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那贵妇用纸巾擦着貂皮大衣,嘴里抱怨着:“老流氓,一辈子没见过女人?动手动脚的,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瘦弱的中年男人满脸歉意,将大红塑料袋紧紧搂在怀里,不太利索的双脚向后退了两步:
“不好意思弄脏你衣服了。”
西西揽着那贵妇,对着中年男人连翻数个白眼:“妈妈别惯着他,报警抓他,臭流氓!”
这时,提着行李箱的任一宇从楼上下来了。
见到中年男人,他微怔片刻,随即疾步跑过去,顺手接过沉重的水果:“爸,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去工地么。”
任爸爸心不在焉说着“没事”,视线频频看向一边的贵妇母女,眼底浮现深深的惧意。
“哦~原来是任一宇的爸爸啊,就说呢,还当是谁家工人混进来了。”西西有了老母亲在背后撑腰,更是口无遮拦。
贵妇急赤白脸一通输出:“老东西当着你儿子的面还这么不守规矩,这么馋女人找个按摩房解决呗。”
说完,还扔下几张百元大钞:“今天真是晦气!”
任爸爸视线发蒙,好不容易和儿子冰释前嫌,不能再被误会了。
忙解释着:“我没有,是装水果的袋子不小心碰到了她。”
他解释时只看着任一宇,好似也只是解释给儿子听,其他人的眼光他不在意。
任一宇淡淡瞥了眼贵妇母女,对爸爸轻声安慰着:“没关系我知道,这人在节目上就特爱找茬。”
“说什么屁话呢!我找茬?你别走,我现在报警,等警察来处理。”西西掏出手机解锁。
任一宇深深蹙着眉,似乎不想和他们计较。
但下一秒——
一道身影飞进了公寓大楼。
不夸张,真是飞进来的,飙的只剩残影。
“啪!”
西西的手机被那身影一把夺过,狠狠砸在地上。
言恩尖锐的叫声再次响彻大楼:“妈妈!这个贱婢的手机把我指甲弄伤了!妈妈你告她,让她赔得倾家荡产!妈妈你看我的手好痛哦呜呜呜……”
在场众人表情变成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
公寓判官是吧。
言妈妈无奈的笑了。
温绛:果然是我带出来的孩子。
言妈妈不太爱管他人的闲事,既然女儿要出头做这个道德小标兵,她这当妈的也不能甘于下风。
她走到满脸惊愕的贵妇母女身边,礼貌笑笑:“今天孩子们刚结束拍摄,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为了节目组着想咱们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笑眯眯地凑近贵妇,压低声音:
“其实也不用麻烦警察,大楼里这么多监控谁在找茬一清二楚,我认识很多不错的律师,如果二位觉得冤屈,咱们就拿着监控录像到法庭上好好评评理。”
贵妇母女不禁打了个寒战。
言妈妈这气场,就连温绛也在心里默默:不要惹她不要惹她。
她又从钱夹里抽出厚厚一沓钞票,慢条斯理拉过贵妇一只手,将钱放在她掌心:“我女儿弄坏你的手机我替她说声对不起,这是赔偿,所以这事儿,就哪说哪了吧。”
不断扩大的笑意犹如被凿开的冰面,裂缝像长了脚一般疯狂蔓延。
这一次,贵妇母女不敢再嚣张。
言妈妈又请任一宇的爸爸一起去酒店小聚,顺便喊上温绛。
只是温绛看到了等在公寓外的霍卿章,婉拒了她的好意。
明知道霍卿章是特意来接他下班,觉得别人家小朋友有的他也要有。
但温绛还是故意问道:“代表怎么过来了,不用去公司么。”
霍卿章打开副驾驶的门,一手挡在车门框上,扶着温绛上了车。
“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了。”恨不得一个掰成八瓣用的霍卿章如是说道。
他又看了眼温绛微微隆起的小腹,稍微克制了下嘴角的笑意,道:“饿么。”
“不饿。”
“先去做个产检,之后带你去吃饭。”
产检要空腹,温绛也不会随意发散认为霍卿章在意孩子大过他。
