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奴, 你们竟然敢妄议主人,真是……”冯蘅从来学的都是诗词歌赋,又哪里知道骂人的话, 一时间竟然想不到适合的词语形容这二人。

  阮如苏在一旁看着,只淡淡说了一句:“阿蘅莫气,交与你母亲处置便是了。”她知道冯家定有人不欢迎自己,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如此迫不及待。

  当阮如苏和冯蘅姐弟将那两人带到张氏面前是, 张氏一愣,有些狐疑地瞧了阮如苏一眼。问冯蘅道:“这是怎么回事?”

  冯蘅不是傻子, 自然看出母亲对堂姐的态度并不是多欢迎,心中不由得更加惭愧, 觉得对不住阮如苏。

  “娘,这两个叼奴在背后妄议堂姐, 被我和弟弟听到了, 就将她们两个送到您这, 让您好好处罚她们。”至于她们说的那些话, 冯蘅是说不出口的, 只能含糊地以妄议主人带了过去。

  张氏皱眉,盯着堂中跪着的二人,冷冷道:“你二人说了什么?”

  此话一出, 阮如苏便知这位冯夫人并不欢迎自己。若是真心想为她做主, 根本不用问奴仆说了什么, 只要主子觉得你说得不对, 便可罚。

  此时她既然让这两人重复一遍之前所说, 无异于给了她们辩驳的机会,还再次让阮如苏下不来台。冯芜不懂这些,只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打人, 冯蘅却诧异地瞧了母亲一眼,想说什么,又终是止住了。

  果然,曲嬷嬷一得了说话的机会,又哪可能不为自己辩驳两句,更别说冯夫人的态度明显还偏向她们。

  “夫人,老奴一时糊涂,这才和燕儿在假山边说了两句嘴。主要是堂姑娘不曾来过冯家,我二人对她多有好奇,这才忍不住说了两句,老奴该死,求夫人责罚。”

  这位曲嬷嬷不愧是老而成精,她看出了张氏的偏袒,便避重就轻地略过了自己说的内容,只强调妄议这个行为。

  燕儿此时也跟着磕头,却没有多话,显然是一切都听曲嬷嬷的。冯蘅有些急了,怒道:“胡说,你二人哪里只是妄议主子,分明还……”

  那些恶毒的猜想,她说不出,也怕说出来伤了阮如苏的心,可是又不甘心这样放过两人。没想到张氏忽然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头却转向了一直没开口的阮如苏。

  “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也算是我院中的人,但她们今日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不该,你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同婶婶说,想打想杀婶我绝不会有二话。”

  这话听着好听,可是阮如苏却知道,张氏是在提醒自己,这两人是她的人,就算受了委屈,打杀这两人也是她的事。

  如果今日在这的,真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孤女,听了这番话,大概真的就咽下这口气,最多回答房里大哭一场也就算了。

  可阮如苏不是,她忽然浅浅一笑,道:“我就知婶婶会替我做主,我曾听母亲说过,恶奴欺主是死罪,可是婶婶心善,打她们二十板子就好。多了,反而显得婶婶不够宽和。”

  张氏的脸色有些发青,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孤女竟然敢这样顶撞自己。当着女儿儿子的面,她又不可能出尔反尔,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来人,将她二人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没多久,整个冯家的下人都知道曲嬷嬷和燕儿因为妄议那位堂小姐被夫人罚了。众人面上是不敢再说一句她的坏话,只是这心里,却未必没有怨言。

  第二日,待冯府的仆人去给曲嬷嬷燕儿送吃食,却发现那两人竟然已经死了。仆人大惊,忙去报给张氏。

  此时的张氏正在看账本,听到这事时不禁皱眉,她昨日故意让人没下重手,是不可能将曲嬷嬷二人打死的。可是如今这两人竟然死了,只怕其中定有蹊跷。

  她眼珠一转,便带着那仆人去了冯老夫人的住处。冯老夫人并非不知昨日之事,只是一边是自己的儿媳,一边是老爷至交好友的孙女,她护着谁都不好。

  于是,老夫人便假作不知,只等事情真到不可调和时,再出面不迟。没成想,这一大早,张氏竟然就找上门来。她心中有些不悦,觉得这个儿媳未免也太沉不住气,失了大家主母的风范。

  张氏一来,就见冯老夫人沉着脸,不由得心中有些忐忑,原本想好的话,在肚子里打了个转,便改了口:“母亲安好。”

  冯老夫人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直到张氏的腿已经有些发颤,这才开口道:“起来吧。你这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又是出了什么事?”

