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58章 同眠

  任野婧比所有人想象的来得都要快一些。

  她在坍元城墙前作势强攻,她手下的分战小队却早已在昨日便提前到了吉尔斯卡那沙漠前,在孟昭的带领下穿过密道直接进了坎金柔府邸。

  早就守候在府邸前的林人音带人与她们里应外合,飞快控制住了坎金柔府上的家眷们,然后放这千人小队出府,一路潜行到了城门前,直接杀了城门守卫,打开了坍元这扇自建成起,便从未被击溃过的大门。

  城内的府卫抵抗者并不算太多,第一是因为宫内早已被拓丽控制,送进去的消息没有出来,也就没有人下令守城,第二便是因为任野婧手下军队纪律严明威势吓人,令城内本就没什么抵抗之心的守卫直接投降。

  这一举动对妲坍王和大皇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城内百姓和守卫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他们不必成为王权斗争下的牺牲品便是最大的好处。

  议政殿内最顶端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色鹰隼,有着锋锐的爪子,平日里仿佛代替最高权力拥有者垂首监督这权力核心之地的官员,可今日却是这每五十至百年就要出现一次的血腥王位斗争的见证者。

  任野婧站在原地抬头与那只大鹰对视,又低头扫过正躺在地上,大腿鲜血直流的兄长,笑了笑。

  “多谢父王,这么一出,想必父王被吓到了吧?可要前去休息,这里的一切儿臣可代为处理。”

  妲坍王抿紧唇,嘴边的皱纹仿若一条天壑,短短几瞬竟然好像又苍老了整整十岁一般,他已经无力反抗自己的女儿,那便只能迎着她略带威胁的笑,哑声道:“那就多谢我的好女儿了。”

  任野婧冲身后几个高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立马走到了妲坍王身旁,护送他往外走去。

  任野婧朝他的背影俯下身,朗声道:“儿臣恭送父王。”

  待妲坍王的背影看不见后,她直起身颇为冷淡地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大皇子,吩咐道:“即刻羁押乱臣贼子,等候我父王处置,宫中大臣需率先调查哪些与此次大皇子谋逆案关联,调查过后方可遣散归家。”

  地上跪下的大臣深深叩着头,有几个不服的想出头,却也被身旁同僚拉住了衣袖,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们完全相信若有人再提出异议,任野婧说不定会直接扣上谋逆的罪名,将出头之人当场斩杀。

  三公主的凶狠之名人尽皆知,无人敢方面触怒于她。

  殿内很快被任野婧的亲卫清掉了大部分人,文官武将大多被踉跄着推出门外去。

  任野婧令人寻了条大椅放在王座旁,这才有闲心看向拓丽和余姝。

  “做得很好,”她毫不吝啬地冲拓丽笑起来,“我为你骄傲。”

  刚刚还强撑一脸肃穆的拓丽眼睛亮了亮,那是压不住的愉悦,若不是场合不对,她说不定还想扑到任野婧怀里狠狠滚两圈让她多夸两句。

  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她也只能咬着唇,笑道:“母亲谬赞了。”

  任野婧拿绢布擦干净自己的手,这才在拓丽头上摸了两把,“辛苦你了。”

  拓丽头顶并不算干净,她从脸到手都满是血,城内守卫不抵抗,宫内的守卫却是抵抗的,哪怕有可按儿的帮助也杀了不少时间才杀到的议政殿前,但任野婧没有半点嫌弃,只说道:“你领着我们贵重的客人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些再进宫来。”

  余姝面上戴着面纱,对任野婧投去一道感谢的目光,这是谢她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毕竟这是妲坍内部的权力斗争,余姝这个名字代表着傅雅仪的利益,一旦被人知晓,怕是要给傅雅仪带去不少麻烦。

  “晚些时候我再去拜访你家家主。”任野婧对余姝说道。

  余姝点点头表示应了。

  拓丽有些不想走,可她又看看余姝,犹豫几瞬,最终还是乖乖点头。

  “母亲,那我回家等你的宣见。”

