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看了他一眼, 伸出的却不是手,而是手里那柄剑。

  江湖上都知道,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乃惊世一剑。可是几乎没有人见过, 或者说……没有活人见过他施展这一招时的场景。

  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可是陆小凤没有死,他手中的酒壶不知何时已掉落地面,碎成一片一片。他额角有一滴汗珠, 沿着他的鬓角滑落衣衫, 差一点他就真的死了。

  “你的武功实在是很不错。”一般人能躲开他的剑就已很了不起,而陆小凤却将他的剑制住了。

  叶孤城看着被他双指夹住的剑尖,眼神亮得惊人,那是遇上对手的兴奋,连他的剑也受主人的影响,嗡嗡颤动。

  陆小凤松开手, 无赖地往那枝上一瘫, 道:“我可再接不住城主的第二剑了。”

  好在叶孤城也没有再刺出第二剑的想法。而是看着陆小凤, 问道:“你同西门吹雪是朋友?”

  令人诧异的是, 他最关心的问题, 竟然不是关于自己未婚妻的。显然在他心中, 那个素未蒙面的未婚妻,还不如西门吹雪来得有兴趣。

  “是!”陆小凤爽快地答道,心中也隐隐松口气, 毕竟他可是带着对方的未婚妻来退婚的, 无论他们是否真有关系, 面对叶孤城时,他到底有些心虚。

  “我的剑与他的相比,如何?”叶孤城盯着他, 目光灼灼道。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二人都是天下顶尖的剑客,若说谁更厉害,我却是不知。”

  叶孤城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剑,道:“望你替我转达一句,叶孤城改日定亲自上万梅山庄,向他讨教剑法。”

  说完,也不管陆小凤是不是会在城主府中乱走,转身便离开了。

  叶孤城回来的消息,阮如苏第二天一早就听人说了。她梳洗打扮完毕,就坐在厅中等着叶孤城来,无论谁劝她去休息会儿,她都没有理会。

  所以,叶孤城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裹在披风里,面色白得几乎透明的少女。她的发很黑,就像无月夜晚的天空,用尽了所有浓重的墨色,从而使得她的脸上总是淡淡的。

  唇色是淡淡的,眉色是淡淡的,连看他的神情也是淡淡的。这是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甚至从她的眼神中,叶孤城还看到了厌恶。

  “你来这,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叶孤城坐上主位,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清冷冷地问道。

  “既然是我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又何须问是谁的意思。”阮如苏声音依然是轻柔软糯的,可是态度却很强硬,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叶孤城生气。

  或者,她本来就是想让叶孤城生气,从而毁掉这门婚事。可是她注定失望了,叶孤城并不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他的所有情绪,似乎都用在了剑道上。

  于是,他平静地道:“当你没有能力时,哪怕是自己的事,也是由不得你做主的。”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此时,管家悄悄进禀告,说是南王世子到了。叶孤城眼见少女的脸色更差,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就像在看蝼蚁临死前地挣扎一般。

  “叫他进来。”叶孤城淡淡地吩咐道。接着便给自己倒了杯白水,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他喝得很慢,仿佛想从那无色无味之物中,品出些别的东西。

  南王世子一进来,先是恭恭敬敬地同叶孤城施了一礼,方才看着阮如苏道:“妹妹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家,父王可是担忧得夜不成眠,就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偏偏阮如苏就像进来的是个陌生人一般,不抬头不张口不理会。

  朱佑昭没想到她会在叶孤城跟前下自己面子,当即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收回目光,假作无事般对着叶孤城道:“家父深怕妹妹顽劣,令城主不喜,所以特派我过来接她回去。”

  “听说你们要同我退婚?”叶孤城忽然看着朱佑昭道。他的目光极冷,令朱佑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硬是咬着牙才强撑住没有跌坐在地上。

  他有些佩服自己这个妹妹,竟然能在叶孤城的逼视中提出退婚的事,就不怕对方一剑杀了她吗?

  阮如苏当然不怕,因为叶孤城根本没有理由杀她。甚至对她的态度,比起谄媚的朱佑昭还好上许多。

  “叶城主说笑了,您同我妹妹的婚约,是我父王翘首以盼的,怎么可能会退婚。苏儿,你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虽是问句,却根本不容阮如苏反驳。阮如苏轻笑了一声,看着朱佑昭道:“大哥若是真觉得这桩婚事好,不如你嫁给叶城主好了,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说完,看也不看二人的反应,转身就离开了。朱佑昭阴沉地瞪着她的背影,却迟迟不敢转身看叶孤城的表情,生怕看上一眼,自己就会骇得昏死过去。

  其实,他若真转身去看,就会发现叶孤城不仅没有生气,脸上反而带了些许笑意,似乎觉得少女的这个反应非常有趣。

  可惜他没有勇气去看,自然也就错过了谈条件的机会。

  夜里,朱佑昭就像是忘却了白天的烦心事,快活地醉倒在白云城的玉香楼里。几杯酒下肚,又有胭脂软玉在怀,他总算是心情舒畅了些。

  招来楼里的秦妈妈,朱佑昭直接道:“将你楼里最美的姑娘叫来,记住,我要最美的。”

  秦妈妈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子,先是面上一喜。可听了他的要求后,又万分不舍的推拒了。

  “我们楼里的云苏姑娘今日已被人定下了,这位公子要不换别人?”

  朱佑昭面色突然阴沉起来,砰的一声将桌子整个掀翻。他堂堂南王世子,今天接连被人下面子不说,连来逛个烟花地也还要看人脸色。

  怒急攻心,朱佑昭拔出随身宝剑指着秦妈妈道:“那个云苏伺候的是哪间房?”

  “三……三楼的……云台仙露厢房。”秦妈妈哆嗦着指了指楼上右边的房间,生怕慢了片刻这位煞星真把自己给宰了。

  见朱佑昭提剑出去,她立刻就命人去知会巡逻的侍卫大人一声,让他带人来管管。

  朱佑昭本就喝了些酒,再加上气愤难平,此刻就已经有些醺醺然。上楼的脚步也有些晃悠,可是‘云台仙露’四个字,他还是认得的。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见里头有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他顿时酒醒了一半,眼中兴味大增,忙附耳去听。

  可是,此时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就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喝完酒的错觉。朱佑昭怎么肯就此罢休,猛地一脚踹在门上,只听砰的一声,门碎成了七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