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50章 芸娘

  在傅雅仪和余姝准备着出海前却接到了一个人的求见。

  涟水之战里元霰不止替力挽狂澜救下了涟水,还趁机扣下了淮安总兵。

  事实上,淮安总兵的投降比她们想的更加容易,在元霰包围了他的部队之后他就麻溜的保持好兵力投了降,既保持住了他自己的半数兵力,也减少了元霰这头的伤亡。

  这新任的淮安总兵上任不过数十年,数淮安文氏一族,但是这一回求见傅雅仪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妹妹,文史芸。

  文史芸是在元霰前往赤北时找上的元霰,自突袭拿下了赤北后赤北内比涟水管制更加严格几分,这是为了更快的拿下赤北的管理权,毕竟这场突袭太快了些,而在涟水之外,她们的反贼形象深入人心,阻力极大。

  至于文史芸这种淮安总兵的亲信更是被软禁在府中,连院子都不准踏出来。

  这文史芸实际上在某些地方比淮安总兵她哥哥更出名,因为她知晓观星之术,偏偏又不曾因此而自傲,时常在街边摆摊替百姓卜算,偏偏还算得极准,大到生老病死,小到东西丢了去哪儿找,她都能算,每一回只收一枚铜钱,半个淮安的人都叫她女神仙。

  而她本人更是人格高尚,真有飘渺之资,如仙鹤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哪怕傅雅仪和余姝不曾听过也有鸾鸾大咧咧的替她们俩科普,说得甚至有些滔滔不绝。

  “这文娘子当真这样厉害?”余姝忍不住托着腮问道:“你见过?”

  她这么多年已经见过了无数女人,厉害的、精明的、利落的、充满野心的、肆意妄为的,她们多种多样,代表着世间最为丰富斑斓的色彩,唯有文史芸,哪怕鸾鸾用最大的白话来形容,也只令人觉得她真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连底色都是纯净的白。

  “我没见过,”鸾鸾卡了卡壳,“但是冯夫人对她颇为推崇。”

  鸾鸾向来觉得冯夫人推崇的必然是最好的,毕竟冯夫人学富五车,极为有文化,有文化的人都很傲,很难得能佩服一个人。

  恰逢傅止淮进门,大抵在门前听着了几人的对话,颇为自然的插.入其中,“文史芸确实是个很有仙风道骨的姑娘。”

  她摩挲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对这姑娘的印象,却又发现自己似乎除了这“仙风道骨”四个字,实在没有别的词形容她。

  傅雅仪与她对视一眼,压下了这个话题,问道:“您怎么来了?”

  这儿并不是傅府,而是傅雅仪在涟水购置的私宅,傅止淮现在应该是在衙门住持涟水的事物才对,因为元霰拿下了赤北,方多月便连夜去了赤北那头主持大局,导致涟水这头更忙碌了些。

  “我来给你送地契。”

  傅止淮冲她摇了摇手里的东西,“涟水和赤北一共两家汉经厂,元霰昨日来问我要钱,我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结果她也不曾说什么,只要我把这两家汉经厂送给她,那她就不要钱了。我来是想问问元霰究竟要做什么。”

  傅雅仪接过这东西,挑了下眉,看向余姝。

  她以为这该是余姝给元霰出了什么鬼主意,可细细一看余姝眼底也有几分迷茫,便有些奇怪起来。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拆元霰的台,冲傅止淮道谢:“还要谢谢您走这一趟了,只是这事还没成,不好直接告知,还请见谅。”

  傅止淮自从元霰进城之后对傅雅仪基本百依百顺,听着这话也不生气,只摆摆手说道:“那我就不问了,只是你们这些小辈要悠着些玩,免得玩脱了。”

  傅雅仪自是颔首。

  傅止淮来得匆匆,离开的也是匆匆。

  待她走了,鸾鸾才伸手去够地契,“这元霰要两家印刷厂做什么?”

  没人回答这问题,傅雅仪扭头看向余姝,问道:“你昨日给元霰提的法子是什么?”

