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52章 隐痛

  所谓民不与官斗,老皇帝将官船派出去前往东瀛时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一日这艘船会被魏国人截击。他所担忧的只有风浪与倭寇,但魏清弭出去这大半年令倭寇闻风丧胆,根本不敢碰魏国的船,更别说还是官船,而现在正值春季,海面颇为风平浪静,风浪较少,危险也少,这也不是什么太需要忧虑过度的问题。

  到了东瀛前,拿出帝王令牌,何惧蕃南王不放行呢?

  但可惜他碰上的是傅雅仪和余姝。

  说一个时辰便一个时辰,也不过是将火炮填充的速度加快些罢了,毕竟她们向来不缺火药。

  巨型木宝船很快被她们击沉,船上的善水的兵将立时驾了小船上去将水里的人绑上来,至于死去的那就没什么办法了。

  没一会儿,傅雅仪的船只甲板上便站满了战俘,站在最前头的人白面无须,面上一片惊恐和冷然,见了傅雅仪等人便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击沉陛下的宝船?这可是吵架灭族的罪!”

  这声音颇为尖锐,带着些色厉内荏。

  有人给傅雅仪搬了条椅子来,傅雅仪坐下了,她不止坐下还给自己的白玉烟杆点了簇烟丝,枭白的烟雾转瞬便被海风吹散,她吸了一口之后才慢悠悠看向方才说话的人。

  正巧余姝自一旁的船只上过来,她手里正拿了块绢帕擦拭手上沾到的血迹,见着这为首之人上下打量了几眼后忍不住笑道:“哟,这还是个熟人啊。”

  “你们认识我?”那人狐疑道:“既然识得我又为何要如此作为?难不成是要造反不成?”

  天子近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面孔,动不动便盖一顶造反谋逆的帽子到你头上,令你成了那不站道德高地的一方。

  可惜,现在是在海上,没人吃他那一套。

  余姝眯了眯眼,走到他面前,骤然笑了,她缓声问道:“大人,我劝你,我说什么,你回答什么,不然你可能要遭点罪。”

  “你在威胁我?”

  余姝柔声说:“都说了,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那人刚要再说点什么,余姝便一巴掌重重扇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甚至扇麻了他半张脸,牙齿被迫咬上舌尖,嘴角流出一道血来。

  余姝慢条斯理揉了揉自己的手,又用绢帕嫌弃的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

  “皇帝派你到东瀛,要去哪个岛,找谁,做什么?”

  余姝睨他一眼,依旧笑容愉悦。

  那人被扇得张嘴都有些疼,此刻想破口大骂也说不出口,最终只恶狠狠瞪了余姝一眼。

  余姝见他如此,笑得更愉悦了,“那就是咬定不说了?”

  说罢她拊掌一笑,“好啊,太好了!”

  那人见余姝如此,不知怎么有些不好的预感。

  可还不等他想通什么,余姝面上的笑骤然落下,堪比变脸,再细细看去,她的眉眼之间隐有肃杀,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宝船之上,“西北众部可在!”

  “——西北众部可在!”

  她的话被传令官向船后传去,三艘战船上出身西北的兵将纷纷应道:“在!”

  “拥繁二十六年,夏州口水患,皆因西北州牧贪墨,延迟救援,至夏州口数十万人死于暴雨疫病,朝廷派遣监察使田洪结并工部诸臣前往夏州口赈灾,田洪结包庇西北州牧,现任户部尚书常全,致使夏州口外二十二万人滞留,雨歇过后更是立即下令焚城,烧杀城外二十二万流民,你们还记不记得!”

  余姝此刻的声音嘹亮,悠远,海面上甚至没有风声,令她的声音传得越来越远,站在几个船头的西北部将不需要喇叭,却能听到她的声音。

  而后头听不到声音的李氏旧部骤然发觉他们前头的人沉默下来,有些奇怪,忍不住问:“前头在说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站在他前面的女兵仿佛在对着天空,对着湛蓝的海轻声说:“夏州口之灾出现后,我父母双亡,流落青楼,受尽苦楚,再也没回过家了。”

  这句话令船上的沉默越发哀恸,这份哀恸传递到了船上的每一个角落,令问问题的李氏旧部也惶惶然不敢说话。

  “我们遇到熟人了,”余姝眯着眼看向面前已经两股战战的田洪结,在他要张嘴之前将手中的手帕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求饶,缓缓说:“谁是夏州口出身?”

