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起来，从车站通往诊所那段路上的樱花仿佛一夜间谢尽了，长出了绿茵茵的叶子。
走在树荫下，丁悦不自觉想起第一次走过这里，看见的都是光秃秃的枯枝。那天凄风苦雨，王至澄就恰好走到门口和他遇见。哪怕丁悦不是什么爱看罗曼爱情故事的人，也都忍不住认为这是一种宿命，是命运顺着看不见的红线牵引他，是调皮天使看准时机在王至澄出现的那一刻松开了弓弦，射中他的心。
丁悦进门时，小林和王至澄在比猜拳，另两个护士笑嘻嘻地看好戏。小林瞥见是他，很愉快地对他挥了挥了握成拳的手：“制胜局！”
“你就确定自己肯定赢吗？”王至澄有种幼稚的不服气。
“哼。”小林不屑的瞪了瞪眼睛，对自己的猜拳胜率似乎极有信心。
握拳对了对，石头对剪刀，果然小林赢，一旁的护士小声地拍手叫好，王至澄也无奈笑了笑。
他们赌了明天的下午茶，小林赢了的话，王至澄要去买那家很有名的黄油曲奇饼。
“很好吃吗？”丁悦问，几乎所有时下流行的甜品小吃他都在诊所的茶水间尝到了。
“好吃是好吃。”王至澄拉着他往自己诊室去，“反正都是又贵又排队，明天下午你有没有课，要不要陪我一起去买？”
“好啊！”丁悦点头，“2点钟下课，来得及吗？”
“来不及就不给她们买。”王至澄脱了白大褂挂好，现在天气热，里头就一件短袖，也不必再换外套，“好了，走吧。”
“现在就走吗？”丁悦以为要再陪他忙一会儿，刚在他椅子上坐下，拿了一旁的月亮玩偶抱在怀里，“还不到4点？”
“我是院长。”王至澄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让丁悦想到帝王废政。
前台护士倒是已经习惯院长迟到早退，现在院长的出勤反而更规律一点，反正跟着丁悦的课表来安排。马上又要暑假，大概院长也要放长假。
丁悦的暑假已经有了安排，学校的课题和兼职要忙到8月初，然后回国和父母一起去海岛避暑，接着又是同学生日，排得很满，几乎没有留给王至澄的空。王至澄听了他的行程，戏称自己是空巢老人独自留守。
现在只是暑假，明天就是毕业，丁悦的母亲似乎是不太希望他留在日本，他躺在沙发上打电话含糊其辞的时候王至澄隐约听了个大概。之后的某次临睡前，趴在王至澄胸口有点犹豫地问：“异地恋是不是很不好呀？”
王至澄安慰他说也不是隔得很远，他大概是困得要睡着了，閤着眼皮皱着眉头迷迷糊糊说不想分开那么久。
那天晚上王至澄失眠，他想起上一次准备从蒙特利尔搬去温哥华落了一场空。丁悦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他对着丁悦的睡颜看了很久，在第二天联络齐昀帮忙找靠谱的中介物色海市适合经营牙科诊所的位置。
暑假过完，他去机场接到朝他跑来的丁悦时，他又觉得异地恋也没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如果每一次见面时对方都迫不及待地扑向自己的话，短暂的分别又有什么可怕。
暑假很多看牙的学生，王至澄也拆不开空，他把诊室监控的密码给了丁悦，丁悦对着监控画面哭笑不得，申明自己倒也不至于会想他想到这种程度。
“真的没有偷偷从监控里偷看我吗？”从机场回去的路上王至澄跟他开玩笑。
“才没有！”丁悦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很幼稚，比他还像个小孩子。
丁悦换了个书包，最开始得到的那个扭蛋还是挂在包上。他戳了戳玩偶的脸，低头轻声说：“我妈这次问我，是谁送我那么多气球。”
王至澄没有看他，九月末的夕阳还是有些刺眼，他戴着太阳眼镜，丁悦也不能从余光里看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问：“那你怎么说？”
“她问我是不是在追我，我就说是。”丁悦把脸转向窗户，看远处的富士山。
“那她有问你答应了没有吗？”
丁悦把车窗按了下来，已经转凉的风钻进车里，他将手臂交叠枕着靠在窗框上，面对王至澄的明知故问，撅着嘴说：“当然说我们在交往啦！”
秋天橙色的夕阳照得丁悦脸上红彤彤的一片，风将他的刘海吹得乱飞，他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藏不住笑意的脸，王至澄伸长了手臂，低笑着把他后脑勺的头发也全部揉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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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悦觉得自己的毕业典礼是很合适的介绍王至澄和父母认识的机会，不会太正式和刻意。王至澄难得有些紧张，甚至去翻了翻衣柜，拿出几套正装问丁悦那天自己穿哪套好，丁悦觉得哪套都可以。他又在意起丁悦准备穿西装还是袍，最后拉着丁悦去新买了两套深色西装，店员以为他们是要选结婚礼服，丁悦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说不是，解释只是参加毕业典礼。