  说罢,她便拉着余姝往殿外走去,而殿内的任野婧已经开始大肆赞扬可按儿这等有功之臣了,等待她去做的事还有很多,几乎没有什么喘息的时间。

  殿外的天蓝得似一块玉,没有半点瑕疵,也没有一块云朵点缀,太阳刺得人眼睛有些疼。

  拓丽眯了眯眼,遣人寻了两匹马来,两人一人一匹,飞快上了马,一直到出了宫门前,拓丽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带点天真的笑容。

  两人也没有提起宫里的乱事,就这么驾着马自平日里繁华此刻却颇为冷清的街道前走过,最后在傅宅与三公主府前的岔路分开。

  拓丽是真的要回府休息,而余姝却是要前往傅雅仪处回禀。

  任野婧夺权的行为比想象中更加顺利,现在基本已经完成了她们初期所设想的一切,那么接下来想必在妲坍也待不久了。

  她数了数日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离开落北原岗将近三个月了,若能够在十月中旬前返程,那说不准可以在年前回到落北原岗,还能同念晰几人一同过个年呢。

  这么一想,余姝也有了几分兴奋,快步朝傅雅仪的院子走去,只见林人音早已到了,正在大快朵颐,见着了余姝连忙招招手,“姝宝,快来,夫人请客犒劳呢。”

  余姝连忙走过去,见着的是一桌子坍元美食,光肉菜就有七八个,而且大多是余姝所喜爱的菜色。

  有侍女从一旁拿了碗筷过来放在了余姝面前,又拿了脸盆给她净了手。

  随拓丽一路,她基本就是起个陪伴作用,为了不用回来后还要沐浴,她特意在外头还披了个挡味儿的外套,此刻只要将外套一脱,那股皇宫里残忍的血腥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可真是饿死了,”她毫不客气地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道:“任野婧刚刚说晚些时候来拜访夫人。”

  傅雅仪自余姝进门开始目光便一直在几份文书上,此刻闻言也并没有将目光挪开,只淡声应了句,“可以。”

  余姝好奇地将目光移过去瞧了瞧,却发现那竟然是自己五六日前写给傅雅仪的关于素儿坦希地下密道的工匠的信息,这几日大概是因为任野婧的事,傅雅仪并没有时间瞧,趁着现在赶紧看一看。

  余姝在替任野婧前行的第一座城池造完势后熟能生巧,开始套路化,也就有了时间去趁乱搜寻工匠们的后人,直到前几日才按需寻了二十八个可用之人,暂时先将文书交给傅雅仪,只待傅雅仪看过之后便可以开始谈谈将这些人带回落北原岗的条件了。

  过了没一会儿,傅雅仪便将手上的文书递交给余姝,“瞧着可用之人我做了批注,这几日便与这些人谈妥,然后在我们回程后直接带回去。”

  余姝好奇道:“我们已经定了什么时候回去吗?”

  傅雅仪摇头,“还没有,但是要尽快。”

  尽快并没有什么时间限制,实际上要尽快也是因为傅雅仪收到了文嬷嬷传来的消息,说是老太太自入夏后便时常心焦气躁,还晕了几回,越往后身体越不好了些,请了大夫看过后说是可能就是这几个月了,若调理得当说不定能撑到明年三月。

  若是王老太太真的要驾鹤西去,傅雅仪送她最后一程是一回事,可王老太太本身关系着的事也并不少,王家的亲戚妯娌在落北原岗还算多,在她死后很可能会趁着傅雅仪不在而抢占王老太太的财产,若是被不小心挖出来些什么,那颇为麻烦。而能够光明正大阻拦他们的想法的也就只有傅雅仪,不然她手下任何一个人都天然在礼法之下,无法名正言顺镇压这些人。傅雅仪什么都不用做,仅仅站在那里都足以成为威慑。

  不过这件事也不算非常紧急,实在不行,不那么名正言顺也没事,反正还有个魏语璇在呢,只要能守住王老太太的产业,到时候傅雅仪回去顶多麻烦点再处理一波王家人就行了。

  余姝表示了解。

  这顿饭余姝和林人音吃得颇为惬意,是这么段日子以来难得吃的一顿安生饭,吃完之后林人音摸了摸肚子,打着哈欠和两人道别道:“夫人,姝宝,我先去睡会儿,这几日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说罢她便摇摇晃晃起了身。

  余姝看她打哈欠,不知怎么的,那些困意也不知不觉涌了上来,托着腮说道:“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我也想睡去睡一觉。”

  傅雅仪闻言掀起眼,“昨日没睡?”

