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苏被几个侍女带着, 特意绕开陆小凤住的院子,向叶孤城的住处去了。

  到了院外, 那几个侍女就不再跟着,恭恭敬敬地退下。全程没有一丝好奇探究,和她们的主人一样,冰冷又无趣。

  穿过假山溪亭,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树下一身白衣的叶孤城。乌发披肩,发丝还带着一丝潮意,将罩衫浸出点点痕迹。

  显然, 他沐浴完就出来见了自己, 甚至连头发都还没来得及用内力烘干。阮如苏在他对面坐下,一抬头, 视线就忍不住落在他那双如寒星般清冷的眸子里。

  “你找我何事?”叶孤城垂下眼睑, 拿出白绢小心擦拭着自己的剑, 就连脸上的神情, 也柔和了不少。仿佛那不是剑, 而是他的情人。

  阮如苏看着他,突然问了个问题:“叶城主既然如此爱剑, 想来向剑之心赤诚,又为何要踏进他们那些争权夺利的泥沼中?”

  “你习剑?”叶孤城敏感地察觉到她对剑道的熟悉,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她。

  阮如苏轻轻笑了,有些嘲讽地道:“我这身体, 能站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又怎么可能习武。”

  “可惜了。”叶孤城手一顿,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低下头继续擦剑。也不知, 这可惜说的是她如此年轻就病痛缠身,还是说这世上将少了一个优秀的剑客。

  “叶城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见他又开始低头擦拭那柄剑,阮如苏有些不满。

  “没有为什么,想做便做了。”叶孤城的手一顿,回答得漫不经心。

  大概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把谋朝篡位说得如小孩子游戏一般云淡风轻。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最后能否成功,他想要的,绝不是篡位成功后的权力和财富。

  当然也不可能是美色,因为在此之前,他甚至没见过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这桩婚事,不过是白云城与南王府联手的纽带罢了。

  “既然你并不在乎这门婚事,为什么不同意与我解除婚约?”阮如苏眉头紧皱,有些愤愤地道。

  “因为,你本就不是为了解除婚约来的白云城。”叶孤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像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

  “你很清楚,就算我答应解除婚约,南王也不会同意。所以你到白云城,是为了将那个蠢货引到这,至于是用他的命来换自由或是其他的,我便不得而知了。”

  明明这个少女在算计自己,叶孤城却发现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比起那些不会看人脸色的蠢货瞧着顺眼。

  阮如苏也收起了她脸上的愤懑,眉眼弯弯地道:“那你为何不阻止我,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因为我也很好奇,你在白云城中安插的人,是谁。”她根本没有武功,要制住朱佑昭,肯定需要帮手。

  而她和陆小凤同来,若是带着人,必然会被那个聪明绝顶的家伙发现。以那人多管闲事的毛病,只怕会将她的计划打乱。

  所以,帮她的人,一定是白云城中的人。

  很快,叶孤城就知道她在白云城中安排的人是谁了。玉香楼的秦妈妈,还有花魁云苏,因为朱佑昭死了,就死在玉香楼,云苏的房中。

  消息传来的时候,阮如苏还在叶孤城的院子里。他清楚看到对方知道朱佑昭死了时,脸上的神情也是极为诧异,显然这并不是她本来的计划。

  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看来只能亲自到玉香楼去才能有线索。

  此时已是三更,这本该是玉香楼最热闹的时候,今日却被城主府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无论是客人还是楼里的人,统统不准离开。

  有自视甚高者忍不住叫嚷开来:“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是来寻个姐儿唱曲,凭什么把我们都关起来!”

  人群中也有几个附和的,显然,他们并非白云城中人。因为白云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城主虽然不常露面,却是这城里说一不二的主。若是惹怒他,被赶出去还算轻的,说不准这条命都要交代在这。

  那些挨着那几人的姑娘,都忍不住离他们远一点,就怕待会儿被他们连累变成剑下亡魂。

  门外传来了马蹄声,哒哒哒哒地踏在青石路面上。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只觉得那马蹄像踏在自己心头,让人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白云城主,当世顶尖的剑客。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许这辈子都见不上他一面。可是今日,他却出现在这小小的青楼楚馆中,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首先跨进来的,是一双鹅黄缎面绣着牡丹的鞋。这不是叶孤城,叶孤城是个男子。可这白云城中,竟然有人敢走在叶孤城前面,让他当自己的跟班?

