们会成为士子、会成为官员、会入伍当将军、会成为商人,会在三百六十五行发光发热,会掌控知识、会发明建设、会做一切男人能做的事。她们会失去世间加注给她们的束缚,她们会从闺房里走出来,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都会走出来。

  她们会有新的未来。

  这片土地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去建设。

  远渡重洋的船只归来之后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样的新变化呢?

  她们无法完全预料,可迟早有一日,会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如同洋人描绘的世界的另一头那般,变化得那样快。

  可这还不够。

  甚至她们有了预感,魏氏皇朝或许会是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任皇朝。

  但当那一片变化的节点出现时,已经掌控权力的女人不会被抛去时代之后,不会被规矩礼教所束缚,不需要用尽全力往前挪步。

  这就是傅雅仪和余姝想要的。

  涟水的码头上商船满载而归,扬起的重帆像一面又一面旗帜,雪白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这一次的航船隐约可见新大陆的边缘,似乎也是连帝王都无法抵抗的新生活的边缘。

  傅雅仪看向余姝,笑着说:“后日,我要回落北原岗,你可要随我一同走?”

  “我姑姑让我去一趟京城,”余姝拢着袖子仰头看向傅雅仪,“夫人,您先回,我去京城之后再回去。”

  傅雅仪微顿,深深看了余姝一眼,最终还是不曾问出她去了京城可还会回落北原岗这样的话。

  “魏清弭过几月登基,上位后的第一件事大抵便是要彻底洗刷淮安李氏和扬州傅氏的冤屈并且给先皇定罪。”她缓缓说道:“你姑姑会有大赏,你应该也有赏。”

  “夫人了解得这么清楚?”余姝眨了下眼,“连魏清弭如何奖赏都知道?”

  傅雅仪哼笑一声,“因为一月之前,她就写信问过我,若淮安李氏洗刷冤屈昭告天下,我想要朝廷补偿什么。”

  余姝:“那夫人说什么?”

  傅雅仪来了兴致,逗她,“你猜?”

  余姝思虑片刻,“我猜你什么都不要。”

  “没错,”傅雅仪笑了笑,“我确实告诉她我什么都不要,但是请她善待淮安傅氏。”

  淮安傅氏献淮安归顺,魏清弭上位后估计会封王,至于还会不会封在淮安这边就不知道了,傅雅仪本身就觉得入庙堂不如现在自在,她一旦入朝堂,身家利益都要有新的考虑,而在不久的将来,说不定她也会为朝堂权柄所迷惑,忘记了她走来时殷切希望的路。

  而在未来,商人的地位不说突飞猛进,也会越来越高,做商人还是做官,其实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淮安傅氏她这最后几位血脉亲人值得她替她们稍微多说几句,不过也就几句罢了,剩下的只能看她们的造化了,魏清弭是雄主,只要不反,大概率是能善终的,有能力者,必然也是能够受到重用的。

  “你姑姑带魏语璇归朝,依照魏清弭的脾性对魏语璇怕是还有诸多考虑,连带对你姑姑也有诸多猜忌,”傅雅仪提醒道:“去了京城,一切小心。”

  “我以为夫人会留我一留。”余姝仰头看她。

  傅雅仪与她对视:“你想我留你吗?”

  “想,又不想。”余姝摇摇头,“留我不是你的性格,若你留我,我会觉得我在你心底分量很重,可若如此又会觉得夫人为我而变得……”

  她似乎是在找什么词来形容,傅雅仪却替她轻声说:“为一己之私,阻挡了你去看世界的脚步,颇为偏执。”

  余姝微愣,她长了张嘴,似乎不知该如何反驳这句让她听到的第一刻就觉得不妥又不知如何反驳的话。

  可傅雅仪并没有等她张嘴,俯下身吻在了她的额头。

  很温情,不含任何风花雪月的一个吻。

  像告别又像安抚。

  “余姝,”傅雅仪抬手拥住了她,冷香也掩盖了她,“落北原岗,永远是你的家。”

  余姝眨了下眼,感觉眼底有几分酸涩,她吸了下鼻子,点点头,“嗯。”

  落北原岗,永远是她的家。

  这就够了。

  所有的不舍和纵容,都在这句话里了。

  这么多年,傅雅仪都站在余姝身后,可这一次,轮到余姝看着她的背影在八月份的一片绿条款摆中离去。

  那道高挑的身影便如同远洋的船只,在长亭中渐渐隐没,西行北上,是背道而驰。

  余姝抬头看了眼天,轻轻说:“我会回家的。”

