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71章 设计

  当人失去了活着的希望,也看清了现实却无力反抗时,那留给她唯一的出路便是带着恨意疯掉。

  这也是大多数失去女儿的弗宓女人的想法。

  弗宓的献祭永远不会停歇,弗宓的大多数男人都是大祭司天生的信徒,他们对大祭司唯命是从,哪怕需要杀死的是自己的女儿。

  他们并不会知道生活在弗宓的女人每日都是多么恐惧,既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下一个,又担心自己成了下一个。

  他们也并不会知道,这样的恐惧足够将人逼疯,而人疯了之后反倒没有畏惧了,也没有敬畏了。

  她们变得那样冷寂而沉默,麻木的眼时常望望那座被炸裂的矮山,大抵是在估算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将她们憎恨的一切推翻。

  一开始是那个故事,谁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的女人传出来的,可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偷偷扩散开来,她们希望能有人听了这个故事醒悟,不要再牺牲无辜的生命,可是没有用,大祭司很快禁止了这个故事的流传,甚至还处理了几个传播的人。

  后面她们还做过什么样的挣扎呢,没有人知道,但总之不是真正麻木的,若真正麻木便也不会好心将侠女赶出城了,可也必然是没有成功的,否则也不至于借中原大军压境的机会,展开最后的复仇了。

  这尊可怕的金身,长久地沉眠在地底,史书上没有只言词组,若不是傅雅仪的挖掘那又要到哪一日才能重见天日呢?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余姝不记得是听谁说过这句话,但用在此刻却感觉十分准确。

  弗宓神像下的真相太过令人难以接受,以至于余姝甚至一时想不到一个词去形容她明白这一切时的感受。

  女人之间的共情能力总是太过强烈,哪怕相隔几百年的时空她都仿佛能感受到那时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女人的绝望与痛苦。

  她扭头瞧了眼傅雅仪,却发现她的夫人已经面色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双幽黑的眸中带着点深邃,她正细细打量着面前这樽神像不知在想什么。

  神像迟早是要挖出来的,可是要如何处理又成了一个问题。

  四周依旧是森森的夜色,风刮过时仿佛都成了神像的呜咽与悲鸣,那尊形容诡异的金身囚禁住的是数百个无辜的灵魂。

  “夫人,”余姝轻声唤了她一声。

  傅雅仪指尖摩挲着一块白玉,状似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嗯?”

  “这尊神像我们该怎么处理?”余姝问道。

  “等一等吧,”她缓缓回答,“让赦赫丽去寻啷彩教的数据,看看这种法子该如何化解对死者最为有利。”

  一般情况下傅雅仪从不信神,她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神灵的存在。

  可当她也感到无力而悲悯的时候,似乎除了信一信神也没有别的补救法子了。

  她无法替这些少女报仇,也无法拯救已经死去的人。

  那便只能寻一个最妥善的法子,处理了这尊雕塑。

  “那地宫呢?”

  傅雅仪说:“继续建,就在埋藏这金身的位置上建。”

  余姝蹲在地上,托着腮,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金身,点点头,笑起来,“好呀。”

  五百年前一群少女在此被残害,五百年不得自由,五百年后一群女人在地上地下建起女子经商买卖的商行,女子在其中自由穿行。

  这是桩所有参与此事的女子都觉得极妙的事。

  仿佛有天意一般,让她们在这偌大的山林里寻到了这么一个位置将金身挖掘而出;让她们在大千世界里寻寻觅觅,寻到了五百年前岁月留下的悲怆一笔。

  这不是在阻止她们前进的脚步,而是在告诉她们走得快些,再快些。

  月亮在说,山间的树在说,林间的风在说,哪怕是这一尊可怕的神像也在这样说。

  说你们不要重蹈覆辙,说你们要屏着一股蛮横的劲儿往前冲。

  说你们要让这山川声声不息,说你们要让这日月变了天地。

  自金身被挖掘出来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傅雅仪下令将金身运出来,覆上盖膜后暂时存放到了她们的武器基地中。

  赦赫丽这半个月找了不少相关的朋友去询问啷彩教的事,结果却都没什么结果,因为这啷彩教实际上也只是西域邪派的一支,还是并不十分猖獗的一支,很快便被西域朝廷镇压的那一种,存在的时间也就百来年,弗宓的事发生时恰好是啷彩教最为猖狂的时候,弗宓灭亡后啷彩教又延续了数十年,最后被西域朝廷派人剿灭,剿灭的主要方式是血腥暴力的镇杀。