  “嗯啊,”余姝点头抱怨道:“昨日陪拓丽枯坐了一整夜呢。”

  这句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仿若在撒娇一般。

  “我倒是确实有事,不过你若是困可以先去睡。”她提醒道:“不过日落前最好醒来,我还要带你出去有些事。”

  余姝看了看日头,现在起码已经快未时末了,她再走回自己的院子里也要两刻,睡不了三个时辰便要重新醒来回傅雅仪这里报道。

  她四处瞧了一阵,突然说道:“那我不回院子里,夫人你再让人搬张小榻来吧,我在这里打个盹儿。”

  这个倒是也行,傅雅仪没什么意见,很快便有侍女搬了小榻前来。

  余姝直到躺到了榻上才想起来自己脑子一热提了个什么样的要求,她躺着,傅雅仪坐着批公文,这正常吗?

  这不就相当于领导夹菜她转桌子,领导讲话她趴桌案上睡觉吗?

  哪怕傅雅仪再怎么宠她,这还是有些奇怪的。

  可说出去的话已经不好收回,余姝咬了咬唇,拿小毯盖住脸,看了坐在桌案前的傅雅仪两人,飞快被对方捕捉到了这状似不经意的目光又吓得赶紧收回来装睡。

  “你有什么事?”

  傅雅仪淡声问道,“如果睡不着可以来帮我把剩下的文书看了。”

  这话让余姝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就是瞧着夫人太累了,想多看几眼。”

  傅雅仪:“怎么?你多看几眼还能帮我减少些疲惫?”

  余姝:……

  被阴阳怪气了余姝也不慌,她早已习惯了傅雅仪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干脆问道:“夫人,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啊?”

  傅雅仪回答:“我一共只有两张榻,在你之前林人音穿着一身脏衣服在其中一张上躺了半个时辰被我丢去洗了,怎么,你是准备让给我,自己睡地上吗?”

  余姝闻言愣了愣,她咬了咬唇,脑子又一热,突然说道:“那这榻很大,又不一定非要睡地上。”

  说完她就开始后悔了。

  傅雅仪洁癖和独占欲很高,并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什么,当然余姝也是一个这样的人才能在日常生活中发现傅雅仪也是这样的人。

  她能分享给傅雅仪是因为对方是她的上司,而她又对对方心理有鬼。

  可是傅雅仪并不一定这样,她并不确定傅雅仪对自己有没有什么心思,又或者这些心思足部足够让傅雅仪应下这件事。

  这么想着她又睁着眼睛欲盖弥彰道:“在家中我与念晰姐姐也常常待在一张床上休息,夫人若是不介意也可以一起的……”

  水榭中一时寂静了几分,就在余姝要再说点什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时,傅雅仪却放下了笔朝她走来。

  余姝顿时磕巴道:“您、您干什么啊?”

  傅雅仪一边褪去身上的外衫,一边玩味地扬了扬眉,“不是你邀请我的吗?”

  余姝张了张嘴,最后目光落到了她眼下的乌青上,只低声说道:“可是我也刚刚从宫里回来还没换衣裳哦。”

  “哦,”傅雅仪此刻已经直接躺上了榻,小小一张榻顿时变得拥挤了些,两人几乎连手臂都紧紧贴着,她闭上眼睛淡声说道:“你和人音不一样。”

  余姝耳根发红,到底没忍住小声问道:“哪儿不同啊?”

