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45章 大步

  事实果然如傅雅仪所想,三日之后傅家便给她递来了消息。

  她们答应了这件事,只是时机还要挑。

  现在的局势尚且不是最乱的时候,她们要做便做那压倒这个岌岌可危的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它推向再无翻盘之地。

  通敌叛国是那样大一个罪名,大到能让李氏满门抄斩不说还被剥夺名姓曝尸荒野。

  若不能一举将皇帝拉下神坛,只会引来反噬。

  更何况,傅雅仪和余羡的证据并不全。

  通的敌是海上的倭寇,更远些说不准是海另一头的东瀛,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哪怕有关键的证据也很难找到。

  傅雅仪要的只是傅氏先控制住淮安罢了。

  十几年前淮安一带对李氏一族的感情极深,哪怕那时证据确凿李氏通敌叛国也有很多人并不相信,甚至在刑场哭丧,现任淮安总兵对军队的掌控力并不算厉害,军中甚至还有一半是李氏旧部。

  只要切断了淮安和朝廷的联系,了却后顾之忧后再将这些人中驻扎在涟水的能叛反的叛反,杀涟水知府一个措手不及,率先抢占了涟水后向北推进一直到淮安和江浙边界,皖中丘陵会替她们挡住淮安总兵剩下的军队。

  双方约定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为限,一个半月后先拿下半片淮安再向皇帝发难,以洗刷乱臣贼子之名。

  傅雅仪承诺武器由她提供,至于涟水一带的李氏旧部要如何策反,那就要看二房了。

  对此方多月和傅止淮都提出了些异议。

  李氏旧部哪儿那么好策反,哪怕以前对李氏感情深,这么多年下来还会如此吗?

  涟水是何等富庶之地,军中待遇也格外优渥,自从魏清弭上任蕃南王之后更是连倭寇都不怎么要管了,过的简直神仙日子,又有几个人会放着好好的荣华不要,反过来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傅雅仪没说话,她只意味深长的看向老太君,缓缓说道:“我自然不是让你们带这些人去攻占整个淮安北部啊。”

  老太君与她对视一眼,淡声说道:“她的意思是让你们侧反了人先拿下傅府和涟水。”

  淮安傅氏的骨头并没有多硬,他们有着世家最典型的趋利避害的天性,一旦知晓了她们要做的事向着哪边还犹未可知。

  这中间的一个半月不是用来给二房谋反的,是用来给她们找到能用的人控制住傅府,然后出其不意的突袭涟水的。

  仅仅一个李氏旧部的名头下来自然分量可能不够,若是许以重利呢?旧仇加重利,拿下了涟水,这些旧部们能得到的只会更多,总有人会心动,只要一心动,那便有被说动的可能。

  至于拿下涟水后怎么办……

  老太君摇摇头,策反了涟水的李氏旧部拿下涟水是傅氏二房所能承诺做到的极致,接下去怎么做只能看傅雅仪。

  半片淮安是个很辽阔的范围,但是既然已经与傅雅仪合作了,那她也并不会再去怀疑傅雅仪后续能不能做到。

  无论是从商人的角度看,又或者是从傅氏的小辈的角度看,傅雅仪的优秀都已经超越整个傅氏的子弟,足够令人信服,哪怕她并没有透露未来要怎么打。

  而余姝接到傅雅仪的信件时已经是十二月中旬,落北原岗今年的冬季格外冷,她已经早早换上了柔软的狐绒大氅,坐在廊桥下看雪。

  她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格外艳丽,哪怕在暴雪下也不见分毫弯折,像一滴滴点缀在风雪中的玛瑙,惹得人有些目不转睛。

  北风刀子似的割得人脸疼,余姝往自己手里哈了口气让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暖和一点儿。

  她算了算时间,和傅雅仪分开已经快半年了,过去也不曾分开过这样久。

  再看了一眼那封说清了前因后果的信,余姝又算了算将数千把火器一路从西北运到淮安大概要多久。

  现在距离傅雅仪所写的日子也只有一个月了,哪怕今日就出发,按现在的天气起码也要四十天。

  这便是傅氏远在西北的麻烦,哪怕傅雅仪算无遗漏,在余羡和傅氏二房纠缠时就写好了这封信寄出,时间上也还是晚了些许。

  并没有多久,林人音撑着伞进了院子里,她今日穿了身火一般的红色小袄,一头长发松松挽起,眉眼间都有些懒洋洋的,是个颇为闲散的模样。

  “姝宝,今儿个怎么有闲心唤我来了?”

