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目光澄亮的直视着黑瞎子的墨镜,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后者终是叹息一声,妥协下来:“好吧好吧,我该做些什么?”

  吴邪一派坦然的说道:“翡翠虫盘有腐蚀性而且有剧毒,不能直接和皮肤或者其他东西接触,你需要在这里找到一个由紫金制成的容器类物品!”

  “你中毒了?”黑瞎子的神色冷肃。

  吴邪满不在意的笑了笑:“我有麒麟血!”

  “麒麟血又不是万能的!”黑瞎子的心情纷乱,口吻颓然:“小三爷,我追查翡翠虫盘几十年,到头来却发现,还没你知道的多,真是讽刺!”

  吴邪的唇边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研究,到时候一定会比我了解的更透彻!”

  黑瞎子的心底爬过一丝阴霾,双眉微锁:“我去找东西,那你干什么?”

  吴邪漫不经意的开口:“我累了,休息一下!”

  看着黑瞎子走远的背影,吴邪面色阴沉的抬起手,对准人像的眉心处用力一按,眨眼间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立像的双手一点点合拢,指间的空隙逐渐消失,俨然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椭圆形紫金宝盒。事到如今,他才明白为什么本该光滑的手背上,会出现繁复的雕饰,原来翡翠虫盘从一开始就保存在所属的容器里,那么接下来只要把盒子,从立像上拿下来就可以了。

  吴邪试探性的向外抽了抽宝盒,不出所料的纹丝不动,他又往里推了推,结果盒子居然动了。在盒子移动的瞬间,他便明白了,以盒子的尺寸和到人像胸口之间的距离来说,要想拿出盒子,必然会触动后面的彼岸花盘,而这个机关可想而知是个陷阱。

  这就是所谓的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就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吗?!

  吴邪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淡笑,要他安安分分的等着张起灵过来破解机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的脑子飞速运转,此处空间开阔,假若机关暗藏的是虫子一类的生物,那就无法保证一定能够攻击到误触陷阱的人。而假门里的所有装置,都是以制敌为优先考量,故此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布置木工暗弩,这类具有特定指向性的机关,而能够埋设具备足够杀伤力箭矢的地方,只有后面的墙壁和人像本身了。

  吴邪看了看青铜柱以及周围完整无缺的头骨灯盏,依照可行性和概率推断,暗弩的射程大致不会涵盖,那座使人魂飞魄散的“玲珑宝塔”。他闭起眼睛,在脑海里臆想出一幅幅画面,假设利箭自后方的墙壁内飞出,那他能躲避的地方,仅有人像前面的狭小空间,如若这时人像中也射出箭矢,定然能够一击即中。

  他睁开了眼睛,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心一横,抽出大白狗腿置于心口处,又将双肩包也背到了前面,把里面的所有武器都换到了胸膛的位置上。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他的命,况且分析利弊得失,这个险只有他去冒,才能把一行人的损失降到最低。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他这条命还不如拿来换黑瞎子的一双眼睛和解雨臣一生的幸福,以及张起灵往后岁月的解脱。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吴邪仍是冲着在青铜巨柱附近寻觅的黑瞎子,拼尽全力的大吼一声:“黑眼镜,躲到柱子后面去!”

  漫天的飞箭铺天盖地,朝着青铜巨柱的方向袭来,黑瞎子的瞳孔骤然紧缩,条件反射的一下子躲到了柱身的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完全和吴邪设想的相同,宛若他就是陷阱的设计者,成千上万支利箭没有祸及到的区域,果真只有那座诡异的“玲珑宝塔”,以及人形立像正前方的一小块空地。

  当然也的确有一支泛着森森寒光的短箭,重重射进了他的背包,张家人布设陷阱的手段,果然凶狠蛮横,滴水不漏。不过大约是由于人像的厚度所限,箭矢的力度和长度,比想象中的还是差了一点,但仍使他的身体险些飞了出去。

  箭雨初歇,尘埃落定,四周重新恢复了宁静,黑瞎子急匆匆的赶过来,就看到吴邪躺在人像的下面,以及胸前背包上深深刺入的羽箭。他的脚步有刹那的停滞,声音里是难掩的紧张与慌乱:“吴邪!”

  地上的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黑瞎子失声怒斥:“你都干了什么?”

  吴邪随手将装有翡翠虫盘的紫金盒子抛给了黑瞎子:“给你的!你不是说你欠了闷油瓶一条命,答应他照顾我,可没义务替我做事,那现在呢?!”

  黑瞎子怒极而啸:“你是不是傻!”

  吴邪靠着石像坐好,箭矢的冲击力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特别不舒服,可他的神态却相当恬澹:“这件事总要有人做,我不想小哥涉险,你也不想小花出事,不是吗?”

