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51章 海战

  春季是出海最好的时节,还能趁着风力减少阻碍,尤其是前往东瀛的阻碍。

  沿海的季风不同季节走向不同,尤其是那东瀛之地,因为到了七八月份周边的风与魏国沿海相赤,一旦有游船接近东瀛便会迷失方向,遇到狂风骤雨,前朝尚且不曾总结出规律,甚至以为东瀛之地有妖异之像,这也让东瀛一岛在前朝颇为猖狂。

  直到本朝,海边的商人生意越做越大,其中的油粮两项在鼎盛时刻更是出口东瀛,几乎将其市场垄断。

  东瀛多山,耕地极少,大多数人都是靠海吃饭,水产颇多,但是米稻之类的需求也不少,尤其是东瀛贵族,比起海边的海鲜与刺身,实际上更喜爱食用蒸熟的白米饭。

  为了保持这条线的生意,海边的商人们开动了自己的脑筋,花了数年终于研究清楚了沿海地区前往东瀛的路线和每个季节的刮风规律,现在已经可以一年四季前往东瀛了。

  傅雅仪她们并未直接去东瀛,在去东瀛前先跨海去了一趟琼州补充资源。

  琼州的地形并不比东瀛好太多,中间是高山,唯有边缘一条为平原,但也足够成为补给站。就如同前往西域的沙漠中也存在马驿一般,前往东瀛的商船一般都在琼州进行第一次补给。

  傅雅仪她们的不是商船,而是战船,方方面面看都比商船坚固耐用许多,能够携带的粮草也多许多,这一次她一共动用了涟水的三艘战船,带了三百四十六人。

  但她的目的仅仅是安全到达东瀛。

  魏清弭早大半年便出了海,蕃南水师的火炮所过之处,无一倭寇敢犯,这一整年倭寇都缩着脑袋免得成了蕃南水师的炮下亡魂。

  傅雅仪的船队里大多是新雇的船员,剩下的是李氏旧部与元霰的部下。

  当然,他们并不知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李氏旧部哪怕这些年颇为懈怠,但是在海上实力也依旧不俗,至于元霰的部下大多只打内陆马战,这一回带一半上来也能让她们学学海战。

  可实际上大一点的海战并不需要动用到她们,这一回傅雅仪唯一的目标是拦截下皇帝派遣前往东瀛的船只。

  琼州港并不算太大,但景色也是漂亮的,自船上往下望,海滩之后一片翠绿青葱,那是连绵的山。

  港口停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船只,这里实际上也并不止是前往东瀛的必经之路,许多自北方向南越而去的船只也会选择在这里落脚补给,因此港口边天南地北的口音不少。

  她们并不打算在这里多留,顶多一日两日,补充完船上的口粮以及必用品便要起航,余姝下船后挑了间琼州岛最大的客栈,短暂的和傅雅仪跟文史芸下了船,剩下的船员则由鸾鸾率领留在船上。

  琼州岛的街道并不算太宽敞,所谓最大的客栈也比较寻常,但三人并未多挑剔,住下之后便直奔另一面的茶楼。

  这是船上的李氏旧部所荐。

  琼州岛的茶楼是有划分的,因为外来的商人太多,不同的商人又有不同的恩怨矛盾,琼州的知州思来想去,干脆给这里的客栈均作划分,比如哪一块的客栈归京津的商人用,哪一块归江南商人用,哪一块归淮安商人用,一共有四块大区,这三地分了三块,另一块是按前往的方位设下的茶楼,比如去东瀛的别管你从哪儿来都可以去那儿交个朋友组个队伍,去南越的也可以在哪儿交流交流路上的经验,毕竟越大的队伍倭寇和海盗越不敢来犯,而出门在外内部的不和谐是一回事,对外的商贸便更需要商人们互助了。

  傅雅仪几人前往的是第四块的茶楼,进的是专门往东瀛的商人区域。

  几人到达时已经有了不少人,里头吵吵囔囔,气氛却颇为沉闷。

  有老商人在那儿抽着旱烟,唉声叹气。

  “要我说就甭等了,大不了咱们交个十之三四的货给蕃南王,请她放咱们进去呗。”

  年轻些的商人说道,语气中有些暴躁:“一直这么堵着也不是回事儿啊,过年的时候咱们就进不去,到了如今还进不去,已经在琼州耽搁了几个月了。”

  “前些时日涟水那头也堵了小半个月,这世道不太平,能早些做完这桩生意囤点钱才是啊。”

  “你以为蕃南王是这么好说话的吗?”那抽旱烟的老商人斥责道:“蕃南一带压根就不缺钱,那蕃南王铁了心的对东瀛只围不攻,能容你们进去?”