  因为西域的文字大多刻在石碑上,浮雕上,少有文字记录,对啷彩教的记载太少了,而啷彩教作为一个邪恶教派,更不可能自发写下什么著作落人把柄,大多采取口口相传的方法传播,要寻到一个懂这个邪恶教派的人实在很难。

  可在六月初,傅雅仪却接到了庵璧寺的长老相邀。

  庵璧寺是落北原岗第二大的寺庙,前朝建立,已有将近三百多年的历史,当然,它最大的特点是这个寺不拘男女,里面有和尚也有尼姑,各自占据半壁江山,且景色颇好,面朝海子与雪山,到了六月可以瞧见满园芳菲。

  过去有些大户人家的女儿若是犯了什么世俗无法容忍的“错”,大多会被送到庵璧寺清修,待到事情过去了再被母家接回去。

  当然,这只局限于家庭和睦,父母爱女的人家,舍不得女儿被非议才会出此下策,不过也是因此庵璧寺每年都会收到这些人家的一大笔善款,很是富裕。

  庵璧寺里头腌攒事不多,氛围也不错,大多善款都被拿去救济穷苦百姓,在百姓里头声望也十分不错。

  傅雅仪收到庵璧寺长老的邀请时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乘凉,这段时日无论是她还是余姝都算是闲下来了一点,有了时间偷闲一日。

  书社步入正轨,千矾坊也已经开始了第三座屋舍的修建,脂粉铺子稳步打出了自己的名声,至于地宫,在金身被掏出来后便开始按照既定的轨迹修建,若是中途不出岔子,预计明年年末可以竣工。

  众人忙了这么多时日,傅雅仪昨日下令,让所有人都带薪酬小休一日,待到明日再继续,免得体力不支。

  这段时间傅雅仪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千矾坊后的武器基地,她在实验新的第二十代火铳。

  第十九代火铳她研制出来后只卖出过一把,而这一把的客户是落北原岗的官府。

  她还要做许多事,并不想和官府再那样纠缠下去,也懒得再理会官府的试探。

  那一把是她特意让人在送货时假意以放错了为由交给官府的,当然,她后期也假模假样地上门去讨要过,结果当然是官府不愿意送还。

  这是并不出意料的结果,也是傅雅仪想要的结果,她将火铳送交官府便是为了让对方扣下的。

  官府拿到之后肯定会对这把火铳进行研发,可这把火铳技术性极强,不是傅雅仪自傲,便是整个西北官府一起研究,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仿制出来。

  仿制不出来时便会有顾虑,便越不会去寻傅雅仪的麻烦,也能够给她更多时间做更多事。

  当然,这件事让柯施颇为无奈,毕竟官府不去缠傅雅仪便会缠柯施,一武一粮,两个命脉总要拿一个下来。

  幸好柯施去了西域,西北官府四处寻不到施先生,也便暂时没有发难,只隔三差五给柯施送几份瞧着便无比关切的信件,令她不胜其扰。

  对此傅雅仪建议她干脆将去年孟昭见过的良种送给西北官府一府一份,以作示好,也算是给他们找点事干。

  正好现在给他们,研究勘测完了,今年冬末便能给农民栽种了。

  柯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反正按照西北官府们这个追法,不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是不得罢休的,那还不如干脆自己先割一块不痛不痒的,毕竟她的二期良种繁育也快到末尾了。

  因此最近整个西北官府都颇为繁忙,忙着育种,完全没时间再绞尽脑汁在各个商人身上刮肉。

  这也是一件开心事。

  庵璧寺的来使在傅宅大门前遇着了余姝,余姝来落北原岗后尚未与寺庙打过交道,可瞧着这小尼姑生得唇红齿白文静淡雅,说话做事彬彬有礼,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特意引着她一同进了傅雅仪的院落。

  小尼姑法号静渊,是庵璧寺长老月容大师的关门小弟子,平日里并不时常下山,大多时候都跟在师父身边静修,这一回的邀请不知怎么,竟还让月容大师舍得派她前来了。

  见着了傅雅仪她也不卑不亢,只轻轻颔首,温声细语道:“家师前些日子本想邀傅娘子前去庵璧寺谈一谈,可她又知晓您最近事务繁忙,只让我们留心着,听闻今日傅氏之下的产业大多休沐便匆匆遣我前来相邀您哪一日方便去庵璧寺瞧瞧,家师有话想与您说。”

  傅雅仪闻言点了点头,态度颇为不错,只应下了后日便去一趟,然后吩咐人送静渊回去。

  余姝待静渊走了才有些奇怪道:“庵璧寺是咱们捐金的那个寺吗?”

