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72章 动怒

  余姝已经许久没有被傅雅仪这样呵斥过了,又或许该说,自从她被傅雅仪救回家后便再没有被傅雅仪真正呵斥过。

  面前的女人不常动怒,大多数时候都是维持着一张淡漠的面孔,偶有恶劣与玩味,发生了再大的事都云淡风轻,只需要靠目光轻轻一睹便能令人压力莫大。

  她从未见过傅雅仪这样凶且带着点恼怒的模样。

  大抵是被傅雅仪娇惯太久了些,她像个骤然被扒开了保护壳的雏鸟,有些茫然,还有些惊恐,眼眶和鼻尖泛红,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指尖捏紧自己的掌心,倒是很想思考一下这样子能不能搏得傅雅仪心软,可是显然她自己的眼泪不是这么想的,压根止不住做不到哭得楚楚动人,是真觉得自己被傅雅仪呵斥了受了大委屈。

  “我说了,别哭了,”傅雅仪又斥了一声,她此刻坐在椅子上,烟幕朦胧,竟然有些瞧不真切她的神情。

  余姝吸了下鼻子,低垂着头站在原地没说话,流在鼻尖的眼泪却一点点滴落到了地面,竟也泅出了小小一块濡湿的痕迹。

  傅雅仪扬眉,“你哑巴了吗?”

  “没、没,”余姝哽咽了一声,声音细弱,带着浓浓的鼻音,“夫人想知道什么?”

  傅雅仪:“全部。”

  “不可以,”余姝摇了摇头,低声说:“夫人说的算计我认,可夫人若要知晓原因,我说不了。”

  回应她的是书桌上骤然摔到地面的墨台,那是方百年墨玉做的,触手温良,价值不菲,傅雅仪抱胸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地凝视她这头小犟驴。

  墨台碎片四散,甚至有的残渣落到了余姝鞋面上,她被这一下摔得有些傻。

  傅雅仪命令:“过来。”

  这个两个字的语气极淡,却也极为强硬,余姝不敢反驳,乖乖走到了她身旁,下一刻便被她捏住了下巴,不得不躬身将手撑到书桌和椅背上,傅雅仪拿了块绢布,极慢地替她擦掉了一茬又一茬的眼泪,可这眼泪却好像擦不完。

  “夫人……”她低低地唤,心底盛满了忐忑,下意识握紧了椅背,她垂头瞧傅雅仪,吸了吸鼻子,“我不会做坏事啊。”

  “你现在就在做欺瞒的坏事。”傅雅仪讥诮道。

  没有哪一个掌权者会想要如同一颗棋子般被自己的手下摆弄,并且不知晓原因。

  她语气中带上了点不耐烦,“什么事是你能说的?你为什么要去江南,你老家就在扬州?你要回去?回去干嘛?”

  余姝心惊于傅雅仪的敏锐,她眼睫轻颤,“夫人我不能说。”

  她的下巴传来一丝刺痛,可也仅仅是一瞬那只钳制着她下巴的手便特意放松了些,她撞进了傅雅仪幽深沉抑的目光中,抿了抿唇,只觉得这一刻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积攒着紧张、恐惧与难过。

  “呵,”傅雅仪冷笑一声,“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只是余姝稍一回想便有些失神,因为那距如今实在是有些久了。

  灭族冤仇,对上的还可能是当今圣上,牵连这么广的事,她是绝对不可能让傅雅仪掺和其中的,可是余氏一族的仇她不能不报。

  回落北原岗后她偷偷遣人去过扬州打探相关消息,可是一无所获,余氏一族死后便仿佛人间蒸发,那样煊赫的门庭不留一丁点儿东西,要搜集当年的证据仅那么几个她派遣过去的普通人也不可能做到,就一条,他们连她姑姑的面都见不着。

  余姝发现要查清当年的事,只有她亲自去才最妥当。

  可要不惊动傅雅仪,名正言顺前往江南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公派,且还是她单独领队公派前去。

  傅宅与江南没什么联系,生意大多在西北,要等一次前往江南的机会不容易。

  她等到的第一次是在李宁希死前,她听到李宁希请求傅雅仪带她回江南时,心间激动地砰砰跳,看了背着身子凝视窗外的傅雅仪好几眼,她了解傅雅仪,傅雅仪不会对李宁希再抱任何特殊感情,只要李宁希筹码给够她会答应的,只是也不会那么放在心上,说不准是哪一次下江南顺便捎过去,一年两年都有可能,可是余姝不同。