  “为何要如此啊?”有人叹了口气,“蕃南王兵强马壮,带了数十万水军前去,粮草充足,为何只围不攻?”

  “攻什么攻?这国内都乱成什么样了?且不说她若是攻了东瀛,中途出了意外朝廷来不来得及给她补救,就说魏国乱成这样,她作为一地藩王若是打完回国岂不是还要接着去帮朝廷平叛?”

  刚进门就听着了这样的消息,傅雅仪挑眉,领着余姝和文史芸坐下,小儿有眼色的上前来问三人要什么,余姝冲他笑笑,要了三盏茶。

  小二点点头应好,她们也继续听那头的交谈。

  “可蕃南王本就该拱卫朝廷啊,”有人摸不着脑袋,“回国去平叛岂不是恰到好处?家国有难她岂能视而不见?”

  老商人闻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斟酌片刻后还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蕃南王是谋逆上位的,那边不喜欢她。”

  他枯槁黝黑的指节指向了北方。

  周围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仿若被这句话点通露出些绝望来,方才暴躁的青年商人没怎么听懂,挠了挠头,“所以呢?”

  茶馆里的人均被这愣头青说得一愣,未尽的话却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留他一人摸不着头脑。

  余姝哼笑一声,轻声说道:“这里的商人们嗅觉倒是颇为灵敏。”

  他们虽然不知晓魏清弭的身份和野心,但是凭借她的上位经历以及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嗅觉也能察觉出,京城是不喜魏清弭的,因此魏清弭的兵到了现在可以算是私兵,若是没有魏国现在的纷乱,说不准朝廷的矛头早就对准了魏清弭的蕃南,而魏清弭一旦回了魏国,那她哪怕与朝廷面和心不和那也要替力有所竭的朝廷平叛。

  他们并不怀疑蕃南的军事实力,毕竟他们现在能安然在海上出行大半功劳都是来自这些年魏清弭的威势,若说蕃南淮安江南一带的商人不曾北上见过别的地方的军事实力,那从北向南而来的商人对魏清弭的实力肯定便更能证明她的厉害。

  这样厉害的军队,平复魏国的叛乱是很容易的,过去是皇帝不愿意用,到了无人可用的时候便只能用她了。

  可这样子,魏清弭的战功只会越来越煊赫,到了最后会封无可封。

  自然,这只是魏清弭作为蕃南王这一身份来说所面临的困局,可这群商人能够听出来已经很是不错了。

  茶馆里安静了片刻,随即便仿佛要掩饰什么一般,一群商人有稀稀疏疏聊起了过去出海的经历来,大多是些奇闻逸事,不过没什么几人要听的。

  现在淮安也已经乱了,依照魏清弭的性子,她必然是要准备准备北上前往天津了。

  这也是傅雅仪现在才出来的原因,只要魏国没有完全乱起来,魏清弭便不会有什么动作,而一旦魏国彻底乱了也就是傅雅仪要来挡一挡魏清弭给余羡再腾出两个月的时间的时候了。

  三人在茶楼并没有待多久,到了第二日便重新回了船上,在碧蓝的海水中起航。

  文史芸这一路都很安静,倒是和她平日里传出来的名号颇为相似了,完全没有那日在傅雅仪面前袒露出的疯狂。

  船上的普通船员、李氏旧部大多都认识她,见着了她也颇为恭敬。

  反倒是文史芸,常常抬头看向头顶,尤其是夜晚时,能仰头仰到脖子发酸,可依旧眉头紧锁。

  这是因为她在船上也依旧看不透头顶的天象,她以为自己到了船上,到了海的中央,看天应该能看得更宽广一些,更清楚一些,可出去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在海上漂越久,她就越困惑。

  就像一个人学的知识越多,便越觉得不够,迫不及待的想汲取更多的知识。

  可挡在她身前的屏障却不是能够再汲取到多少知识,而是她该如何汲取到这些知识。

  她是个颇为自傲的人,自认在占星一事上尽取前人之经验,已达到前无古人的程度,这也代表了她若是有什么迷惑之处,只能靠自己解决。

  甲板上传来脚步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文史芸只当没听到,依旧在抬头看天上的星子。

  直到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文姑娘。”

