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沉没乐园>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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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陆今晚本来没打算来“捌零后”,只是因为昨天在店里帮忙时接到了家里电话,他赶着回单位一趟,难得粗心了一次,把背包忘在了店里,刚好有空,便来取一趟。

  他更没打算和钟春雨打这场球。

  他球技算不上好,对此兴致不高,胜负欲平平,不过偶尔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今天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钟春雨连赢了三局,正愁没人跟他玩了,刚好他拿了包准备走,被拉了过去。

  逸哥也在,似乎格外有闲情逸致,正靠在球桌旁等着观赛,见他被拉进场子,扬了下啤酒罐:“公主,今晚我赌你赢。”

  这下隋陆是没法拒绝了,他低头笑了一声,放下背包,去挑了跟趁手的球杆。

  钟春雨自称北四环台球明星,爱好嚼着烟打球,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摸着下巴琢磨战术,新烫的头发看起来咋咋呼呼的。

  他是痛快了,有人可要破功了。

  逸哥最近在尝试戒烟,周围没人抽的时候还能勉强管住自己,一闻到烟味就被勾起了瘾。他叼了根烟,点着之前凭空按了一下打火机,看向隋陆:“公主来一根吗?”

  隋陆的目光从球桌上移开,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烟,咬着烟嘴,凑过去借火。

  烟燃起的同时,咣当一声,钟春雨的13号球偏了一个角度,擦过球洞,撞向了另一边。

  “嗨哟——太可惜了!”钟春雨懊恼地拍了下脑袋。

  现在桌上还剩1、3、7、10、13号球,三个是隋陆的,两个是钟春雨的。

  ——击球权转向隋陆。

  逸哥没再点自己的那根烟,只干叼着解馋。

  只见隋陆安静地吸了一口烟,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而后将手掌贴在台面上,准备运杆。烟还在燃,他拿着球杆俯下身,面庞靠近弥散的烟雾,眼睫轻颤着,瞄准了母球。

  逸哥似笑非笑,嘴唇抿了抿烟嘴,仿佛从中品到了几番滋味。

  公主这个绰号是逸哥给取的,也数他叫得最起劲。

  事情要追溯到隋陆刚来北京的时候。

  全国油田体系的总部位于北京,他听从家里的安排,提前修完大学的全部课程,进入机关单位实习,为陆家铺路——这是给他的机会,同样也是惩罚。

  实习生工作不忙,上班下班,仿佛只是走个过场,他有意脱离家里的控制,经济独立必定是第一步,为此他打过很多零工,第一份零工便是在麦当劳当服务生。

  彼时程家逸是麦当劳的服务生领班,只比隋陆年长四岁,却处处流露着老成。

  隋陆刚开始熟悉工作,不小心碰倒了饮料机,沾了一身黏腻,第一反应竟是把机器扔在一旁,先去洗自己的手,还要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干净。程家逸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热闹,笑他:“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当公主的?这么讲究。”

  如果不是长得好看,经理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把他辞退。

  但他长得好看,甚至有顾客专门去排他收银的那一队,再加上程家逸说情,隋陆的第一份工作还算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后来,隋陆早就不在麦当劳打工了,但和程家逸的联系始终没有断。

  程家逸北漂多年,不可能一直辗转着打工,总要破釜沉舟一次。终于下定决心的那天,他抽着烟,给隋陆打了个电话,什么计划都没说,只问了一句:“公主,跟着我干吗?”

  因为逸哥叫隋陆公主,周围的人听习惯了,就算不知道缘由,也都跟着乱喊。

  并且显而易见,公主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之中,像钟春雨,标准的北漂一族,在一次群架中认识逸哥,服气了以后就一直跟着他混,现在在俱乐部里负责各种杂活。反观公主呢,人家可是高材生,名校毕业,有份体面的工作,可以养尊处优但偏要出来打工,“捌零后”只占他名字中很小的一部分。

  “公主是自愿下凡的”,这个说法实至名归。

  ……

  随着1、3、7号球被依次打进,这场对决进入高潮。

  隋陆今天的运气实在好得令人惊叹,倘若他一次性将八号球打进,那就没钟春雨的事了。

  钟春雨倒是没太在意这局的输赢,他和兄弟从来不算得那么清,面子不面子的,都无所谓,甚至很乐意把草根明星的称号分给公主,可惜被逸哥无情拆穿了——这称号配不上人家。

  他等着隋陆擦球杆,一边跟着音乐哼:“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哼了两句突然觉察到怪异:“我靠,怎么感觉这歌放了一晚上了,今天是谁管音响啊?能不能放点阖家欢乐的?”

  另一边,逸哥拉了张椅子,坐下观战。

  烟嘴被他咬得湿漉漉的,代表着烟瘾被严严实实地压住,他随口说的赌公主赢,似乎要成真了。

  *

  台球桌正上方吊着一盏白光灯,将球桌照得清晰明亮,不远处就是门口的那道拱形光带,和它造出的光怪陆离的梦,罩住台球桌的白光并不意味着回到现实,而是把梦变得更像梦。

  “哎你这人瞎挤什么,踩我脚了!”