  余姝可以试探性地问自己能不能替代傅雅仪去,王宅的最后受益者是她,那她带李宁希的尸骨回江南是一件同样理所应当的事。

  这才有她在李宁希第一回提出要傅雅仪送她回江南时不动声色想将这种请求转移到自己身上,可惜她还没开口便被傅雅仪制止,后续在马车上,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很想让李宁希求自己,也正是因为她说的是实话才反而让傅雅仪没在乎她说过的话,只以为是小姑娘面对即将离去的老人对死亡的思考。

  她实际上是非常想拿到这个机会的,只是李宁希大抵病胡涂了,完全没有想过她,而傅雅仪在这件事上态度又极其明确,并且在最后李宁希死前答应了送她骨灰回江南一事,若那时余姝再跳出来说自己愿意护送李宁希的尸骨回江南必然会引起傅雅仪的疑心。

  于是她只能等。

  她等到了地宫开建,等到了那座金身的出现,在周月送来那几本书时,她敏锐地发现了些异样。

  周月上傅宅时是需要先通传来意的,就如静渊一般,非傅宅内居住的,无论是否是傅氏下的伙计,都要通报。

  那日周月的通报是她收整出了四本相关文书,先告知余娘子与傅大娘子,待她完成书社的事务便立马送来。

  可是那日送来的是三本书和一块画壁。

  傅雅仪将书社之事全额交给余姝,未曾多过问书社的运营,可余姝作为书社的创办人,没有谁比她更加清楚对书社而言最重要的是严谨,用语要准确,不可多不可少。她们能够歪曲文人的信,润色文人之间争执令其扩大化以形成更大的热闹,吸引更多人旁观,可她们书社所有人日常交流中的用词都必须足够严谨。

  周月是个谨慎之人,否则余姝也不会选她成为社长,所以她更不可能在这样的言语上犯错。

  而后来余姝借赏银之事试探,与周月对视时,她见着了周月眼底那抹愧疚。

  为什么愧疚?心里没鬼的话为何要愧疚?

  彼时余姝赶着和傅雅仪弄清楚金身一事,哪怕有所怀疑也没有提出,就如同傅雅仪相信自己手下的人一般,余姝自己选出来的管事,她并不会去猜疑对方是不是要害自己,并且周月拿来的那几本书也确实有大用。

  她发现自己可能迎来第二次前往江南的机会是掘出神坛的那个晚上。

  一个已经和傅雅仪恩断义绝的李宁希分量不够重,不足以让她为了她特意去一趟江南。

  一百零八个傅雅仪一直参与,近乎亲手挖掘出她们凄惨故事的少女,足以让她带着她们的尸骨去寻一寻现存的故人之后。

  她的心在挖出金身和神坛后可耻地动了。

  她去找了周月,周月是个极其正直的人,她第一回对余姝撒谎,被戳穿时便还是忍不住告知了余姝真相。

  她和月容虽平日不来往,可她们都怀揣着共同的秘密,祖上流传而来,她们在等人能够解救后山里被困住的少女们,等了一代又一代。

  她们的祖辈到她们都没有什么大的能力,到了周月这一代,虽然进了官府,可也说不上什么话,反而她极为明白落北原岗的官府是什么样,瞧见弗宓人留下的东西,若是值钱的,哪儿管你有没有忌讳,都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用来充盈官府,那是万万不会为这群惨死的少女花费大力气寻找后人的,更不会将东西交还给她们处理。

  他们从里到外,都瞧不起女人,更不会为女人大动干戈。

  至于月容,庵璧寺与官府来往颇密,若是借用寺中的名义挖掘依旧必须走过官府明路得到开掘许可,那与周月那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就是这时,余姝吩咐周月刊登消息搜集弗宓相关的文书。

  一开始是弗宓上下八十年,再然后余姝又将时间范围收缩了,缩到了五百年前到四百八十年前的弗宓史。

  周月和月容几乎立即察觉到了希望,月容甚至干脆地将自己手中的几本书全部交给了周月,不管傅家是否发现了弗宓人留下的东西,这个秘密在两家人心底保留太久,实在是一桩心事,有了一点可能便想试试。

  可临到给余姝送文书的那一日,周月却又有几分犹豫,那时她几乎已经确定了傅雅仪和余姝就是发现了后山的东西,可她也怕傅宅有人怀有异心,这么多年来有能力将后山的东西挖出来并且愿意挖出来的只有傅雅仪一人,若得到了东西后傅雅仪并不愿妥善处理,那岂不是白费了她和月容的一番筹算,甚至还可能暴露弗宓后人的位置。