  她的眸光坚定而平静。

  傅雅仪回落北原岗的时候正处冬季,大雪肆意纷飞,入目银白一片。

  魏清弭虽打消了将傅雅仪拉入朝堂的想法,但在傅氏的武器上硬生生套了个皇商的名头,这算是吃不到也要套一杯羹,证明傅雅仪是归顺了新朝的人。

  西北的局势颇为复杂,简单来说便是内部的争斗基本没有影响到西北,所以西北的官员哪怕到了新朝也并不好动,只能继续沿用。

  中途有几次中央来人,但是西北利益集团盘踞已久,官员们上上下下的基本连成一气,哪怕是中央的使者也被打发走了。至于傅雅仪这个皇商,在过去和这些官员就没好过,到了现在更是隐隐对峙着,关系基本好不了了。

  不过也有喜人的变化,落北原岗这本就被傅雅仪当试点改造了十多年将近二十年的地方不必说,哪怕在去了一趟淮安江南之后,傅雅仪都能说,此处对女子的氛围最为宽松,规矩礼教基本已经被打垮,街上到处都是行商的女人,千矾坊到处都开着,女子商行整个落北原岗内就有三家,并且其中一家已经摘掉了康月当铺的牌匾,就是明明白白的落北女子商行的名号,里头人来人往,大多是女子,衣着从富贵到普通到贫穷都有。

  书社也已经分成了书社和报社,在原本的《落北民报》《落北农报》的基础上又添加了《落北财报》一般用来记录各个商行的利率以及各类交易诸如飞钱、远期现货交易(1)的利率,其中女子商行并没有单独的板块,而是与其余新旧商行放在同一处比较排列。

  落北原岗以外,呈辐射状,离落北原岗越近的地方,民风越开放,女人活得越自在,不过好的是在西北全境,女人出门闲逛玩闹都已经不算什么了,现在女人的出嫁年龄也已经从十五六岁推到了十七八岁,还有不少独生女子开始继承父辈的财产。

  现在西北范围内打破了前朝的单身女子不可单独为户的政策,哪怕不曾嫁人也可一人为一户,买地种田抑或是行商学习。

  月娘几人那时说要开女子学堂,这么些年已经在半个西北都扎下了根,但这不是教人念书的学堂,而是教授生存之术的学堂,大多都是被读书人视为九流的东西,如岐黄之术、做饭丹青、剃头之术、牲畜配种阉割、马戏班子开台、吹糖说书吹鼓之类,还夹杂着辅佐以教人念字认字顺便拉娼为良,不教偷窃盗贼,不教练巫跳神,不培媒婆恶棍,此外还有纺织、种地等等方面的培训。

  短短几年,在各地女富商的支持之下,这女子学堂已经有了至少数十万门生,出去之后大多进了当地女富商的工厂店铺之内,有了生存之技。

  傅雅仪知晓,迟早有一日,真正教授女人念书考官的学堂会出来的,不是这几年,便是未来几年,魏清弭的决心再重几分,说不准明年就能看到试点出现。

  变化这么可喜,连带着冷峭严寒的落北原岗在人气升腾的掩盖之下都多了几分热闹。

  眼见着快要过年了,四处张灯结彩,一片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孟昭过了年就要调任去夏州口了,她手上的功劳早就能往上升三级不止,只是在落北原岗待久了懒得变动,加上西北官员们怕她权势强起来狠狠镇压,这些年又不太平,便一直没升上去,这回魏清弭上任,四处盘点有功劳的官员,估计是京城那头余姝提的一嘴,没两日便将调令拿来了,魏清弭调任夏州口知府,总领兵政大权。

  门外鹅毛大雪落下,冷风刮得人脸生疼。

  孟昭进门时黑狐毛大氅上一片白,春月见着了连忙上前将她卸下来的大氅接过,替她掸了掸上头的雪花,无奈道:“外头的风雪也太大了些,孟大人您也不怕全融成雪,湿了一身。”

  孟昭摆摆手,“好春月,我一年到头连个休息的喘气功夫都没有,忙得似狗,还没你们院子里那几只老虎悠闲,哪儿还管得上这些?”