  傅雅仪走后余姝管傅氏上下,林人音和念晰协助,三人每日都颇为忙碌,没个交流的时间,今日还是余姝临时派人去叫了林人音一声,否则现如今林人音已经为了查账到郊外去了。

  余姝冲林人音笑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后将傅雅仪的信递给她。

  林人音迅速看了一遍信,扬眉道:“夫人让我将火器尽快压去涟水?”

  “是,”余姝颔首,“但是我寻姐姐来是想让姐姐将这机会让给我。”

  “你?”林人音闻言蹙了蹙眉,“怕是不太安全还会被夫人责罚。”

  “她不会责罚我的,”余姝伸手去接起外头的雪花,轻声说:“她寄来这封信时便该知道拦不住我过去。”

  “扬州余氏一事,姐姐这样聪明,哪怕我什么都不曾说过也该知道是有问题的。”

  林人音盯着余姝精致的侧脸有些发愣。

  她们自然都是知道的,扬州余氏覆灭得太快了些,疑点重重,只是自从余姝来了傅宅,她们怕提起来余姝会伤心,便从未提起也从未揣度过。

  说实话,这还是余姝第一回在林人音面前正大光明提起余氏一族来。

  “我等了很久很久,等一个报仇的机会。”她缓缓说:“现在这个机会来了,那也该让我有资格亲手在其中做点什么。”

  “比如和夫人一同给这个已经快四分五裂的王朝最后一击。”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快随着风消失不见。

  林人音许久不曾言语,仿佛在消化这个消息,可待她消化完后却也只是轻巧一笑,没有半点复杂,只拍了拍余姝的后背,“那你便去,我替你和夫人守着这落北原岗就是。”

  她笑得包容而洒脱,一如余姝第一次见她时那般,明烈张扬。

  这么多年,她都是带余姝长大的姐姐之一,就是她的长姐。余姝笑起来,拎起腿边的酒壶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烧刀酒,入喉辛辣而畅快,连带着余姝面上都泛起了一点红晕,她抬手抱了一下林人音,在她怀里缓缓说:“那便多谢姐姐了。”

  林人音拍了拍她的背,慢悠悠打趣道:“夫人若是见了,怕是要好好折腾我一番了。”

  余姝直起身,乐了,“我想我也会被好好折腾一顿,你一提我还挺想念夫人的。”

  “哟,”林人音眉眼弯弯,两个人不要脸得如出一辙,“你最好是真的想她这个人。”

  “都想都想。”余姝敷衍道。

  沉默一瞬后两人对视一眼,骤然笑开了,刚刚还有些感伤压抑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人音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路上小心,再多带几件趁手的火器。”

  余姝闻言点点头,“会把能用上的火器都带上的,还准备带一门小火炮呢。”

  林人音这才算放了心,拍拍她的肩说道:“那一路顺风。”

  第二日余姝便踏上了前往涟水的路,她需要保证在一月中旬左右将这批武器送到,而这一回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带,只带了二十来个随从压了五辆马车一同走。

  今年整个西北的气候都颇为极端,夏日里枯槁一片,冬季便大雪连绵,从落北原岗到夏州口全被雪淹没,几乎要看不出路来,每日只有从巳时末到申时末这一段时间比较好行路,剩下的时间都只能原地休息,走了将近半个月才从落北原岗走到夏州口。

  因为走的大多是野路和抄近路,所以在本就比较地广人稀的西北,这一路行来基本见不到什么人,除了路难走些没什么危险。

  这样的平静一直到夏州口附近的郊外。

  临近酉时,太阳落山落得飞快,这片白亮的平原很快就没了光线。

  余姝一如往常般下令在此安营扎寨准备休息,跟她出来的都是常跟着傅雅仪出门的人,野外生存的经验很丰富,不到片刻就生好了火,架好了防风的营账。

  人群中有个年纪稍微轻些的小姑娘准备去一旁结冰的小水流里掏几块冰出来融水喝,却不妨被雪里掩埋的东西绊了个正着。

  她哎呦一声就要爬起来,一直守在余姝身旁的更为年老的侍从站起身一把将她拎起数落道:“小七,你怎么走个路都看不清,还不快起来。”