  只一个‘又’字,张氏便知冯老夫人定是对昨日的事了如指掌,甚至对自己还有些不满。她也没有辩解,只露出为难地神色道:“昨日我院里的两个恶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便将这二人打了二十板子,心想让这府里的仆俾们都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对于这事,冯老夫人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淡淡地瞧着她,等她继续说。高门大院中的种种勾心斗角,冯老夫人又不是没见过,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果然,张氏继续道:“没成想,今早就有人发现,那两个人都死在了柴房里。媳妇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来请母亲您给拿个主意。”

  听到这,冯老夫人终于变了脸色。她清楚张氏绝不是会为了两个仆俾的死就惊慌失措的人,如今她来自己面前说这些,定是因为那两人死得蹊跷。

  冯老夫人沉吟片刻,便叫管家去请大夫来瞧瞧。她先要知道,她们是因为被打了板子才死的,还是另有原因。

  曲嬷嬷和燕儿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一个趴着,一个仰躺在柴垛上。她们的衣服上还留有昨日被打板子时的血迹,看上去竟还有些可怜。几个相熟的仆人忍不住叹了口气,颇有几分物伤其类的悲哀。

  大夫蹲下身,将这二人查看了许久,这才在仆人的搀扶下直起身。他悠悠捋了把花白的胡子,胸有成竹道:“带我去见老夫人吧。”

  冯老夫人和张氏自然不可能去柴房那样的地方,所以她二人静静坐在院中,等着大夫的消息。

  老大夫来后,拱手行礼道:“老夫已检查过那两位的情况,乃是胸腹内五脏破裂而死的。”

  张氏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却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问题冯老夫人一定的会问。果然,老夫人皱了皱眉道:“五脏破裂,是何引起?”

  大夫慢腾腾道:“大抵是之前的仗刑所致。”

  这个答案不仅出乎张氏的意料,也出乎老夫人的意料。她忍不住瞧了张氏一眼,见她面色青紫,焦急地质问大夫道:“胡说,我明明没有让人下重手,她二人又怎会死!”

  这大夫也是城中的名人,最是见不得别人质疑他的医术,故而板起脸道:“老夫检查时,发现她二人除了仗刑的伤,身上再无其他伤势。若是夫人信不过老夫,便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向老夫人告辞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冯家。其实他也瞧出来了。这事只怕涉及冯家的家事,他并不想掺和进来。

  冯老夫人让管家多给了些银子,意在让这大夫不要乱说话。老大夫当然懂得,也心安理得地收了。

  待人走后,张氏忙跪在冯老夫人面前,哭道:“母亲明鉴,我真没叫人下重手,她们定是那个不知来历的小子做的。”

  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怀疑过这是阮如苏下的手,像阮如苏那样的娇小姐,没有任何人觉得是是她做的。只可能是那个眼神锐利又满是傲气的黄公子。

  “张氏!”冯老夫人冷冷地喝道,“不过是死了两个仆俾,你何至于如此!你是冯家的主母,大儿以后还要靠你打点家务。如苏不过是一个孤女,于你又没有任何妨碍,何必将心思花在对付她身上。你当真是……糊涂!”

  张氏被婆母这样一骂,忍不住软倒在地。是呀,阮如苏不过是一个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自己又何苦与她交恶。

  也许是冯老太爷对阮如苏的态度实在是太好,好到将她的阿蘅比了下去,她才如此心中不平。如今被老夫人点醒,她重重向老夫人行了个礼,道:“是我糊涂,儿媳知道该怎么做了。”

  冯老夫人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让她先退下吧。只是待厅中无人时,冯老夫人忍不住皱眉,她并不排斥阮如苏在冯家住下,也挺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但那必须是在不损害冯家利益的前提下……

  院中,阮如苏正和黄药师在讨论诗集。两人正为夏荷颜色该用‘绿’还是‘碧’而争执时,张氏就到了。

  她不着痕迹地瞧了黄药师一眼,拉着阮如苏的手笑道:“好孩子,昨日那不知礼数的叼奴虽已受了惩戒,我心中仍觉得委屈了你。这不,想到你过几日便要在宴席上大展风采,婶婶我只好厚着脸皮将几件新做的首饰戴在你身上,好沾沾你的光。”

  说着,就命人将一套精巧绝伦的首饰递到阮如苏面前。只瞧了一眼,阮如苏便笑着推辞道:“婶婶当真客气,不过这些首饰,我大概是不能收了。”

  张氏一愣,她知道老夫人还未给阮如苏准备合适的首饰,这才笃定地带着东西上门,没成想竟然被拒绝了。难道,她要同自己撕破脸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