  待那鞋子的主人走进来,露出她的脸时,众人又觉得,这般安排真是理所当然。像她那样的美人,谁舍得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那少女就像一阵风,轻轻从众人面前刮过,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追随着她,向三楼去了。以至于叶孤城长什么模样,许多人都未看清。

  朱佑昭躺在‘云台仙露’的房间里,他身上还是白日里的那件宝蓝色衣衫,只是如今已被血染成暗红色的。

  叶孤城的人一直守着房间,此时看到他二人上来,便躬身道:“城主,南王世子是死于剑下。一共二十剑,直到最后一剑才毙命。”

  二十剑,前头的十九剑居然没让人断气,可见下手之人是故意折磨他,不想让他死得太轻松。

  同时也说明,这人的剑术极好,哪怕刺了十九剑,也将位置和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让人提前死了。

  若不是自己刚好同她在一起,这白云城中最有嫌疑的人,便是他。叶孤城侧头去看阮如苏,见她只瞧了朱佑昭一眼,就往里头去了。

  他挑挑眉,心道这两兄妹的感情,还真是凉薄得可以。一个不在乎妹妹的心情,当夜就来眠花宿柳;一个不在乎哥哥的性命,死了也不愿多看上一眼。

  叶孤城提步跟在阮如苏后头,向里间走去。只见床边竟然也躺着个人,香肩半露玉腿横陈,俨然是花魁云苏。

  少女皱着眉,蹲在云苏的尸体旁用手轻轻抚过她脖子上的那道剑伤,也是她身上唯一的剑伤。叶孤城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在白云城中颇有名气的花魁娘子,是她的人。

  “你说,杀他们的会是谁?”阮如苏觉得自己可能是蹲得太久了,站起来时,竟然眼前有些发黑。她下意识的抓住叶孤城的胳膊,才堪堪稳住。

  叶孤城没有躲开,反而顺手摸了摸她的脉搏,只觉弱得几乎感觉不出,不由得皱眉道:“把这玉香楼的人都盘问一遍,总会有线索的,你先顾好你自己。”

  秦妈妈被叫进来时,两只腿都在哆嗦。一见着白色的衣角,猛地就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大喊冤枉,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扑哧一声,有人在笑,还是个女人在笑。秦妈妈的声泪涕下顿时就停了,悄悄抬头一看,她跪的哪里是叶孤城,分明是方才走在叶孤城前头的那位少女。

  那少女脸色发白,就像卧在枝头的白雪,将细枝压弯了腰,摇摇欲坠。此刻因为带着笑,才有了一丝鲜活。

  叶孤城就坐在少女的旁边,此刻见她笑出声,也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反而将手边的茶水推了过去,示意她喝点水压压情绪。

  秦妈妈极有眼色,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刚才的磕头和喊冤。好在,叶孤城也没让她犹豫太久,直接开口问道:“把那个男子今日到这的所有事全部说一遍。”

  听到这吩咐,秦妈妈下意识地看了阮如苏一眼,才吞吞吐吐道:“那位公子一来,就叫了几位姑娘……”

  “住嘴。”叶孤城面色一冷,顿了顿,才对着阮如苏道,“你先去外头透透气,我问完了你再进来?”

  显然他也意识到,让阮如苏在这听着并不合适,毕竟男人来这种地方,做的还不都是那些事儿。

  阮如苏知他好意,便推门出去了。

  【158号程序,我们的能量增长了,看来这个南王世子应该是个重要的剧情人物。】

  【那我的身体可以恢复正常了?】阮如苏有些心喜地问。

  【暂时还不够,我们之前损耗的太多了,所以……】系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身为系统,好像一直就没有帮上什么忙。

  难得的是,阮如苏也没有怪它,反而安慰道:“总会好起来的。”

  似乎一起经历了生死后,阮如苏和系统都对对方更宽荣平和了不少。再也不像过去一样,会互相嫌弃猜忌。

  玉香楼有三层,他们所在的第三层便是那些有名有姓的姑娘们住的。阮如苏扶着楼梯,慢慢向下走。

  楼梯上铺着地毯,地摊上是西域的各种花纹图案。阮如苏一直小心注意脚下,越是注意就觉得眼睛越花,一个错步,竟然踩空了向前摔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阮如苏:啊!我要摔了!

  叶孤城:我还在房间里听南王世子的风流韵事……

  陆小凤:我还在城主府孤单寂寞冷。

  某人(传说中的邪魅一笑):那就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