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66章 落日

  余姝与傅雅仪进傅宅时里头都已经快要开席了,见着了两人,念晰坐在席面上嚷嚷起来,“夫人姝宝,你们俩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余姝笑了笑,迅速找了个理由,“我们自然是去给各位姐姐拿礼物啦。”

  她与春月对视一眼,春月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没一会儿便有侍女推着车将礼物挨个放去了各位姑娘桌面山,席面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傅雅仪安静地落座,只倚靠在主座中,一边饮酒一边瞧着下头的欢声笑语,时不时有人给她敬酒她也通通接下了。

  余姝则早早被念晰拉到了身边,念晰将准备的五缸美酒摆上了桌子,扬声道:“咱们今夜不醉不归,姝宝,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余姝接过她的酒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目光流转,却是在思考应该如何避酒。

  那几缸酒没有五六十个人那是绝对喝不完的,余姝并不想自己醉死在这里。

  她插科打诨躲了不少酒,临到中途时傅雅仪冲一旁的侍女示意了一下,便有人端着五千两白银的银票走到了余姝面前,将托盘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因为附近的钱庄最大面额的银票也才五百两,这五千两摞在托盘里,反倒有些厚重起来,余姝大大方方收了银票,眉眼弯弯,笑出了两个酒窝,周围的姐姐们也跟着起哄,有了这个小插曲后反倒放过了傅雅仪,纷纷拿着酒去灌起余姝了。

  可余姝的酒量却是非常好,陆陆续续有人倒下,余姝依旧淡定自若,除了脸红一点,仿佛完全没有影响。

  可实际上她已经有些醉了,她喝酒后总还是有点儿神智的,只是会变得很迟缓,直接表现便是她依旧坐得笔直,笑得开心,哪怕脑子里快成一团浆糊了也仿佛千杯不醉,这点儿酒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傅雅仪坐在台上瞧了会儿,准备去假山后抽个烟,她刚刚起身,余姝便眼尖地瞧见了,她含含糊糊对一旁已经在和月娘对瓶吹到念晰说道:“我去洗把脸,姐姐你少喝点。”

  念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那你可得早些回来,不能借故溜了。”

  余姝连连保证道:“放心放心!今日我们一定喝个痛快。”

  她说完,便尽量保持平稳地往假山后走去,望月阁里的喧嚣声都小了些,临近假山时她起了点促狭的心思,放轻了脚步往准备吓一下那后头的人。

  傅雅仪靠在假山边,刚刚拿出葛蓝鹭前些时日送给她的水烟丝,察觉到凌乱且熟悉的脚步,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带到红色夹袄的一角出现,她伸出手,将对方一把拉了过来。

  余姝眼前有些发晕,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自己后背贴到了石头上,她仰头看傅雅仪时都觉得有些模糊起来。

  傅雅仪低头看她,面前的美人哪怕被拽过来也眉眼弯弯,这回的酒还没上头,面上洁白如玉,耳垂上的两个翠绿耳坠摇摇晃晃。

  “夫人,你为什么不用我送你的礼物?”余姝突然问道。

  她送给傅雅仪黑色的烟杆是存了点小心思的,今日她在王宅瞧见她没有用上,实际就想问一问来着。

  傅雅仪将手中的白玉烟杆放回去,淡声问:“你喝醉了?”

  余姝在这句问话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有点儿晕,可能确实醉了。”

  傅雅仪这个酒量不太好的很少醉,余姝这个酒量极好的反倒时不时便被灌个大醉。

  傅雅仪哼笑一声,从腰侧拿出了那柄纯黑的烟杆,在余姝面前晃了晃,“我用白玉用习惯了。你这根,中看不中用。”

  烟杆是需要翘起的烟嘴和高出一截的烟斗的,余姝送的都在一条直线上,美观价值大于使用价值。

  “不会吧?”余姝将信将疑,“怎么抽不是抽啊?这样的不行吗?”

  “你可以试试,”傅雅仪将那柄余姝送自己的黑玉烟杆递过去,眸光微闪,突然说道:“现在应该也算是年后了。”

  余姝没听清她后面那句话,只眯着眼瞧,乖乖过去学着傅雅仪的模样用启唇含住烟嘴,温良的玉在她唇齿间待了一会儿,余姝抬起头,松开烟嘴后有些困惑地问:“你不放烟吗?”