  小七被拎起来也不恼,只颇为不好意思的说:“师傅,我又不是故意的。这地上有东西嘛。”

  她的话音落下却没有等到回答,只见她的师傅马度凤眸光微凝,紧紧盯着刚刚将她绊倒的东西,随即蹲下身来,抬手挥去了上头覆盖的雪粒。

  “余当家!”马度凤喊了一声示意余姝过来看。

  余姝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暖炉走过去,也同样目光微凝。

  地上的是被掩埋的马车残骸,她也蹲下身,和马度凤一同往旁边扒雪,这些残骸竟然悄不见尽头在何处,并且看材质起码有五六辆不同做工的马车。

  她站起身来,语气微厉,“所有人,熄灭火把,填子弹,火铳上膛。”

  她们怕是要遇着专门打劫过往马车的流寇了,而且人数不少。

  能让她们发现这些马车残骸显然流寇所离应该不远,她们甚至可能已经被包围起来了。

  所有人令行禁止,几乎不过瞬息,便将火堆熄灭,并且围住了这一次要护送的几车火铳。

  辽阔的冰原上只能听到风声呼啸,头顶的月光被薄薄的云层遮掩,令四周一片漆黑。

  片刻之后才响起些细微的脚步声,马度凤耳清目明一把拽住了余姝的胳膊,将她拽到身后,在余姝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个男人悄无声息接近,若不是马度凤这一拽,他手中的大刀砍下来足够将余姝劈成两半。

  余姝眸光微凝,反手对着他脑袋便是一枪。

  火铳的声音仿若崩鸣,几乎在声音出现的下一刻,黏腻的血腥便沾了两人满脸。

  连刚刚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小七都将刀一抽一放,便结束了一个流寇生命。

  这一刻的变故并非余姝这里有,流寇来人极多,很快便将余姝的队伍包围,一枪又一枪的巨响也架不住人多,哪怕已经有人有了惧意也会被身后的人往前推搡着走,没有回头的余地。

  地上的雪很快被鲜血染红,余姝数人所站之地逐渐缩小。

  若要突破重围并不难,可她们必须护住身后的火器,且不说远的涟水,便是在这里武器被流寇们抢走,那她们自己讨不了好便罢了,还会顷刻培养出一支难缠的覆盖火器的武装力量,用的还是傅氏的武器。

  余姝咬了咬牙,脸上已经被血糊满,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把小火炮端出来,干脆轰出一个口子算了。

  傅氏早在前几年便开始研究起能在小范围作战的火炮,便携易带,没有常规火炮那样大的威力,哪怕自己被包围了也可以用,不怕会炸伤自己。

  可这玩意弄起来需要时间,她们现在被逼得太紧了,还是冬季,火炮最容易出故障被冻住的时候。

  “小七,去后面拿火炮出来。”

  眼见着范围又一步缩小,余姝终究还是发出了这个命令决定放手一搏。

  小七点点头,连忙往后跑去,随即她有些哭丧的声音传来,“当家的,火炮冻住了。”

  “那就用火折子解冻,”马度凤吼道:“你们多分几个人去解冻,这里我们还顶得住。”

  随即又忍不住暴脾气骂了句,“这些人有病吗?一个个真不怕死啊,还能踩着别人的尸体爬过来,脑子冻坏了吗?”

  “这儿还有两个铁嘴火鹞能用!”身后传来小七的惊呼声,“不过小投石机也坏了,丢不出去啊。”

  余姝默了默,她点燃了火折子,尝试看清前来包围自己的都是什么人。

  却只见身前一堵密密麻麻的人墙,且个个人高马大,完全不似流民,她眯了下眼。

  这不是普通的流寇。

  似是兵匪。

  悍不畏死,且一往无前。

  沉默寡言,一句话都不漏,抓不住半点破绽。

  风声呼啸里仿佛只有她们自己的声音在和一群人墙作战。

  “还有酒吗?”余姝朝后喊道:“递几壶烧刀过来。”

