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46章 攻占

  拥繁三十年初,涟水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说有沿海的海盗自东而来,几乎要登上沿海地区,海运被衙门紧急下令暂停一日,改由现任淮安总兵派了手下的人前去海上剿匪。

  说实在话,能来涟水的倭寇是绝对不多的,因为过不了蕃南的防线,那也更到不了涟水一带,毕竟涟水所属之地常年刮西南风,外来游船要接近很是不易,反倒是自这里出发,日行千里。

  所以涟水是魏国最大的出海港口之一,一般返航的游船都在度汕回程,再从内部拓开的皖中渠绕回涟水。

  简单来说,若是涟水一带真有海盗,那必然不可能是凶残的倭寇,而只会是沿海地区失去生计后从事海上抢劫打打秋风的普通海盗。

  衙门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在斥候发现了这件事之后上报给了淮安总兵,然后意思意思派了几万兵马出海,既是威慑也是派出去练练手,毕竟涟水的军队已经太久没有操练过了,这样的小海盗在涟水的管辖范围都很少。

  正月初八派出去的人,原本预定正月初十便回程,衙门的重要官员还特意在海边开了个送别会。

  庞然大物向着远方驶去,海边狠狠热闹了几个时辰,而在他们瞧不到的时候,船上最大的将领瞧着天色对舵手挥手示意返航。

  直到了天黑,这艘巨船在涟水的另一个私人口岸停泊了下来。

  涟水在远郊有不少土地用作码头建设,当年朝廷拨款在海边已然建了一个超大型的港口,这一块地便闲置了下来,直到前些年涟水衙门将这几块地卖了出去,被当地几个富商买下建成了小型的私人口岸,忙的时候接受自家的游船不必到大口岸去拥挤,平日里闲的时候收费外包。

  这一片口岸是傅氏二房包下的,口岸的主人是傅氏一族的宗亲,傅止淮没花多少功夫便骗着对方答应了租借给她们一晚,并且清空这一块的所有游船。

  而此刻,这片口岸在凉寒的月光下渐渐发出一阵吵闹声。

  “你们要做什么!”

  “啊!为什么要打我!”

  船上一阵骚乱过后倒下了半数兵卒,将领冲自己的副手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剩下的兵卒捆好丢去船舱下。

  十日前,傅氏二房带着淮安李氏的印鉴找上了他。

  在李氏旧部中,他是唯一一个还能坐到一地小统领的人,淮安李氏的旧部们大多被新任总兵所远离,不敢轻易使用,偏偏又挑不出大错,该给他们的照旧给,只是升迁的机会较普通兵卒少些。这个小统领还是因为走运抓住了时机立了几个功才升上来的。

  那一日傅氏二房去的是方多月,她怀着一腔丧女之恨拿出了李氏一族覆灭的真相,给了这小统领极大的冲击,但也让他想要退缩,这种大事哪怕他心底震惊于皇帝的心狠手辣却也终究没发生在他身上,而他一旦去反便是真的搭上命去拼了,现在他们的生活虽说升迁没有什么指望,但被朝廷养着吃穿是不愁的。

