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17章 设局

  酒是个好东西。

  人口出狂言时借着酒醉的原因总能理直气壮要求别人不要计较,一旁的人也会默默附和你和一个酒醉的人计较作何?

  男人借着酒劲骂女人,那是豪迈,那是指点江山,有官职的男人借着酒劲诋毁女人是有阅历,不得已而为之的真性情表现。

  傅雅仪没实力没权力也没钱的时候,听过许多诋毁,王宅的,外头的,指桑骂槐数不胜数。

  后来她功成名就了,也逃不开诋毁,只是没人再敢诋毁到她面前了。

  但大部分男人们总有一种好笑的想法,仿佛承认一个女人比他们厉害,便是丢人的事,所以他们哪怕没什么本事,在酒聚时依旧会绘声绘色编排傅雅仪的不是,即使他们还靠着傅雅仪吃饭。

  今日场上大多数人虽噤若寒蝉,可眼底看好戏的模样却也掩盖不了。

  太守敢骂傅雅仪,他们不敢出声,却不代表他们不会觉得心情畅快。

  但傅雅仪反抗了。

  她不止反抗,还格外猖狂。

  她让太守来给她敬酒,当众让他下不来台,直接向所有人表示她不吃这一套。

  傅雅仪端坐在座椅间,面色平静,仿佛感受不到场内诡异的气氛。

  太守站在原地沉下了脸。

  两人对视间,傅雅仪反倒勾唇笑了起来,“太守大人,我傅雅仪去年在落北原岗缴税占据近五成,不值得您一句赞赏吗?”

  太守的脸上红了又绿,阴沉不定半晌后才拿着酒杯走到了傅雅仪身旁。

  “傅大娘子说笑了,”他脸上笑呵呵,握酒杯的手却死紧,几乎要将酒杯里的酒溢出来,咬着后槽牙道:“傅大娘子女中豪杰,自然是值当的。”

  傅雅仪这才起身,拎着小酒杯和她敬了一下,那一杯酒杯她一饮而尽。

  酒饮尽,也就代表场面和缓,酒桌文化总是这么显而易见,为了不让太守太尴尬,周围又开始自发热热闹闹起来。

  在喧闹人声中,傅雅仪压低声音对太守说道:“我以为在这种场合下当众挑衅我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可您显然不懂这个道理,越活越回去了。”

  太守眯了眯眼,“傅大娘子何出此言,这酒都喝了,还要揪着不放不成?”

  傅雅仪笑了:“自是因为,你身后之人,给你的消息,是假的啊。”

  太守骤然睁大了眼,言辞之中却有些色厉内荏,“你在胡说些什么?傅娘子怕不是吃酒吃疯了吧?”

  “傅雅仪,罪奴之身,曾挑衅主家后潜逃至落北原岗,靠假死摆脱罪奴之身,又入王家,改头换面。”傅雅仪缓缓说道:“罪奴逃脱按大魏律法,要判处流刑,且要没收全部财产,我想,您大概是不会为我徇私,所以才对我颇为无礼。”

  太守闻言,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这是气的。

  因为傅雅仪说的第一句话和他收到的消息里拿到的话一模一样。

  他也不蠢,傅雅仪能知道这些话,那就证明她起码是知道今日之事可能发生,再深入想些,说不定这便是傅雅仪自己设的局,引得他们这堆想要将她拖下马的蠢蠢欲动。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背后的消息提供人,可我是知道了,”傅雅仪冲他颔首:“若您认识,还请告知一声,我找到他了。”

  太守面上有一瞬的呆滞和困惑。

  傅雅仪哼笑一声,睨他一眼,“看来是不知道了。”

  这声哼笑状似讥讽,几乎立马令太守颜面无光起来。

  他们确实只收到了消息,进行过对傅雅仪过去的调查,最后确定情况属实后便准备发难。

  他们不知道幕后妄图利用对傅雅仪虎视眈眈又傲慢的官府的究竟是谁。

  可傅雅仪说完之后便入了席,不再理会太守。

  太守将面子看得比天还大,寿宴上也不可能丢人,周围虽已经热闹了,可还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过来。

  太守该庆幸傅雅仪起码还是给了他点面子,压低声音说的话,没人能听到两人在说什么,也给了他咬着牙笑眯眯回主桌的机会。

  一场席面,宾不尽,主不欢,过了午时便骤然散了。

  在回傅宅的马车上余姝慢腾腾调着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旁的傅雅仪,最终还是好奇的问道:“夫人,你什么时候布的局啊?”