霍卿章看起来心情不错,大概是觉得温绛这下子可以彻底收心安心养胎。
他短时间内需要的东西都实现了。
算起来,这好像是霍卿章第一次陪他做产检。
胎儿已经五个多月,指数一切正常,是个健康宝宝。
温绛坐在产检室外的长椅上,抬起头,看到霍卿章正和医生拿着报告单详细询问注意事项。
他个子很高,为了配合医生还微微俯下头,听得十分认真。
偶尔,也会分心,抬眼看一眼温绛。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温绛只觉得眼皮发沉,眯了眯眼,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时,夕阳的橘红色被窗柩割成规则的几何形,安静地投映在雪白墙壁上。
这一觉睡得够长,从下午睡到了傍晚。
温绛睁了睁眼,发觉自己靠在霍卿章的肩头,身上还盖着他的大衣。
“睡醒了?”霍卿章不着痕迹的微微动了动被他枕麻的臂膀。
五个小时,就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大可以把温绛叫醒,但他选择了让他多睡一会儿。
温绛再次疲惫地倒回去,脸颊贴着霍卿章的臂膀,轻轻翕了眼,睫毛在眼底投出扇形阴影。
他虚虚道:“饿了。”
霍卿章笑笑。
能吃是福。
《宝贝观察日记》经过后期剪辑,剪成了四期总时长为四个小时后,与那些没能赶上直播的观众准时见面。
节目一经播出广受好评,网友更是给出了9.7分的高分,在同类型节目中稳居榜首。
温绛也凭借优异表现疯狂圈粉,像坐了火箭一样,从原主开始为他留下的百万粉烂摊子,到现在六千七百万,一不小心就和曾经的顶流男主云善初同志平起平坐。
温绛的路人缘也很好,算是同龄段男艺人中最好的一位。
薛铭远只觉得恐怖如斯,他仅用半年时间涨粉快七千万,就算是曾经的云善初和海崖也没这么夸张。
最气人的是,他几乎没有黑粉,特别是在澄清小三事件后,黑粉去无踪,人生更精彩。
提起他都说他善良又感性。
谁又能知道他本质是朵出淤泥比淤泥还黑的黑莲花呢。
哪怕是曾经对他起过疑心的霍卿章,现在都坚信不疑:绛绛是最单纯最善良的。
温·单纯·绛此时正坐在演员试镜室内,翻看着今天来试镜的新人演员。
除了言恩和任一宇,制片最终还是强行塞了一帮关系户进来,倒是不多,十几个吧。
言恩站在女生试镜队伍里,大老远看到温绛,疯了一样又蹦又跳,用口型喊“温绛哥我可想死你了”。
虽然别人都说言恩是个恋爱脑,看着就不聪明,但事实证明,这孩子是真能打。
她抽到了“表演角色丢失门票不能入馆”的考题,往那一坐情绪立马上来了,哭戏可以说得上是吊打当下一众热门小花,纯纯是本色出演。
夏倾导演不住点头,一向冷淡如霜的脸被暖色融化:“真好,哭得不招人烦,反而让人觉得很可爱。”
夏倾看向温绛:“温老师觉得呢。”
温绛当然说好,这可是他费尽心思挖来的人。
夏倾笑笑:“如果霍代表那边没意见,我看就定下由这个小姑娘出演吧,她真的很可爱,让我想到了我的女儿。”
夏倾的眼笑成了月牙的形状。
制片:?
不问问我?
出于流程,他们还是通知所有试镜演员回去等电话通知。
言恩有点没自信,她是学编导的没有表演经验,只能临场发挥,但在此之前也看了不少表演类书籍,为了揣摩人物还把原著通读了七八遍,都能背下来了。
她在门口双手合十:想和温绛哥一起拍戏,求求了!
而任一宇这边抽到的考题是:
表演角色得知男主背后隐情后的表现。
开始,任一宇会往自身经历方面联想,比如可以回忆当他知道父亲借贷赌博是为了他时的心情变化。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是小等他不是任一宇。
小等出生在不算富裕但和睦温暖的家庭,父母经营一间小小的早餐店,他也常在店里帮忙,接触到的都是那些早起上工的工人以及拿着微薄薪水勉强度日的上班族,看到了太多,他便能够共情社会底层那些艰辛不易的群体,因此铸就了他拯救世界的英雄梦。
所以当他得知男主为了找寻女儿已经走遍全国耗费三年时,应该是什么心情?