  可方多月极其冷静的点出了他们的未来,并且勾出了他的野心。

  天下早已四分五裂,张凤泉死后的仁顺天国现如今换了新的主事人,朝廷的军队打不进去,他们现在的占地范围都已经快要出了江州了,别提多风光。

  还有西南的造反的那群矿工,自称授命天王,前些时日也特地宣布在兰纳一带建立兰纳国,蜀南王攻不进去,现如今已经开始开采周边的矿产。

  更别说江南一带,被五石散所害,虽还不曾谋反,但民间不满之声已经太多了。

  皇帝的威严在这几年几乎快被碾碎,各地的造反都得到了一些成果。

  而她们,有着最为正当的造反理由,甚至可能都不会收获骂名。

  小统领很快被说服,他带上了同为李氏旧部的兵卒们决定放手一搏。

  若是平日里,必然是无法领这样多的兵卒出门,可是一旦有了敌情,那便不同了。

  涟水安稳太久,吏治不说腐败,却也有一种有钱没处使的财大气粗,一旦有了出兵的机会必然声势浩大,如此在年末上交朝廷的文书中也有东西可写。

  而衙门对周边的傲慢更是令他们有机可趁,甚至不用做别的,只要贿赂一下斥候,带来个疑似有海盗的假消息,便足够让衙门派遣兵卒出去剿盗。

  至于他们究竟是出去剿盗还是装模作样开着船离开实际上是出去挥霍,那便由他们自己做主了。

  这等情况并非第一次出现,因此在他下令返航时船上不知情的兵卒也不曾有什么困惑,反倒觉得这是什么能出去好好潇洒的好事。

  直到进了港口,被沉默的同僚们下了黑手。

  船上清醒的兵卒皆换了黑衣蒙面,迅速从船上鱼贯而出,在唯有月光映亮的沙滩中向前走去,直到出了口岸,那处才有一人前来接应。

  方多月身上同样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能让她完美融入夜色中,在她身侧站着几个背脊笔直的随从,一看便是练家子,均蒙着面让人瞧不出真容。

  小统领冲方多月拱了拱手,“夫人,我身后有兵卒一万三千人,可分两千前往傅宅,剩余的会分别前往衙门口、码头以及知府几人的府中还有城门口,以两个时辰为限,一方拿下便会放出蓝色烟花以作提醒,若是失败便会放出白色烟花,请求支持。开始动手会放绿色的烟花。”

  方多月此刻面上瞧不出半点在傅府中的温和柔弱,她面上的神情颇为锐利,举手投足皆是位高权重的气势。

  这是这么多年,老太君培养出的气质,老太君家本就是武将世家,她不喜欢儿孙太过柔弱,哪怕平日里不能显现,身上也必须带点肉有力气,哪怕是傅湘姩也同样如此,老太君往下,二房的女人大多会弯弓盘马,到了傅止淮这一代,甚至功夫不俗,马步扎得比武将更稳。

  可谁也看不出方多月衣摆中的手正在死死捏紧,心底已经翻江倒海,紧张、期待种种情绪交织。

  她等了这样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亲手为女儿报仇的机会,又如何会不激动。

  她点点头,领了两千人便往傅府行去。

  这一夜,她必须先占傅府,再管控住整个落敏巷内的世家权贵,能供她们拿下整个涟水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

  小统领在与她话完之后便打马率着自己身后的人离去,方多月也没有浪费时间,和侍从一把跳上了巷头停靠的马匹,带着身后的两千人悄然无声的绕开了市集,从偏远之所到了落敏巷的巷尾。

  落敏巷到了夜晚向来安静至极,少了那热热闹闹的烟火味,自然更没什么走街串巷的活儿,这反而方便了她们动手。

  方多月冲身后的两千兵卒压低道:“一队绕到巷前,两头推进,到了之后发烟花,切记不可杀人,若要杀鸡儆猴须通传于我得到命令后才能下手。”

  一名千夫长领命,带了半数人朝巷头奔去,不出片刻便有绿色烟花自巷头点燃,在空中绽出一片小小的荧光。

  涟水不禁百姓平日里放烟火,这样的烟花并不起眼,方多月却眸光微厉,一声令下,身后的兵卒便鱼贯而入,朝里推进,开始包围起住在其中的贵府,方多月带了一队数百人的小队,直冲向最中间的傅府。

  大抵是两方的推进还远了些,此处听不到乱起的喧哗,方多月上前准备敲开大门用这张脸让门房开门然后冲进去。

  临到敲门前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落在刚刚一直沉默着跟在她身后的侍从身上,颇为复杂。

  那侍从接住了她的这一眼,走到了她的身旁。

  方多月压低声音说:“安如,我们傅氏没有回头路了。”