  捐金笼子这事是念晰和春月办的,平日里傅宅与庵璧寺也素有往来,捐去庵璧寺是个不会引人注意的法子。

  但这个不会引人注意是指的外边,庵璧寺内会引起谁的注意那便犹未可知了,可庵璧寺内的长老方丈们向来懂得明哲保身之说,从不随意开口乱言,傅雅仪对此还是颇为认同的。

  这月容长老是庵璧寺内最年轻的女长老,年仅四十五便跻身长老之位,在此之前傅雅仪并未与她打过什么交道。

  傅雅仪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冲余姝招了招手。

  今日余姝来不是什么正经事,是傅雅仪闲来无事,叫她来玩儿的。

  这些时日太忙碌,两人都没什么闲情逸致玩儿什么教导的事儿,好不容易得闲了,傅雅仪反倒有了些玩心。

  当然,余姝也同样有了玩心。

  极致的压抑下滋生极致的野望,在燥热的夏日尤为激烈。

  余姝乖巧地坐在她腿上,笑着问:“夫人今日想玩点什么?”

  傅雅仪抱着她翻了个身,示意她拿起桌面上那个小小的精致锦盒。

  余姝便背靠在她心口,纤白的指尖挑开盒子上的穗络,里面躺着的是一块温润漂亮的白玉,上头刻了个“姝”字。

  “送我的?”

  余姝诧异地挑了挑眉。

  傅雅仪下巴搭在她肩上,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双手从她身前穿过,从桌面上拿了一张宣纸和一只狼毫笔,“但是有条件,你要替我抄几首诗。”

  余姝:“什么诗?”

  傅雅仪没说话,反倒用绢帕捏起那块美玉,轻轻哼笑一声,“余姝,这块玉光泽不行,你能一边养养一边写吗?这是你要抄的诗。”

  余姝一瞧那诗再一瞧那玉,哪儿不知道傅雅仪打的什么主意,她顿时熏红了脸,却妄图保持自然地说道:“夫人实在是不诚心,送玉也不送块好些的,还要我来养。”

  傅雅仪眸光轻闪,与她还真就演上了,勾唇笑道:“那你养不养?”

  余姝咬了咬唇,却感到几分刺激,只环顾了一圈四周,见着侍女早被傅雅仪打发走了才颇为大胆地说道:“夫人下的令,我又怎么能不遵从呢?”

  她今日穿了条纱制的褥群,重重迭迭,极为繁复,可当她握住狼毫笔的那一刻还是有些失神,傅雅仪替她整理好裙摆,她颇为玩味地对余姝说:“那你先写吧。”

  余姝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看完婵松地宫后那个荒唐的梦,她没想过有一日竟然梦境真的能够发生在现实中。

  狼毫笔尖轻颤,她用有些潦草的行书在写下第一行,“画堂南畔件,一向偎人颤。(1)”。

  然后便是些,“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之类的诗了,也没有几首完整的,大多是些简短的诗句。

  她越写身子战栗得越厉害,最后干脆有些恼羞成怒地将笔一丢,抬起一双盈盈波光的眼,满面薄红道:“我不写了。”

  “哦?”傅雅仪声调微扬,指尖把玩着她的耳垂,懒声道:“咱们有过约定,你若是说了一次不再继续,那这教导也就结束了。”

  余姝瞪了她一眼,还真没想到她竟然用这种事威胁自己,余姝强忍着那点难受,转过身揽住她的脖颈,在她脸上乖巧地贴了贴,软声道:“夫人,饶了我吧。”

  余姝在某些方面来说是极为娇气的。

  傅雅仪也没想逗弄太狠,只垂眸盯着她红润的唇瞧了半晌。

  余姝被盯得背脊紧绷,没忍住舔了舔唇,就这么一下,反倒被傅雅仪捏住了舌尖再收不回去,她顿时睁大了眼,妄图抬手解救自己,却又反倒被傅雅仪扣住了另外两只手。

  傅雅仪低声笑了笑,逗了她一刻后便放了手,那小小的舌尖立马缩回唇齿间藏好。

  她复又垂首吻上了余姝的唇。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长到那块晶莹温润的白玉被重新放回了锦盒中余姝也没有发现,她只沉溺进了难得的深吻中。

  午后阳光恰暖,纱幕重重,这个下午无论是余姝还是傅雅仪都过得颇为愉悦。

  及至两日后,傅雅仪带着余姝去赴了月容长老的约。

  月容长老这个约,无论是傅雅仪还是余姝都有些猜测,只是并不非常确定。

  昨日赦赫丽那头对金身的处理方法倒是有了一些眉目,只言要寻一寻当初弗宓女子们的后代,将金身交给她们是最稳妥的法子。

  可当年在史书中的说法是弗宓一城几乎没几个人幸存,哪怕有人幸存那也早早迁移去了别处,就算史书撒了谎,按照那本秀才的地志来说,当年攻城的将军是有护住不少弗宓女人的,那那些女人的下落也是成谜的,过了这么多年完全无从查询。