  她们去渡什带回来的几只老虎都长大了,被养得油光水滑的,每日就是吃喝玩乐睡,那日子别说是孟昭了,就是春月都羡慕,只能每日下了值去狠撸几下撒气。

  几只老虎从小在人堆里喂大,傅宅的姐姐妹妹们都喜欢,快被捧上天了,见着了漂亮姑娘就翻肚皮,都几百斤了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儿,基本没什么凶性,像五只猫似的,谁能看出她们祖辈有多凶残,在地堡里和人撕杀。

  春月没回这话,只给她引路,“夫人在暖阁里头呢。”

  孟昭跟着她走了一路,进了暖阁便见傅雅仪正在摇椅上看书,手边的小几上摆着茶水和糕点,暖阁用上了从西域传过来的透明琉璃,还是一整块,透过去能瞧见傅宅后头种的竹林被雪覆盖,是极其雅致的景儿。

  “我看还缺个千矾坊里头弹曲儿的小娘子,”孟昭笑着走进去,“要说享受还是傅大当家会享受。”

  屋子里一片暖意融融,四角放着应急的炭盆,脚下是赦赫丽新研究出来的地暖,引的是温水,地底埋了热炉循环加热热水,除了造价昂贵,基本没有缺点,最近在落北原岗顶端的有钱人里很是流行。

  “来道别的?”傅雅仪头都没抬,淡声说道:“何时去夏州口?”

  “年后,”孟昭丝毫不见外的在她对面坐下,在外头冻得冰凉的手在暖意下泛起痒,她忍不住搓了搓缓解,“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落北原岗了。”

  “夏州口也不远,”傅雅仪翻了页书,“不过两三日的路程罢了。”

  孟昭摩挲着下巴,问春月,“自从余姝没跟着回来之后她一直这个死样子?”

  春月:……

  春月幽怨的看了她一眼,眼底都是为难。

  这让她怎么回。

  “我什么样?”傅雅仪没让春月为难,睨了孟昭一眼,“你是见我见少了?我这么多年不都这个样?”

  “行吧,”孟昭耸了耸肩,“你说什么样就什么样,我这次来一是来道谢的。”

  她朝傅雅仪拱拱手:“这回升任一事,大恩不言谢了。”

  哪怕她的政绩足够,可落北原岗这般偏远,要等新登基的女皇想到她怕是要等上个一年半载,能这么快不得不说是得了傅雅仪和余姝的恩。

  “谢我什么,”傅雅仪看她一眼,“也不是我说的,是余姝说的。”

  孟昭没搭这一茬,估摸着少在傅雅仪面前提点余姝,否则总觉得她说话阴阳怪气的。

  这大概就是最近市面上流行的所谓的分离焦虑症吧。

  “第二嘛就是,今年你们傅宅过年带我一个?”

  “你怎么突然要来?”傅雅仪扬眉,似笑非笑,“过去你不是过年都在衙门里过?”

  “今年这不是要调走了吗?和你们聚聚呗。”孟昭面不改色道。

  傅雅仪:“说实话。”

  孟昭:……

  孟昭指尖轻点着椅背,面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哦,我想参与你们傅氏每年过节三千八百两银子的抽奖。”

  傅雅仪:“你很缺钱?”

  “这么些年你也知道,我没攒下什么钱,未来初秋要跟我一起走的,”孟昭叹了口气,“想看看有没有这个运气拿下你这儿的抽奖。”

  “那你来吧,”傅雅仪十分大度,但也只是这十分,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

  孟昭闻言眼睛一亮,拍了拍傅雅仪的肩膀,笑起来,“够义气!”

  说罢她也不久留,准备去柯施和葛蓝鹭那里也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参与她们那头的什么能捡便宜的事。

  傅雅仪听着脚步声离去,端起一旁的茶轻抿一口,目光却有些失神的瞧向窗外。

  说实话,她回落北原岗已经快五个月了,中途和余姝的联系并没有断,甚至持续了一两个月,就连孟昭即将调任的消息都是余姝提前告诉的她,可后面这几个月,她再没有收到余姝一封信。

  年节将至,甚至因为新朝缘故,推迟了整整一个半月过年,怕是今年的年,余姝赶不上了。

  一直到过年那一日,傅雅仪都不曾有太多休息时间,各方汇算调度她都要协调,虽不用她汇总年账,但各地呈上来的文书她也垒起来估计也有数丈。

  傅宅的年数十年如一日,依旧的热闹非凡,今年也没有因为多加了孟昭这人而显得有了拘谨,甚至可以说滚刀肉似的孟昭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整晚都和众人喝作一团,最后还拿走了那三千八的大奖。