  “有有有!”小七连忙将方才还放在火堆上烤的烧酒递到前方来。

  余姝接过,揭开瓶口便朝兵匪群中狠狠洒去直接丢到了正中央。

  “铁嘴火鹞给马大姐。”余姝扬了扬下巴。

  一直在换子弹崩人的马度凤一把接过了那两个已经点燃的火鹞子,振臂一挥便正中余姝方才倒酒的人群中,冲天的火光闪开,顿时炸开了一片,几人下意识闭眼,却连灼热的风都没感觉到,太冷了,火力有限,除了炸开的那一下,身上着火的在雪地里打两下滚就灭了,身上沾了酒的在炸开时也死得透透的,不妨碍他们前进。

  “你们是谁的部下?”余姝见这招不管用,一边让马度凤准备丢第二个火鹞子一边问道:“蜀南王?还是仁顺天王?”

  对面没有回应,余姝心底一沉,她冲小七使了个眼色,小七连忙跑去后头看火炮的解冻情况,马度凤立刻将第二瓶酒撒出去。

  正当她要再将火鹞子丢出去时,众人隐约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呼从外围响起。

  余姝做了个暂停的动作,马度凤停下了手。

  周围更安静了几分,那些惨呼也就更加明显,确实是从外围传来,以至于走在最前头的兵匪都忍不住回头去瞧。

  余姝没有往后看,反而往天上看,不知何时云层已经避开,露出了凉薄的月亮,也令人能够看清楚头顶密密麻麻的箭雨,待到箭雨到了眼前,那破空声也清晰可闻,余姝她们面前的兵匪瞬间倒了大片,空出一条路来。

  余姝抓住时机,说道:“上车,破围!”

  身后的马车被铁锁连到了一起,马度凤在马车跑来前拽着余姝上了马,几人手上的火铳没有停,四面扫射,马度凤还放出了最后一个火鹞子,终于从兵匪中挣扎了出去。

  远处有震耳的马蹄声,身后的兵匪穷追不舍,余姝下令加快马速,头顶又是一片箭雨,她们身后的追兵又死一片。

  余姝再抬头,终于能瞧清楚来人是谁。

  那是一队着黑色甲胄的骑兵,足有数千近万人,黑压压一片奔来,为首一人银鞍白马,一柄红缨枪握在手中,长发高束,眉眼肃穆,颇有披星戴月之势。

  余姝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甚至不及这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到面前,身后的兵匪便死亡殆尽。

  余姝吩咐人停马,自己从马辕上下来,拢着袖子等那人过来。

  白马极为高大,马鼻子正呼着热气,隔了老远便碰洒在余姝脸上,她仰头看马上那人,近乎调侃道:“元霰,数年不见,一出场就这么轰动?”

  元霰坐在马上,俯身看向余姝,整个人都黑了许多,却也健壮了许多,不变的是面对余姝的调侃,笑得依旧有些腼腆,“轰动的是余大当家吧,若不是有你用火鹞子开出的火光这么耀目,我还真找不到你。”

  说罢她便下了马。

  可随着她下马,她身后几千骑兵也跟着一同下了马,阵势浩大。

  “你们现在安营扎寨。”

  元霰吩咐道。

  身后的骑兵有男有女,但大多数是女人,却都没问一个为什么,听到命令便沉默着拿下了马匹上的装备,在余姝她们后头扎起了营账。

  元霰这才有时间和余姝说话:“前些时日便接到了夫人的信,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上了和你碰面,她和我说你肯定会来,让我率先与你汇合。”

  只是路上寻人花了些时间,幸好余姝用了明显的火球,否则她们还不一定来得这么快。

  余姝拍了拍她的肩,意味深长,“你才是夫人的秘密武器。”

  一个半月傅氏夺权拿下涟水用的是涟水的兵,可再继续向北推进的兵力却不是淮安傅氏,而是西北傅氏。

  三年前元霰为雍城一事混入了征调来的军队里,自那之后便保持那人的身份再没离开过,她顶着身份进了军营,靠一身功夫施展所长,短短三年便升为千夫长,只差一步之遥便要登上万夫长。

  她进的是西北的军队,带走的也是西北部队里的精锐,算是狠狠薅了一波羊毛。

  西北的军队吏治颇为腐败,元霰所在的那一处军营在她升上去之后花了很久去治理,给没有上升途径或被抢功的一个公道,因此她威望极高,手下兵士完全听她的,同时她也是整个西北军营里唯一一个收女兵的人,西北这几年流民也并不少,她挑了不少流民中颇为高大的女人入行伍,成了自己的亲卫,现如今她能连夜从军营里调出来的队伍有将近六千人。