  余姝虽然也不曾听到傅雅仪和太守的对话,可仅仅是傅雅仪那一句“没有我的允许,谁能知道我的过去不成”便足够她推论出大部分事情的真相。

  “前段时日吧,一个多月前。”傅雅仪指尖摩挲着白玉烟杆,“虚构出了一个假身份,还顺便寻了些人演了场戏。”

  余姝颔首,说道:“今日太守重捧柯娘子,又当众羞辱您,显然是想分化你们二人。”

  而这显然只是第一步。

  对于普通人来说,在女人之间制造矛盾最好的方式便是令两人有落差和对比,用言语和周围环境激起一人的不平,这从来都是男人用来分化女人的招数。

  傅雅仪向来骄傲,被人压一头会不爽是肯定的,而他们想让傅雅仪将这种恼火转移到柯施身上,演变成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甚至可以演变成傅雅仪的拥趸和柯施之间的矛盾,到时若柯施被排挤,太守一派便能扮演雪中送炭的角色,将柯施掌控接收。

  而太守的态度便代表了部分人的底气,一旦他对傅雅仪轻蔑,周围以他马首是瞻的官员文人也会如此,在将傅雅仪这些年在落北原岗的威信在所有人心底磨没,又将柯施掌控之后,便是他们用罪奴身份和逃奴之罪清算傅雅仪的时候。

  民不与官斗是一句实话,当傅雅仪没有把柄在他们手上时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当傅雅仪致命的把柄到了他们手中时,他们便会立马化身成咬向她的饿狼,官府的权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

  但是很可惜,傅雅仪和柯施的联盟坚不可破,她们私下的合作早就让两人的产业密不可分,一旦傅氏坍塌,柯施手下的产业也会损失巨大,而他们知道的消息也都是傅雅仪设下的局,一切都是假的。

  傅雅仪将所有人都耍了一次。

  马车很快到了傅宅,余姝跟着傅雅仪进了卧房中。

  刚刚在马车上有些事不好说,到了傅宅里才能安然说出口。

  “一个半月前我便收到了消息,我们手下的人发现了几个探子,正在悄悄打探与我相关的消息,”她坐在书桌后,纤细的手在一摞信件中寻找着什么,她一边翻一边说道:“她们很机灵,没有去抓人,反倒先不着痕迹盯着顺便给我来了消息,我让她们去换个身份假装成那里的住户,跟探子套消息。”

  说罢,她翻出了一封信递给余姝。

  这是五月初的信件,那时她们刚送走了弗宓后人,信上的内容很简短:在南辽县偶遇几人话里话外在打探夫人消息,虽用的是西北口音,可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出些南方口癖,疑似为人特意派遣而来。

  那时候傅雅仪看到信,第一怀疑对象是蕃南公主魏清弭。

  但是依照魏清弭的胆魄,不可能这样冒险不缜密,想要套出幕后之人,便只能广撒网。

  傅雅仪第一次出现在西北不是在落北原岗,而是在几十里外的南辽县,这件事知晓的只有落北原岗中的老一辈数人,能找到南辽显然是花了些功夫的。

  所以傅雅仪将计就计,对他们演了场戏,设了些线索,令他们花了整整一个月寻到了一个罪奴和逃奴的身份。

  而他们能够找到南辽,显然在西北的渗透进来的人比傅雅仪想象的要多,能够再寻到柯施的身份也不为过。

  只是在探子后撤时,她这头的人跟了一路罢了,那几个细作不常往返,要递信出去也只会用信鸽,傅雅仪手下的人记下了鸽子的模样,在中途将鸽子拦了下来,然后给它爪子上套了几十丈长的细线,既不阻止它飞,又能靠细线寻到鸽子的轨迹。

