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利用这些蔓条,攀爬回到跌落下来的悬崖,于当前吴邪的情形来说无异于自杀。他经不住在心底哀叹一声,既然上去无望就只能返回,去找找有没有其他路径。看来阎王劲猛的冲击力,把他撞到了断崖对面的空地上,假若能因此发现出路的话,也算得上因祸得福了。

  手电的光束呈圆锥状,虽具有一定的发散性,但能照射到的范围仍是有限,四下里又太过窅暗,搜索起来不太容易。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石桥为起点,朝着同一个方向,按照笔直的路线不停的走,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吴邪径直走了三四百米,终于在幽黑的彼端遇到了些东西,他快步上前,待看清之后,握狼眼的手不由得一颤,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要说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他也下过不少古墓,见过不少恐怖的景象,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寒噤,脊背滚过一阵恶寒。

  他简直不确定如何用语言,来表述眼前的所见之物,如若硬要描绘的话,应该是一盏叫人心惊肉跳的巨型连枝灯。每个存放脂膏状灯油的青铜盏,都严丝合缝的嵌在人的头盖骨里面,颅骨与颅骨之间的火燧,是由青铜锁链和人体其他部位的白骨拼接而成的。

  吴邪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一个灯盏,火燧中的油脂,连通着一颗颗头骨里埋设的油碗,一串相应的连锁反应继而发生。面前的长明灯沿着油路,一盏接一盏井然有序的依次亮起,整幅画面既惹人惊悸又叹为观止。

  这里的所有人骨和头骨,明显都是经过特殊加工的,纵是被火焰灼烧也没有丝毫损毁。不清楚是不是由于油脂里掺了东西,火焰散发出的并不是普通的红光,而是幽蓝色的诡异光芒,有几分神秘,更多的是森寒。

  直到全部的长明灯都被点燃,整个空间霎时被一片妖冶的蓝色浮光所笼罩,烘托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幽森却明亮的感觉。整座连枝灯,从最外面的一圈到最里面的一圈,足足有十二圈之多,而从最下面到最上面,则有十三层之高。每层的颅骨灯盏都会有规则的递减,连枝灯通体形似一个偌大无比的“玲珑宝塔”,塔身只留有一个勉强容许一人通过的缺口直通中央。

  吴邪震惊的看着眼前怵目惊心的大片头骨,久久不能成言,看来那些尸身上,消失不见的头颅之谜,已经被他破解了。他实在费解,这么多的人头到底要杀多少人?张家祖先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难道就只是为了恫吓盗墓贼吗?

  面对此情此景,他已然不知道是惊愕多一些,还是悲悯多一些了!

  被玲珑宝塔状的头骨长明灯围拢在中间的,是一根圆形的青铜巨柱,看起来大约要两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青铜柱上面精心雕琢了很多吴邪从未见过的图形符号,据他推测很可能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古老文字。反正他是一个字也不认识,不晓得像张起灵和张海客,这样纯正的张家后裔能不能看懂。

  整根青铜巨柱大概高余十五六米,柱子的顶部刚好露在颅骨灯盏之外,抬眼望去状似宝塔的塔尖。顺着巨柱往上看,头顶挂着一整片大型“虫茧”,数量之多令人瞠目,仔细辨别皆为人形,头朝下脚冲上,全由一条青铜锁链倒吊着垂下来。这些纹丝不动的人形茧,原本大抵都是白色的,只是常年累月尘埃的堆积,已然变得灰暗不堪了。

  吴邪仰起头,全神贯注的望了好久,但压根看不见墓顶,心中不禁诧异,这些尸茧究竟是从哪里倒吊下来的?细细想来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墓顶确实存在,不过太高,并与黑暗融为一体,肉眼难以发觉。孤身一人处于这样一种匪夷所思且毛骨悚然的环境之中,他只觉得不寒而栗,尽管这些尸体被包裹成木乃伊,不会存在起尸的风险,但他就是觉得此地阴风阵阵。

  唯一的一个大活人,站在难以计数的尸海之中,他目前的感觉用肝胆俱裂来形容都是轻的。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不合时宜的琢磨,陪葬坑里那些死掉的人是什么身份,为何会遭到张家祖先如此残忍的对待,头骨被制成了灯盏,尸身随意丢弃在殉葬坑里。不过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只怕就连身为张家后人的张起灵和张海客都不一定清楚,他就更是无从得知了。

  吴邪环视此处的格局,隐约觉得好像是一座空阔的,用于举行祭祀活动的露天场所,四面均为断崖,只有一座石桥和对面的山体相连。他不确定从远处望过来,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身处其中他只觉得整个祭祀大殿,恍若漂浮在漆黑一片的半空中。

  整个空场除了这些使人胆战心惊的尸体,和那座“玲珑宝塔”之外空无一物,既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不过举凡这样的地方,最初修筑的工匠必定会留下条后路,这里绝对存在能够打开一条生路的奇巧机关。只是此地的一切,皆可一览无余,假如真的有什么古怪,那就只能从中央的那根青铜巨柱上寻求答案了。