  海上的夜晚风颇大,余姝身上披了层轻纱挡风,在月色下被吹得上扬,飘飘欲仙。

  对于此刻的文史芸来说,她确实像个神仙——因为她在放到她眼前的这个东西。

  文史芸眨了眨眼,低头看到的是余姝白皙的手,那只手上拿了根奇怪的纤长的东西,那东西的一端对准了她的眼睛。文史芸顺着余姝的示意去瞧,见到的东西却吓了一大跳。

  她有些惊疑不定的再次低下头又就着这只手看过去,那长长的圆筒之后是放大了数倍的星空,而她过去几日因为肉眼无法看清而迷惑不解的地方在这东西的辅助下竟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着迷的透过这长筒看去,下一瞬眼前的一切却都恢复了原状,这令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拿,耳边却传来了余姝的一声轻笑。

  “文姑娘,你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吗?”余姝指尖拖着这东西打转,看得文史芸颇为着急恨不得一把抢过来免得这宝贝被余姝摔坏了。

  “是什么?”文史芸着急问道:“这叫什么?”

  “按我们的说法可以为它命名为千里眼。”余姝摩挲着下巴,缓缓说:“据说这千里眼可以将东西放大五至七倍。”

  “五至七倍?”文史芸惊诧起来,她们现在用来观星的东西连放大一两倍都成问题,还很大很笨重,而余姝手中的千里眼居然可以直接放大五到七倍?

  没有哪一刻,文史芸的眼睛里冒出比现在更为狂热的光。

  “我知道文姑娘想要它,”余姝冲她晃了晃手中的千里眼,“只是这不是我们魏国的东西,我们手上也只有这一个。”

  “文姑娘若是想要怕是需要研究出这玩意的制作方式,待它能够多几件才行。”说着,她话一顿,看向立马就要答应的文史芸截下了她的话,继续说道:“况且啊,文姑娘对星空的研究与日俱增,五倍七倍会不会不够呢?”

  她的话近乎诱导,却将手里的千里眼轻轻放到文史芸的掌心:“若是文姑娘能够好好再研究研究,说不准能够在这基础上研究出放大十倍百倍的千里眼呢?”

  文史芸一愣,她掌中的千里眼冰凉,可余姝的话中所描绘的将来却让她眼底都升起了一把火。

  十倍、百倍。

  她在唇齿之间反复呢喃着这几个放量,近乎痴迷。

  十倍百倍的星空是什么样?

  她所探索的星空与星象的本质是什么?

  她能不能亲眼看到星空之外的星空?

  任何一个设想都足够她追求终生。

  甚至没有和余姝打招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文史芸握着这千里眼往船舱走去,走到一半又热切的问道:“我能拆了它吗?船上有足够的材料吗?”

  余姝站在甲板上,负手冲她颔首,“自然可以,只是你得确保你能重新装上,至于材料,常见的金属大多都是有的,若是没有或不够,你可以等一等。”

  “等什么?”

  余姝笑起来,“等蕃南王打下东瀛之后去补。”

  文史芸深深看她一眼,最终也只是点点头,“好。”

  可她还没有走出多远,余姝的声音又悠悠传来,“后日我们会碰上皇帝派遣的使者,会有一场小仗,文姑娘最好在船舱里别出来,免得被误伤。”

  “我是淮安总兵的妹妹,我见过海战。”文史芸淡声回道,见对面的余姝一副不太信任的模样,她抬头看了眼天,又算了算,“按现在的速度,后日你们会到八州岛附近,距东瀛仅半日距离,那日恐有雨浪。”

  余姝扬眉,露出一副颇为诧异的模样,朝文史芸拱了拱手,“瞧不出,文姑娘还颇通地质。”

  文史芸没有响应这一句状似对她不太信任的话,反正等到了那日事实便会告知余姝她们自己在这一行中造诣多高,被质疑早已是她人生中经历最多的事,激不起她任何的波澜,她唯一不喜的是被当成弱势一方保护。

  待到文史芸离去,余姝才没忍住轻轻笑了声,扭了扭自己手中的衣摆,转身朝傅雅仪的房中走去。

  傅雅仪正在屋子里看书,见着了余姝掀起眼皮瞧了眼,“给她了?”