  “你是我亲手养成这样的小姑娘。”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了余姝,令她心口砰砰直跳起来,此刻她竟然也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嘟囔起来,“夫人您明明带了许多的小姑娘。”

  “别人哪儿有你不省心。”傅雅仪轻嗤一声,“哪怕是念晰都比你省心太多了。”

  余姝并不觉得自己不省心,她明明超级自觉,超级努力,工作超级专业,总能帮傅雅仪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颇有些不服气,张嘴欲言,却反被傅雅仪一把捂住了嘴。

  “你若是真想睡一觉,不如快点闭嘴。”她缓缓说道:“如果不想睡就去替我将下午本来要看的文书看了。”

  余姝眨了眨眼,显然她并不想再看任何让人头疼的文书,当然,她也并不是很想闭嘴。

  于是她张嘴,贝齿轻磕,咬上了傅雅仪凉而软的掌心。

  傅雅仪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像是被什么幼兽报复似的啃噬而过,力道并不算大,反倒更像撩拨人心的舔舐,令她忍不住收回了手。

  余姝满以为自己报复成功,下一刻便被傅雅仪捏住了下巴,面前的女人气压略低,点漆的眼深深看向她,“你以为人音念晰她们敢做和你一样的事吗?敢和你一样没分寸地闹腾吗?”

  她慢条斯理抬手顺着余姝的下颚轻轻摩挲而过,近乎俯在余姝耳边低声说道:“我是不是将你娇纵太过了些?”

  余姝的耳垂被傅雅仪呼出的热气掠过,红了个彻底,而下巴被抚摸的感觉更是令她直接从被触碰到的地方直接麻到尾椎,她眼底不自觉浮起一层雾气,气短道:“夫人,我错了,这回真的睡了。”

  傅雅仪吓唬够了,也就真放开了她。

  大概是太累了,加上刚刚那一番闹腾,余姝竟然飞快入眠了。

  傅雅仪阖着眼,躺在她身侧勾了勾唇角。

  她并没有瞎说,她救过那么多姑娘,只有对余姝最上心,也只有余姝最废心思,让她一步步变得自信飞扬,让她一步步按自己的心意成长,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哪一件事都是要耗精力且小心翼翼的。

  若不然哪儿来现在这样一个嬉笑怒骂生机勃勃的余姝。

  但是这些并没有必要和余姝一点点掰扯清楚,她简直太了解余姝了,当面闹闹腾腾,羞涩紧张,一觉睡醒后这些情绪便都抛去脑后再不记起了。这是独属于余姝在情绪上的钝感,除了抄家灭族这样痛彻心扉的大事,很多小事她都懒得记下。

  现在这么一场小小的玩闹说不准她自己睡醒之后稍微做一会儿心理建设便觉得没什么了。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一次又一次失去分寸离傅雅仪越来越近,哪怕防都防不住。

  若有一天近得收不住。

  傅雅仪眸光微闪。

  那便等到收不住的那天再说吧。

  难得的,每天脑子里要思虑无数事的傅雅仪有些懒得再想这件事要如何做,干脆地顺其发展算了。

  反正她也不反感余姝的靠近,按余姝这样胆大但发现害怕时见好就收的模样真要出什么事也得很久很久之后了,那时候足够余姝彻底成熟起来。

  这么想着,同样疲惫的傅雅仪也缓缓入了梦。

  余姝醒来时落日的余晖正挥洒而下,透过轻纱显得格外柔和。

  她想起睡醒前邀请傅雅仪一起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边,发现旁边早就没人了,连忙坐起身来,便见傅雅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在桌案便接着看文书,见她醒来的动静这才抬头,淡声吩咐道:“醒了就去换套衣裳,随我出去。”

  余姝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大概方才睡得太沉了些,此刻面上仅凭热度便能感受到两团酣眠后的红晕,她反应慢半拍地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又想起睡觉前傅雅仪说的那句“你是我亲手养成这样的小姑娘”,抿了抿唇,偷偷瞄了桌案前的女人一眼。

  可她看不出任何异常,这句话就仿佛傅雅仪随口一说,说过后也没什么痕迹了。想听第二遍那自然是没有可能的。

  “怎么?”傅雅仪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眸光落到她脸上时令人油然而生一种被看穿看透的感觉,余姝连忙爬起来,胡乱摇摇头,进了里屋去换了身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衣裙。