店员为丁悦确认裤长时，王至澄坐在一旁的沙发里，看着镜子里站得笔直的丁悦，说悄悄话一样叫了他一身“悦悦”，之前听家里人这样叫过他后，王至澄就也经常这样叫他。
“嗯？”丁悦怕影响店员操作，有些僵硬地回头看他，王至澄肘撑了沙发扶手托着下巴对他笑：“结婚仪式的话，你还是穿白色的西装吧。”
丁悦脑子白了一下，盯着王至澄不知所措地眨了两下眼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
店员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小声地提醒丁悦可以了。王至澄签了单，确认了取货日期，在店员的目送下牵着丁悦离开。
丁悦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理解错王至澄的意思，心突突地跳。但是王至澄没有继续再说什么，提了一家餐厅，问他晚餐的意见。
整个晚餐丁悦都心不在焉，仿佛随时预备着有什么特别项目，到离开餐厅也没有任何情况发生，好像那句话只是王至澄随口提的，要表达的意思可能只是：白色比较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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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装改好去取时他们在店内重新试穿了一次，店员为他们推荐了配套的领带替他们系上。丁悦第一次穿这么正式，有些不习惯，动了两下问王至澄：“可以吗？”
王至澄和他并排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两人点点头，“很好啊。”
换回便装之前，丁悦握着手机叫王至澄等一下，“我可不可以先拍张照啊？”
“好啊。”王至澄停下扯领带的手，重新将领带调正，走到丁悦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和镜子里丁悦的眼睛对上，笑着说：“拍吧。”
丁悦被他看得莫名有些紧张，调整了手机的角度，对着镜子，拍了一张合影。
还好拍了这张合影，有一阶段丁悦这样庆幸。否则特意买的这两套西装就没有一起穿的机会了。
在毕业典礼的前两天，王至澄接到母亲的电话，通知他外婆病危，希望他速回蒙特利尔。
他跟丁悦说了很多抱歉，红着眼睛订最快的机票。丁悦才知道他的父亲是混血儿，他的眼眶这样深，鼻梁这样高，是因为他爷爷是加拿大人。他的外婆年纪大了之后母亲就把她接去蒙特利尔养老了。
仓促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王至澄就拖着行李箱要出门。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不要丁悦送他去机场，在家门口很紧地抱了丁悦一阵，像是给自己吸镇定剂。
“代我向你父母道歉。”
“没关系的。”
丁悦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也很紧地抱住他。
“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送他下电梯时，丁悦看着他有些惶然的表情，不放心地扒着电梯门叮嘱。
王至澄勉强对他笑了一下，“我没事，你参加毕业典礼开心点，下次带你一起去蒙特利尔。”
丁悦点点头，电梯门缓缓合上，只能懊恼怎么时间这么不巧，换个时候他就可以陪王至澄一起。
最后的毕业合照里丁悦独自穿着那套合身的新西装，身边有爸爸妈妈外婆，少一个王至澄也不是不圆满。
好在另一边抢救及时手术顺利，逗留了半个月王至澄就回来了。丁悦觉得他似乎沧桑了一点，可能是长途飞行令他的胡渣没有除尽。夜里因为时差有些难以入睡，丁悦迷迷糊糊觉得他总在看自己，有些醒了神，问他是不是还在担心。
“只是有些心有余悸。”王至澄把房间的遮光帘全部合上，卧室完全地变成黑暗。
“突然意识到，人会老会死，要多珍惜当下。”
王至澄低沉的嗓音在全黑的空气里传来，丁悦往他那里靠了靠，王至澄的吻贴在自己额头上，“还好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