  于是周月便临时替换了最重要的那本游记,改成了她家的半块画壁送去傅宅。

  她情急之下的临时替换,却也成了被余姝抓住的把柄。

  赦赫丽四处寻找处理啷彩教邪法的事余姝并没有刻意瞒着谁,只要有谁特别关注,稍微一打听便能知晓,周月知晓后本是放了心,想要再将下半本游记呈上顺便请罪,免得傅家人再去四处搜寻了。

  余姝便是在她将要呈上的前两日找到的她,面对周月的告罪,余姝只用指尖轻敲着窗柩,在翻阅完那下半本游记后她心底的喜悦难以言喻。

  会稽,江南。

  傅雅仪若知晓,必然会亲自前往搜寻,也必定会带余姝。

  可余姝要的是自己单独前去。

  于是她以此事半威胁半请求,也没有要别的,只是需要周月将这本书交给月容,让月容半个月后再相邀傅雅仪前去说明此书的真相。

  周月不知道余姝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还是帮余姝做了。

  余姝需要的是时间,若是周月当时交给傅雅仪,顶多六月中旬便会启程前往江南,而拖延半个月后前往江南的时间起码能拉到六月末,一个半月足够余姝安排人手在西域一个来回制造些必须由傅雅仪前去处理的小麻烦,到时候傅雅仪必须离开,那余姝便可以顺理成章地顶上。

  可她没有想到,傅雅仪的察觉力这样敏锐。

  她已经做得小心再小心了。

  除了西域过来的事太过巧合没有办法外,别的事她几乎没有让自己的半点身影出现在其中。

  可就这样还是被傅雅仪一眼看破。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她被捏住的下巴上泛起一圈红,娇嫩的肌肤如一汪暖玉,结结实实掌控在傅雅仪掌心中。

  她只捡了能说的说给傅雅仪听,沉寂的书房中只有她沙哑的声音响起,傅雅仪面无表情听完,眸光莫测。

  过了良久,傅雅仪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好算计。”

  余姝纤长的眼睫眨了眨,有一滴眼泪落到了傅雅仪手腕上,几乎下一瞬她的手腕便被对方用发带捆在了身后,而她则被推到了书桌上,不得不仰面看向屋顶。

  傅雅仪站起身来,一头乌黑长发披散,衬得她面容清冷,纤细的指尖再次捏上了她的下巴,面对她可怜的神情,只淡声道:“张嘴。”

  余姝不知怎么,面对这样子的夫人心底产生了一丝恐惧,紧紧闭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可傅雅仪只是慢条斯理用绢布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捏开了她红润的唇,再不如往常一般浅浅逗弄她,反倒带着几分恼意地玩弄起她的唇舌。

  余姝被迫承受着她的指尖,眼底的泪忍不住,再次溢出眼眶。

  傅雅仪感受到了她的无措,睨了她一眼,又瞧着自己眼前的小美人变得更为狼狈后才从她唇齿间抽回自己的手。

  “做错了事,总得受点罚,”她扯开了余姝手腕上的发带,重新将自己的头发扎起,冷声道:“去旁边的房间睡觉,明天去江南你若是迟了,下半辈子便也别想再去江南了。”

  平日里被傅雅仪养得耀武扬威神采奕奕仿若一只小凤凰的少女此刻整个人都带着几分怯怯,她手腕上就这么一下便被勒出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哪怕她只是被傅雅仪玩弄了唇齿,腿却还是有几分软。

  她不敢问傅雅仪到底去不去江南,垂头福了福身,逃也似的迅速退了出去。

  傅雅仪见她出去了,拿绢帕净了手后复又将白玉烟杆里头的烟点上,待她燃完了整条烟丝才拉响自己身旁的铃。

  这个铃铛联通的是她的院子外头守夜的侍女,没一会儿便有侍女进来。

  傅雅仪淡声吩咐道:“去将林人音叫来。”

  林人音上半年的单才刚刚跑完回落北原岗没几日,接到前去江南的通知也就昨日。下半年的订单主要是发货,林人音倒也可以偶尔一次不参与,直接让经常跟对的伙计直接送过去,今年的军火订单大多和妲坍王室做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只要过了临裕沙漠进了萨芬便够了,而临裕沙漠两座马驿都成了傅家的囊中之物,安全问题更加不用想了,说不定到了明年,林人音这下半年的送货工作便能完全脱手,只要管上半年的订单商谈。

  林人音大晚上冒着大雨进来的时候本想好好吐槽一番,可瞧见傅雅仪的神情便口下留情了些,只笑问道:“是谁有这个本事惹我们傅大当家的不悦?”