  自从她崭露头角之后没少被人打压,是余姝和傅雅仪暗中偷偷给她支援,她手下的将士们穿的吃的都比别处高一截,还是她自己出资,以至于有人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哪家的富贵公子来军队历练的。

  傅雅仪并不觉得李氏旧部养尊处优多年能有多厉害,而元霰手下的骑兵在一片平坦的淮安以北完全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对二房的策反甚至对李氏旧部的策反都不是最终的目的,为元霰一行人的到来拖延时间才是。

  在这样混乱的世道里,一支将近六千人还覆盖了火器的快骑,只要不生乱,无人敢惹,哪怕进入淮安也够资格。

  元霰朝余姝递了壶热水,轻声说:“是夫人给了我施展的空间,这六千个愿意跟我叛出军营的姐妹弟兄会任凭夫人调遣。”

  余姝站在一块石头上,看了眼她身后忙碌的兵卒们,摇了摇头,“不,是她们任凭你的调遣,随你建功立业。”

  她极为认真的说道:“元霰,未来要做主自涟水向北的不是我们,是你,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元霰愣了愣,显然余姝说的话让这个已经成为千夫长的女人有些犯迷糊,哪怕她对即将到来的惊险刺激激动得血都是热的,但到了现在她依旧觉得自己是傅雅仪的部下,她做下这些也是听凭傅雅仪的吩咐,若傅雅仪和余姝不在,她又如何堪当主帅呢?

  “那你们呢?”她忍不住皱眉问道。

  “我们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余姝笑了笑,“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若是不想上我们的贼船,现在回去也还可以。”

  元霰摇头,“曾经我找不到自己的路,我以为在傅宅追寻武功的真谛便是我的路,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其实也还有许多困惑。”

  “我学这样厉害的身手究竟要做什么呢,我又能做什么呢?直到我顶替了这个身份进了军营上了战场,发现上战场很畅快,守护这片土地不被侵.犯也很畅快,能和志同道合的人并肩作战更畅快。”

  “可是西北的军营实在配不上这种赤诚,兵卒们得不到自己该得到的东西,功劳被一次次抢占,热情被一次次耗尽,我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至于女人更是被他们所瞧不起,若我不是侥幸顶了一个身份我甚至进不了军营,我在军营里只见过一种女人,那便是军妓,太可怜了,后来我接手了军队之后留下了一些品行不错不曾狎妓的老兵,又把我所属营账下的军妓打散,偷偷请山意姥姥来诊治好把她们收编了。”

  “那时候我和别人还打了一架,他们说我脏了营房,无论是我还是她们都被骂得很惨,可事实证明他们口中的‘贱人们’并不比他们差,甚至比他们更厉害。”

  元霰指了指最前方她下首的几个女人,她们剃了短发,面容已经是被晒出来的焦黄和一点高原红,可是眼睛却亮得吓人,“你看我的队伍从来没有什么后路,只有杀,她们能从病弱缠身到强健体魄,然后从这么多人中杀到我身边,太厉害了。”

  “可这么厉害,她们还是会被人瞧不起,被人唾骂她们不由自主的曾经,我一直觉得很不公平。”

  “前几天我问她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她们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愿意跟我离开,所以我不能辜负她们的信任。”

  这一刻,元霰看向余姝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没有你们聪明,也没有你们厉害知道的事情多,但是我知道夫人和余当家你做的都是厉害事。”

  “今日我只要你一句话,”她一字一句说道:“你们所谋之事,能够让她们今后不受唾骂,能够让她们今后可以光明正大走在世间,得到她们该得的荣誉吗?”

  “可以,”余姝与她对视,语气也格外郑重:“你带她们往南,拿下一片天地,你便能让她们光明正大走在世间。”

  “再往后,哪怕不是现在,而是数百年后的未来,总会有一天,那些荣誉不是她们该得的,而是她们本就要得到的。”

  不是在男人的权柄下该得到的。

  而是她们身为一个人,本就该得到的。

  元霰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轻松的光,“那我们就走。”

  那就往前走。

  哪里要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总归她知道有一个惹人心神震荡的未来在等她们。

  管它要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大步往前走就好。

  大步往前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