  傅雅仪坐在看台上笑意吟吟,瞧着下头的姑娘们闹腾,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再抬头,在烛火煌煌中似乎瞧见了余姝。

  她饮了点酒,带点微醺,眯着眼瞧向被雪覆盖的通道前,她们这朝外加了透明琉璃的暖阁热气蒸腾,衣衫轻薄,窗外的人却一身雪白的大氅,帽檐搭在头顶,只露出一张白皙明艳的脸,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

  她又瞧了几瞧,感觉到有风雪从不知哪儿开的小缝灌进来,顿时清醒了几分,骤然站起身来。

  场内的姑娘们大多已经醉了,甚至没有瞧见傅雅仪的动作,少数瞧见了的也带着点熏然,乐呵呵的。

  傅雅仪穿着履鞋,踩过地面厚重的波斯地毯,替余姝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余姝波光莹莹如旧,眉眼弯弯,那抹远山黛眉都愉悦的扬起。

  “夫人,我回来了。”

  她挟一身风雪而来,露出的笑却格外纯粹,似山茶花尖的那朵嫩蕊,明艳娇俏。

  “不走了?”傅雅仪缓声问。

  “不走了,”余姝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打开了怀中的锦盒,“陛下封我为金钱吏,专营落北原岗及其周边地区的商贸相关事宜。”

  新朝不可能一口气提高商人地位,也不可能一口气提高女子地位,但能设下专为朝廷管理商业的吏位,不必科考,能者胜之,将商业从各地衙门手里握到她自己手里。

  可这也代表了余姝就任落北原岗的金钱吏之后她将逐渐代替衙门观察治理落北原岗的商业,能够为傅氏等女性产业不说敞开大门,起码能争取到公平对待,而非全心的算计。

  一个地方官商之间若互为算计,商业永远都不会发展长久。

  这便是余姝要去一趟京城的原因。

  傅雅仪何等聪明,只一道圣旨便能瞧出余姝心底的想法。

  她竟然有了片刻沉默,过了良久才说道:“余姝,谢谢你。”

  “为什么要这么说,”余姝眨了下眼,眼睫上有融化的冰珠落下,她轻声说:“夫人,不要这样说。”

  窗外骤然响起巨大的喧鸣,琉璃窗外有烟火升起。

  每年的固定项目,惊得屋子里的姑娘们纷纷爬起来,跌跌撞撞聚过来瞧。

  林人音和念晰还算有点神志,终于瞧见了余姝,却也依旧醉醺醺道:“姝宝儿?好久不见,你回来了?”

  至于赦赫丽和塔塔符儿这群则疯得更厉害些,尤其是塔塔符儿,伏在春月的肩头,就差撒酒疯了。就连山意姥姥都多喝了几杯,她满是细纹的眼底竟然也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

  “女皇上位了,未来日子会更好过吧?”

  可没人能回答她这句话。

  骤然被一堆人围绕,余姝匆匆打了一圈招呼,最终还是回到了傅雅仪身侧。

  头顶的烟花照常绽放,宽大的袖摆下她牵住了余姝的手,偏头轻声说:“确实不该说谢谢,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因为谁而选的,对吗?”

  余姝眉眼弯弯:“对。”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我与夫人,是并肩的伙伴,我的一切选择都是为自己的梦想。”

  她在落北原岗的七年,学会的是为自己而活。

  只是恰恰好,她与傅雅仪的梦想相同而已。

  傅雅仪握紧她的手,抬头看向天际,一朵冰蓝色的烟花炸开,她的声音却因为近在咫尺,稳稳传入了余姝耳中。

  “今后我们还会走过很长的路。”

  在一切不曾实现前,她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在有生之年看不到她们曾想过的世界,可身边有并肩同行的无数伙伴。

  便如同这灯火氤氲间乐活的暖阁,每一张熏红的面孔都是伙伴。

  还有彼此。

  傅雅仪与余姝。

  ——未来的日子会更好过的。

  这是给山意姥姥的答案。

  终于写到正文完结了,可能这一章的字数很多(因为想一口气写完)作者有话说内容也比较多,我先提前谢谢各位宝贝一路陪伴愿意耐心陪我走完写纳妾的这一条路,也愿意看到这里。这一章的评论区依旧会发红包作为感谢。下面是我一点碎碎念。