  “剿匪啊,”余姝笑笑,“涟水和赤北都临近皖中丘陵,山也不少,我劝元霰待我们走了就去剿匪,剿完匪就去落敏巷里的各家走一遭收点保护费,反正她的钱傅府二房大概是拿不出来的,那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等到豪强们实在受不了去二房闹起来,二房为了稳也不得不掏钱将元霰养起来了。到时候涟水这边弄完一遭还能去赤北再复制一遍。”

  “这不是明强吗?”鸾鸾也笑道:“还抢完了涟水的豪强又抢一同傅大人,真是蔫坏。”

  “这怎么能叫抢,这是剿匪,保护了他们的生命安全,不该拿点钱吗?”

  可事实是,涟水赤北被封管得滴水不漏,人都出不去,哪儿还会被匪患影响,这就是余姝想出来的蔫坏的主意,用剿匪当遮羞布,实际就是对这些豪强的明抢和对傅氏耍心眼。

  但是很显眼,元霰现在说不准已经想出了更好的法子,余姝意味深长的看向桌面上的地契。

  汉经厂是朝廷在涟水和赤北设下的活字印刷厂,也是整个淮安最大的两个印刷厂之一。

  只不过涟水和赤北被占,出书之类的印刷类交易暂时都被禁止,这两个大厂空着也没用,元霰既然想要,那傅止淮也无所谓,给出去当人情。

  并未过多久,元霰也来了。

  文史芸要见傅雅仪的消息是元霰传的,她昨日连夜去了赤北查城防,顺便操练一下剩下的李氏旧部和新收进来的流民兵,赤北后有一座圈很大的山中间围出来了一片隐秘的平原,一年四季都被葱郁的树遮掩,很适合用来练兵。

  这一来一回不过一日,元霰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并且也只有她一个人。

  傅雅仪她们闲聊的是内堂,自然不能直接带文史芸这个身份敏感的人进来,所以只她一人进来通传。

  见了元霰鸾鸾一边嗑瓜子一边好奇问道:“这地契是怎么回事啊?”

  元霰瞟到桌面上大刺刺摆着的地契,连忙收进自己的怀里,随即自若解释道:“自是我未来的经济来源,这可是芸娘给我出的主意。”

  “芸娘?”傅雅仪抓住这两个字,眸光轻闪,“文史芸?”

  “是啊,”元霰点点头,“她是个好姑娘,心有沟壑,脑子还灵光,仙女儿似的,待会儿您可千万别为难她,她是诚心来投诚的。”

  “你们认识有两日吗?”余姝也瞧出来了不对劲,乐了,“你就喊上芸娘还给我们打预防针了?”

  元霰虽说心思单纯诚挚,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她青睐的,越是这样的人直觉越准,就和她在战场上近乎恐怖的直觉和作战手段一般,她能感受到什么人能好好相交,什么人要远离,会让她打心眼儿里不喜欢。

  若说气场和元霰不合,她怕是扭头就走,绝对不会有多亲近。

  她在军中这样多年,更是将看人练到了极致,什么人中用什么人不能用她多相处几日便一清二楚,绝对不是心防薄弱能轻易相信她人多人。

  可她和文史芸才认识两日不到,对方还是被软禁的对象,便能这样亲昵叫起芸娘?

  甚至按照傅止淮的这速度推算,一日之前她便已经听了文史芸的建议向傅止淮要了汉经厂。

  且不说室内三人如何想,反正元霰说完之后便去外头领了文史芸进门。

  遥遥的在大理石路上走进来一抹倩影,她并未如余姝她们的想象一般穿一身似仙的白衣裳,反倒穿得颇为华贵,织金日月纹交领白上衣,琵琶袖外还穿了件轻薄的杏色褙子,余姝仔细一瞧,那大抵是江南织造司用一寸白金的香云纱做的。

  可偏偏她几乎将涟水城外一座小房子穿身上了,却没有显得太过雍容华贵,反倒依旧带着股飘渺的气质,仿佛这身衣裳穿她身上都成了高攀,任尔名贵独绝,皆为仙人陪衬,反倒是衣裳沾了人的光。