  傅雅仪垂着眸子,低声说:“你不能用烟。”

  “那我怎么试试这个烟杆?”余姝不懂,也不理解,她睁圆了眼,“不放烟我怎么试试这个礼物好不好用?你又是在逗弄我吗?”

  傅雅仪:“没有。”

  余姝:“那你就是故意不想用吗?”

  “或许你可以用别的地方试试。”一顿胡搅蛮缠,傅雅仪眸光略暗,她抬手轻轻撩拨着余姝的耳尖,“你会喜欢的。”

  余姝被她指尖撩得偏过头,热气顺着心口涌到脸上又涌到了耳尖,她突然颤了颤。

  假山后还有不少姐姐们酒醉后的疯言疯语,余姝靠在嶙峋的墙上,目光涣散,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与那日在书房中不同了许多,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她好像听着了潺潺水声,假山旁是有一条人工引进来的小溪流的,用的是活水,总会自动漫上周围的平地,浸润傅雅仪花了大价钱移植来的茂盛草坪,她记得那条小溪经常在溪水中开出漂亮的水莲,可往往没几日便会被汹涌的溪水打得飘零一片,粉色的叶瓣被碾碎在尘泥中。

  可再往后她也有些记忆断断续续起来,记不清那条分去她心神的溪水究竟长什么模样。

  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吟/哦,醉眼朦胧间瞥见了傅雅仪的唇,她揽住她的脖颈,骤然吻了上去。

  她不着边际地想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吻面前的人了,因为对方唇瓣间的软总让她觉得很熟悉。

  傅雅仪手上摩挲着那根黑玉制成的烟杆,突然轻轻笑了笑,她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了余姝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两人都在喘气才离开她溢着酒香的唇瓣,可却没有放过她的后脑,反而像抚摸一只猫一般,漫不经心地摸过她的头顶。

  余姝贴在假山上,待喘息平复后,眸光轻闪着抬手捧住了傅雅仪的脸,用两个大拇指拉了拉她的唇角,轻声说:“夫人,你现在笑起来,嗯……”

  傅雅仪没说话,静静等着她发表对于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的重要发言。

  余姝:“嗯……这样被我拉起来笑不太好看。”

  傅雅仪:……

  余姝慢吞吞道:“不如你自己笑一笑试试?”

  傅雅仪唇角勾起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她把晶莹的黑玉烟杆放到了余姝面前,冲她扬了扬下巴,“你自己弄脏的,总得自己弄干净。”

  余姝觉得她此刻的笑就很好看,像只黑夜里的精怪一般诱惑人,于是她被美色所惑,拿出腰间的绢帕顺着烟嘴擦干净,一边擦一边说道:“我怎么不记得是我弄脏的呢?”

  黑玉烟杆上有两只手,一只属于傅雅仪,一只属于余姝,两人的手都洁白莹纤长,像是附身在黑色枝干上的两颗蚌,色差极为明显,也带着别样的匹配。

  傅雅仪垂眸瞧她慢吞吞擦干净了,到了唇边下意识带几分调侃的话语一顿,余姝有所察觉,醉眼朦胧地抬头,一双波光粼粼的杏眼与她对视,面上满是被酒气氤氲出的红。

  “嗯,”傅雅仪低低应了一声,“是我弄脏的。”

  假山后骤然传出来了念晰醉醺醺的叫嚷,“姝宝呢?是不是被我们灌醉之后躲酒去了?”

  余姝耳朵尖,听到的一瞬连忙冲假山后孩子气地回道:“我才没有呢!我起码还能再喝整整一个时辰,把你们都喝趴下!”

  念晰:“那你人呢?”

  余姝闻言推开了傅雅仪就要往外走,可又不小心腿软险些跌倒在地,傅雅仪扶了一下她,她站稳之后却一把推开对方,跌跌撞撞地走回了席面间,再次与念晰几人喝了起来。

  傅雅仪难得有些无奈,她在假山后头等了几刻,等到后头的嚷嚷声小了些才重新走出去,最后站在了已经醉倒在桌前的余姝面前。

  半开放的暖阁只需将门前长达三丈的帘幕合上便可将风挡灾外头,屋子里燃着的暖碳足够将屋子烘至最舒适的温度,傅雅仪刚要吩咐人将帘幕合上,外头却传来巨大的声响,一道烟花如流星般直升天际最后又炸开,银白的流光瞬间铺满了天际,并且源源不断出现。

  这声响将屋子里躺得七仰八叉的人炸醒,林人音一把拿出了自己的短剑,迷茫地四处张望,喃喃道:“是有人拿火药来炸房子了吗?”