如果是任一宇自己,只会觉得稀松平常,因为他爸爸就是底层的一员。
但如果是小等……
任一宇慢慢攥紧拳头,手背浮现条条青筋。
“还有天理有王法么!这样试图遮掩丑事粉饰太平的政府就没人能管了么!我看他们就该到我办公室喝喝茶水!”
不是惋惜不是同情,是愤懑。
并且他非常骄傲自己考上了警察学院、是未来的警察,他的英雄梦实现了一大半,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是将来会是个负责任的好警察!
一个好警察,绝不委屈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哪怕他要面对的是形同大山的政府。
夏倾禁不住睁大眼睛,连连点头。
她看过任一宇的节目,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早熟且沉默内敛的男生,只是这次寥寥几个动作表情,便将那个幼稚但善良的小等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孩子,未来可期。
只是制片那边塞进来的关系户,也有着不俗的表现。
试镜结束,照惯例让他们回去等通知。
女配这边人选定下来是言恩,但男配那边有两位中意人选,任一宇和某关系户,最终拍板还有待商榷。
制片仗着自己架子大,直接就开口了:
“我看……就我这个外甥了。任一宇吧……人还没正儿八经出道,绯闻倒闹了不少,罗金文的确是倒台了,你就能确保他没有余孽搁那卧薪尝胆等着给咱来那么当头一棒?”
副导演附和道:“咱们影片尚不成熟,真来那么迎头一击,恐怕半条命都没了。”
夏倾看向原作者午梦千山,征求她的意见。
午梦千山皱着眉:“其实我个人比较偏向任一宇,他更符合我心目中的小等人设形象,但制片如果有这种顾虑,那我……”
温绛反问:“自始至终,这件事都不是任一宇的错,希望韩制片不要凭借什么受害者有罪论就埋没一个人才,任一宇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
制片冷哧一声,阴阳怪气道:
“我都忘了,霍代表有一票否定权,咱们的意见也不重要,你说任一宇那就任一宇吧,反正如果到最后影片黄了还有霍代表这种人傻钱多的帮忙兜底。”
温绛:揶揄我的暖床工具人是吧。
温绛眯起眼睛,笑得眉眼弯弯:“所以韩制片口口声声说担心罗金文的余孽暗中使坏,你既然知道这片子是霍代表投资的,有他在你还怕什么呢。”
温绛继续笑:“还是说,你家大外甥出头无望,你心里着急。”
底气,霍卿章给的底气哼!
“啊还有你说的人傻钱多,我会如实转达给霍代表。”
制片顿时耷拉下脸,老脸煞白。
妈的,拿霍卿章压我是吧。
行行行,你了不起你牛逼,你会生孩子我不会。
心里不服气,制片面子上也只能赔着尬笑:“说得在理,那就,任一宇吧。”
温绛轻蔑瞥了他一眼。
夏倾缓缓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
但转而又搬起了另一块大石头:“还有一个问题,男主的选角,我们联系过陆老师那边,对方表示。”
她看了眼午梦千山,声音低了低:“他担心剧本的质量,所以婉拒了。”
原话是这么说的:这种没名没气的小剧本及时背后有大投资也很难起来,所以暂时就不考虑了。
温绛下意识低头看着手中的剧本。
若有所思。
四十岁的中年父亲啊……
温绛去了宠物医院,看到他的小猫咪戴着伊丽莎白圈,正在笼子里追逐一只老鼠玩具。
当时那只剃成地中海发型的小猫皮肤炎症完全康复,身上冒出厚厚一层绒毛。
一个半起身,随即朝着小老鼠飞扑而去,抓到后手脚并用又踢又咬。
圆头圆脑圆肚皮,憨态可掬。
温绛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一般。
也太可爱了叭,像只小肉包子。
医生笑呵呵道:“小家伙的腹水问题已经康复得差不多,可以接回去了,一个星期后再带来复诊看看情况吧。”
那只命悬一线的流浪小猫,涅槃重生。
小家伙性格极好,被医生抱出笼子时全程很安静,落入温绛怀里时,尾巴尖晃了晃,仰头端详着这个把它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男人。