  她站在屋子里有些懊恼,主要是懊恼于自己胆子小,轻易便被夫人眼神吓住,明明平日里她总在跃跃欲试想瞧瞧惹恼了夫人后还会给她些什么惩罚,今日眼瞧着有颇好的机会,结果她自己反倒怯了,服软时比谁都快,嘴和脑子没有一个正常的。

  她深吸一口气才将这股懊恼压下来,再抬头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竟然是一套黑纱覆面的深紫衣裳。

  一般来说余姝是不会穿深色的衣裳的,她偏爱浅色鲜艳的颜色,但这尺寸显然是傅雅仪特意给她做的,并且是特意让她穿好了随她一同去办事的,这让余姝有些好奇起究竟要做什么来。

  待她换好衣裳出了门,傅雅仪恰好也已经命人收拾了桌面,站起身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余姝走到傅雅仪面前,困惑道:“夫人,我们究竟要去做什么啊?”

  傅雅仪手里摩挲着白玉烟杆,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有侍女来报说是已经套好了马,只等两人过去了。

  于是傅雅仪便干脆示意上了马后再说。

  经过小半日的整顿,坍元大街上渐渐恢复了些烟火气,行出富人区后也就渐渐能听到喧嚣的人声,余姝挑开帘幕看向外头,等看够了热闹才放下来。

  傅雅仪说道:“我们去恺金寺。”

  余姝瞬间想起了上回拓丽带她和月娘几人前去恺金寺吃的那几碗斋饭,下意识舔了舔唇。

  “咱们去那儿干什么?”

  傅雅仪指尖闲散地点着膝盖,淡声说道:“去找一位匠人后代。”

  余姝交上她所寻到的匠人名单后傅雅仪其实匆匆扫过一眼,只是看得不仔细,挑了几个名字有些耳熟的去遣人瞧了瞧,这一瞧就瞧出了个颇有点小名气的人才。

  实际上也是一件巧事,那人的名字傅雅仪恰巧听葛蓝鹭提起过。

  葛蓝鹭向来肆意妄为,死了丈夫后更是直接放飞自我,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最爱交朋友,甚至可以说红颜知己遍天下,可她的心是一片海,基本相处时乐乐呵呵,走了之后就基本不记得人。

  这一位便是葛蓝鹭难得提起过的。

  说是她游览到渡什时碰着的朋友,实在是个妙人儿,表面看上去端庄娴静,实际上却狂野至极,与葛蓝鹭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她和她一同走遍了从渡什到妲坍的一整条路,中途见着过这人那一双天赐的巧手,实在是雕刻什么什么便栩栩如生。

  这人以修缮雕刻佛像为生,对外宣称自己是佛前使者,可闻佛音,可令残损佛像焕然如新,实际上在西域也颇有点名气,许多后来出名的寺庙佛像都是她修缮的。

  用葛蓝鹭的话说,这人极为好酒好玩乐,行踪飘忽不定,仿佛没什么定所,得有大买卖才能寻到。

  于是前几日傅雅仪遣人调查后干脆地花了重金委托恺金寺的方丈替她对外寻摸一个能修缮佛像的能人,修一修庙中的慈航真人像,以作善行。

  没成想这人竟然正巧就在坍元城内,立时便被勾过来拿赏金了,不止如此,她还要求自己只白日修佛像,夜里她要去畅春楼听曲儿吃酒,傅雅仪为了稳住她倒是应了,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这人的手艺,哪怕只白日工作三个时辰,通宵玩乐一整夜也在今日便将那老旧的慈航真人像修复,准备再玩一夜便离去了。

  傅雅仪这才不得不领着本就负责这事的余姝先过来一趟看看人。

  事儿刚说完,两人便到了恺金寺门前。

  此刻天刚落晓,香客少了大半,往日门庭若市的恺金寺反倒真多了几分清幽,熟悉的斋饭香气飘在空气中诱得人咽口水。

  傅雅仪扫了一眼余姝,对前来接引两人的小沙弥说道:“劳烦去将赦赫丽姑娘请来我的厢房,再端两碗斋饭来。”