  起码这文史芸给人的第一感受是绝不在乎身上穿的是粗布麻杉还是华服贵裳,因为无论哪种她均能神态自若,背脊笔直的走过来,风骨卓然。

  她们三个却坐在原地没动,只这般直白的打量起文史芸来。

  “按理说文史芸今年该是二十七八的年龄,可这么一看却又觉得她该只有双十年华了,”鸾鸾啧啧称奇。

  就这么一会儿,文史芸便已经到了几人跟前,冲她们微微一礼。

  “文史芸见过各位。”

  傅雅仪扫过她,扬眉,“文娘子请坐。”

  她们并不是很想为难文史芸,反倒对她颇为感兴趣。

  文史芸的坐姿不是那种文雅的恪守大家闺秀的礼仪的姿势,反倒颇为自在随心,却也赏心悦目。

  她没有和傅雅仪客气,坐下后冲给她倒了杯茶的余姝道谢,便轻声说道:“今日我前来拜访傅大当家有一个请求。”

  傅雅仪:“说说看。”

  文史芸回答:“我想随您一同前往东瀛。”

  “为什么?”这倒是激起了傅雅仪的兴趣,她睨了一眼元霰,元霰满脸无辜。

  这肯定不是元霰告诉文史芸她要出海的,难不成真是被文史芸算出来的?

  “其一是为了让你们对我兄长网开一面。”

  淮安总兵落在她们手里日子绝对不难过,但是也不算好过,尊贵荣耀全被剥夺,她们不会信任他,更不会重用他,只会软禁他,保证人不死。文史芸和兄长关系不好不坏,过来求上一求倒是合情合理。

  “其二是为我自己,”她抿了口茶,神态自若,“我于观星一途钻研数十年,现如今有几处困惑不解,想去东瀛那头瞧瞧有没有解法。”

  “文娘子是要去那边讨教?”余姝问道。

  “自然不是,”文史芸笑了,仁慈的眼底却有几分难以让人察觉的自傲,“只是想换一个地方观察星象罢了。”

  傅雅仪:“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带你去?”

  “我用处很大,我会观星象也会观洋流,借此可以判断天气和风向,也能预测吉凶,多我一个总能替您解几分忧虑,多一分保障。”

  傅雅仪敲了敲桌面,不动声色,“还有呢?”

  “我前日向元将军提了一计,未来效果应该不错,足以证明我脑子也挺好使。”

  “是什么?”

  文史芸轻声说:“我建议元将军拿下汉经厂,此刻朝廷内忧外患,四处起义频发,我手中有这些年来自历朝历代总结出来的造反经要,个个大义凛然,极易煽动百姓情绪,可装订成册,分散成不同的教义散布给意图谋反之人,届时他们有了这东西必然要组织信众刊印出来,整个魏国除了涟水和赤北的汉经厂哪个敢印,届时元将军凭借这两个汉印厂也能长久的有收入来源。”

  这年头印书并不便宜,但手握两个印刷厂,再加上有固定的销路,那便相当于等着钱进口袋。

  而文史芸整理出来的教义并不是什么灭绝人性的东西,反倒颇为有意思。

  比如第一条便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二条便是若上官事有不殆,泯灭人性,便该团结百姓之力戳破真相,将他拉下马。

  第三条是朝廷利民便民是天经地义,若做不到,朝廷苛待,那便羞于接受百姓供奉。

  等等等等,傅雅仪一路看下来,眸光轻闪。

  各地现如今都蠢蠢欲动,但大多是如仁顺天国那般的流民军,且没有武器支持,显而易见的一盘散沙,可若是他们有了自己的教义,那便代表着朝廷要压下这些起义难多了。

  “这只会让魏国乱上加乱,你知道代表着什么吗?”傅雅仪凝视着文史芸。

  她是淮安总兵的妹妹,是淮安文氏的女儿,合该在乎的是家族利益,而现在,家族利益显然尚且在朝廷之中,一旦被发现文史芸投向涟水,连累的只会是她的整个家族。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文史芸笑着说道:“我不在乎家族,也不在乎战乱,更不在乎我所在的土地是魏国还是什么国。”

  她的话音落下,室内沉默了一瞬。

  就连元霰都有些诧异起来。

  “那你在乎什么?”

