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胜只疑惑了一瞬,然后当即联想到刚刚高俅问凌振的话。

  “太尉,您是想做什么吗?”

  高俅对公孙胜一直是感激又敬畏的态度,传言中他能呼风唤雨,测天机,晓未来。

  高俅一直担心这位道长能测出他这位异世之魂,所以对他算是有意识的避着,不过公孙胜倒是一直在帮他。若非他和李师师的枕边语,赵佶不会像现在这样信任自己。

  “道长不妨猜猜。”

  公孙胜只是笑笑:“那让贫道先算上一卦。”

  高俅神色间有些许讶异,他见惯了公孙胜手执拂尘的模样,倒是从未见过他算卦的样子。

  公孙胜从袖间掏出一个龟壳,然后放入三枚铜钱。他将龟壳背面朝上后反复摇掷六次才罢,高俅清楚的看见公孙胜的额头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从前只觉得这东西是忽悠人的,但公孙胜做起这事来有一股莫名的说服力。

  高俅看向和他一起大眼瞪小眼的凌振,凌振从高俅的眼神中读出了那层意思。

  “太,太尉,这是金钱卦,因适用于六爻也称六爻起卦。”

  高俅撇了撇嘴,得,合着就我一个文盲。

  高俅重新看向公孙胜,此时的他已经收起龟壳和铜钱。

  “如何?”

  公孙胜并未答话,反而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盯着高俅的脸。

  若是换了从前,高俅肯定已经紧张到脸颊绯红了,可如今的他连心虚也不曾有:“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公孙胜低笑一声:“不曾。”

  “道长还未解卦。”

  “让人不满意的卦解了又如何,敢问太尉可会回心转意?”

  高俅摇摇头:“此事我一定要做。”

  “即使这件事会让太尉遭人唾骂?”

  高俅笑的洒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那便做吧,有任何事某替您担着就是。”公孙胜第一次看见如此骇人的卦象,太尉所坚持之事有改天换地之象,亦有生灵涂炭之景。

  高俅知道公孙胜肯定已经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若真叫他们研究出来威力极大的炸药,那他确实可以在历史上留下不小的名号。

  然剑无好坏,善恶全凭手中执剑之人。是非功过便让后人去讨论吧,高俅的想法不变,反正热武器早晚会出现,那这份先机自当归我大宋。

  而公孙胜的反应也没叫高俅失望:“贫道以前确实经常炸丹炉。”

  他先是回答了高俅最初的问题,然后直接开口道:“所谓火药,由最基本的硝石、硫磺、木炭组成,其中物体配比的不同,其燃烧效果也不同,就如同太尉所言,当这几种东西的配比达到某种程度后就会发生爆炸,只是我从前倒未深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来,若是将火药置于不同的物体中应该也会有不同的效果。”

  凌振仿佛是找到知音一般:“没错,我曾经将铁片与火药放在一起,其威力不容小觑。”

  高俅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他找对人了。

  似公孙胜这样的道士当真与化学家无异,他不仅懂得多还胆子大,而凌振也不遑多让。

  “如此,便拜托二位了。”

  最近的朝堂上很是热闹,自联金灭辽的话题抛出来后,主战派和主和派天天打架,高俅以身体抱恙为由直接没上朝,而公孙胜也被他以调理身体的借口借了出来。

  高俅在远郊寻了处庄子给公孙胜和凌振二人研究炸药用,他将一切向两人言明,并许诺给他们任何材料。

  高俅在坦言之前就已经将二人强制划在自己的阵营内,不同于武松他们,高俅不会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好在公孙胜的态度一如既往,而凌振也发誓效忠于自己。

  陈显这边也给出了答案,现如今的火器应用还不如神宗哪会儿。想当年,军器监每年要产七千火箭、五千火炮、三千火蒺藜。

  可如今……

  高俅对此早有预料,但陈显这会儿倒是叹上气了。

  “就算这些火器的威力不算太大,他们也不该如此懈怠!”

  高俅为其奉上一盏茶:“好了,我们武将的地位如何,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陈显笑出声::“你?别人我认,你就别说笑了。”

  “呵…”

  高俅笑着摇摇头:“行吧,言归正传,你约我到樊楼,不会只是为了抱怨这几句话吧。”

  陈显此时也正经起来:“你既对我交心,我也该回报你一二不是?”

  “虽然如今的火药坊和火器坊整体上不行,但也不缺有志者存在。”

  高俅来了兴趣:“哦?”