  傅雅仪不想泄露身份,便干脆让傅氏众人叫她的字,今日的这一场,她从始至终跟在方多月身边是方多月的恳求。

  这是她的外祖母,也是第一个跳出来答应她的人。

  傅雅仪与傅湘姩长得太像了,像到方多月有时候会恍惚,站在自己身旁的好像还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她不曾见过的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的女儿。

  这一次本该是傅止淮这个更年轻些的掌权者来做,方多月已经快六十五岁了,她的细纹已经爬了满脸,身材开始发福,只有一双眼睛还锐利异常,她女儿的血仇她必须自己来报自己来打响这第一枪。

  傅雅仪答应了她的请求,也就这么一路跟着她,去和小统领交谈时她在,实施计划的这一晚她也在,实际上她也想亲手做下这件事。

  方多月这一敲门,整个傅氏二房和李氏旧部,都在没有回头路了。

  这是一句感叹,也是最后的一遍确定。

  方多月过去的六十五年人生中从未做过大如此刻的决定,哪怕最风光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藏拙防止算计,但到了此刻,她可以为了女儿放手一搏。

  傅雅仪站在她身后,眸如冷星,平静至极,她只缓缓说:“外祖母,人有的时候其实不需要回头路。”

  方多月微微一愣,“走吧。”

  她的语气难得多了几分鼓励,却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内心还有几分忐忑的方多月在那一句外祖母和鼓励之下再没有任何犹豫,她敲开了大门。

  门房迷迷糊糊开出来了一条小缝,黑灯瞎火的只见着了面前的方多月,忍不住一边嘟囔一边开门。

  方多月冲身后的兵卒做了个手势,几乎瞬间他们便有了动作,而方多月则眼疾手快的挟持住了门房并且堵住了他的嘴。

  傅府占地颇广,但里头的护卫与兵卒相比还是一碰便碎,甚至没有半个时辰,方多月便领着人控制住了整个傅府,她们甚至没有过多停留,又迅速冲进了被傅府的响动闹出来瞧发现了整个落敏巷被包围的其余几个府宅。

  及至寅时中,整个落敏巷灯火通明,这出其不意的一个半时辰的突袭便将所有豪强权贵控制。

  傅府的主子们被压着坐到了正院最中央,深更半夜被拽出来有的大氅里还穿着中衣,见着了方多月对她破口大骂,遍寻不获二房众人后又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一般,开始咒骂整个二房要回了淮安傅氏。

  方多月懒得管这些人,她看向天空,在等烟花信号。

  距离约定之时还差半个时辰。

  她下意识去找傅雅仪的身影,却见到她正在一旁的八角亭内坐着,忍不住走过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在想你这性格究竟是随了谁的,好像天大的事在你面前都不算什么事。”

  傅雅仪负手看向天际,淡声道:“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没有必要紧张。”

  “这么一说,倒是显得你更像长辈了。”这么紧张的时候方多月压下心底的紧张调侃道,她看向傅雅仪的目光很柔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和骄傲,又忍不住试探道:“你方才唤我外祖母,你今后可以一直这么叫我吗?”

  傅雅仪对二房的人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叫老太君也是老太君,叫方多月与傅止淮都称呼为“您”,很是疏远,这令方多月几人也有些不敢接近起来,怕惹她生厌。

  傅雅仪沉默起来。

  她没说刚刚是为了让方多月果决一些才这样说,她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对人心的体察把握细致入微,知晓在什么情况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才能让她做出自己想实现的事。

  那句话她说出来时甚至不需要加上什么情感和语气便足够令方多月下定最后的决心。

  但到了此刻,她看着老人颇为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眼睛,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令她太过失望的话来。

  于是便回答道:“可以。”

  左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方多月笑起来,显得很是愉悦。

  “若是此次攻占涟水成功,怕是还要迎来颇为艰难的守城之战。”方多月说道。

  “未必。”

