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的目光毫不遮掩,充满着质问,明晃晃地露着一副“你来干什么”的神情。

  赤井秀一拿着空掉酒杯的手悬在了半空,并不介意安室透无视了他的需求。他伸出一只手,假装友好地向他发出握手的信号:

  “您好,我叫诸星大,现在是一位保险顾问。”

  他非常严谨地用了“现在”这个词,毕竟他昨晚还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冷血狙击手。

  “保险顾问?”安室透的眼睛里明显写着不给面子的轻蔑。

  中露扭过头疑惑地问他:“你们之前认识吗?”

  趁着中露回过头的功夫,安室透看见面前的莱伊非常欠揍地用唇语说道:

  “难道不允许我也有个兼职吗?”

  这算什么兼职!安室透气得想把他撵出去,这种换个装打印一张假名片就编造出的职业,怎么配和他这样兢兢业业认真工作的兼职相比呢!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今晚是他第一次上岗吧!

  不过他还是硬生生把自己的臭脸摆正,露不出笑容也要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见他和赤井秀一异口同声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中露看着两边两个人连对方的脸都不想看的臭脸表情,对他们的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幸好一通电话拯救了她,她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趁机逃离尴尬现场,在她离开的时候,安室透趁机和赤井秀一交涉。

  “这是我的任务,你是否有些越界了。”安室透在无人的地方肆无忌惮地释放危险的气息。

  “可是你迟迟没有传来消息,让组织有些担忧。”赤井秀一看起来比较淡定,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不过是保险牌。”他的双关语在此刻听起来并不风趣。

  “我已经报告了,‘并无异样’。”安室透捏紧了酒杯,手指的青筋都在绷紧。

  “无异样的女人你还会继续在这里和她接触吗?”赤井秀一嗤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盯上吧。”

  他挑了挑眉,特地凑上来压低了声音,“某一天倒霉地在小巷里碰到了琴酒在交易,也不知道怎么幸运地跑掉了。”

  安室透一愣,眼神和凑前的目光相撞

  。

  小巷……

  是酒吧后面的那条少有人经过的小巷,他曾经遇到中露在酒吧后门抽烟,而琴酒出现在小巷的那天……

  他猛然想起,是中露说要为他买下全场酒单的那天!如果他能及时地拉住她带走她,没有让她尴尬地提前跑走,她就不会在后巷遇见正在交易的琴酒了。

  “其实她还蛮冤枉的,不是吗?”赤井秀一抿了一口酒,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同情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奢侈的情绪。”

  他顿了顿,似乎是满足地喝下了酒:“所以波本……你不会阻止我的吧。”

  安室透突然侧身,挡在了他的面前,从外人看来,赤井秀一的身影已经被他完完全全地挡住了。

  他毫不留情地揪住了他的领子,在旁边看不见的地方威胁道:

  “当然……会阻止你。”

  他的声音冷漠又狠戾:“这是我的任务,你别想抢功,下手也是我来。”

  “好绝情呐。”赤井秀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领子被他揪了起来,他只是平静地拉开他握紧的手,感叹道,“我还以为你被那几道烟花迷晕了呢。不过也对,你可是波本呢。”

  “我不像你。”安室透像是要掸去手上的灰,“你是怎么进入组织的,大家都知道。”

  赤井秀一突然举起手里厚厚的一叠资料,说道:“不过我可觉得她倒并不是很无辜的样子,她的资料很多又很完美,你知道的,人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除非……”他的语气一顿,“是人造的。”

  “是人造的。”安室透想伸手夺他手里的资料,但是却被赤井秀一一晃手躲了过去,“是我造的,她的资料很单薄,组织查个没完没了,我就动手帮她造了一点。”

  “你倒是坦诚。”赤井秀一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要重新评估一下你到底有没有被烟花迷惑了。”

  “我说谎也瞒不过你。”安室透自知眼前这个男人心思有十八道弯,在一瞬间编造的谎言会被他找出漏洞,所以不如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实话实说,以隐瞒更大的真相。

  “你恐怕没有仔细看过她前面的资料吧,还是因为嫉妒而选择快速翻过她之前的婚姻经历呢?”赤井秀一突然说了一句意味不

  明的话。

  安室透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还想拿这样拙劣的理由来试探我吗?”

  他的眼神一暗,不懂声色地开始套话,“这次组织派你来监督我的任务,不会是……开始怀疑我了吧,琴酒那家伙疑心病重得快要病入膏肓了。”

  “哼。”赤井秀一冷漠地嗤笑了一声。

  他想点燃一根烟,但是却看见了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又默默地收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得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不是的,被怀疑的人……”

  他拉长了声音:“被怀疑的人,是我啊。”

  >

  “歪?”

