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70章 金笼

  这本地志第一回记录是在四百九十二年前,第二次记录是在四百八十二年前,相隔十年,其中变化最大的只有千矾坊后这一座山。

  据这本地志的作者所言,他第一回游历饽齐时并不算顺利,九死一生,而及至禄景三十五年,也就是四百八十三年前中原王兵攻破了弗宓城门,并且长驱直入后,他终于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再探索一回这片神秘的土地,他的第一站便是弗宓,在禄景三十五年同年他便故地重游。

  只是此刻的弗宓像是一座死城,据说城内的数千少女和老妪在中原兵士打进来前已经拎起了菜刀将城内血洗了一轮,率先被杀死的是她们的兄长和丈夫。

  然后她们聚到了大祭司府前,杀去了城门口。

  大祭司是弗宓的精神支柱之一,这群女人凭靠着这个人质登上了城门,然后当着城中无数百姓的面以及城外聚集的中原兵将的面将大祭司吊死在了城墙上,举高临下看着他痛苦挣扎,凡敢前来搭救者立斩。

  她们做的事震慑住了城内抵抗的兵众,同时也给了她们第二轮血洗弗宓的机会,待到中原兵士等到机会将城门开启时却已经见着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衫的年轻妇人,满脸是血地替他们打开了城门。

  她的目光颇为麻木,只极其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握着手中的菜刀向城内跌跌撞撞走去。

  这是打饽齐最为诡异的一场战争,也是中原兵士损耗最少的战争,到了后来,中原的将领干脆发话,弗宓抵抗者杀无赦,弗宓手握菜刀的女人可不动,若见着了快死的可捡回来救治一二。

  城内血流成河,最后竟然成了中原这个外来者救下了数名杀红了眼的少女。

  当然这种诡异而可怕的场景也只是这位笔者听人渲染过后写下的,他并没有亲自看过,他到达弗宓已经是两个月后了,除了那位大祭司依旧吊在城门口,城内砖缝里还残留些红色的血肉以外,完全看不出这里发生过怎样惨烈的事。

  他也急着赶路,只在城内随便瞧瞧便去了城郊,直奔的便是千矾坊后的这座山,因为这座山堪称弗宓第一高,其上植物种类繁多,各种天气现象均能寻见,十分有记录意义,可他刚刚到了哪儿便傻眼了,那座他印象中的高山竟然已经被拦腰折断,而他有过记载的深谷沟壑被断裂的山尖填满。

  他所需要研究对比的山不见了,四周高中间低的山也成了三面高,中部与东部几乎平齐的三面环山,甚至平齐处还孕育出了容泽。

  那时山才刚刚崩裂不久,尚且拥有明显的痕迹,秀才仔细探查,发现了劈山的中心点在何处,并且根据那处的痕迹判断了这座山绝不可能单纯的死于山崩,而是率先被人在山腰凿开,然后才在雷雨天引天雷劈下来造成的如此齐整的山崩。

  他仔细探查了断裂处,发现那里有挖通的痕迹,还有拖行痕迹,很有可能在被劈倒前,弗宓人掏空了里面的一部分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他细细推测了一下放置的东西的位置,记录下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位秀才的游记全篇都以十分冷静的语气记录他所瞧见的一切,唯有此处离开的理由有些怪力乱神之说。

  “——行至晌午,狂风乱作之势令吾寸步难行,烈阳当头,却隐有凉寒刺骨之意,如坠腊八冰天雪地之间,直觉此处不可久留,便也匆匆离去,不复再至此处。”

  他说他觉得明明是烈日当头的时候,却感到浑身冷得出奇,直觉有异,所以不敢再过去细看了。

  这种走过许多路的人,感知力出奇地好,对自己的直觉也异常信任,这是他们避险的方式之一。

  赦赫丽对这位前辈很是信任,而她本人却拥有比这位前辈更加莽撞疯狂的心态,哪怕有地志中怀疑有异的谏言,她也非要过去瞧瞧那里的神坛究竟是什么模样。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怕再找不到神坛弄不清那尊神像究竟是什么,地里的工程再耽搁下去,别说一年半载,就是两三年她都不一定能还完债。在山里待两三年还不如杀了她。