它轻轻“喵”了声,小鼻子热情地拱了拱温绛的掌心。
温绛从医院买了只航空箱,因为是第一次养猫,所以在来之前做了很多功课。
这是他的第一只小猫,无所谓自己是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只认定自己是它此后猫生唯一的主人就够了。
温绛很少发微博,穿书后接手原主的微博更是把微博交给了经纪人打理,很少与粉丝分享生活,微博内容也多是例行公事的工作通告。
但今天,他发了穿书后第一条个人分享微博:
【官宣[图片]】
图片中是趴在航空箱里的小猫,只依稀能看到两只圆滚滚的海蓝色大眼睛,正好奇看着箱子外的世界。
微博立即引来粉丝集结。
【可恶我还以为是什么官宣呢,你说对吧霍卿章[斜眼笑]。不过恭喜哥,你有猫了![鞭炮]】
【好可爱的猫猫!和酱酱子长得好像哦!】
【哇!!我们绛绛发的第一条分享微博,小猫咪太好看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
【哥,我也想做你的猫,可以赚钱养你那种[嘿嘿]】
【是买的么?我不介意绛宝给宠物店打个gg,刚好我在晋海[疯狂暗示]】
温绛回复道:【是捡的哦[脸红兔子]】
【哥哥真好,人美心善,建议绑架代替购买!】
打车到了目的地,温绛小心翼翼提着航空箱下了车,打算着一会儿去把快递取了。
他给小猫咪买了猫砂猫粮猫爬架等,猫粮还是对比了多种品牌的配料表后选出来的一款。
只是刚到楼底,看到了熟悉的车子。
“代表?你怎么来了。”温绛问道。
霍卿章眉头敛了敛。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听到温绛对他“代表”这种生疏的称呼时,心里就特不是滋味。
全世界人都喊他代表没问题。
温绛也这么叫,并且到现在也不改口。
他看了眼温绛手中的航空箱,问:“猫接回来了?”
“是啊。”
“先上楼吧。”霍卿章随手接过航空箱。
然后又被温绛当成工具人,取了一大堆大件快递,双手浮着青筋搬上了四楼。
明明温绛双手空空,但上楼后还是累得一头扎进沙发,为了不压迫到肚子,呈现标准葛优躺。
霍卿章默默看着温绛。
四楼,对普通人来说尚且可以接受,对孕夫来说,高了。
小猫初到新家,倒是一点不认生,绕着沙发腿东闻闻西嗅嗅,随后一跃而起跳到温绛身边,对着他微微隆起的小腹开始轻嗅。
嗅完了,下巴搁在他肚子上,呼噜呼噜。
霍卿章倒也自觉,主动拆了快递组装猫爬架。
温绛默不作声凝望着霍卿章的背影,看他虽然是第一次组装,但动作如此娴熟,不由感叹:
难怪人人都想成为精英,重要的不是学到了什么,而是学会了学习,面对任何陌生领域都能快速上手并游刃有余。
霍卿章活干得很认真,并没有因为这是别人的事就敷衍了事。
“所以,代表是在我手机里装了窃听.器?”温绛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霍卿章并没停下手中的工作,反问:“可以么?”
温绛:当然不可以。
“不然,代表今天过来只是为了帮我组装猫爬架?”温绛倒是好奇,这人进门半天了,有什么事也一声不吭。
“今天是我生日,想和你一起过。”霍卿章淡淡道。
温绛:!
真的假的?他下午还逛了逛微博,如果是霍卿章的生日不会全网沉默的吧。
他拿了只沙发垫走到霍卿章旁边坐下,犹疑问道:“是真的?还是说来逗我的。”
霍卿章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绛一眼。
温绛:看来是真的了。
怎么办,自己没给他准备礼物,要为他做一顿饭么?只怕他吃了这顿饭后生日变忌日。
如果是单纯的生日礼物应该也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这个人,要什么没有,值钱玩意儿恐怕也不缺。
温绛沉思片刻后,忽而起身从沙发上捞起小猫,往霍卿章面前一推:
“代表,生日快乐,送你的礼物。”
不知是不是巧合,小猫竟然十分应景地做了个“恭喜”的抱拳手势。
霍卿章移开了视线,低声问道:“我的?你的?”