  众人唯一能做的只有从当年征西大将军身上着手,总不可能所有存活下来的女人一夜之间全消失了吧?总会有点痕迹吧?更何况这名征西大将作为一个中原人,对他的文字记载总该比弗宓多一点,也好找一点。

  于是昨日傅雅仪便开始下令去寻有关于四百八十二年前征伐弗宓的大将的相关信息,只准备今日拜访完月容大师后再回去瞧瞧。

  可是无论是余姝还是傅雅仪,对这位长老都抱有几分怀疑,倒不是怀疑她有什么恶意,而是时间太巧了些。

  傅家将金笼子敲毁送去庵璧寺是七日前,可按照静渊的说法,月容长老实际上在将近二十日之前便想邀傅雅仪前去寺中一叙了。

  除了送金子一事,傅雅仪与庵璧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牵扯,她们本觉得月容长老应该是为了这件事,可时间对不上,二十日之前该是她们通过落北文刊匿名征询有关于弗宓的文献资料时。

  实际上,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有些奇特的。因为那几本起大作用的书虽每一本都写了不同的地址,可周月上访前去递交奖金时那几户人家却全都满脸疑惑,那些并不是他们递交到书社的,这几本书上均是假身份。

  这件事在开金像的第二日周月便禀报过,只是当时事情颇多,便没有时间去追查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个世上说不准还有其他人也是知晓金身一事的,并且十分敏锐一直关注着落北原岗这个地区,否则不可能关于弗宓过往的需求一出现,那几本引导大家寻到真相的书也就出现了,这太巧合了些。

  月容长老遣人前来,几乎令傅雅仪和余姝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件事。

  两人被引导着踏进月容的房中时里头正熏着颇为浓烈的香,整间屋子都仿若被烟雾缭绕,险些令人看不清里头坐着的那个身影。

  静渊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蒲扇扇了扇屋子里的烟,随即打开了窗户,让烟雾能够流通出去,她轻声说:“师父,傅娘子和余娘子来了。”

  坐在里头的月容这才睁开眼,她有一双极为悲天悯人的眼睛,看人时都带着和善的光,眼尾的褶皱都是岁月在她面容上落下的轻轻的吻,见两人来了,她弯了弯眼角,和缓道:“两位请坐。”

  两人就坐后静渊给两人上了杯茶,月容冲两人说了句阿弥陀佛后并没有掩盖自己的意图,“劳烦两位上山来了,这回我要说的是关于弗宓的事。”

  傅雅仪握茶的手一顿,抬头与月容对视,问道:“哦?不知大师要说的是什么事?”

  月容笑了笑,“傅大娘子大可对我放心,我乃化外之人,不掺红尘事,只帮有缘人,前些时日落北文刊需要关于弗宓的文书,我想着我手上有那么一两本便换了个方式前去递交,也算给需要之人行个方便,待傅大娘子将那一百零八个金饼捐给庵璧寺时我才知晓,原来那询要文书之人,竟是你。”

  “弗宓的过往值得说几句的也就这几本书上的内容了,多的,也没什么好探寻的,”月容这句话说得很是温和,却带有几分不合身份的轻蔑,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们若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问我。”

  “你早便知晓后山之中埋藏了什么?”傅雅仪眸光渐深。

  月容点点头,“倒也不是,我确实很早便知晓一二,也一直在等有能力的人将那东西挖出来,但我并不知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毕竟我一人之力过于微薄,哪怕知晓那后头有什么,也无法挖掘出来瞧瞧真面目。能确定的只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东西如何安置?”傅雅仪接着问道。

  月容:“交由弗宓后人亲手打碎为最佳。”

  这个答案与赦赫丽问到的是完全一致的。

  傅雅仪眯了眯眼,“弗宓后人现在在哪里。”

  月容这回倒是出现了几分迟疑,她对静渊示意,静渊拿出了一本小册,上面是泛黄的书页,可字迹却与那本游侠的游记字迹一致。

  “那位游侠是我的先祖,她那时也为了弄清楚弗宓发生了什么收集了不少东西,那本地志和故事集便是她的收藏,而这些书一路传到我的手中,这本是她写的游记的下传,上面曾记录过她和弗宓后人的交谈,那时她见寻不到弗宓真相便干脆周游了整个中原,在会稽曾偶遇过一次将她丢出城的那个女人。足可以证明弗宓必然是有存活之人,只是我也不知晓这么多年过去她们是否还有后人又是否还在会稽。”

  两人的交谈十分迅速,她们多日寻不到的答案,到了此刻却轻而易举便得到了,反而令人有些不太真切。

  傅雅仪沉默不语许久,看了眼窗外的天。

  “为何这件事没有一开始便告知我们?”她再转过头时,目光近乎有些浅淡,“这一本书为何没有与你的其它三本书一同交予书社?”

