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沈渡津在冰箱里挑挑拣拣,还是没找到合心意的,只抓了把豆角,又从冷冻室里挑出半只鸡和一块包装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猪肉。
别的他真不会做。
别说做了,他吃都没吃过。
大半个小时以后,他将一锅鸡汤和一盘豆角炒肉端上餐桌。
盛闵行眼睛望着鸡汤都在放光。
担心这人得逞便忘了答应他的事,他又提醒道:“双倍工资,盛先生别忘了。”
……盛闵行将目光收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会扫兴的。
盛闵行耷拉着脸:“知道,没忘。”
等他落座,又问:“你没偷偷躲在厨房里把那锅面吃掉吧?”
“不如你去检查一下?”沈渡津呛他一句。
闻言盛闵行还真就做出了要站起来去厨房检查的样子。
“你是真对自己家的厨具不了解,这锅,”沈渡津指了指面前这口盛着鸡汤的锅道,“就是我用来煮面那口。”
“噢。”盛闵行摸了摸鼻尖,试图掩饰尴尬。
面前鸡汤飘着浓香,上面浮着一层很细小的油花,看起来却并不发腻。
他只尝了一小口便由衷感叹道:“沈老师这厨艺是天生的吗?”
沈渡津没说话,他便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看来天赋这种生下来就注定的东西还是十分重要的,我在厨艺这方面就毫无办法。”
“沈老师?”他放下舀着鸡汤的汤勺,“有没有兴趣在我家开火做饭?”
沈渡津微微皱眉,直觉有问题:“什么意思?”
他有预感,盛闵行葫芦里的药快问世了。
“就是你做晚饭的时候,能不能顺带上我这张嘴?”盛闵行好声好气道,听起来还真像是在商量。
沈渡津解释说:“今晚只是个意外,中午煮的面没吃完,我不想浪费。”
盛闵行摩挲着下巴,反复琢磨这话里是否古怪:“第一天就有意外啊……”
“不行,”沈渡津斩钉截铁道,“你有手能自己做的饭为什么要别人代劳?”
“你看,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手上的伤也还没满一百天,自己做饭的话不免容易受伤。”他继续尝试说服沈渡津。
沈渡津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你那陈年老伤,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那你现在想起来了,”他皱起眉头,“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我还有胃病,前几天刚看过医生,被交代过饮食要健康规律……”
……又在说鬼话。
沈渡津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楚楚可怜”这样的词套用在这人身上。
他忍不住打断道:“你怎么总是临时起意?”
“你没说错,就刚刚,”盛闵行钻了空子,“喝第一口鸡汤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
“不过我临时起意,起的都是很长远的意。”
他又说:“打个比方——”
沈渡津估计那不是什么好比方。
他正准备找些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盛闵行便看向了他。
盛闵行一字一句道:“我想喜欢些什么人,喜欢便喜欢了,要去追的话,我也乐此不疲地追。”
“直到他答应为止。”
一定是错觉,沈渡津看见这人眼里盛了些细碎的光亮,并且心神为之一震。
“所以沈老师,你答应吗?”
沈渡津:“答应什么?”
心跳似乎连着鼓膜一同震动,他有些短暂性地缺氧。
“当然是答应在这里做饭的时候顾上我这张嘴,”盛闵行有些狡黠地望着他,“我很诚恳的。”
沈渡津心里那簇火苗莫名暗了暗。
“行。”
盛闵行惊诧于他的爽快。
“不过我还有条件。”
果然。
盛闵行不慌不忙问道:“什么条件?”
“工资要高些,我不能白干。”
盛闵行暗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渡津是个财迷?
“当然没问题,按照原来薪资再提高20%如何?”
沈渡津点点头:“不过我还是要跟你明说的,我只会做最普通的家常菜,你买的那些名贵食材我都用不上。”
比如你的肝。不,鹅的肝。
“会做家常菜就够了。”盛闵行笑眯眯道,看起来葫芦里的药还没倒干净,“那些食材我会处理好,你只需要挑你做得顺手的。”
沈渡津撇他一眼,低下头去。
盛闵行再次确认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出钱,你出力,我们搭伙——”
他骤然顿住,沈渡津也是一下怔愣。
窗外呼啸的冬风似乎进入了静止期,安静得可怕。
搭伙做什么?