  中露第一次在夜晚的时候接到了诸伏景光的电话,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的直觉总觉得是重要的事。

  “你……在家休息吗?”诸伏景光似乎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和她打电话,声音似乎有点回响。

  中露用高跟鞋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她刚才以极快的速度蹿出了酒吧,跑到酒吧的后巷来接通电话,这里很安静,没有吵闹的音乐也没有大声说话的男男女女。

  不过她还是没有编造谎言,谎言需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弥补,她擅长模糊事实。

  “没有在家,出来透透风。”

  是啊,从酒吧出来透透风。她可没有撒谎。

  诸伏景光以为她还在因为早上遇到的绑架事件而魂魄未定,出来透透风散散步,来舒缓一下心情。

  “你一个人在外面吗?需要我来陪你一起吗?”他的语气似乎有点担忧。

  怎么最近大家都想要把她绑在身边呀,中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心好意:

  “我很快就会回去,只是想一个人呆着。”

  诸伏景光的语气似乎有点心疼,他犹豫再三,还是尊重了她想要一个人散心的想法:“那你要早点回去。”他叮嘱道。

  中露糊弄地应答了,早点对她来说可以是凌晨三点,也可以是早上六点。

  “对了,你来联系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又开始踢另一颗小石子。

  诸伏景光沉默了半晌,还是说出了自己想问的话:

  “中露……

  你在买下花店后,有没有看过花店在你接手之前的账单?”

  “账单?”中露的眉头一皱,她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任何关于账单的记忆。凭借着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营水平,她买下花店后几乎是个甩手掌柜,能坚持每日在花店里出现已经算是不错的表现了。

  她实话实说道:“似乎并没有印象,因为店员是花店从前的员工,她比较熟悉业务,所以我把一切都交给她了,我只要每月给她按时发工资就够了。”她轻松地只需要在花店摸鱼摸花养小猫。

  “你的营业业绩如何?”

  中露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你也看见了,一个星期根本没什么订单,不然我也不会去送那个玫瑰啊桔梗啊这么奇怪的单子。”

  “那就奇怪了。”诸伏景光放下手里的纸,上面的账单上写着惊人的数字,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手握着账单的事情告诉中露,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可是你的花店,缴纳的税款非常多。”

  中露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掉坑了,而是——这么多税,不会是从自己的银行卡里扣的吧。

  她赶紧用手机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账户,还好还好,扣除的税款不是她出的钱。

  中露听起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淡淡地说道:“这样说来,用钱的人只有店员了。”她压低了声音,竟然有些八卦,“你说她是不是用花店的账去赌球了啊,看样子赚得不少。”

  “其实我没有吓唬你的意思。”诸伏景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但是早上的事情你也经历了,米花町是一个需要很小心生活的地方。中露……”他叹了一口气,“我不希望你再出现什么意外。”

  “是要小心。”中露似乎还是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她点了点头,虽然在电话那头的诸伏景光没办法看到她赞同的动作。

  但是她眯了眯眼睛,突然话锋一转,猝不及防地问道,“可是你怎么会突然要查我的花店呢?”

  诸伏景光一愣,可能他也没有想到中露会这样问,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瞒下一些事实,只是把自己的推理告诉了她:“你还记得绑架订单的内容吗?桔梗代表着今川犯下一系列凶案的动机,但是玫瑰又代表着什么呢?”

  中露很快

  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说花店的凶案吗?你最开始在花店订过一束罗德斯玫瑰。”

  诸伏景光用手轻轻地敲击着手机:“订单的内容有两个,桔梗花是代表着他在等待下一个进入公寓三楼的住户,那么玫瑰花呢?又代表着什么?”

  中露自我安慰地开玩笑道:“你不会是要说玫瑰隐藏的意思是关于我买下的花店吧,那也太巧合了。”

  “中露……这不是巧合,玫瑰花代表的是第一次进入花店时发生的凶案。”诸伏景光的话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露感觉自己就像是顺着他低沉的声音,走进一片黑暗的荒原里,她感觉自己的背上爬上了一点寒毛,她一抬眼,黑夜浓稠,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地密不透风。

  “中露……你买下花店,又是进入了谁的陷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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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接个电话用了好久的时间呢。”赤井秀一朝门外望了一眼,“不会是抛弃你另寻新欢了吧。”

  “我看更可能是她看你不像是个好人,偷偷跑掉了吧。”安室透毫不留情地攻击他,两个人针锋相对,手中的酒杯都快要冒出火花。

  “这倒是不太可能。”赤井秀一的脸上浮出一片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因为我可是保险顾问啊,她不回来找我,怎么有钱给你放烟花。”

  他正说着,余光瞥见中露正从小门里走了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正往包里塞回她刚用完的手机。

  安室透端起酒,似乎是对他的话有些气愤的样子,连喝酒的动作幅度都变得大了起来,他一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

  赤井秀一看见中露走近,马上正了正领子,收起刚才的危险表情。此时的他表现地非常专业,就像是新闻广播台里整理讲话稿的主播一样,在桌子上整理了一下他带来的资料,漫不经心地掀开了几页纸,对着逐渐走近的中露说道:

  “我再确认一下,受益人是你本人吗?”

  中露点了点头,一只手扶住吧台的椅子慢慢地坐了下来。

  赤井秀一继续确认:

  “被保险人……”他缓缓念出来那个被隐藏在黑暗里从未出现过的名字,“被保险人是,诸伏景光……?”

  安室透没有准备地听到了他的尾音。

  “噗哧——”

  他一口酒喷了出来,淋湿了对面赤井秀一的前额刘海和他手里的大叠资料,白色的纸面上写着“诸伏景光”几个字的油墨打印字渐渐地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