  薛好一躺在地上踢了她一脚,哈哈大笑,“是烟花,你个蠢货。”

  月娘趴在地上,悠闲地翘起脚,双手托腮,感叹道:“哇,好漂亮啊。”

  莺歌靠在栏杆旁,点评:“那个炸开的烟花好像一只猪。”

  玉安点点头:“姐姐你说的对。”

  赦赫丽有些奇怪地眯着眼看了会儿,醉醺醺道:“什么猪,那明明是只鸟儿啊。”

  春月笑起来,“不是鸟吧?是小桥流水的景儿啊。”

  塔塔符儿在一旁疯狂鼓掌,手拍得通红,“春月姐姐说的对!春月姐姐的回答最有文化!”

  莺歌:……

  玉安:……

  赦赫丽:……

  三人挣扎着爬起来报复般地锁住了塔塔符儿的脖子,闹成了一团。

  念晰也被吵醒了,她左右瞧瞧,有些站不起来,干脆在地上爬了两步,拽着傅雅仪的裙摆,像只小狗似的盘腿坐在地上抱住了傅雅仪的小腿,傻乐,“姝宝,这里有根树枝,快过来,我们一起靠着看烟花。”

  傅雅仪:“……”

  傅雅仪一把拎住她的后脖颈,将她拉开,可是下一瞬她的另一条腿便被余姝也抱住了,余姝跪坐在地上倚靠在她腿边,仿佛没有什么安全感似的,两条手臂一路攀爬到了傅雅仪大腿根,哪怕隔着衣服也令她浑身一僵。

  傅雅仪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余姝的头,淡声说:“余姝,松开。”

  余姝茫然四顾,“是谁在说话?”

  傅雅仪:……

  傅雅仪发现每当傅宅所有的姑娘聚在一块儿喝酒时,好像全府的正常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将余姝也拉开,丢去了念晰身上。

  念晰刚刚挣扎着坐起来又被撞倒,她干脆躺地上不动了,倒着看烟花,余姝在她旁边滚了两滚,也学她不动了,两人像两只失去梦想的小猪,同时叹了口气。

  念晰说的是:“这样的生活真好啊。”

  余姝说的是:“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1)。”

  念晰看了余姝一眼,伸出大拇指赞赏道:“你比我有文化。”

  傅雅仪手里拿了杯酒,她坐在廊台前,仰头看头顶仿佛没有尽头的烟花,冲月亮举了下杯,一口饮尽后慢悠悠接上了余姝的下一句:“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1)。”

  头顶的烟花仿佛在响应一般,在夜空中升起了一圈如江如河般的纹路,仿若醉卧云端笑人间的神仙空灵一点,便落下无数星子,灼灼光辉点亮整个天际,告诉苍穹下的每一个子民,新的一年到了。

  新年过后整个负债便又忙碌了起来,只是这一回,大家都留到了元宵前才离去。

  当初傅雅仪隐瞒王老爷的死,就是为了能够好好搞事业,现在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那也便能够公布王老爷的死讯了。

  去西域前,余姝和傅宅的姑娘收到的礼物是人手一份的放妾书,而这个新年,傅雅仪送给大家的礼物却是世俗意义上的自由,她们与王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质疑,她们通通被并入了傅宅中。

  而另一件大事便是余姝在王家的宗族上门时光明正大接手了王宅,有李宁希这个最大的宗族长辈作保,傅雅仪这个手握权势的夫人作保,余姝的态度相当倨傲,甚至直接将王家的王宅改成了李宅。

  这取的是李宁希的姓氏,若是直接改成余宅宗法那边并说不过去,反倒是套上一个李姓,从宗法上说不出什么差错来,尽管无论是余姝还是傅雅仪都十分不想遵循宗法的要求,可是若要少了些扯皮,那直接用老夫人的姓也没什么大问题,王宅的掌家权已经全部平稳落到了余姝身上。

  李宁希死在了正月二十,她缠绵病榻了许久,十分痛苦,走了反倒是一种解脱,在死前她强撑着找了宗族开会,替余姝站台,这是她思来想去后能够交给傅雅仪的自己所能拥有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放妻书。

  傅雅仪可以替代王家的老爷给余姝这些妾室写放妾书,可只有李宁希可以给傅雅仪放妻书,让她彻底脱离王家的束缚。

  这两份都是大礼。

  特别对余姝来说,王家两个掌权人坚定站在她身后,令她有了天然的优先继承王家一切的身份。

  李宁希死的那个晚上,李宅上下灯火通明了一整夜,余姝与傅雅仪一同站在她床前,送她最后一程。

  李宁希的头脑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她在明亮的灯火中,定定瞧着屋顶,浑浊的眼底在落泪。