意思是问,该不会只是暂时性逗他开心,等生日一过再无情回收。
温绛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道:
“我们的。”
噗啪!
脑海中的小泡泡倏然破掉。
霍卿章的手猛然顿住。
看不出情绪的视线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染上一丝缱绻的暖色。
他说,我们的。
我们的。
霍卿章余光瞧了眼温绛,见他坐在自己身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在等待自己的回应。
霍卿章简单清了下嗓子,收回视线,继续忙着手头的事:“就只是这样?”
温绛慢慢将小猫搂进怀里,漂亮的眉柔柔敛起。
以前,只有艾澜给他庆祝过生日,可他想回馈艾澜,艾澜好像生怕他破费,一直不肯告诉他自己的生日,那时的温绛也没什么朋友,更是从来没有为他人庆祝过生日。
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他唯独面对他人的生日时犯了愁。
他心说不然现在下楼为霍卿章订个蛋糕,但又想到第一次约会时霍卿章拒绝了他的蔓越莓饼干,说不爱吃甜食。
或许正因为温绛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不知道,对霍卿章来说,只要是温绛准备的礼物他都喜欢。
哪怕是甜食也可以照单全收。
只是,霍卿章有更想要的东西,是在刚才忽然想到的。
温绛轻轻放下小猫,双手交叉拢在一起,手指不断摩挲着,看起来有些局促。
“对不起代表,你知道我以前没朋友,没有为他人庆祝生日的经验,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物……”
潜台词就是:你想要什么直接说不行么,磨磨唧唧的,非逼我演这一出。
霍卿章看温绛这副自责的模样,视线顿了顿,自己倒也产生了自责的情绪。
的确,他没有考虑温绛从前的生活环境,或许都没人为他庆祝过生日,因此这个对他来说无异于世纪难题。
霍卿章看向温绛,语气坚定:“想要的礼物,是你对我独有的称呼。”
他这样一说,温绛瞬间明白。
自己一直“代表代表”地喊,戳了他脆弱的自尊心了。
温绛也做了个深呼吸,挺直了腰板:
“小霍。”
霍卿章:……
见霍卿章不回应,温绛又试探着:“章哥?”
霍卿章:……
一时分不清这人是不开窍还是故意的。
温绛也不再逗他,摇晃着他的手软软叫了声:“开玩笑的,卿章哥哥,生日快乐。”
霍卿章倏然低下头,嘴角不断上扬,手上却没停下,试图用工作掩饰自己开花般的内心。
他喊自己“卿章哥哥”。
真可爱。
温绛还是请客带着霍卿章下了馆子。
“卿章哥哥吃肉。”
“卿章哥哥吃虾。”
“卿章哥哥喝红酒么?”
卿章哥哥四个字充斥在整场饭局。
温绛看得出,今晚的霍卿章心情不错。
虽然只是细微到无法察觉的表情变化。
霍卿章的嘴角是自然的微微下垂,这导致他看起来总是一副生人勿近脸,加上他的出身以及成长的环境,令很多人以为他是个不会笑的面瘫,总是满脸严肃,是个不能招惹的,任是谁见了都觉得胆寒。
但今晚的霍卿章嘴角恢复了正常角度,偶尔看过去时还能依稀察觉到有在微微上翘。
温绛还特意让后厨准备了水果小蛋糕,想着就算霍卿章不吃,可生日嘛,总该是要有个蛋糕撑撑场子。
可霍卿章不光吃了,还和温绛一起吃完了。
或许温绛不知道,这是霍卿章三十五年来唯一一次庆祝生日。
也是最开心最难忘的一次生日。
没错,是三十五年。
十八岁那年,他放学途中在车外看到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站在血色夕阳下,像是被父母撵出来站在门口罚站。
但那个孩子的脸上看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以及哭嚎,沉默冷静的像个成年人。
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曾经被母亲毁掉游戏卡的自己。
霍卿章决定帮助这个男孩。
后来打听过才知道,男孩子名叫温殊,父母双亡后跟着舅舅生活,而舅舅一家似乎不怎么待见他,很可能是为了男孩父母的赔偿金和遗产才把孩子接到身边。
霍卿章瞒过舅舅一家,私底下开始对男孩进行资助,一直到男孩十八岁那年,他也二十八岁了。
在此之前,两人甚至没有正儿八经见过面,霍卿章也忙,大学毕业后去了国外深造,回来后接管公司工作,很少有机会更不会主动去见这个男孩。