  那小沙弥挠了挠头,有些无措道:“今日赦赫丽女善人说她的工事已完成,谁都不准再吩咐她做什么,除非给她白银百两,否则一切免谈。”

  傅雅仪眉头略挑,倒也没有觉得这人过于肆意,丢了锭银子给小沙弥,“那劳烦将这块银子给她,与她说想要白银百两来我包厢自可得到。”

  小沙弥应了声好,又吩咐了别的师弟带两人去了专属于傅雅仪的包厢,又端了两碗斋饭上来。

  “夫人你怎么好像与这里头的沙弥都很熟悉?”余姝问道:“还有恺金寺的方丈也认识您吗?”

  傅雅仪把两碗饭都推给余姝,回答道:“他们不是认识我,是认识我捐的善金。”

  余姝闻言没忍住笑出声来,“看来哪儿都有只认钱的和尚啊。以前在扬州我也碰着过这样只看钱不看人的和尚呢。”

  说着她捧起一碗斋饭也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吃完一碗之后又瞄了眼桌上的另一碗,心底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后还是捧着又吃起来。

  一直等到余姝都将斋饭吃光,赦赫丽才姗姗来迟。

  她浑身没骨头似的跟在那小沙弥身后,手里拿着银子上下抛来抛去,一身黑色的端肃纱衣,可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随意与懒散,一张脸艳丽非常,眼神深邃,鼻梁高挺,是标准的西域人长相。

  直到进了门她才掀起眼皮瞧一眼里头坐着的两人,笑眯眯拱手行了一礼后说道:“不知二位请小的前来有何贵干?”

  傅雅仪倒是也没有多余的话,开门见山将邀请她前去落北原岗这一目的说了。

  赦赫丽听到落北原岗四个字眼底露出一抹怀念来,倒也没有立马拒绝,她思索了一瞬后没有问要去落北原岗修缮什么,反倒说道:“去落北原岗也不是不行,但我几个条件。”

  傅雅仪喝了口茶,淡声道:“你说说看。”

  赦赫丽将手上的银锭子随手丢到了桌面上,挑了条椅子坐下后指了指傅雅仪,“第一个条件,我想要这位姑娘陪我去畅春楼听曲儿喝酒。”

  她的话音落下,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

  余姝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面前满是异国情调的美人,又看了眼傅雅仪面上逐渐升起的熟悉的玩味笑容,在心底默默替赦赫丽捏了把汗。

  可是她这把汗还未捏完就见到赦赫丽又指向自己,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条件,“第二个条件,我想要这位姑娘明日晚上陪我去放河灯,同游朗嗳桥下的花舟。”

  余姝:……

  朗嗳桥是坍元出了名的情人桥,许多小情人时常在那处幽会,妲坍民风颇为开放,对此也并不是太反对,而朗嗳桥下的花舟大多是提供给小情人同游的,当然,这花舟也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花舟漂流是场赛事,一般要求一条花舟上坐两人,每日会在戌时整开船,最后率先到达的一只花舟可得三两银子的奖励。

  余姝多看了赦赫丽两眼,硬是没从她眼底看出半点旖旎下流。

  赦赫丽想得也很好,她很喜欢傅雅仪这一款美人,所以邀请她去畅春楼听曲儿哪怕只是坐在自己身旁都能让自己的享受程度加倍,而花舟赛的三两银子她也很馋,余姝看上去虽然柔弱些,却也是个年轻力壮的少女,肯定对花舟赛事更加有激情,比较可能帮她拿奖。

  而本就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傅雅仪睨向赦赫丽,丹凤眼轻扬,几乎一眼便瞧出了面前这姑娘心底的全部心思,她意味深长道:“可以,你的条件我答应。”

  赦赫丽是傅女士最新物色的996全方位发展打工人,后续会被压榨到想穿回今天抽一把自己的嘴然后赶快跑路的程度。

  让我们恭喜赦赫丽女士一口气得罪了两个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