  塔塔符儿就单纯多了,她本就是胆大的少女,知晓了书里写的东西也丝毫不惧,甚至拍了拍自己胸前紧紧塞在里衣里头贴着心口的平安符,笑着说道:“春月姐姐过年的时候特意给我求了平安符,没啥要怕的。”

  两人扛着工具一路循着书中所说的位置挖了几个坑均无所获,毕竟年代久远,位置没有那么好找,直到傍晚才终于有了一点点收获。

  因为时间紧急两人将坑从一丈变为了半丈,半丈后没有收获便立刻走,塔塔符儿本挖了这个坑后就想去找下一个位置的,可是最后那一铲子却感觉像是磕到了硬物,她连忙拿出刷子,一点点将脚下的泥土刷去,竟然在下头瞧见了金色的一角。

  “赦赫丽姐姐!!”她没忍住激动叫到:“我找到了!”

  灰头土脸的赦赫丽连忙跑过来,她撅着屁股往坑下头看,见到那露出泥土的金色的一抹痕迹后一个蹦跶便下来了,还伸出手摸了摸那抹金痕,骤然松了口气。

  “是的,没错”,她语气也轻松起来,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揽住了塔塔符儿的肩有些激动地说道:“快把它挖出来瞧瞧!”

  两人说干就干,趁着夜色还没完全来临,就着这么点余亮在土下再次挖掘起来。

  可越挖两人刚刚还很激动的心就越来越沉,到了太阳只余一角在山尖时,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一次挖掘。

  两人沉默着对视一眼,一同爬出了这个坑。

  塔塔符儿坐在坑边,双腿在坑边晃悠,仰头看已经能够显出来的月亮,忧郁道:“挖不完,根本挖不完,这个神坛怎么会这么长啊?一般的神坛不是都只是个托座吗?”

  她有些想不通,哪个神要个这么大的神坛啊?

  按照山谷那边预测的神像高度,这个神坛起码有神像一半高。

  赦赫丽也很忧郁。

  但她抹了把脸,一把将塔塔符儿拉起来。

  塔塔符儿:“怎么了?”

  赦赫丽拉着她往山下走,“这个得找念晰通知余当家和傅大当家,我们俩人挖起码要半个月才挖得出来,要多寻些人将神坛先挖掘出来。”

  塔塔符儿点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回到山谷时念晰刚巧要出门寻两人留在山里的旗帜,给她们送饭。

  但她也没想到才不过一下午没见,两人竟然又脏出了一个高度,酷似落北原岗大街上要饭的。

  她略微有些诧异道:“你们怎么下来了?”

  赦赫丽将山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念晰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连忙派人给傅宅传去了消息。

  待到余姝傅雅仪和葛蓝鹭几人到来时已经是亥时了,外头的天黑了个彻底,几人一同聚在了议桌旁,赦赫丽面上是难得的严肃。

  “我与塔塔符儿推测,这块神坛起码有两丈到三丈到高度,宽度也起码有一丈半左右,”她指了指桌面上的草图,“若要全部挖出来,怕是需要惊动咱们队伍里的不少人一同动手。”

  傅雅仪和余姝赶过来前还在看新鲜的文书,余姝面上的表情并不算太好,这是因为两人方才在宅子里归纳出来的一件事。

  她们在故事上头所能了解到的脉络是四百九十七年至四百八十七年前,整整十年弗宓都在遵循大祭司的献祭要求,死了数百名少女。

  四百八十六年前,弗宓城内开始流传她们在那本话本上所说的预言故事,预言在四百八十三年前弗宓必亡城。

  这是一个转折点。

  这个转折点后虽然无事发生,却在四百八十三年前,也就是禄景三十五年让一群老妪与少女仿若发了疯般杀了城内那么多人。

  傅雅仪和余姝都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她们如此团结一致下定这样的决心。

  她们将目光放去了禄景三十二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让她们漫长蛰伏的节点,那只能是那个被大祭司下令封禁的故事出现的那一年。

