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淡定地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身上的水,他的表情看起来总算有点起伏了,只不过看起来有在隐忍。

  “你似乎很震惊。”

  “不好意思。”安室透多年的业务能力令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呛到了。”

  “是……诸伏景光啊,有什么问题吗?”中露不太明白此刻诡异的气氛,她拿起有些被酒水浸湿的资料纸,努力辨认上面的文字,“诸…伏…景…光,字也没有写错。”

  “没有问题,可能资料需要重新打印一份了。”赤井秀一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异样,他平静地收起浸湿的纸,但是在桌下手却用力地一捏,把这张纸握成了一团。

  “是保险金出了什么问题吗?可是在之前我就已经通过审核,拿到了全额的赔付诶。”中露有些担忧地说道。

  “没有问题,只是例行确认而已。”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把纸团丢进了自己带来的保险公文包里,他慢慢地起身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我恐怕要离开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最后碰一次杯吗?”他迷人的眼睛仿佛在暗送秋波。

  中露的脸上迅速浮起了露西娅的招牌微笑,面前的这个男人穿得西装革履,虽然是保险行业的统一穿搭,但是在他身上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衬衫的扣子不经意间漏了两颗,就像是搭讪的万能通行牌。

  “很荣幸。”她的眼睛突然变得亮闪闪了起来,酒杯里的酒在她的摇晃下晃出了裙摆一样的幅度,“诸星大先生,可以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吗?”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像是个情场来去的老手,先放进通讯录里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赤井秀一看出了她的内心所想,不慌不忙地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酒杯,“竭诚为您服务。”

  中露觉得他说的双关语很有趣。

  正当她打算轻轻地抿一口酒,等待着面前面容姣好的男人递上联系方式时,突然有一双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酒杯口上。

  “酒不易于伤口愈合。”安室透温柔地一笑,但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瞬间收束,看向赤井秀一的眼神也变得冷漠,“酒吧里不允许开展私人业务,门口在那边,不送了。”

  “真的不喜欢烟花吗?”赤井秀一没有在意他的无

  礼,他看向安室透的眼神里饱含着深意,一仰头一口喝完酒杯里所有的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联系方式。”中露还想再挽回一下,毕竟保险对她来说还是一份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们会再见的。”赤井秀一朝她神秘地一眨眼,中露感觉身边的安室透似乎是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一点她的视线,暗戳戳地隔绝了赤井秀一发来的眼神暗示。

  “请问一下,您是……保险顾问吗?”三浦女士——同样有一位死去丈夫的“可怜人”,此刻眼睛闪着光凑了进来,“请问可以问问您人身保险的具体情况吗?”

  她曾经送过中露和安室透一张电影票,现在的她已经在酒吧里混得风生水起了。

  “三浦女士,你的丈夫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中露有些疑惑,已经死去的人还能上保险吗?

  “说不定就二婚了呢。”三浦女士一脸无奈地说道,“我们这样年轻,二婚也很正常的吧。”

  安室透点头:“正常。”

  但是赤井秀一却只是淡淡地说:“抱歉,我不接二婚业务。”他连名片也没有留下,起身离开了吧台的位置。

  他的行动颇为敏捷,一眨眼就离开了座位,等到他的背影也终于消失在酒吧的门口时,安室透才有些别捏地坐在了中露的面前,为她倒了一杯柠檬水,放在普通的玻璃杯里。

  中露看着杯子里晃晃悠悠旋转的柠檬片,感觉此刻的气氛依旧没有缓和下来,安室透像是在肚子里打了说话的十个草稿,才装作不在意地开口问道:

  “你丈夫的名字……”

  “是亡夫哦。”中露纠正了他的错误,认命般地喝了一点柠檬水,眉头都被酸得皱成了一片。

  她一边皱眉一边问道,“怎么?你认识吗?”

  米花町这么大,诸伏景光又是一个消失了很久的人,还有霓虹公安帮忙抹去他的资料和痕迹,遇上相熟的人概率应该不大吧。中露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仔细地观察着安室透的表情,如果他有表现出一点点的怪异,恐怕她就要放弃这个人,另谋新欢了。

  安室透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就像是在说起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语气平常得就像是在聊家常:

  “不认识

  ,只是想起你之前和我说过的,关于你和你丈夫一见钟情,一眼万年,私定终身,马上结婚。”他说的都是中露之前说过的原话,一字不落。

  “没想到你还记得啊。”中露叹了一口气,她还想去拿酒杯,但是安室透捏得牢牢的,根本没有给她机会,“新婚不久就传来牺牲的消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呢。”

  “失踪了?”安室透的语气让中露觉得有些奇怪。

  “大概是离世了吧,不然保险公司也不会给我保险款的,你知道,他们最抠了。”中露嫌弃地把柠檬水推到一旁,她不知道刚才还在她面前那位保险顾问,现在已经脱掉了有点湿漉漉的保险的西装制服,带着针织帽混入了人群里。

  “你……你有没有想过,他说不定还活着呢?”安室透转着酒杯,他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中露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急切:“你是想推开我吗?编造出我丈夫还活着的故事,劝我安心守寡等他回来?”