“搭伙吃饭。”
沈渡津听完再次松了一口气:“行。”
寒风再起,似乎比方才还要刺耳。
***
盛闵行似乎十分不服气“生活残废”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偏要做些什么改变沈渡津这刻板印象。
可他唯一熟练些的只有洗碗。
所以沈渡津放下碗筷的下一秒他便十分自觉地将脏碗收进了厨房。
他今天算是正式下班,进厨房同围着淡黄色围裙的盛闵行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
离开前盛闵行还试图挽留一下,但沈渡津下一趟班有迟到的风险,也没有多做停留的意思。
他的目光将沈渡津送至门口,思绪都要跟着关门声一同离开。
似乎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
沈渡津还是没算准时间,晚高峰时段路上只会堵上加堵。
他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才回到市中心外围。
今天时间已然来不及,他没办法去医院看一眼沈慧,只好直接前往夜幸。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一路上没碰见什么熟人,他暗自庆幸迟到的事或许可以隐瞒过去。
结果打开更衣室大门的时候,他见到了今天的第一个“熟人”。
第一个“熟人”是金领班。
金领班抱着手臂,盯着属于他的柜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更衣室顶上的白色光管像是新换的,照得金领班额头锃亮。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头发稀疏,特地戴了顶假发进行遮掩。
金领班站的位置很微妙,沈渡津走过去无法完全打开柜门。
因此他只好朝着金领班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领班好,能麻烦您让一下吗?”
金领班闻言后退半步,这半步足以让他打开柜门存放东西。
他感受到那道有些阴森的目光还流连在他身上,意识到这一点后手脚动作都有些不协调。
金领班依旧抱着手臂看他:“休了三天假,连上班时间都忘了?”
他暗道不好。这是要追究了。
“我今天路上有些堵车。”他尝试解释一下。
“攀上大腿不想干了就直说,谁不知道你那三天假是怎么来的。”金领班说完冷哼一声便甩门出去,留下沈渡津百思不得其解。
盛闵行强迫他休了三天假,该扣的工资也扣了,很合理合法,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诟病的地方。
孤鹰里的客人还是相似的成分,这片区他管得久了,这些人也都眼熟能叫得上名字。
郝峥今天也在场。
他从郝峥身边经过时,这人问了他一句:“听说你到了闵哥手下?”
“是,”沈渡津说,“盛先生聘请我成为他家的训犬师。”
从郝峥坐着的角度看,沈渡津低垂着眉眼,从下往上看也没有破绽可言。
还真算是有那么几分姿色。
怪不得盛闵行穷追不舍了这么久。
如今肥肉也算是马上入口了。
“聘请?”郝峥眼睛微微睁大,像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东西,然后这些惊讶全部转化成嘲讽隐在眼底,“那必须好好干啊,干得好有大前途。”
看来是还没明白聘请的真实定义。
沈渡津觉得这话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再往下深想便瘆得慌。
“我当然会的。”他轻声开口,“如果没有其他需求的话,我先出去了。”
郝峥在后面“哎”了一声,沈渡津知道是在叫他。
果然下一秒郝峥便道:“帮我叫闵哥有空出来聚聚啊——”
……郝峥的声音被隔绝在关上的门里,沈渡津阖了下眼皮,随即将门口的推车推回了冰室。
下班在即,回到更衣室时,他再次见到了金领班。
在走廊上还好说,可这是在更衣室。
一天遇见两次,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绝非偶然。
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他记得几天前金领班还没有这么斤斤计较。
至少不会因为他迟到两分钟就找上门两回……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想装作没看见那尊佛,但佛实在太显眼。
并且佛好像心情很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妖是什么他还没想到,不过大概率也是和他有关的。
“领班,我下班时间到了。”他又去开柜门。
既然心情好的话,那应该不会过多被为难。
金领班:“我知道。”
“所以我是趁着你下班这个时间来通知你,明天可以不用过来了。”他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语气听起来有些傲慢。
那张脸经过一晚上的灯光辐射更加油光泛滥,有些厚的两片嘴唇咧着,眼睛也十分得意地眯成一条线。
就这么被炒了?
真是毫无仪式感可言,就像是平凡的一天里发生的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一切似乎就要结束在狭窄的更衣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