  不过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傅雅仪这么些年,能够有本事惹她不悦的基本都死了,要不就是对她产生了深刻的畏惧,不敢有半句不该有的言语,每回见了她甭管是真心假意,反正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能让她这样不悦的,近期纵观整个傅家上下都只有余姝这一个被她纵容得快要上天的小祖宗。

  傅雅仪依旧坐在书桌后,她只睨了林人音一眼,示意她落座。

  林人音刚一落座便眼尖瞧见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墨台残渣和凌乱的桌面,熟知风月的林人音揣着明白当胡涂,问道:“发生什么了,你发这么大的火?”

  傅雅仪哼笑一声,却也没立刻答话,她从抽屉里又摸出一把烟丝丢进了白玉烟杆的烟斗中,待烟点燃后才想起来问林人音一句,“来一根?”

  林人音摆摆手,“不了,薛好一不让我抽烟了。”

  傅雅仪倒也没说什么,反倒是捏了捏眉心,说道:“余姝设了个局,我估计要被绊在临裕沙漠几天。”

  “啊?”林人音这回是真心实意的诧异,“怎么我听不太懂?”

  “她非要去一趟江南,还不乐意我去,”傅雅仪想起刚刚的对峙,自己都给气笑了,“倒是给她算计出了一出阳谋,哪怕被我看穿了,临裕那头我也不得不去一趟。”

  “所以?”

  林人音算是懂了,可她天生带点看热闹的爽朗性子,有些好奇道:“你教训她了?”

  “嗯啊,”傅雅仪嘴里叼着烟嘴,拨弄了几下烟丝,声音懒散,“我抽了她一顿,哭哭啼啼跑了。”

  “你骗我呢?”林人音面上露出聪明人的笑,“你要是舍得抽余姝,我倒立洗头。”

  “这不是重点,”傅雅仪含糊了一下,随即吩咐道:“你明日给我跟紧了余姝,要是路上她敢乱来作死,你给我打断她的腿。”

  “那我可不敢,”林人音扬眉,“要真打坏了,你到时候又要骂我,我不是两头不是人?而且余姝是我的小妹,你见过哪个姐姐打妹妹?”

  傅雅仪:……

  她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去看看黄历,否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听人话。

  尤其是林人音,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傅雅仪冷下脸:“你今天话有点儿密。”

  “傅老板,你看看我打了多少天工了?”林人音可不怕傅雅仪现在的冷脸,她抱胸往椅子上一靠,细数道:“从过年开始吧?我就替你去跑西域,风吹日晒了三四个月,还没和薛好一热几天炕头又被你调到州秋去帮驿长解决沙匪,刚刚解决完沙匪又被你叫回落北原岗,明天还要去江南。”

  “你知道我刚刚都快睡下了,又爬起来穿衣服过来,你瞧瞧我这干的是人事吗?”

  傅雅仪也往后一躺,颇有几分玩世不恭地翘起腿,整个人放松了些。林人音其实是最不怕傅雅仪的人,两个人单独相处时氛围都挺轻松,有种一路同行的老友打嘴仗的感觉,唯有林人音能够让傅雅仪话多这么些,也只有在林人音面前傅雅仪最不怕显露自己吝啬又不要脸的本性。

  “不要说得你好像没有股一样,你这是为我打工吗?你这不也为了自己打工吗?你跑一趟一成的毛利都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林人音毫无感情的夸张地鼓了鼓掌,“傅大当家当年就是用这一套把余姝这小姑娘骗进来给你当牛做马的吧?”

  傅雅仪:……

  那她还真不是。

  这套话术只能算一半,严格算起来另一半应该来源于她自己的人格魅力。

  当然,这句话傅雅仪倒是没有说出口给林人音听。

  话赶话又绕回了余姝身上,傅雅仪难得有点无奈。

  以前从妲坍回来她便知道余姝有一件事瞒着自己,那时她懒得管是因为知道余姝是个懂得轻缓的人,心里很有自己的主意,不会乱来。她也多次和余姝说过,若有需要可以随时前来寻她帮助。

  可到了现在,她却反而对那件事多了点好奇,想弄弄明白。

  因为这件事必然是件大事,大到余姝将近半年内多次询问傅雅仪能不能护住她,又临到要去做前想将傅雅仪摘出去。

  她在怕将傅雅仪牵扯进来,所以才会抓紧机会层层算计。

  一旦将一件事看透,这半年来余姝的怪异便通通揣进了傅雅仪心里,清晰异常。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余姝开始异常是什么时候?

  那一日她好像去坍元王宫里见过了拓丽和方慈如?