  吴邪从大型连枝灯唯一的豁口处,缓步进入到中心地带,最里面一圈的靛蓝色火焰,距离青铜柱有近两米的宽度。他先围着巨柱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他又把手贴到了柱身繁缛的纹路上,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的心底没由来的划过一丝不安。

  他怔怔然凝视着那些类似古代文字的符号,心里嘀咕着,或许能看懂上面的意思,就能得知解开机关的方法离开这里了。他应该消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知道被大鱼拖走的三个人,是否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若是得知他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不晓得张起灵会不会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事,也不清楚白茹和黑瞎子能不能好好的将那人劝住。

  吴邪又绕着青铜柱走了两圈,仍旧没什么发现,他已经有些黔驴技穷了,若想布置机关,至少需要足够的空间来操作。可这里除了尸体,没有任何其他的陈设,而且没墙没顶只有地……地?他的脑中灵光乍现,开始认真的低头寻找,只不过长久以来,地面上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找起来格外费劲。

  直到他腰酸背痛,也没能在地上找出任何异状,但是他却觉察到了另外的可疑之处。那就是地面上的尘土,比起头骨灯盏和青铜柱的表面,多的有些超乎寻常,恍如是有人刻意撒上去的。他不由得蹲在地上,抓了把灰尘放在指尖捻了捻,的确不是普通的尘埃,而是一种踩在上面,不会留下清晰印记的特殊粉尘。

  既是如此用心良苦的掩埋痕迹,就表明地面上一定有古怪,只是此处面积颇大,他独自寻找恐怕要花费相当久的功夫。这里势必存在某种方法,可以准确无误的找出地上的关键之处。他思忖了须臾,向上空望去,那些人形尸茧在距离地面十余米高的位置上,毫无规律的倒挂着,犹如一柄柄悬于头顶的重剑。

  吴邪昂着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多不胜数的吊尸,布局看起来大同小异,就这样走了很久,他脖子都疼了,眼睛也花了,总归算是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异样。此刻他正上方的尸茧,玄之又玄的呈现出北斗七星的形状,这和其余杂乱无章排列的那些迥然不同。

  他将每个悬尸对应地面上的粉尘扫拭干净,随之露出了七个,几乎完全镶嵌入地面里的夜明珠,竞相释放出妖娆的绿光。每颗珠子之间都有一道凹槽相连,待所有的凹槽全部暴露于空气之中后,蓦地燃起了散发着冷光的幽幽火焰,整幅图形看上去恰如一张森然奇异的星象图。

  不知不觉之间,前方黑沉沉的迷雾,悄然无息的散尽,当吴邪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然变换了另一番景象。原本空空如也,与石桥遥相辉映,呈一条直线的位置上,豁然出现了一面岩壁,约和青铜巨柱相差无几的高度,如同一扇屏障,上面精雕细琢着吴邪不曾见过的图腾纹路。石壁的后面是一座巨大的墨色山体,与四周的浓浓黑雾完美的合二为一,让人难以察觉。

  障眼法!

  吴邪忍不住赞叹,巧妙利用了此处空间地势的独特性,设计出了欺骗所有人感官的巧簧机关。能将障眼法配以奇淫巧术,运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张家祖辈们的妙思与技艺,着实让他们这些后辈望尘莫及。

  吴邪并不是自诩在勘破机关上有多精深的造诣,但也不会妄自菲薄,他敢保证这里的奇诡陷阱,能让绝大多数的土夫子都有来无回。看来在守护青铜门,以及里面的终极这件事情上,张家人从古至今的坚定信念,从未有过改变。

  石壁的前面有一尊约两米高,通体乌黑的人形立像,隐隐泛出金属的哑光,不过看材质应该不是青铜。只是人像的姿态有些奇特,双手举至胸前,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将一样东西牢牢的合抱在掌心之内。他执起狼眼小心翼翼的上前察看,透过立像两手之间的指缝,清晰的看见了一个,纵使未曾见过亦极为熟悉的东西。

  翡翠虫盘!

  吴邪心中大喜,只要把这样物件弄到手,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离开这个遍布杀机的地方了。虫盘的样子近乎和齐羽笔记上面描述的全然相同,只是颜色比想象中的稍加黯沉,那是一种比帝王绿更为深邃的绿。在满绿色的圆盘里,存在着一些微小的,好似杂质一样的墨点,盯着看久了,甚至能感觉到包裹在里面的东西会动,那些年轮状的环线宛如一个漩涡,要将他的灵魂吸入其中。