  听到吴邪的问话,黑瞎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吴邪按捺不住重重的咳了两声,胸口一阵翻江倒海,鲜血随即涌出,本该腥红的颜色已经发乌,失去了光泽。他淡然的瞥了一眼,吐掉溢出口的血沫子,泰然自若的抬起手,随意将嘴边残留的血渍抹干净。

  黑瞎子的心里划过忐忑:“你……”

  吴邪的脸上荡开一弯清浅的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这个算作我的谢礼!至于如何使用虫盘,倘若有需要,你可以去找小白,白叔对古医术是相当有造诣的。”

  黑瞎子的脸色不善,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冷冰冰的语气里有无奈也有埋怨:“不要以为你没有多少时日了,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跟我们下斗,什么时候轮到你逞英雄了?你知不知道,不论是花儿爷还是哑巴张,都绝对不会让你有事,换句话说,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他俩会比自己受伤更痛苦!”

  感受到对方情绪的激烈变化,吴邪不禁错愕,晶亮的眼睛里是看淡生死的从容:“你是不是认为,我觉得这种自我牺牲的情怀很伟大,才故意这样做?呵呵,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没那么高尚的道德情操,我好歹也算是个商人,尽管没有小花那么成功,但如何行事对团队的损害最小,还是能分析出来的。何况我其实挺喜欢自己这条命,但凡有可能,都想不遗余力的活下去,所以做了十足的准备,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随后他垂下头掩住了眸中斑驳的光影:“不过在我走了以后,拜托你好好看顾他们!”

  黑瞎子情不自禁的拧紧了双眉:“吴邪,我早就想问了,这种得罪人的事,你为什么总是找我?”

  吴邪一怔,眉宇微扬:“你真想知道?”

  黑瞎子并不做声,面上噙着一个戏谑的笑,静静等待他的下文,他狡黠一笑:“因为……你比他们都冷静!”

  黑瞎子无语扶额:“你是想说,我比他们都冷血吧!”

  吴邪笑眯眯的说道:“理智不是坏事,因此我只能拜托你了!这个紫金盒子的工艺不错,到时候等你的眼睛好了,就把盒子给小花,让他留个念想。”

  “你!”黑瞎子气结,可当他看到那人淡泊的眉眼,平静的神情,责备的话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含糊其辞的问道:“小三爷,你相信奇迹吗?”

  吴邪垂眸,轻声低语:“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吴邪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任性,非常对不起黑瞎子,可是他已经没有人可以托付了。张起灵和解雨臣都必须瞒着,王胖子太过冲动也不行,白茹倒是可以,但是和这些人又没有那个交情,思来想去,这份残忍只能不厚道的留给他师傅了。

  吴邪捏了捏眉心,不期然间的一瞥,猛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黑眼镜,地上的箭呢?”

  直到这一刻,黑瞎子仍心有余悸,万一吴邪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事,不要说张起灵,就是解雨臣那一关,他都过不去,因而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留意周遭。此时听到对方这样问,急忙放眼望去,原本插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那些箭矢,竟然都凭空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把戏,幻觉吗?”黑瞎子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吴邪若有所思的摆弄着埋入背包里的利箭,打算拔出来一探究竟,打开背包的拉链之后才发现,原来羽箭的头部,恰巧卡在了□□扳机的环形保护圈内。就连他都觉得自己简直是人品大爆发,若不是如此,只怕现在锋利的箭尖,已然插在他的心脏上了。

  吴邪好不容易才把箭矢弄了出来,握在手中轻轻的摩挲:“应该不是幻觉。”他沉吟了片刻,把短箭放到了地上,不多时好端端的一支羽箭,就不可思议的化成了齑粉消失无踪。他这才醒悟,原来地上那层厚厚的特殊灰尘,皆是由这里无故消失的长箭堆积而成的,

  黑瞎子啧了一声:“这墓里邪门的东西可真不少!”

  吴邪站起身来,走到了方才北斗七星的位置,原本显露在外的星象图,已经又被粉尘掩埋了起来,他眸色凝重,蹙了蹙眉:“这些箭肯定被人动过手脚,也许是涂抹过什么东西,致使它们在接触到空气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自动变成微尘。看这里尘土的厚度,此处的陷阱大概被触发过不止一次,恐怕有不少土夫子都着了道,折在了这个地方。”

  黑瞎子面露阴郁:“就算箭会消失,那尸体呢,总不至于也都变成粉末了吧!”

  吴邪的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可怕的臆测,眼睛直直的凝望着远处的那座让人心惊胆寒的“玲珑宝塔”,声音干涩:“尸体的话,那里不是就有很多吗?”