  傅雅仪记不太清,这还得去直接问问任野婧才行,毕竟余姝进出宫去了哪些地方大概都会记录在王庭的值事记录上。

  可现在再去问显然时间来不及,无论如何傅雅仪的第一站都变了,她要是快马加鞭起码也要半个月后才能追上余姝的队伍。

  傅雅仪一开始便不是恼火于她的算计欺瞒,而是她的不信任和她将自己置去危险中。

  都到傅宅这么久了,和所有人相处了这么久,她依旧宁愿独自前行,也不想将她自己没把握做到的事求助于身侧的朋友。

  这里并非傅雅仪自傲,而是在余姝心底连傅雅仪都不一定能解决的事,难道她自己就能一口气解决吗?

  这显然不可能,说不定她还会把自己玩儿进去,到时候要再将她拉出来就难了。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每个人都那样幸运,能够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得到援手。

  她很想让自己手下的姑娘们,尤其是余姝成为这样幸运的人,而她可以成为她们的援手。

  可她不是神,无法在余姝什么都不告知的情况下,及时再次救下她。

  要是有一次来不及,说不准便成了永别。

  林人音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此刻变得认真了许多,也不再插科打诨,只打了个哈欠,承诺道:“路上我肯定看紧她,绝对不让她乱来。”

  傅雅仪点点头,算是安下了心,这一路同行的人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林人音能够托付了。

  就念晰那小孩儿性子,不跟着余姝乱来添把火就不错了,至于魏语璇,她是余姝的手下,大概率也管不住余姝。

  林人音瞧着没有别的事了,和傅雅仪告别,临走到门前,没忍住叮嘱道:“你也少抽点,你这屋子都熏成什么样了没发现吗?”

  傅雅仪手一顿。

  还真是。

  她是略微有些对香的癖好的,一般情况下抽烟都去外头,因为不想染了屋子里的味道,她用的香大多价值千金一小段,燃出来极其清雅剔透,可今日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满屋子竟都是烟味。

  傅雅仪起身,一把打开了自己的窗户。

  现值月末,窗外的月亮已然成了一条细小的线,几乎瞧不见,刚刚那阵雷雨来得急走得也急,带走了头顶的那一整块乌云,令将近七月的夜晚里更多了几分凉爽。

  她倚靠在窗边将自己的烟杆中的最后一缕烟丝燃尽,将白玉制成的烟杆随手一丢,往自己的寝房走去。

  及至第二日出发前,余姝都不曾再瞧见过傅雅仪。

  周围满是整装待发的随从,念晰和魏语璇已经在马上坐好,就等着林人音与傅雅仪前来就能启程。

  眼见着时间将近,林人音一身红衣,懒洋洋走近,眼底还带着没有睡饱的乌青,她麻利地翻身上马,扫视了一圈后对所有人说道:“夫人有些事,晚点儿再追上我们,今日我们先启程。”

  念晰好奇起来,“夫人怎么了啊?还有比现在更重要的事吗?”

  她反正是有些迫不及待,若是没有这回事她还要被困在后山里头呢,现在要去江南人手不足才让她将所有的事务都移交给了赦赫丽与塔塔符儿。这也可见下江南这件事的重要。

  林人音哼笑一声,只偏过头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余姝,又在余姝抬头要与她对视时挪开了视线,摆摆手,笑起来,“夫人有夫人要做的事,咱们按她规划的走就好。”

  “姝宝,”她叫了声余姝。

  余姝应了一句。

  林人音:“夫人说这一次她归队前整个马队由你全权指挥,包括我也听从你的指挥。”

  余姝闻言微微愣神,指尖抓紧了缰绳,不知为何,这一刻心底酸涩地厉害。

  林人音安抚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眉眼弯弯,提醒道:“时间到了,你该让大家出发了。”

  余姝回过神来,她看了碧空如洗的天,竟然又产生了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若是这一回傅雅仪归来没有好好教训她,怕是她更加要被娇纵得无法无天了。

  余姝自己都想不通,她这样欺瞒夫人,为什么夫人还要对她这样好,昨晚那样压根算不上什么惩罚啊。

  她回房后纠结犹豫恐慌了整整一晚,坐卧难安,害怕自己因此而惹怒了夫人被丢弃,第二日竟然迎来了这样的判决。

  她依旧信任她,并且默默关护着她。

  余姝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咽下,冲林人音笑了笑,“好,那我们出发。”

  并不算太长的马队闻令而动,在落北原岗的街道上再次拉出了一道长影,而这一回的目的地是——江南。

  林女士:真正的打工人就是要勇于怒怼老板,婉拒pua和画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