  傅雅仪的回答很简洁,“一个月前,我向京城发了封信,现在大概已经到皇帝手上了。”

  “是什么——”

  方多月的话并没有问完,头顶断断续续在城内各地响起烟花爆炸的声音,城门、知府宅邸、衙门、军队皆绽开冰蓝烟火,声响大得令人连话都听不大清。

  方多月面上的神情一松,笑起来,“咱们这也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傅雅仪在她身旁颔首,“不错。”

  拥繁三十年正月二十一,涟水一地为叛党所谋,一夜间攻占了城墙控制了城内的军队豪强以及高官,且不允许任何人进涟水的消息在二十二日便传至淮安各地,至于原因,并不明确。

  相传造反的是淮安傅氏,任谁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她们为何要谋反,也正是因为这样突然的谋反才让这一次谋反这样轻而易举。

  这消息传入京城时已经是正月二十五,这还是用的专门的信鸽传过来的。

  淮安周边的目光都凝到了京城,因为涟水这一谋反太过诡异,所以哪怕是淮安总兵都有些困惑只在这几日随意出兵了几次,皆没有敌过涟水的高墙,他被上头使唤习惯了,现在急需等中央的命令和派来的人。

  可到了正月三十日,京城的急令传来后却令他傻了眼。

  因为京都那头并没有遣先锋来平叛,更没有如西南和江州一般命令他即刻平复叛乱,皇帝的命令只有一句话——围住涟水,只围不攻,可隔三五日攻一场试探实力,但一只信鸽都不允许放出去。

  而在遥远的京城,御书房内本该高高在上的皇帝却狠狠将手中的文书推向地面,一张脸涨得通红,满是愤恨。

  陪在他身旁多年的几个太监并不懂他为何这段时日格外暴躁,时不时批着批着奏章便要发一次脾气,起初他们还敢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奉承讨好了再说,可后来被皇帝用奏章狠狠砸了脑袋又处理了两个送进大牢之后他们便不敢再说话只敢低头跪下了。

  皇帝的怒气还在不断发泄,他蹲下身从奏折中找到了那张字条紧紧捏住,额角青筋崩裂。

  从七日前开始,在他批阅奏章之时便会时不时出现一两张这样的字条,偏偏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谁塞在里面的,这些字条总是会出现在他最亲近的臣子的奏章中,无一不是手握重权,令他想将人下狱都不敢,并且他还很清楚,塞字条的必然不会是他们。

  因为每一张字条上都写下了他在黎志三十六年海战中做过的事。

  每一张字条都代表着一条即将指向他通敌叛国的证据,附加的是证据在京城的埋藏点。

  他命人前去挖掘出来,发现这一切是真的,他最大的秘密在这世上还有人知晓。

  这些证据像是一条线索,一步步指向他在那年与倭寇之间做的交易,字条上先是写了那一年他手下与倭寇接触过的几个地点、然后是他的手下在开战前改头换面进过淮安李氏府中的证据、再然后是他自己那一年不在皇宫而是偷偷前往过淮安的证据。

  现在是第四条,是当初提议让他前去平叛的大臣收受他的财物的证据。

  这些证据每一个都没有明确指向他通敌叛国,可他很清楚,一旦剩下的证据一条条拼凑,总有一天,他做的一切都会被挖出来,而他现在连究竟是谁在背后做这一切都找不出来!

  直到二十五日传来淮安傅氏的叛乱他才猛然联想到傅氏与淮安李氏的姻亲关系。

  他极恐惧自己做过的事会大白于天下,可涟水一片风平浪静,关于这件事的影子都没有传出来,又让他怀疑是否是傅氏一族在借此威胁他,这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向淮安总兵下了那一条离谱的命令。

  握着手上这张字条,皇帝的眼底露出几分恨意和杀意,他咬牙低喃道:“傅氏、傅氏……”

  方多月是超可爱的小老太太

  啊啊啊啊啊本来想今天傅女士和姝宝见面,结果还要等明天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