  她们一路追寻,最后又在蜀南地界将鸽子脚上的绳子取下来,免得被人看出异样。

  然后傅雅仪便在等。

  等待对方出招。

  前些时日她在辽南的探子回禀辽南来了第二批前来探寻傅雅仪背景的人,她们一如往昔让对方知晓了傅雅仪布置给蜀南的一切。

  从今日来看,对方知晓官府和傅雅仪之间逐渐白热化却依旧保持着表面和平的关系,一出手便是想借着这一点利用这矛盾试探一番傅雅仪,官府也不傻,拿到匿名的消息之后还是去调查了一番,太守是有了所谓的把握才敢向傅雅仪发难。

  蜀南王与现在的蕃南王魏清弭交好,他同傅氏合作数年显然没必要如此试探傅雅仪的强弱,那便很显然只剩一个人——这是魏清弭的意思。

  傅雅仪暂时不清楚魏清弭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可不妨碍她有仇报仇,还她点东西。

  余姝在一旁瞧过事情的因由,不由自主握紧了信纸。

  魏清弭。

  她脑子里一时半会多了太多猜测,魏语璇又或者是她带来的灾祸?又或者是魏清弭这个贪婪狠辣的女人看上了傅氏?这段时日她几乎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便总会有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猜想让余姝脑子略微乱了些,她抿了抿唇,在没有反应过来时有一只微凉的手一根根掰开了她紧握的指节,将信从她掌心解救出来。

  傅雅仪眼底有些意味深长,却又转瞬消失不见,只笑笑:“我都没紧张,你紧张什么?”

  余姝与她点漆的眸对视,心口一跳,面上露出几分郁闷,放软了声音道:“我是在担心夫人啊。”

  “太过分了。”

  回应她的是傅雅仪一把捏住她下巴的手,余姝被迫躬身,上半身越过书桌,双手撑着桌面,保持着一个垫脚的姿势。

  “是吗?”傅雅仪在她唇边吻了吻,“那我要感谢我们余娘子吗?”

  余姝被她这样轻柔的吻弄得有些迷离,耳根发红,“不、不用。”

  这样的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瞧见傅雅仪化了淡妆的脸,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肌肤凝白,甚至能看到细细的绒毛,这是张足够迷惑任何人的美人面,哪怕知晓她的恶劣本性也会想再多看看。

  傅雅仪生的好看,无论余姝看多少遍都会为她的容颜和身上属于上位者悠长且轻松的气质折服,进而被诱惑。

  所以在傅雅仪扬眉,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句之后,余姝下意识改了口,“要不还是感谢感谢?”

  她的话音落下后听到了傅雅仪的轻笑声,随即便是她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深吻。

  两人已经许多日都不曾亲密过了,这些时日无论是余姝还是傅雅仪都很忙,甚至余姝有时还会刻意躲避傅雅仪。

  她总是很怕自己哪个情绪不对劲,被傅雅仪瞧出自己心底藏着一件大事来,所以便干脆少接触些。

  可现在她又发现自己的身体甚至不自控的在渴望与傅雅仪的亲密。

  这样的纠缠中,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眨了眨自己湿漉的眼,不知何时她已经被提着跪坐到了书桌上,傅雅仪正站起身扣住她的腰,她紧紧搂住了傅雅仪的脖颈,两人直到唇舌发麻才彼此分开。

  “夫人。”她哑声唤了一句,泛红的眼尾像是带着小钩子,连音调都是连绵的翘音,明明晃晃显示着她就是在勾引。

  傅雅仪抬手解开了她发间的玉簪,一头青丝散落,挡住了她整片背脊,只能在偶尔散开些的发丝间窥见那么一两片细腻的肌肤和紧绷且起伏的蝴蝶骨。

  傅雅仪从书桌抽屉里挑出另一根白玉烟杆。

  在水声间起中她低声说:“含好。”

  余姝打了个激灵,低头看了眼已经被她们的动作打落在地上的信件,松了口气。

  桌面是沉黑的老檀木,她是雪白的一片峰峦,也是山顶上快融化的雪,在傅雅仪手中挣扎着攀附。

  她受不了般揽住了傅雅仪的脖颈,膝盖跪得有些酸软,颤声说:“够了,夫人,够了……”

  傅雅仪没有回应,只勾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话语都淹没在吻中。

  余姝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玩过,有些受不了,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眼角滑落大颗大颗的眼泪,却也令人分不清究竟因何而流。

  “余姝,”傅雅仪俯在她耳边低声叫她的名字,余姝累极,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却还是应了声,“嗯?”