  直至此刻,吴邪才惊恐的意识到,假使他的推论完全正确,那张家人对窥觑青铜门以及长生秘术的所有人,当真憎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也难怪,张家人世世代代不畏牺牲,不惧生死的守护着所谓的终极,可总有那么一群人,前仆后继想要开启潘多拉魔盒,想必张家人的心里也是恨意深重的。

  将盗墓贼的尸身制成了眼前的这些东西,明显是张家先人们的杰作,虽说是为了警示后来者,手段也绝对称得上暴戾恣睢。不过幸亏这些箭都做了处理,否则方才那么近的距离,他绝对会被羽箭的加速力弹开很远。

  “难道这里还有守墓人?不会就是那些康巴落人吧?!”关于假青铜门的由来,只有吴邪和张家人知晓,黑瞎子自然一无所知。

  涉及到张家的秘辛,吴邪不方便多言,遂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吴邪刚要转身,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眼前一片晃白,紧接着便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狂奔而来的黑瞎子。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只觉得浑身都疼,神志还有些许混沌不清,他极为艰难的张开了沉重的眼皮,入目所及的就是张起灵那双布满血丝的墨色眸子,以及解雨臣那张忧心忡忡的脸。

  张起灵扶着他坐起来,他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们什么时候下来的?”

  再次听到吴邪的声音,张起灵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失而复得”,那种力不能及的恐慌感,直教人刻骨铭心。凝视着这张毫无血色的清隽面孔,他不由自主的放柔了语气:“刚下来没多久,你要是累就再歇会儿,目前还没有找到出路。”

  黑瞎子毫不客气的吐槽:“不是没找到,是哑巴压根就没找,从下来开始,他就一直守着你,生怕一眨眼,你又不翼而飞了。”

  王胖子也是心有戚戚:“天真,你怎么样了?黑瞎子说你晕倒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别有什么内伤,要不让白丫头给你看看?”

  吴邪拍了拍王胖子宽厚的脊背:“放心吧,胖子,小爷禁折腾着呢!”

  至于我们的白无常,白大夫眼下正在干什么?当然是双眼放光的围着那座诡谲莫测的“玲珑宝塔”,爱不释手的抚摸,拍照,探索。对于几个大男人之间的谈话,全然不屑一顾,此时此刻她的眼中所见,心之所系,唯有眼前堆积如山的一片头骨骷髅。

  王胖子粗生粗气的说道:“张海客怎么还不上来,丫不会是遇见阎王,已经壮烈了吧?”

  “假如下回胖爷能念我点好,我会感激不尽!”张海客慵懒的声音旋即传来。

  王胖子没好气的斜睨了来人一眼:“你丫属曹操的吧,每次提到你,一准儿出现!你这是在崖底和阎王干了一架,还是睡了一觉,怎么过来的比我们还晚?”

  张海客似笑非笑的开口:“从这里到崖底的距离并不远,但下面的空间很大,我基本已经探完了,没有发现出口,当然也没有看见阎王。不过底下有很多小岔路,每条都走一遍显然不现实,也或许是我和阎王没有选择同一条路。”

  王胖子挠了挠头:“也就是说,出路多半在石桥对面,那个被藤蔓霸占的山洞里了!”说罢,他摩拳擦掌,大有一种磨刀霍霍向树藤的骁勇气魄:“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等等,胖子!”吴邪不敢苟同:“那些古藤虽然枯萎了,可是韧性极好,估计就算小哥用他的黑金古刀去砍,那种密实程度也得砍上几个月吧。”

  张起灵冷声道:“今天先休息,明天我把这里查探一遍,一定能够找到出去的路!”

  除吴邪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很久没有合过眼睛了,而且还一直在做高强度的攀岩运动,现下真的是疲乏到了极点。听见张起灵如是说,王胖子第一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倒头就睡,不出半刻澎湃的呼噜声,便回响在这妖冶的幽蓝空间之内。

  解雨臣敛了笑意凑近吴邪,神色冷厉,逐字逐句道:“阿邪,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哪怕是为了救我!”

  吴邪静默了须臾,莞尔一笑:“小花,如若当时有危险的人是我,你会出手吗?”

  “不会!”解雨臣清楚吴邪想要说什么,故意放冷了声音:“我早就和你说过,在墓里自己顾自己,如果你出事,我一定不会救你!”

  吴邪的薄唇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嗯,你保持现状就很好!”

  在吴邪安静的注视下,解雨臣终是败下阵来,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是呀,这就是他所认识的吴邪。换句话说,假若这位多年未见的发小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他不计一切代价,死心塌地的真心帮衬扶持。

  其他人都睡下了,吴邪走到白茹的身边,低声问道:“小白,闷油瓶的伤?”

  白茹头也不回的随口答道:“放心吧,不严重,我都处理好了!”

  吴邪不再多言,只嘱咐了一句:“你再研究一会儿,也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白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也不晓得有没有把吴邪的话听进去,只是兴趣斐然的对着那片骷髅头上下其手。在她看来整座长明灯的设计,就宛如一件由心思奇妙的鬼才大师打造而成的,别具匠心且充满黑暗死亡气息的另类“艺术品”,实在太有纪念价值了。但可惜此地的光影色彩太过异常,无论她的手机如何变幻角度,拍出来的始终是一团朦胧失真的蓝黑色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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