  傅雅仪与她对视,在那双慈悲到仿佛像圣人的眼睛里瞧不出半点感情,那双漂亮的眼睛冷漠至极。

  文史芸很诚实,“在乎我的占星术能否大成。”

  “算卦占星是我的历练,我无所谓给谁占,在星空之下,众生平等。”

  平等的在她眼下。

  是好好生活亦或是在战乱中困苦,皆与她无关。

  可若她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可能会牺牲百姓造成时局动乱,她也无所谓。

  她甚至连自己都可以做占星的器皿,又如何管别人。

  只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她心底这样想,在过去的多年她选的依旧是善的那一面,她为百姓卜算,救过无数人的命,所以才会有百姓们对她爱戴的女神仙的称号,可她现在想做的是挑起另一场战乱,让魏国彻底四分五裂。

  哪怕这一切符合傅雅仪的谋算,却很显然在当前看来能做下这一切的依旧是乱臣贼子和妖人。

  她饶有兴致的看向文史芸,这个姑娘的眼底带着一股纯澈,像是初出生的婴孩,善恶不辩,纯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她身上的不是所谓的仙气,而是因为不在乎才让她身周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衬托,令她显得出尘,多了股迷惑人的神仙味,可实际上她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

  一念为神,一念为魔。

  有意思。

  用好了是柄锋锐的剑,用不好是把随时会打乱她们的布局的妖刀。

  傅雅仪抿了口茶,与余姝对视一眼,缓缓笑了,“明日,带上行李上船。”

  文史芸眸光没什么变化,只颔首示意自己的目的达成便也没什么多留的了,于是傅雅仪又吩咐人送文史芸离去,在这宅子里寻了间厢房给她,顺便解了她的禁足。

  直到文史芸走了元霰才回过神来,她暗暗咂舌,发觉了文史芸与她相处两日的不同。

  “元霰,你们怎么认识的?”余姝瞧她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你看看你这脸色,都快绿了。”

  “她翻墙出来被我碰上了,后来便多聊了两句认识的。”元霰喃喃道:“但是后来我发现她极为聪慧,我说什么她都能答上来,为人还温和有礼,不卑不亢,善解人意……”

  很好,这几个词,没一个能和文史芸的真面目对上。

  元霰反应过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成想这芸娘子真面目居然是这样……”

  竟然是连亲昵的芸娘都不叫了。

  看来文史芸前头对元霰展露的都是伪装,一旦达成目的,文史芸也就懒得再演了。

  目的极为明确,反倒是被骗的元霰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那她给我出的计策我还接着用吗?”元霰默默问道。

  傅雅仪扬眉,“为什么不用?这明显是利于我们的事儿。”

  元霰这才点点头,“那我到时候一边剿匪一边给汉经厂收订单。”

  余姝此刻才完全抬起头来,她将文史芸写下的教义逐条看了一遍,见没什么大问题便放了下来。

  “可以,钱不嫌多,剿匪只能拿一次钱,这玩意是长久利益,”余姝将这东西递给了鸾鸾。

  要让订单自己找上门来少不得鸾鸾出力将这教条传播出去,再将人引到涟水和赤北和汉经厂下订单。

  “至于文史芸,”余姝说到这里一顿,笑起来,“我已经有感觉,她在我们去东瀛的船上必然会有大用。”

  可等到元霰和鸾鸾追问起是什么大用时,余姝又只和傅雅仪默契的对视一眼,笑而不语了。

  最后一个重要角色出场,芸娘是元霰小宝的cp,疯狂的占星术士,元霰攻,文史芸受。

  明天出海,去会魏清弥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