  吴邪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指探入间隙去触摸虫盘,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烧痛感自指尖传来,他即刻呕出一口黑血,可是收回的手指上,却没有半点伤痕。他又用大白狗腿的刀尖去碰触虫盘,只听“滋啦”一声,虫盘冒出一股白烟,刀尖也隐隐变黑,好在黑色污迹一擦就掉。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翡翠虫盘不仅有剧毒还有腐蚀性,看来若想完好无损的把虫盘带走,还需要一件特殊的容器。他仔细研究了一下立像的双手,初步判断大致是紫金的材质,也就是说他必须在这里找到一个,由紫金制作而成类似盒子状的物体。还有一点颇为奇怪,人像的手背上不是平滑光洁的肌肤,而是雕琢着精美绝伦的图文线条,显得有些不和常理。

  如此说来,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其一是从人像的手中拿到虫盘,其二是找出可以装虫盘的器皿。可是刚刚他已经把整个祭祀大殿翻遍了,再也找不出任何的蹊跷之处,唯一还未查探的,就是新出现的这座人形立像,以及后面的岩壁了。

  随着手里的狼眼晃动,吴邪打量起整面墙壁,即使于山体来说,似乎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他来讲还是过于庞大。他又不像张起灵能够自由的上下飞跃,察看起来不免困难重重。至于眼前的人像,雕工尚算精致,但比起墓道里的“四大神兽”依然稍显逊色,除了姿势有点与众不同,从头到脚并没有什么异常。

  吴邪不死心又上前了两步,紧贴着雕像聚精会神的检查,终归在头部双眉之间的中心处,看见了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圆点,细看之下辨认出竟是一个小小的,雕琢着彼岸花纹饰的花盘。他的眼睛无意间一瞥,又发现位于合抱的双手正后方的胸膛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彼岸花盘,只不过刚好被人像两只手的动作挡住,站的稍远一点就极难注意到。

  面前的机关看似简单,吴邪也会破解,可他心里明白,不论触发哪一个,都有可能是致命的陷阱,当下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不要觊觎人像的手中之物。可是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根本就是为了青铜母铃和翡翠虫盘,让他轻言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正逢吴邪举棋不定之际,黑瞎子和张海客一路向下,不晓得过去了多久,二人只觉得手脚已经累到脱力。他俩的周身始终笼罩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昏暗中,黑瞎子凭借卓绝的夜视能力,总算在对面的茫茫黑雾里,发现了少许微弱的幽光,可张海客却看不清。他们谁也不敢确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了保险起见,最终达成共识,黑瞎子想办法到对面去,张海客则继续向下,到崖底去寻找吴邪。

  二人下落的地点并不在石桥附近,黑瞎子也没有看到桥,张海客下去之后,他利用登山绳千方百计的把自己荡了过去。置身于一片妖异的幽蓝空间之内,看着远处由难以计算的头盖骨堆叠而成的,气势磅礴的“玲珑宝塔”,以及悬挂于头顶的诸多吊尸,他隐藏在墨镜后面的眸子,也是禁不住一震。

  在莹莹火光下,此地的一切皆可尽收眼底,黑瞎子迫不及待的径直向前,终于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才平静了下来。越靠近青铜巨柱,越能体会到整片头骨灯盏的阴森恐怖,饶是他这种经验老辣的土夫子,见到如此惨无人道的景象,也难免心惊胆寒。

  吴邪听到动静循声望去,就看到了黑瞎子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孔:“黑眼镜?闷油瓶伤的重吗?”

  黑瞎子的嘴角牵起一抹暧昧的笑:“小三爷真是通透,哑巴胳膊伤了,不算严重,让他在上面休息一段时间,我和张海客先一步下来找你。”

  吴邪随意的笑笑:“你怎么过来的?”

  黑瞎子举起手里的一捆绳子:“用登山绳荡过来的,不过我认为以你的身手应该回不去,倒不如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等哑巴过来带你上去。”

  吴邪指了指远处的某一方向:“其实那边有座石桥,可以直接通到对面。”

  “有桥?”黑瞎子笑道:“那敢情好,等一会带你回去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吴邪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先不着急回去,我找到了一样好东西!”

  黑瞎子面露疑惑:“什么东西?”

  吴邪拍了拍人像合抱的双手:“你第一次去地狱之门时想找的东西!”

  黑瞎子并没有过去看,而是玩味的盯着吴邪:“你怎么知道我去地狱之门要找什么?”

  吴邪抬眸直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翡翠虫盘,能够治愈一切眼疾的神药。”

  黑瞎子的脸色沉了下来:“花儿爷知道吗?”

  吴邪浅笑:“我没说!”

  “哑巴也不知道吧!”黑瞎子的脸上噙着谐谑的笑,明明是疑问,却用着肯定的语气:“吴邪,你身上的秘密不少啊!”

  吴邪轻笑一声,若无其事的开口:“比起探究我的秘密,拿到虫盘不才是当务之急吗?”

  黑瞎子摆了摆手:“这里的机关陷阱太霸道,我宁愿不要那个东西,也不想没命出去,反正我这样很多年了,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我要拿到虫盘!”吴邪的眸中闪动着点点波光:“倘若你不帮我,我就告诉小花,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的眼睛,以身犯险呢?”

  黑瞎子的声音里积蓄起冷意:“你威胁我?”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