资助人和被资助人,是要保持距离的。
可霍卿章认为,十八岁成年礼对一个人来说是人生重要节点,应该好好庆祝。
于是那年圣诞节,他主动约见男孩,并为他准备了礼物。
可最终还是没能见到。
他穿进了一本奇奇怪怪的小说里,成了文中同名同姓下场悲惨的大反派。
而他穿过来时,正是原主二十二岁时参加帆船比赛失去敬爱的大哥的日子。
所以霍卿章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的年龄是二十九岁。
实则要算的话,他比温绛大了整十岁。
这个秘密要是说出去恐怕会引起恐慌,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三缄其口。
说巧不巧,书中原主的一些身份设定,和他本人大差不离。
书中的生活并不比现实生活轻松,他依然接管了公司,依然每天连轴转。
只是偶尔闲下来时,会稍微想一想,那个被他资助的男孩现在怎么样了,凭他的天资,大概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吧。
霍卿章下意识看向对面还在吃吃吃的温绛。
相仿的年纪,如果是那孩子,应该和眼前这人差不多,无论什么样的困境都能杀出一条血路。
毕竟是自己一手资助大的孩子,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再见他一面,了解他现在的情况。
愉快的晚餐结束,霍卿章把温绛送回了家。
明明送到楼下即可,可霍卿章担心温绛一人爬四楼太辛苦,还是陪着他一起上去了。
说得再直白一点。
他想看温绛嘴上不明说,但可怜兮兮问他“这么快就走”的不舍模样。
如果他问,那自己就留下来。
温绛在卧室忙着铺床,眼神悄咪咪探向客厅的霍卿章。
他翻出《赤色的黎明》男主的台本,拎着来到客厅,随手往玄关处的置物架上一放,给自己冲了杯热牛奶。
霍卿章又坐了会儿,这才捞过大衣,慢条斯理套上一只袖子: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表面不在意的随意看向别处,可余光始终落在温绛身上。
温绛喝着牛奶,手指发紧,声音也有些仓促不安:
“代表……慢走。”
霍卿章眉头蹙起,看向温绛。
他深深低着头,握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
代表?
慢走?
一点挽留的打算也没有。
甚至于十二点一过,过了生日,亲昵的“卿章哥哥”一夜回到解放前,变成了有距离感的“代表”。
霍卿章怔了半晌,手脚麻利穿上外套,拎着车钥匙沉默地往外走。
在玄关处穿鞋时,他随手搭上一旁的置物架。
手中传来纸张干燥的触感。
霍卿章下意识扫了眼。
视线倏然停住。
《赤色的黎明》男主角江铭台词剧本。
男主的台本?
霍卿章虽不是演艺人员,可也清楚男主台本是电影正式开拍前的重要秘密文件,绝不外传。
温绛虽然是半个制作方,但没理由只拿男主的台本回来。
更何况,他又不是作家编剧,更不会参与剧本改编。
所以说,他有打算出演男主?
下一秒,温绛忽然疾步而来,一把扯过男主台本,掩饰性地藏在背后。
他对霍卿章勉强露出一抹极不自然的笑:“代表慢走,一路顺风。”
霍卿章静静地垂视着他,看着他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对视。
冗长的沉默过后,霍卿章缓缓开了口:
“你打算出演男主?”
温绛视线一暗:“不是……”
虽然是否定,但在这种不自然的表情下,属实没什么说服力。
霍卿章看到温绛的喉结滑动了下,说明他现在很紧张。
因此更加确定,温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这男主非演不可。
“温绛。”霍卿章敛了眉,原本恢复正常角度的唇角又垂了下去,“你还记得现在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么。”
温绛抿着唇角,像是等待受罚的小学生,神情暗淡地看向一边,声音也毫无底气:
“我没……没想出演男主。”
霍卿章知道温绛一向坦然,是一就是一,但这一次,表现得很异样。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之久,霍卿章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
“撒谎是因为,怕我生气?”