  几艘船上传来数声嘹亮的应答。

  余姝意味深长的看向田洪结,传令下去,“给你们半个时辰,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问出这位嘴硬的监察使我方才问的问题的答案。”

  甲板上有人跳上来,几个身披盔甲身材高挑健壮的女兵走过来,冲余姝抱拳领命,待她们转过身时,面上却露出近乎残忍的笑,拖着田洪结便往另一头走去。

  余姝提醒了一句,“主意分寸。”

  领头的女兵冲她点点头,认真道:“部下不会让他死。”

  至于会不会生不如死那就不知道了。

  没一会儿另一头便传来尖锐的痛呼和求饶声。

  傅雅仪旁观完了这一场好戏,烟也燃尽,对身旁的副手说道:“让田洪结声音小些,吵。”

  副手领命向后船走去,余姝趴在围栏边借了千里眼往远方看,隐隐约约已经能瞧见魏清弭的船队了,那样浩浩荡荡一片,瞧着着实威势赫赫,颇为吓人。

  “刚刚开心了吗?”傅雅仪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夏州口是淤积在余姝心头的一口气,也是她第一次直面官僚与皇帝权柄的黑暗,由此在雍城终于明白了傅雅仪究竟要做什么。

  现在,也是她亲手将这口郁气散去。

  算是有始有终。

  余姝回身,面上有几分思考,“也还没有完全开心,毕竟还有一个罪魁祸首尚且在享受高官厚禄。”

  西北州牧,常全,现在还在好好的做他的户部尚书,甚至还将赵玉一脉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会有机会的,”傅雅仪沉吟片刻,“回魏国之后,都跑不了。”

  余姝闻言眼睛更亮了几分。

  “蕃南公主的船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会到,”文史芸没怎么参与她们的话题,只提醒道:“你们有什么准备?怎么和她周旋?”

  “打了朝廷的官船是死罪。”

  傅雅仪坐在椅子上,阳光洒在她脸上,融进她的瞳孔中,映出里面的云淡风轻。

  “无事,等她过来便是。”

  不过魏清弭还不曾过来,后头审讯田洪结的人倒是先掐着半个时辰的分秒给她们呈上来了答案,为首的女兵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傅雅仪看过之后递给了余姝,余姝看过之后便立刻销毁。

  田洪结像死狗一般被拖了上来,又被船员们拖行着和他带来的人一同丢进了暗舱中。

  被上刑的第一下他就想招了,硬是被女兵们捂住嘴上了半个时辰的刑,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血流了满身。

  可拖他进去的船员和李氏旧部在放在那令人压抑的气氛结束之后终于问到了这所谓的监察使在西北那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此刻没有半点同情,人人看他都犹如一团肮脏之物,是碰一下都嫌脏。

  可这样宽松的氛围也只保持了这一刻,待蕃南的船只驶近,那沉重的压迫感立时令所有人都精神紧绷起来。

  傅雅仪冲身旁的副手摆摆手起身,示意他将椅子收起来,而她自己则平静的站在了甲板上等待魏清弭过来。

  余姝偏头看了她一眼,在紧张的氛围中笑眯眯问道:“夫人,若是蕃南王不吃我们这一套该怎么办?”

  “那就换一套,”傅雅仪指尖叩了叩船檐,也笑了笑,“况且她那儿舍得杀我们呢。”

  傅雅仪手中掌控的东西足够供养魏清弭的军队升级换代进步将近十年,哪怕她现在不在自己的势力大本营西北,对于魏清弭来说也是招揽的作用大于直接杀掉的,魏清弭不是个蠢人,相反,她自大、傲慢、猖狂,与傅雅仪那样相似,她不会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自己掌控不了的人。

  哪怕傅雅仪在见到魏清弭时行为轻狂放肆,怕是魏清弭也不会多说什么,反倒会再想别的法子降服。

  至于余姝,那就更安全了,余羡是魏清弭最为信任的部下之一,手中掌控着魏清弭十分之一的势力,余姝是余羡唯一的亲人,一旦余姝死在魏清弭手里,余羡必反。

  “看来我还是做的不够,”余姝轻啧一声,“夫人是靠实力被蕃南王招揽,而我倒是因为姑姑的荫蔽了。”

  傅雅仪哼笑一声,“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若再给你十年,你不愁没有这种实力。”

  她没有鼓励余姝更努力些,只是说了实话。

  傅雅仪在西北深耕,满打满算已经有十七年了,而余姝只有七年,这中间的十年并没有那么容易越过,而余姝从各方面来说,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因为知道余姝只是自我打趣,所以傅雅仪说起来也不会给她什么宽慰。

  余姝的自傲并不比任何人少,她又如何不知自己还差这十年,只是逗傅雅仪逗习惯了,唉声叹气一下逗个乐子罢了,听了傅雅仪的话,她这一会儿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当然,也就只这一会儿,因为一会儿之后,远方浩浩荡荡的船只终于驶进了她们面前的海域之中,铺天盖地,带着精锐之师的肃杀,沉默无言,可从她们那头吹来的风都仿佛带着血腥味。

  魏清弭的战船比她们的高处半丈,令这种肃杀的压迫感越发沉重。

  良久,战船上的哨兵,朗声问道:“何人袭击官船?”