  “嘶——你有病啊,挤什么挤?这么多人呢,就你想看是吧?!”

  挨了几声骂,陈津南终于挤进了人群,却在下一秒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全身的关节都僵住了,只有思绪在乱糟糟地蔓延,他怀疑自己一整天都在做梦,在那条游不到终点的泳道里挣扎,现在唯一不同的是,他好像突然看到了终点。

  隋陆适合穿浅色衣服,因为他皮肤白,五官精致,像公主。

  眼前的隋陆不是浅蓝色衣衫的少年,他好像又长高了些,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衬衣,腰身处空荡荡的,衬得整个人很瘦,袖口挽到小臂,绷紧的线条又充满着力量感。

  他已经再次俯身,瞄住了母球,黑沉的眼睛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手指修长,松弛地贴着台面,指节的凸起不过分夸张,连拇指翘起的弧度都漂亮惹眼。

  逸哥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地眯起眼睛。

  烟嘴已经被他含得过分湿润了,触感暧昧,反而勾起了更深的瘾。他给自己换了根新的,重新叼上,再看向隋陆空着的指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顺口问道:“公主,再来一根?”

  隋陆没有答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在仔细斟酌角度和力度时,毫无预兆地,他这一杆球就这样无比随意地打了出去。

  打歪了,歪得不是一星半点。

  8号球打着旋撞向钟春雨的13号球,鬼使神差地,将它送进了球洞。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没见过把对手的球打进去的,这该怎么算分。

  只有隋陆的表情毫无波澜,无所谓一般,仿佛他可以认真对待一场对决,也可以在瞬间感到索然无味,做出类似于弃权的举动。

  紧接着,他的状态一下子从球桌上抽离,看向左前方,冷声道:“别动那个包。”

  但已经晚了。

  他原本把背包放在台球桌旁边的椅子上,随着围观的客人越来越多,椅子也在被往外推,眼看着就要脱离他的视线范围。包里无非是些工作资料,但上面挂的钥匙扣本来就已经松动了,他被钟春雨拉过来时没来得及扣紧,这会儿椅子被人推走,钥匙扣随惯性甩了出去。

  ——别动那个包。

  熟悉的声线响起,陈津南像是梦醒,也像是梦得更深。

  他看到一只汉堡包钥匙扣掉在了不远处,和他包上的冰淇淋是一对,那年麦当劳豪华套餐赠送的。那个叫逸哥的人起身捡起,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接着朝隋陆走去。

  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眼前,陈津南全身的零件都失灵了,却在此刻本能地感到危机,像是被冒犯到了私有物品,手指颤抖着,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的力气忽然间大得可怕,一路挤过挡在自己前面的人,也不管有多少人在骂他神经病,甚至在最后一刻撞开了逸哥。

  梦中25米长的泳道,终于被他游到了终点。

  逸哥脚步一顿,眼睁睁看着有个小孩冒冒失失地冲过来,确实也用一种小孩守卫心爱玩具的姿势,双臂环紧,抱住了隋陆。

  “我靠,什么情况?!”

  钟春雨下意识后仰,扶着台球桌,目瞪口呆:“公主这、这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这还没赢呢,都有路人投怀送抱……”

  今晚“捌零后”的音响管理确实出了问题,《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莫名其妙在单曲循环。

  和周杰伦的风格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声嘶力竭,每个字都沉重的唱腔,不适合到处是阳光的新世纪,适合一段被遗留在上世纪的青春期感伤,乱缠到难理,最后烂尾。

  陈津南把脸埋在隋陆身前,像害了病一样,急促地喘着气。

  隋陆穿得单薄,但因为先前紧张的回合,身上很热,他埋入这份熟悉又陌生的温度中,恍惚间听到油田大院的整点报时、奶奶收音机的军旅歌曲、小春讨食时着急的叫声。

  “隋、隋陆……”

  他急急地想要说话,喉咙却哽住了,溢出几声哭音,隋陆的名字磕磕绊绊地夹在里面。

  钟春雨觉出不对劲,看向逸哥:“哥,这人谁啊?认识咱公主?”

  “应该是吧。”逸哥笑了笑,收拢掌心片刻,将那枚钥匙扣放在了球桌上,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答案,转身走了。

  “哎逸哥,这……”

  钟春雨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否要叫保安来赶人。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隋陆松开球杆,仿佛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来错愕,手指便搭上怀里人的腰,用一种他在隋陆身上闻所未闻的语气,低声叫了句:“南南。”

  目睹一切的钟春雨持续后仰,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摔到地上,心说我靠,这“路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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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该亲亲了吧!

  (卑微社畜不能保证日更,周内隔日更都有点难,宝宝们不要太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