  那是反抗的开始。

  所以这一个下午,两人都在四百八十六前这一年的文献中打转。

  当余姝和傅雅仪听到赦赫丽请求念晰转告的话时,两人突然便在那一瞬间有志一同的认为,这座超乎寻常的神坛可能就是她们遍寻不获的转折。

  一座被人为拦腰斩断的山,却没有任何史料记载,那样的地动山摇天翻地覆,那样挑战自然的手段,没有任何记载便是最为奇怪的事。

  傅雅仪垂眸再看了眼桌面上的图,指尖轻点着桌面,在无人可瞧见的眼底竟多了几分狠意,可她只淡声说道:“挖,今晚就挖。把愿意去的匠人叫过去一同挖。”

  葛蓝鹭面上浮现一抹惊愕,她有些犹豫道:“可是他们并不一定愿意去,还是有忌讳的。”

  傅雅仪睨了眼窗外的星夜,缓缓说道:“若是我将工钱加至三倍外加每人百两的赏银呢?”

  事实证明,银子是这个世界上有些时候能够超越信仰的东西,除非对他们所信仰的东西死心塌地毫无二意地修行,否则普通民众在面对钱财时,在面对超乎寻常的诱惑时,便能短暂放下信仰与忌讳了。

  来到后山的人很多,这些时日不开工,许多工匠都嘟囔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大多还是老实本分待在原地让干什么便干什么的。结果他们的东家不开工则已,一开工便惊人,竟然是深夜上山挖神坛。

  傅雅仪没有任何哄骗,说得十分坦然,他们在高额的奖赏下有的犹豫不决,有的却立刻答应,犹豫不决的瞧着立马答应的,怕错过了赏银,咬咬牙也干脆应下了。

  最后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

  因为怕点燃火把太明显,因此大家基本上是就着月光抹黑行动,待到了赦赫丽和塔塔符儿带他们前来的位置才点起几把火,以做照明。

  白日里赦赫丽和塔塔符儿不是下挖而是平行挖掘,挖了将近半个时辰才露出神坛的边角,前来的工匠们就着火把,七八个人在不同方位开始挖掘。

  火光衬着那片暗沉的金,周围没有人说话,只剩下了吭哧吭哧挖土的声音、风掠过林子的声音、呕哑的老鸟嘶鸣的声音。

  这像是一处无声静默的鬼剧,整个场面都带着股森然。

  傅雅仪拢着袖子站在一侧,闭了闭眼。

  她只是想起了自己在那本游记上见到的内容。

  那位游侠是为饽齐出身的女侠,她于四百八十五年前年末到访于此,那时候恰好是禄景三十一年,是节点出现的前一年。

  傅雅仪早上看到的,是那位女侠过往的人生经历,那是大量凄惨的女人的生平,仿佛这个世道加诸给女人的一切苦痛都降临在了饽齐这个小小的部落中,每当傅雅仪以为这一位已经足够凄惨时却还能发现这位游侠笔下更惨的女人。

  在弗宓的女人是她所见过最不同的。

  她形容这里的女人仿佛像是麻木的傀儡,又仿若被折磨地形销骨立的森森厉鬼,眼底满是疯狂。总觉得下一刻,她们便会在无形的折磨中抽出一把刀与你同归于尽。

  她从街头到街尾,见过的除了眼神麻木的女人,最多的便是发了疯披头散发的女人,赤着脚喊天上飞过的鸟儿女儿,喊地上跳过的蚱蜢女儿,时不时还要哭叫着往井里跳去。也就这种时候,眼神麻木的女人会给跑过去将人拦下。