  “因为我一开始也不确定你们究竟是谁,文刊上征稿人是匿名”,月容面对她的眸光,从容不迫,“那一百零八个金饼来得太突兀,而与书上记载的一百多名献祭的少女数量又差不多,所以我才猜到你们是谁,不过怕打扰到你们,便也只能挑个傅大娘子有空闲的时间再叨扰了,毕竟东西已经挖出,也不是那样急切了。”

  这番问答并没有什么问题,动机、时间、因果都是合得上的,可傅雅仪却还是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微妙。

  仿佛有什么问题被她所忽略。

  月容身体不算太好,说了这么会的话便面露疲态,傅雅仪和余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有再久留。

  寺外的风景大好,两人寻了条繁花盛开的路回去,余姝撩开帘幕,轻声问:“夫人,我们要去寻弗宓后人吗?”

  实际上这是一件必须做的事,既然傅雅仪已经下定决心要妥善安置金身,替那一百零八个姑娘寻得安宿,那寻找弗宓后人便是必然之事。

  只是……会稽。

  会稽在苏州以北,那是江南地区。

  她看了一眼余姝,眼底不知在想什么,终是慢条斯理点了点头,“去,待这个月事情处理完了,月末动身前去也可以。正好趁着没那么繁忙的时候去。”

  余姝应了声好,又和傅雅仪商量了一下一同前去的人,两人走走停停便回了傅宅。

  那本游记在后头的半个月被两人反复再瞧了几回,中途还派了人前往会稽查探一番弗宓后人的下落,可都没什么眉目,傅雅仪去会稽是个十分突然的决定,半个傅家的步入了忙碌期,直到六月底才将大部分事情处理完,空出一段时间前往江南。

  这一回随行的人是余姝、念晰、林人音以及魏语璇。

  可在临行的前两日,在西域的生意却出了些必须傅雅仪在场才能解决的小事。

  这件事来得十分突然,几乎要打乱前往会稽的全部计划,而前往会稽的准备工作却早已完成。

  余姝被匆匆从余宅叫去傅宅商讨时天上正下着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是那样的暴烈,带着电闪雷鸣,溅落下来的雨水甚至打湿了余姝的裙摆。

  待她到了傅雅仪的院落时,里头却静悄悄一片,她推开傅雅仪的书房大门,里头端坐着的女人正倚靠在太师椅上,指尖搭着根白玉烟杆,有袅袅雾气升腾,她见着了余姝也没有说话,只定定盯着她。

  余姝很久没有在傅雅仪面上瞧见过这样冷凝的神情了,仿佛回到了初见时,傅雅仪居高临下且冰冷的那一眼,看得人通体生寒。

  她强忍住不适,一如往常般扬起唇角,问道:“夫人,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我在看我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里,都教会了你什么。”傅雅仪淡声说道:“我一直觉得月容出现的时机很有问题。”

  余姝心口有一瞬间的心悸,她绞紧了自己的袖口,仿佛很困惑似的,“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你,”傅雅仪用烟杆点了点她,眸光幽邃,“是你该说说你什么时候和月容串通,压下了弗宓人后代的消息,拖延到六月初才告知于我,让我决定去江南的时间到了六月末,而也让你有时间安排西域的生意将我支开。”

  “前去江南的准备已经做好,我若是无法前去,那便只能由你代为前去。”

  傅雅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与我说说?”

  她的话说得这样直白,令余姝想再装一装傻都难,那些她自认为做得很小心演得很到位几乎无人能察觉到事就这样被傅雅仪堂而皇之铺展到了她面前。

  面对傅雅仪这样的目光,余姝有一瞬间竟然有些如坠冰窟的感觉。

  她的眼圈几乎瞬间就红了,咬着牙不知该怎么狡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傅雅仪睨她一眼,蹙起眉,心中不知为何骤然升起一股火气,语气略重,斥道:“不许哭。”

  姝宝是心机美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可以利用她所能掌控的条件的,但是她不会伤害夫人,顶多想做自己要做的事又不让夫人知道。

  (1)李煜写的《菩萨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