  “我知道你想研究火器,于是特意帮你留意了一下,药器两坊里有几人也在研究新的武器,我隐约听到了'霹雳炮''震天雷'等字眼,或许你可以找他们聊聊。”

  高俅很是欣慰,其实任何时代都不缺人才,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不过公孙胜他们的研究还在第一阶段,高俅不希望此事出现任何纰漏。

  “德明,我想此事还是要麻烦你。”

  “长安尽管说便是。”

  “多谢。”

  研究的事高俅对公孙胜二人很是放心,但打仗却不能光靠他们。高俅让陈显将两坊中熟悉火器之人组织起来默默训练,届时对战,这些人就是他的'天降奇兵'。

  至于大量生产的问题,只要赵佶点头,户部尚书都在这儿了还怕什么。

  和陈显商定过细节后,高俅回到太尉府,算算日子,吴用也该回来了。

  “老师!”

  “哎呦呦……”

  高俅一进太尉府就被赵构来了个熊抱,他摸了摸已经长到他右肩的小脑袋:“愈发壮实了,若非我这段时间精壮了不少,怕是要被你扑倒。”

  赵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从高俅的身上下来后微微俯身:“见过老师。”

  高俅牵起他的手向里走:“到了太尉府就别讲究这些东西了,还不进来。”

  “好嘞!”

  内堂里,吴用已经备好茶店在此等候。

  赵构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中:“还是老师这儿的东西好吃,就是樊楼里的都比不过。”

  “就你嘴甜,说说吧,来我这做什么?”

  “自是想老师了,老师,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都不曾来封书信。”

  “我那是去赈灾,又不是去游玩,你可知多少道路被河水冲毁,我又如何修书与你。”

  赵构闻言脸色有些不好:“是我错了。”

  高俅看向低垂着脑袋的赵构,四年过去,这家伙已然褪去从前的孩童模样,看着他如今修长的身姿高逑叹了口气,毕竟也算是自己带大的,高俅不忍心太过苛责与他。

  只是有件事他早晚要面对。

  高俅淡淡一笑:“好了,我又不曾怪你,再说了,我给你留下那么多好的老师,难道你不曾发现其他有趣之事?”

  赵构眼睛亮了一下:“老师,郭祭酒当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大家!”

  “看来你在太学的生活颇为精彩。”

  “嗯!我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入了太学!”

  赵构抛弃糕点坐到高俅身边:“老师你知道吗?太学里的好多学生都很有趣。”

  “比如医学里的一位学生天天想着把人体剖开,他说想要研究《皇帝内经》里人有三百六十五块骨头是不是真的。”

  “还有还有,算学里有位学生说想要研究可以上天入海的机关鸟。”

  “武学的好几个学生画了一些很奇怪的图。”

  “就连律学也有几个学生……”

  赵构在说这些的时候眼里闪着光,就连高俅也讶异这些学生的想法,看来赵构入太学倒是也间接帮他找了些人才,这些人未来可大用。

  “你可觉得他们在妄言?”

  赵构摇头:“不会,虽然太学里很多人都说他们是疯子,但我从不觉得。郭祭酒也说了,他们所言之事也许在未来都会实现。老师不也曾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吗!”

  高俅点点头:“郭祭酒所言不虚。”

  “是吧!我入学那天郭祭酒曾言,我会的东西越多,就越能发现自己的无知。当时我非常不理解这话,我读四书五经,学君子六艺。我学的东西越多就该越充实,怎么会是无知呢?现在我明白了,正因为懂得多了,才能明白自己有多渺小,我与世间不过沧海一粟而已。我是无知,可那些庸人就连无知的境界都未达到!”

  高俅现在不止满意,他还有些震惊。他临走前确实拜托郭祭酒要好好教导赵构来着,高俅想着在那样的环境下就算是朽木也能雕成璞玉,可如今这是有些雕过头了吧。

  高俅想要的是明君,不是哲学家和科学家啊!

  “咳咳~德基啊……”

  “老师,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赵构神色间有些难过:“我觉得自己懂的够多了,才会如此迫不及待来找老师炫耀。可刚刚我只顾思念老师却全然未想到洪水下的道路与百姓,我终究还是坐井观天了。”

  高俅把赵构拉过来:“德基啊,你如今才十二岁,不必想……”

  “老师,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

  “老师,我只知大宋外有辽金,辽金之外有日本高丽,可你却说日本高丽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额…是这样没错。”

  “老师,我要去航海,我要去见识老师和郭祭酒所言的那片更广阔的天地!”

  高俅:“……”

  高俅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确定了,这玉确实有些雕过头了。

  不过对付不了一个孩子,高俅也就白混了。他先是肯定了赵构的抱负,而后才发问。

  “荀子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如今你不过总角之年,又如何能远航?”

  赵构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

  高俅并未打击他,他不想否定赵构的这些“胡言乱语”,只叫他看清眼前之事。

  待赵构平静下来后,高俅这才问出今天的目的。

  “九大王可曾记得我留给你的作业?”

  赵构想起这事后神色有些微妙:“秦桧啊……”

  高俅:“!!!他说的全都是我的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