  女侠搞不清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愿意与她说发生了什么,待她晚上睡着后有女人闯进了她的房中,将她丢出城去,她见到了一个被簇拥着身型颇为单薄的女人,那女人同样漠然且麻木,只对她淡声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吧,去哪里都可以,不要待在饽齐。”

  侠女不知道为什么,她困惑问道:“可我就是一个饽齐人,我该去哪儿。”

  那女人眼底流露出了些怜悯,“西域,中原,都可以。”

  这是她最后一次待在弗宓,她也听了那女人的话离开,她到了中原与弗宓的边境,一等便是三年,因为她想不通那女人的话。

  她是一名逃脱的献祭者,她本也要被选中献祭给雨神被淹死在河水里,她挣脱了绳子逃了出来,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瞧瞧是不是每一个地方的女人都这样痛苦如浮萍,可她走过的地方太少了,她见到的惨状又太多了,好不容易在弗宓这里见着了点不同,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同。

  可弗宓向她关上了城门,于是她只能在中原等,哪怕她发现中原等女子生活地比她们幸福一些也是一种不同后依旧没有忘记对弗宓的好奇,可弗宓被攻下后也没有人能给她解答了,弗宓几乎被灭族,男子尸首分离着无数,街道间横陈着些女人尸首,活着的女人几乎寻不到了。

  这件事成了她的一件心事,哪怕在游记的最后也要记上一笔。

  洞口挖掘越来越深,人多力量大,两班轮换,很快便要上绳索了,有人拽着往下放,再继续挖掘,神坛旁搭了个看台,可供人上前瞧瞧暂时出现的那截黄金神坛。

  这是一个端端正正的立方体,金色的坛身上还沾着泥土,需要用刷子细细扫去,哪怕是这样低头俯视,不知怎么的都令人感到一种奇异的不适感。

  明明金子应该是这世间永远都不会让人讨厌的东西,谁能不爱钱财啊?可面前这一整块古朴陈旧的金子偏偏就令人下意识想要远离些再远离些,哪怕只是静静站在那儿都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刷泥也是个细致活儿,是个需要人帮忙干的活儿,赦赫丽给傅雅仪几人讲解了一下操控刷子的轻重缓急,几人便同剩下的工匠一同细细刷了起来。

  立方体上是有字迹的,依稀可辩这是人名,饽齐的文字与西域有很大的相似,这里的又大多是西域人,每清刷出来一个,便会有一人进行记录。

  众人忙活了大半夜,直到卯时初才将整个神坛挖了出来,登记在名录上的名字一共一百零八名,按照饽齐的起名方法来看,全部都是女人的名字。

  有人问道:“这是在干嘛?难道是在修坛纪念这些女人吗?”

  余姝瞧了几眼手上刚归录的名册,饽齐人的名字都很长,可一般饽齐女人死后是不会用这样长的名字的,她们一般都随夫家的名姓,能用上自己原本的名字便是一种诡异了。

  赦赫丽还在刷洗底层的金子,突然手上一顿不知摸到了个什么,她细细瞧过去,却发现竟然是个埋得极深的机关,她冲外头打了个呼哨,待被人拉上去后一边拿工具一边点了几个人说道:“你们和我下去再挖几寸,下面还有东西。”

  傅雅仪抬眸问了一句,“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个机关,”赦赫丽呼出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水后才平复下刚刚上下导致的喘息,“但是我不确定是什么机关,也不知道机关还有没有用,这都过去几百年了,再好的机关说不定都生锈了。”

  说罢她便再次跳了下去。

  这一回不知怎么的,无论是余姝傅雅仪还是念晰葛蓝鹭都沉默起来,众人凝神屏气,静静等待着赦赫丽那头将机关挖出来。

  而赦赫丽到了洞底后三下五除二和几个匠人将机关挖出来,研究好了开扭后她拽了拽绳子,示意往上拽,赦赫丽手里拿了块石头,在几人升上去半丈后她猛得将石头砸向开关,然后冲上头大喊了一声,“拉!”