  傅雅仪立在船头,眸光略深,平静的回答道:“西北,傅雅仪。”

  从傅雅仪报上名号到她们的船被包围起来,傅雅仪和余姝还有文史芸被请上魏清弭的战船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只有鸾鸾还留在船上主持大局,傅雅仪她们被魏清弭那头的兵将一路请到了蕃南主船之上。

  脚步踏在甲板之上声音沉闷,在船头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一身甲胄的魏清弭,她的目光明锐而充满野心,哪怕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也不妨碍她一身天潢贵胄的气度,往那儿一坐便无人能忽视她。

  余姝听魏语璇提起过魏清弭,可眼前的女人,基本和魏语璇口中口蜜腹剑,面甜心狠的模样完全不同。

  魏清弭的野心与无情已经摆在了面上,任谁与她寒星一般的眼对视,都会感受到面前这个女人的锐不可当,仿若一把绝世名剑失去了自己的剑鞘,在无人能抵抗她的锐利。

  傅雅仪报的不是淮安傅氏,而是西北,傅雅仪。

  这代表了这一趟前来,不代表淮安的利益,完全是她傅雅仪的利益相关。

  傅雅仪和余姝在打量魏清弭,魏清弭也在打量她们。

  她与傅雅仪已经交手数次,可这确实是第一回见,她与傅雅仪对视,却在那双幽黑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桀骜与冷静。

  很像。

  几乎在见到傅雅仪的第一眼,她便感受到对方与自己是同类人。

  “给几位看坐。”她淡声开口道:“再上杯茶。”

  她的话音落下,气氛中的紧张便减淡了几分。

  待到座位搬上来,她又扫过了余姝的脸,在她面上多停留了两眼。

  余姝和余羡太像了,几乎能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余羡的侄女。

  面对余姝她语气倒是稍微软化了一点儿,多问了句她习惯喝什么茶。

  余姝要了壶雨前龙井。

  在艰难的海上大多东西保持不了新鲜,不过魏清弭的船队不同,她的战船上多得是好东西,雨前龙井都能拿出最好的。

  “你们刚才打沉的是皇帝派出来的官船。”

  魏清弭指尖轻敲着铺了虎皮的椅子,悠然道:“这是死罪。”

  傅雅仪抿了口茶,笑起来,“蕃南王还在意这是不是官船吗?”

  “哦?”魏清弭反问:“我为什么不会在意?天子威严受损,我该替他维护。”

  “是吗?那我们又怎么会在船上呢?”傅雅仪看了她一眼,不想浪费时间和她打哑谜,“实不相瞒,傅某此番前来是想上东瀛岛。”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魏清弭靠在身后的虎皮上,竟然显示出几分闲适来,她故意不接傅雅仪的话,这是掌控主动权的常见法子。

  傅雅仪眸光轻闪,勾唇,“有啊。”

  她与魏清弭对视,令对方看到自己眼底的那几分恶劣,“我们还想劝蕃南王拿下东瀛。”

  魏清弭闻言坐直了身子,面上严肃了几分,语气中有几分嘲讽,“拿下东瀛?口气倒是不小。”

  “你可知拿下东瀛要废多少力气?损失多少兵力?浪费多少资源?”她缓缓问:“你凭什么让我浪费这些东西去拿下东瀛?”

  “凭东瀛岛上足够魏国再用几百年的金银矿,还有分布广泛的铜矿,”傅雅仪说得比魏清弭还慢,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逐渐变了脸色的魏清弭,笑得有些愉悦,“蕃南王,你馋不馋?”

  “拿下东瀛,这些东西该归谁?”

  魏清弭的心神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矿产动摇了一下,她虽然不缺钱,可谁会嫌弃钱多?更何况还是有问鼎中原之志的女人,这么多钱,她都能直接规划岛打仗结束之后怎么充盈国库搞民生了。可历朝历代中对东瀛的定义都是穷苦小岛国,怎么到了魏清弭嘴里就这么富?

  魏清弭认真看了傅雅仪几眼,妄图从她神情中找到一点不对来判断她是否说谎,不过傅雅仪的表情无懈可击,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漏洞,她便懒得再探究,干脆的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据我所知,你从未出过海。”

  很难想象这么野心勃勃又厉害的魏清弥是被姑姑压的那一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