  传闻中,人死前是能够瞧见过去的事的,也不知她的过去看到了哪些事,余姝见证过许多亲人的死亡,她们大多死得极其惨烈,她也了结过别人的性命,却还是第一回瞧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平稳走到生命尽头时是什么模样。

  那种生命在她面前流逝的不真实感,令她甚至有些愣神。

  王嬷嬷跪在床前,哭得不成模样,文嬷嬷立在床边,眼底也有些泪。

  傅雅仪只是静静地看,眼底没什么情绪,李宁希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冲她招了招手,在傅雅仪走近后依旧揪住了她的衣摆,气弱游丝地说:“娘……江南……”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李宁希的声音,她的眼睛已然半阖,轻声说:“娘,我好想回江南啊。”

  “宁希想回家,宁希知错……”

  伴着这句话,她在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缓缓闭上了眼,只余下了浅浅的脉搏。

  王嬷嬷转过身,冲傅雅仪长磕下去,“夫人,求您帮帮我们姑娘。”

  一直到现在,傅雅仪也没有明确答应送李宁希回江南,她仿佛那冷淡而疏离的神,被塑了金身也只是没什么感情地低头一睹人间的悲欢离合。

  面对王嬷嬷的恳求,她沉默了许久,她的衣摆被李宁希拽出褶皱,衣摆下,是李宁希已然再无力量支撑下垂的手,那样枯槁而瘦弱,却令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初至落北原岗时那只牵起自己的保养得宜且白皙如玉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看不穿她的野心勃勃,却依旧力所能及地护住过她。

  对傅雅仪来说,恩情是有限的,她若是还完了,便不会再有任何同情,只是李宁希的濒死让她难得的感到一丝疲倦。

  她不知晓这分疲倦是从何而来,大概是因为李宁希死前的所作所为,让她这个人变得格外复杂。

  人都会走错路,像李宁希这种走错了大半辈子,最后大彻大悟的其实也很多。

  可李宁希又有些不同,她冲破的是自己最痛苦的一切,在临死前拥有的是直面自身的勇气。

  傅雅仪还是有一些动容的,她无法否认这一切。

  她背过手,看向窗外那轮永远高悬于穹顶的明月,淡声道:“好,我送她回江南。”

  王嬷嬷骤然起身,似哭似笑,紧紧抱住了李宁希,“姑娘,你听到了吗?夫人答应了!她答应了!”

  李宁希大概是听到了的,临死前人看到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可耳朵居然还是能听到她梦寐以求的话,她闭着眼,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诉说什么。

  余姝紧紧盯着分辨她说的话,突然发现她死前最后想说的应该是——安如,谢谢你。

  这一句话未曾被背过身的傅雅仪听到,却被余姝所捕捉,她目光复杂,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王嬷嬷哀恸出声,顶着一头白花花的头发,冲着床前的李宁希磕下去,哽咽道:“姑娘,走好。”

  王嬷嬷是唯一一个随李宁希从江南来到这里的人,她陪李宁希走完了一生,李宁希是别人眼中的老夫人,是王家的当家主母,却也是她从小一同长大的姑娘。

  窗外依旧在下雪,是鹅毛大雪,柔软而密集,傅雅仪没有回头多看,只冲一旁的文王两位嬷嬷说道:“丧礼你们准备,我不会带尸身前往江南,给她火葬。”

  王嬷嬷点头,“是,姑娘她说死后无论何种丧葬她都接受,若是能烧成灰带回江南就最好了,若是夫人您不答应,便让我寻一座山将她撒了,说不准也有一两粒能随风回到她的故土。”

  “所幸、所幸……”说到这里她有些说不出话来,文嬷嬷默默给她递了快绢帕。

  傅雅仪行至院门口,撑开一把油纸伞,回头对余姝说道:“走吧。”

  余姝快走几步,走到了傅雅仪身侧,两人一人穿黑色千金裘,一人穿纯黑腰襦,并行向前走去,刚刚只下了这么一小会儿雪,路上便已然被雪铺满,两人走过的地方陷下不少脚印。

  直到出了李宁希的院子,余姝才深深吸了一口外界的凉气,感觉心底的卒郁少了些,她轻声说:“夫人,刚刚你回过身时,她说谢谢你。”