  上头的匠人听令,一齐使力,不出片刻便将人拉了上来。

  可机关没有任何动静。

  赦赫丽躺在地上喘气,她看到了头顶的星星,眉心轻蹙。

  塔塔符儿走到了神坛旁,隔着渠道打量了几瞬,也就是这时,地面突然晃动了起来。

  不是地龙翻身的那种晃动,而是仿佛有什么远古机关被启动,咔哒咔哒在众人脚下颤动轻响的声音。

  赦赫丽躺在地上还好,原本站着的均被这种动静震地跌倒在地。

  头顶的老鸟们仿佛感觉到危险,一边嘶鸣一边大团大团往外飞去。

  赦赫丽扯着嗓子吼道:“俯地!快俯地!”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赦赫丽话音刚落,立方体上残留在缝隙中的泥土便簌簌往下落。

  所幸在此处的大多是西域工匠,而无论是葛蓝鹭还是念晰,又或者傅雅仪和余姝,都是在沙漠中锻炼过的人,反应速度极快。

  傅雅仪一把将余姝拉到身下护住,然后用手盖住了自己的后脑。

  身后是仿若巨龙嘶吼般的声响,可等了一会儿众人便后知后觉出不对来。

  ——没有土落在她们身上,也没有任何要地龙翻身的迹象,哪怕响动还在继续,却也已经不是从地底深处发出的了。

  大家试探性的起身,在黑夜中却看到了一盏缭绕的尘墙,朦胧间竟然令人看不清那神坛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傅雅仪摆摆手,“多点些火把来。”

  她抿了抿唇,不知怎么的,心底有些不安。

  在她身旁的余姝也轻轻喘了一口气,用衣摆擦了擦因为紧张被汗打湿的掌心。

  待到灰尘散去,那神坛终于显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所有人瞧见了那景象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平滑的神坛上正在缓缓弹出数百个小屉,每一个小屉中都放着一抷灰白的灰,灰上有一个小小的同样用黄金铸就的笼子。

  在场不乏见多识广之人,那灰尘的模样颜色,几乎能够立刻令人认出,这是一捧捧的骨灰,自上而下,自左至右,一百零八个姑娘的骨灰。

  她们那样沉默地立在黄金铸成的小抽屉,哪怕死了也要被笼子锁住全身灵魂,只令人瞧一眼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阵透骨的恶寒。

  林子里一时静得仿佛没有了活物,氛围凝滞而恐怖。

  “太恶毒了,太恶毒了,”有人被吓得跪在地上,喃喃道:“这不就是我们曾被严令禁止过的邪法?用这个是要遭报应的。”

  傅雅仪凌厉的目光扫过去,“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那人被她的气势所摄,嚅嗫了几下,竟有些不敢说了。

  赦赫丽一边擦手一边回答道:“这是啷彩教曾经给民众传递过的邪法,主要是让心有愧疚的人靠自己免除亏心事的影响,将苦主灵魂镇下永世不得超生。”

  “我是不信这个邪法的,西域那么多教派,就这个啷彩宗最恶心。做的竟是些脏污事,鬼知道几百年前怎么传到这里来的。”

  傅雅仪:“具体怎么做你可知道?”