  傅雅仪缓缓说:“小骗子。”

  “瞒着我什么事呢?”

  尚且在睡梦中的余姝甚至被这句话瞬间唤醒,她撑着力气去看傅雅仪,心口不知道怎么,跳得有些快,面上露出的神情却无辜迷茫至极。

  “夫人说什么?”

  傅雅仪将她放到床上,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勾勒出一层朦胧的光晕,傅雅仪哼笑一声,回答:“没什么。”

  余姝被傅雅仪刚刚一问,现在甚至有些不敢入睡,生怕自己在睡梦中说出来或者被套出来什么话,干脆将话题一换,闭着眼睛问道:“蜀南王的人怎么会查到夫人过去呆过的南辽呢?”

  傅雅仪在她身旁把玩着最近的新宠檀木珠,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查不到现在的我太多信息,那自然就要往过去查,过去也只能查到我在落北原岗的消息没什么大用,那便自然要从我出现开始查根源。”

  “要查根源,其实若有耐心跟着我这么些年的路线一点点分析总能寻到些七零八碎的消息。若背后之人再厉害些,能整合好,查到我一开始出现的地方也不算意外了,毕竟落北原岗知道这事的人也还有不少没死呢,找不到我还能找不到她们?”

  偏偏魏清弭就是这样一个有耐心有闲人又聪明的女人。

  余姝点点头。

  她问不出别的问题了,她太累了,可她却还是撑着口气不愿睡着。

  傅雅仪看出了她的强撑,最终也没再问什么,她将自己手腕上的檀木珠取下来,系到了余姝纤细的手腕上。

  余姝的手腕脉络同样纤细,带着江南水乡温养出来的软,明明在傅雅仪手上正好的檀木珠,到了她手上却显得珠粒大了许多。

  傅雅仪摩挲着她手腕上被咬出来的一道浅浅牙印,淡声道:“我还有些文书没看,你睡吧,檀木珠助眠。”

  说罢,她便重新披衣起身。

  余姝被她摩挲过的手腕酥酥麻麻,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紧张下的生理反应,可她再也撑不住了,从眼缝中瞧见傅雅仪的背影跨出门坎之后终于呼出口气,沉沉睡去。

  她的表现颇为拙劣,可现在的傅雅仪已经会纵容她,不问不追了,这让余姝得到了太多安全感,她在枕头里将脸又埋了埋,睡得格外香甜。

  傅雅仪和她提起的搜寻脉络给余姝提了个醒儿。

  她现在最想弄明白的是那一年海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无论是她还是魏语璇对此都一知半解,魏清弭仅剩的那句对余家评判的话除了让人知晓其中的严重程度,没有别的帮助。

  可傅雅仪的话给了她新的思路。

  她总是觉得余氏所掌控的必然是在与当时的东宫接触时知晓的,却没想过她可能钻入了牛角尖。

  余氏掌控的也可能是后来发现的,甚至可能是一开始就发现的,而她要探寻的应该是那一整场海战的始末,而非那短短的兵书上特别记载的几年。

  这场海战从何而始,到哪里而终,哪怕没有东宫太子,没有余氏参与的部分,也不应该放过。

  为此她和魏语璇商量过后决定把那一场海战从头到尾研究一遍,为此她们俩又接着不同的机会在半个月里去了几次藏经阁。

  这一次她有了新的发现。

  原来这场海战的开始不在江南,而在安淮一代,第一个和海上倭寇对战的是安淮总兵安如隙,仅仅时而日不到,操军近五万的安淮总兵对战几千人的海贼五战五败,让海贼入了陆,开始大肆烧杀抢掠,一直到了皖中丘陵才止住脚步。

  余姝对此有些困惑。

  她也没少学兵法,为此她甚至特意去找了当初的战力配备,大魏的海军并不弱,起码对海贼来说可以说是极为精锐的战船,人数也完全超过了倭寇人数,就这种打法,不说碾压,十日之类将对方打垮也不成问题,安淮总兵是怎么做到五万打几千还能惨败的?

  她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

  今天是热辣滚烫的勾人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