  “嗯,”傅雅仪应了一声,缓缓说道:“待李宁希出殡,你便可将李宅改为余宅,今后也不必再以王家妾的身份在外行走。”

  因为宗法原因,余姝要想拥有继承权,那便必然只能是王家人,因此在王老爷的死讯公布后,除了余姝外的所有三十二位妾室的放妻书都得到了公示,唯有余姝,到了此刻身份依旧是王家妾。同样的,傅雅仪哪怕拿到了放妻书,在将余姝扶上位前,也依旧要当着这个王家主母。

  而李宁希一死,余姝便可以正大光明将王宅与其下的财产改到自己户下,而余姝与傅雅仪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了。

  余姝没有回话,傅雅仪睨她一眼,“你是觉得我不近人情吗?”

  余姝闻言笑起来,“夫人,在老夫人死后你就和我商量如何瓜分财产,哪怕我真觉得有问题那也不叫不近人情而是冷血无情。”

  可余姝知道傅雅仪不是真正冷血无情的人,对她羽翼范围下的人,傅雅仪已经做到了极致,余姝是其中受益者,只会觉得夫人哪里都好。

  她不是傅雅仪,可她哪怕只是被李宁希那样搓磨过几个月都无法忘怀,更无法对李宁希抱有怜悯以外的任何情绪,那她也就更没有资格去置寰傅雅仪有没有同情与怜悯了,因为傅雅仪在李宁希手下遭受过的委屈比她更多一些,尽管她本人并不是十分在意。

  “并不是身边每一个人的死去都要迎来我们的痛哭失声,有的时候同情与怜悯已经是能够给出的全部。”余姝轻声说道:“做什么比说什么向来更加重要,您答应帮她完成遗愿已经是极大的善意了。”

  “我刚刚只是在想,老夫人临死前是什么样的心情而已。”

  傅雅仪面上没什么表情,淡声问:“你为什么要想。”

  余姝:“因为我感觉死亡好像也是一种力量。”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傅雅仪却明白了。

  余姝见过那样多人的死亡,她的每一次新生都是在死亡中汲取的力量。

  她挣扎活到遇见傅雅仪时,经历了亲人的死亡。

  她从沙匪手中逃脱,连带着月娘几人一同挣扎出来时,经历了匪徒的死亡。

  她了解这世间爱与恨,发现人是这样复杂多变时,经历了李宁希的死亡。

  她常常在想,人在死前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也看到了许多答案。

  其实刚刚她没想明白李宁玉死前究竟在想什么,可她想明白了自己。

  若有一天她会死去,那必然要潇潇洒洒地走,了却自己生前的每一分执念地走。

  无惧无怕,坦然离去。

  这是她在死亡中汲取到的力量。

  傅雅仪竟在此刻笑了笑,她摸了摸余姝的头,“你说的对。”

  两人相视一眼,继续往前走去,在白茫茫的大雪中竟然都感到了一丝通透。

  到了正月二十五,李宁希出殡,出的是她的衣冠,早在两日前,李宁希的尸骨已然化作了灰,被好好收敛进了骨灰盒中。

  这一次出殡,实际上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余姝与傅雅仪暂且作为她的儿媳,走在送行队伍的最前端,漫天飘零的纸钱挥洒了一路,可没有人知道,直到最后,这位老太太也没有进王家的祖坟,连衣冠冢都落在千矾坊后的山林中。

  她不入王家祖祠,也不让自己的名字与夫君共同出现。

  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够给她写放妻书了,哪怕死了,她都是王家的人,所以她宁愿让自己在王家消失。

  她已经不稀罕这样一块牌位了。

  她的骨灰盒暂且还是供在她的院落中,王嬷嬷自她死后便憔悴了许多,守在灵前,闭门不出。

  至正月二十七,李宅变更为余宅,余姝彻底掌控了整个王家,站上了台前,公示解除王家妾室身份。

  她成了落北原岗除傅雅仪外,第二个堂而皇之出面的女商人。

  因为她刚刚掌控王家便脱离王家这一事,令她显得比傅雅仪更为出格,而她坦然的态度,却仿佛在本就薄薄一片的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令落北原岗维持了那么久的僵局摇摇欲坠起来。

  我真滴好喜欢写傅宅日常!好欢快!

  姝宝成长有目共睹啊,让我们恭喜她成为了女总裁。

  (1)摘自仙剑奇侠传·酒剑仙,我改了一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