  其实我今天想说说为什么会有纳妾这个故事,我的历史素养很浅薄,这本书虽然查了不少数据但是因为有的地方我实在不想看了就会开始编,还会犯一些很蠢的知识性错误,所以这本书肯定是纯纯的大爽文,甚至可以说是我想象的乌托邦,套不了一点现实皮,而且逻辑也不能深究,下面要说的话在专业人士看来可能也会比较幼稚。

  纵观历史其实总是觉得女人是被落下的那一方,时代发展会带来生活的富裕,却并不一定会带来精神上的解放,哪怕在历史上女性地位最高的唐也是一样。就像男人无论在哪朝哪代其实都比女人退路多,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傅雅仪是个女人,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会思考皇权的对她来说代表着什么,但是她不仅仅是作为一个人来思考,她更能站在女性视角去思考这件事。皇权能给女人带来什么,思考之后的结果是弊大于利的,女人既不能称王称霸,又不能考取功名,她们做不了自己,别说绝对自由,就是大环境下的普通自由都没有,哪怕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和待售的母猪又有什么区别,门阀世族家的女孩也只是养得更好一点的母猪而已。反正她不乐意相夫教子,更不想过这种一眼望得见尽头或者悲苦至极的生活。可是大环境这样,那她就找个地广人稀远离中央的地方把大环境改成能让自己舒服的样子,所以她去了落北原岗。这中途她最大的感悟就是觉得皇权不合理,现有制度更不合理,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体谅不了百姓,那就更体谅不了女人,还不如不坐。这种感觉在她改造落北原岗的那十年里越来越深刻的灌注进她心里,让她成为后来余姝遇见的傅大当家,然后她看到了另一个在这个时代可能能够理解自己的人。

  起码在余姝之前,没有人能理解傅雅仪心里究竟有多离经叛道,任何一个人对她的揣测都浅了一点。她根本就不想单纯杀皇帝报仇,她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皇帝(实际上就是她想积累原始资本,让国家在资本主义萌芽的时候努把力,过渡到资本主义社会,但是她清楚明白还没到时候,步子迈太大肯定会失败,所以她选择帮助一位女帝上位,有女帝才能最大程度让女人手中权力增加,不会让这个群体再次被时代抛弃,尤其这还是一位喜欢用女人的女帝。无论是在落北原岗,还是在东瀛,淮安,傅雅仪对魏清弥其实一直在让利,武器财富资源她都让了,就是为了让她快点上位。但她和余姝真正希望的是没有皇帝,所以她不会坐皇位(这也是很多宝儿问我傅雅仪为什么不做皇帝我说她们永远不会做皇帝也不会太多参与政治的原因),因为她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让皇位消失,她们也不能保证自己坐上皇位会不会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失去初心(实际上肯定会的,我没有神话过她们,也不会污蔑她们,但是人不会背叛自己的阶级,永远都会维护自己这个阶级的利益,就像你和魏清弥谈慢慢还政于民她下一秒说不定就给你砍了,你和傅雅仪她们这些经商的被各种剥削职业还被视为最底层的说做官有多不容易,她们也绝对不会共情),那还不如不坐。所有人都以为最后的赢家是魏清弥和未来会做皇帝的魏语璇,可实际上她们都是傅雅仪和余姝的棋子,傅雅仪和余姝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们会被推翻,现在只是一个媒介而已,魏氏皇朝会是这片土地的最后一个王朝。)

  在写各个cp的番外之前拟定了几个番外会先写,各位宝儿可以看看,选选先写哪个,如果投票的宝贝子太少我就直接自己定了。

  - [ ] 番外1,新魏对外拓展后开第一届万国博览会进行东西交流。

  - [ ] 番外2,未来穿越者来到这里,和主角团挨个认识并且和她们说说未来的故事(那个分离焦虑症大家应该猜到不是古人能说出来的了,穿越者肯定会是未来女性,而且性格会特别有意思)

  - [ ] 番外3,姝宝傅姐远渡重洋记,去的应该是非洲红海一带,可能会去欧洲。中间会有文史芸x元霰这对远洋cp,两个人的梦想都是在海上探索,一个沉稳一个疯,一个探索陆地一个探索星空,穿梭过海浪之后两个人的浪漫感觉很特别。不过出现不多,今后会有单独番外

  (1)中国明朝在江南时期就已经有了丝织类的远期现货交易,但是找了好几个相关文献,没有找到在明朝的时候把这个叫什么,所以就暂时用了比较现在的词汇,如果有宝知道可以告诉我一下(对不起我找文献的水平比较低呜呜呜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