  “我没有这么想。”安室透下意识地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

  “你似乎对他很好奇?”中露敏锐地抬眼看向他,“之前你也问我过相关的事情,当时的你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今天只不过是知道了他的名字而已,你就表现得这么好奇。”

  “亡夫”一词是个钉子,之前的他会小心翼翼地绕过他走,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开这段让两个人都有些顾忌的话题,但是此刻,这颗钉子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他怎么绕也绕不开的沼泽地。

  安室透的眼睛里像是藏着千言万语一样,但是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他沉默着,抿了抿嘴唇:

  “如果……如果他回来了,我和他之间……”

  中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做什么奇怪的假设题吗?这是根本就不会发生过的事情呀。”她深知诸伏景光这个人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做任务,但是她的任务就是要做实他的死亡证明,好让他以伪造的身份毫无后顾之忧地生活下去,这可是她留在米花町的终极目的。

  她发觉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急切了,又连忙缓和了语气,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抽出一支烟:“你是不是想测试我

  的态度呀。”她把手搭在了安室透的肩上,拂过他的领口,“现在我已经想开始新生活了,如果你愿意的话。”

  面对她的露骨的话,安室透却有别于以往,显得有些落寞,他沉默了半晌,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又复述了一遍她的话:

  “是啊,新生活。”

  他伸手掐掉了她的烟。

  >

  诸伏景光感觉降谷零这两天的态度有一点不太对劲,昼伏夜出了好几天,问就是在埋头做任务,努力做兼职。

  降谷零凌晨回到公寓,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酒喝多了总感觉喉咙有点干涩,他单手捏瘪了水瓶,往后一抛想要丢进垃圾桶里。

  但是他没有听到水瓶丢进垃圾桶的声音,扭头一看,诸伏景光蹲在角落里接住了他的水瓶,正在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发消息不回了。”

  “……反正你也不在乎我的消息。”安室透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语气竟然比他还哀怨。

  “你能认真说话吗?”诸伏景光没好气地说,他还蹲在角落里,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一麻,差点歪过去摔倒。

  “我们最近应该少点接触。”降谷零没有理会他一瘸一拐的样子,从餐桌前抽出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组织最近似乎查得很紧,连莱伊那家伙都被怀疑了。”

  “我找你来也是想说这件事,我总觉得花店和绑架这一系列的案件背后有组织的痕迹,尽管凶手看上去只是毫无关联的普通人。”诸伏景光也拉出一张椅子来坐下,他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我离开的时候会隐蔽行踪的,你不必担心。”

  他看见降谷零刚才灌了自己一大瓶水,感觉自己的嘴也有点干,他顺手拿起桌面上的水杯,随意地喝了一口解渴。

  “……”降谷零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他隔了半晌才接着隐晦地说道,“景……景光……你之前是不是瞒着我们谈恋爱了。”

  “噗——”

  诸伏景光一口水喷了出来,浇了降谷零一头。

  降谷零叹了一口气,似乎并没有生气,他淡定地拿出一张纸巾来擦了擦,手法看起来有点熟练。

  ???诸伏景光头上闪出三

  个巨大的问号:“你的话题转得太快了吧!这句话更适合去问研二吧。”

  他其实有点心虚,虽然没有恋爱,但是有点想恋爱的小心思。

  “那我换句话问。”降谷零的两只手有些紧张地搅在了一起,“如果你遇上很喜欢的人,会和她结婚吗?”

  这两个字像是触发器,诸伏景光的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一副婚纱的影像,中露穿着洁白的婚纱,从教堂的正当中徐徐地走向牧师。

  这会是她的第一次结婚时的样子吗?

  为什么他的视角会是在台下,而不是台前。

  他犹豫了两秒,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他的手也和降谷零一样不自然地搅在了一起:“可能……会吧……在,我还是诸伏景光的时候。”在他不再是苏格兰的时候。

  这样无尽的黑夜什么时候才会到达尽头呢?诸伏景光看向窗外,街上漆黑一片,像婚纱这样纯白色的东西,要经过漫长的黑夜才能够来临呢。在他能恢复“诸伏景光”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能有机会吗?他还能等到这一天吗?

  降谷零也看向窗外,但是他却想的和诸伏景光不太一样。

  原来在他还没有成为苏格兰的时候就已经和她相识了啊,先来后到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