  赦赫丽摇了摇头,“我不知晓,我只知晓被这邪法顶上的人都很惨,不止生前死后都不安生,传说还要为凶手所用。”

  当然,这些肯定都是假的,若真有这种法子,岂不是人人怀有恶心时都会用起来?这就和中原的巫蛊之祸一般,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一次。只是巫蛊不过是口头说说的诅咒,啷彩教的邪法却是真的要人性命的。

  傅雅仪眯了眯眼,目光再次扫过这一百零八个打开的小屉,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决断道:“念晰,你去寻一百零八个骨灰坛,将这些骨灰收整署名。上面的黄金笼子全部敲烂送去最近的寺里,便说是我献给佛祖的一点心意。”

  “剩下的人,明日开始按过去的路挖掘地宫,那座嵌在地底的金身,如今日一般,赶点三日之内掘出来。”

  今日之事有种后知后觉的凉寒感,前来的工匠均有些犹豫起来,大抵怕挖金身又挖到了什么东西。

  傅雅仪淡声道:“工钱涨至五倍,赏银每日三百两。”

  说罢,她也不再看此处,背过身往山下走去。

  余姝和葛蓝鹭跟上了她,在来此处之前,两人已经将自己的推断告知了葛蓝鹭。

  葛蓝鹭看了眼已经泛起亮意的天色,却觉得骨头里被这座山林所渗透的寒意还未散去,她轻声问:“这是吗?”

  她问的是,这是那一个转折点吗?这是那一个逼疯几乎整个弗宓的女人的节点吗?

  “我不知道。”傅雅仪呼出一口气。

  余姝也一直处于沉默中,过了良久后她才同样轻声说道:“夫人,那座雕塑可能会比这一百零八座骨堆更可怕。”

  傅雅仪偏过头,难得问了一句,“你怕吗?”

  余姝摇头,“我更怕不知真相。”

  若迟早要经受另一番惊憾,那她宁愿尽早接受,因为她也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事能够逼疯这么多女人。

  这个答案来得很快。

  匠人们就着赏银的动力克服恐惧飞快挖开了地上掩埋的金身雕塑。

  念晰几乎当天便请了好几个傅宅的医正上山给匠人们看病,这是被吓的。

  那尊雕塑竟然有着长满肉眼疙瘩的脸,那是一双双金塑的形容不一的眼睛,每一双都被戳瞎,邪神的脸膨胀地仿若怪物,它的身子上满是外戳的手和脚,不似普通的千手观音,那是肉眼可见的断臂残骸,哪怕被金子雕塑也像软地没有骨头似的东垂一根西垂一根,这样一尊恶心而丑陋的邪神像竟然还在模仿着飞天的动作,令人多看一眼都能被骇个半死。

  据说当天将这尊彻底挖出来冲刷干净的几位师傅吓得现在还没有下床,直嚷嚷着要回家。

  可傅雅仪和余姝却盯着这尊可怕的雕塑看了很久,目光冷得可怕。

  她们通过这尊邪神像知道了答案。

  那些被献给神灵的姑娘没有给弗宓带来安稳,连续十年的灾害令大祭司的威信在下降,信奉他的族人急需一个出气口来缓解恐惧。

  大祭司在这时发现了啷彩宗的密法,他再次将所有的错都推给了被他牺牲过的无辜少女们。

  他扬言这是因为少女们不愿为族人牺牲,惹怒了神灵才会如此,只要他们替代神灵责罚她们,便一定能够得到来年的好兆头,同时还要继续让更多少女心甘情愿为部族牺牲。

  于是有了这一尊由各个死去的少女的一部分所组成的邪神像,于是有了那个囚/禁着所有少女骨灰的神坛,他们锁住了少女们的灵魂,崩裂了山将她们金塑的肉身分离镇压,这便是他们对不听话的少女们的责罚。

  整个部族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仿佛终于寻到了对神灵道歉的方法。

  在这样的氛围中,本就不愿献出少女们的母亲们终于最先疯了。

  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女儿被这样污蔑利用。

  她们再不愿活在这样的骗局中。

  她们决定怀抱最大的以死相搏的决心,摧毁这场她们无力阻止的骗局。

  傅女士把关住灵魂的金笼子垂瘪之后送去寺庙里给佛祖,主打一个你们神的事情自己解决莫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