  “自然给了,”余姝笑眯眯走过去在她床边躺下,没规没矩的,带点顽劣,“不止给了,她还乐呵呵的回去找找能不能将那玩意儿升级的法子,可开心了。”

  文史芸只对天象感兴趣,那便最大的发挥出她在天象这方的潜力,狠狠压榨。

  这就是她们让文史芸上船的原因。

  让她有突破,让她在突破之后再次陷入迷茫,然后给她破解之法,让她能将千里眼不断往深里研究。

  傅雅仪瞧着她的模样,放下书,将她身上的纱衣解开。

  余姝见状睁大了眼,拽着自己的纱衣,面上很不敢置信,眼底却满是狡黠,“夫人!后日便要开战了!您难道今日还要在床上和我厮混吗?”

  傅雅仪扬眉,制住了她的手,垂眸将她身上的纱衣剥开,露出下头穿戴整齐的交领儒裙后才缓缓说道:“你自己缠得不累?”

  为了给文史芸一点视觉上的冲击,这纱衣都快被余姝缠脖子上了,刚刚这么一躺还真有点勒。

  傅雅仪慢条斯理在她身上解开这一条又一条的纱,指尖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时不时便要掠过她身上颇为敏感之处,激起她几分颤栗。

  “夫人!”她瞪了傅雅仪一眼,想让她放开自己的手。

  傅雅仪面不改色也回看了她一眼,“嗯?怎么?”

  她这句嗯带了点尾音,清清冷冷的,却又有小钩子,本来就被弄得有点感觉的余姝咬了咬唇,抬腿蹭了下她的腰。

  “你说呢?”

  傅雅仪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慢条斯理道:“后日便要开战了,难道你今日还要在床上和我厮混吗?”

  余姝:……

  余姝默了默,又默了默,最终还是厚脸皮占了上风,说道:“没有啊,我们明明是在船上。”

  四月二十八,傅雅仪等人终于见着了东瀛的影子,有经验的船手前来和傅雅仪禀报再过小半日便能到东瀛,而再往前行百余里会遇见魏清弭散发给过往行船的界限。

  傅雅仪安插在皇帝的官船队伍里的探子也早在数日之前说明了他们可能前来的位置。

  她问了文史芸一句时间,得到精确的答复后下令继续开。

  百余里,还是远了些。

  直到她们到达边界的流逝余里左右,傅雅仪才命令船只停下来,然后开始等。

  她们上不了东瀛,那皇帝的使臣自然也上不去,与其等着船只被魏清弭截获,还不如她们自己先截获,再直面魏清弭。

  并未等多久,也就不过两个时辰不到,远方驶来一艘奢华却没有旗帜的官船。

  傅雅仪放下自己手中的千里眼还给眼巴巴盯着生怕她砸了的文史芸,唇角勾了抹散漫的笑,“下令全军准备,填充炮火。”

  “文史芸,算出来什么时候刮风下雨了吗?”她扭头问向一旁的文史芸。

  文史芸小心翼翼抱着千里眼,回答道:“还有两个时辰。”

  傅雅仪闻言颔首,指了指对面的那艘船,“等它过来,立刻击沉,船上的人全部抓上来,两个时辰内解决。”

  她的话音落下,被她提上来的副官立刻领命,其中的两艘战船立时便戒备起来,有拉起炮火的沉闷响声。

  遥遥的官船冲她们挥了挥魏氏的黑色大旗,仿佛在嚣张的说明他们的身份,让傅雅仪等人让道顺便悠着点,尽显朝廷的傲慢。

  傅雅仪和余姝在不同的船上冷笑一声,耍什么威风,打的就是你这姓魏的船。

  几乎旗子刚刚立起,几门火炮便发射了出去。

  那头立时便乱了起来,因为射程太近,威力也变得格外大,几乎立时这官船的甲板便受损。

  傅雅仪这头的炮火不停,那头也准备还击,只是射程比她们差许多,傅雅仪改良过的战船射程是他们的两倍,驶出了他们的射击距离后依旧可以打到他们船边。

  眼见着打不过,官船便要转向,而第三艘战船便从他们身后现出,挡住了退路。

  “等会,”文史芸突然说道:“有别的船过来了。”

  她放下千里眼,面色凝重了一分,“是蕃南王的船队,按距离算顶多一个半时辰能到。”

  傅雅仪面上却并不见惊慌之色,她传令下去,“让火炮手加大火力,一个时辰内击沉他们。”

  “蕃南王不好对付,”文史芸哪怕不怎么关注外界却也知道蕃南王的赫赫威名,而她们现在打的是官船。

  傅雅仪却掸了掸衣摆,坦然自若道:“没事,我等的就是蕃南王。”

  文史芸是纯天文学家,千里眼就是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