温绛慢慢抬起眼睛,眼尾晕开微红,眼底水光明珰乱坠。
他点了点头。
霍卿章紧蹙的眉渐渐舒展开。
刚才那一刻,他确定了。
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温绛不得不亲自出演男主,或者说,能在演艺圈大放异彩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可他也清楚现在孩子月份大了,草率不得,更怕自己因为这件事生气,所以一向坦然的他慌乱中选择了撒谎。
他很在意自己的感受,可又不愿意放弃梦想。
机会不是一直有,能抓住机会的人才得以抓住自己的人生。
得知温绛要出演男主的瞬间,霍卿章的确是怒火攻心,可看到温绛的表现后,又忽然什么火也没了。
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呼出最后一口怨气。
这是温绛的梦想,自己应该支持的。
况且,如果不是自己的过错导致意外怀孕,他现在也不用这么为难。
霍卿章微微俯下身子,尽量与温绛保持平时,试图缓解他现在的压力。
温绛仓促看了他一眼,立马又垂了眼睛,颤动的睫毛在眼底投出扇形的阴影。
霍卿章笑了。
他抬手将温绛耳边的碎发拢到而后,问:
“虽然现在你还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但始终认为我是孩子爸爸,所以还是很在意我的感受,对么。”
温绛点头,点头。
“我知道了。”霍卿章轻声道,“去吧,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好么。”
温绛点头,点头。
“你和孩子,但凡哪一个出现任何意外,对我来说都无法承受,知道么。”霍卿章捏着温绛的下巴,轻轻上挑。
温绛抬起头,紧抿的嘴唇渐渐浮现一丝笑意。
他点头,点头。
霍卿章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了,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在门口目送霍卿章下了楼,良久,温绛关上门,摸过男主台本,手指一弹。
妥了。
下午和导演组商讨演员问题时,得知午梦千山中意的老艺术家嫌弃这剧本IP不大不愿接手,开始他们的确是打算另寻出路。
对温绛来说,这是关系他能否对赌成功的关键,马虎不得。
所以即便他只有二十来岁,还是决定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出马才是稳稳的安心。
毅然决然试镜了四十岁的男主,靠着以前巩固的经验,演技受到导演组一致认同。
就连午梦千山也连连称赞,说没想到温绛和男主本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却有如此惊艳的发挥。
而温绛很清楚,如果他直白的向霍卿章坦承这件事,两人必然会因为孩子的问题引发激烈争吵。
他不想和霍卿章吵架,毕竟大反派人狠啊,一怒之下真撂了挑子不好过的是他温绛。
因此必须提前想一出戏码,能让霍卿章明确感觉到自己很在意他的感受,并没先斩后奏,而是在霍卿章和梦想间左右为难。
将原本可能出现的激烈争吵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温柔化解。
霍卿章还是嫩芽一棵,实际年龄三十五岁的他依然玩不过二十五岁的温绛。
翌日。
温绛继续和导演组在公司忙着《赤色的黎明》前期准备工作。
几个主要演员基本选定,剩下的就是群演选拔工作,温绛打算砸重金请一些名配角来演,确保电影质量。
名配角们也都是爽快人,一方面是给夏倾个面子,另一方面也是温绛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
但大多数人没对电影抱太大期待就是了,始终觉得小IP掀不起大风浪。
下一步就是等待广电对剧本的审核结果和公安局备案结果。
所有人都觉得,这么正能量的剧本,除了部分剧情影射政府不作为外,过肯定是能过的。
温绛要得急,也只能先选演员,无非就是先撒鹰再追兔子。
正聊着,门口有人敲门。
“温老师,有您的同城跑腿信件。”门外一工作人员探头探脑。
温绛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工作人员面生。
“麻烦你先放在我休息室吧。”
奇怪,网络如此发达的信息化时代,竟还有人写信?
工作人员点点头退了出去。
忙完工作,温绛去了休息室准备看信件,但找了一圈没找到。
正诧异呢,有人敲门进来,是个有点印象的小明星。
“温老师,你的信件好像放错休息室了,放我这里了。”
小明星说话时,脸上还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温绛凝视他许久,点点头,接过信件道了谢。
手刚摸上信件封口处,手指顿感一片黏腻。
温绛一挑眉。
信件被人拆开过了。
又欲盖弥彰用胶水重新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