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入秋, 早晨开始渐渐寒凉,余三娘才打开铺子的门,就见外头已停了一辆马车。她心中疑惑,怎的有人那么早就来买布料?

  赶车的是个少年, 长得挺俊, 却寒着一张脸, 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待那少年走近,余三娘才发现, 这少年竟然没了右臂,当下心生怜悯, 语气也比平日温柔许多。

  “小哥是要看布还是挑衣?”

  少年看了里头还未收捡好的布匹一眼,冷冰冰地道:“还要多久?”

  余三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未收好铺子,当下脸色一红, 歉然道:“估计还需半个时辰, 小哥可等得?”

  少年却没回她, 而是转身向马车去了。余三娘只见他对着马车低语几句, 那车里就伸出一只纤白如玉的手, 帘子一掀,出来位美丽娇俏的少女。

  “老板娘可有素雅一些的成衣, 我挑几件就好,不必进去。”那少女身上披了件珍珠锦绣孔雀蓝披风, 看上去贵气十足。

  听她问得如此谦和,余三娘反而不好意思了,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自己的铺面一眼,迟疑道:“小人店中成衣的用料,只怕小姐看不上……”

  最好的料子他们一般是不会做成成衣的, 因为那些买得起的人,都会请专门的绣娘来做,他们的成衣,大多是卖给稍富裕些的人家。

  “无碍的。”少女摇摇头,似乎下定决心就要在她家买。虽不知缘由,可谁也不会把上门的生意推出去。

  于是,余三娘回身在铺子里取了三套适合她的浅色衣裙出来,忐忑道:“小姐看这几件可还满意?”

  那少女看了一眼那颜色,眉眼轻轻弯起,也不再挑拣,直接付了银钱。待余三娘将几件衣服包好出来,那独臂少年忙伸出左手接过。

  那两人回去时,余三娘还听到少女温柔地问询:阿峰,重不重,要不我来提吧……

  那少年的回答虽听不清,可看那不撒手的模样,估计是拒绝了,还真是一对古怪的主仆……余三娘摇摇头,心情愉悦地回店里开始准备今日的工作。

  东方不败在车上将三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待阮如苏一上车,他就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我给你准备的衣服你不穿,偏要买别人粗制滥造的才开心。”

  听他这么说,阮如苏不好意思地笑了,脱了外头的披风凑到他跟前,摇着他的手软软糯糯地道:“阿爹给我买的衣服都太……华丽了些,在外头穿太扎眼,所以我才想买几件普通点的。”

  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红锦流苏云纹衫和蓝底银丝百褶裙,东方不败有些可惜地摇摇头。这身衣服她穿着很好看,却属实有点扎眼,没有那些普通衣服来得便利。

  于是,刚刚被女儿嫌弃自己置办的衣服打击到东方不败,心立刻就舒坦了。阿苏还是喜欢自己给她买的衣衫的,只是迫于环境才不能穿。

  人呀,就是喜欢给亲近之人找诸多借口,哪怕聪明如东方不败,也难以幸免。

  “阿爹,日月神教像那样的铺子还有很多吗?”阮如苏一边拆老板娘包好的包袱,一边问东方不败。

  “应该不少,有些是为了打探消息,有些则是为了安顿教众们的亲属,毕竟黑木崖那么大的开支,没有钱可不行。怎么,你感兴趣?”

  东方不败挑眉,没想到她竟然还对这些黄白之物有兴趣。

  “因为我从没接触过,所以觉得很有趣。”阮如苏甜甜笑了,她之前总是奔波在完成任务的路上,算计他人,被他人算计,总没有一刻停歇。

  如今难得在一个不用做任务的世界,系统也无法抽离此地,何不安下心来好好体会从前没体会过的事。

  “给你!”

  一枚黑漆漆的令牌递到阮如苏面前,她疑惑接过,被入手的份量惊了一下,抬头疑惑地看东方不败:“这是……”

  “日月神教的教主令牌,见牌如见人。那些牌匾右下角刻有火焰纹路的商铺,都可以任你安排。”

  东方不败的语气极为平静,就像送出去的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阮如苏握着那牌子,心中触动,只觉得一颗心如泡在温水里,又暖又软。

  “阿爹你放心,我绝不会乱用的。”

  东方不败已闭上眼,别扭地不去看他那傻闺女感动的模样,他至今还是不习惯,如她那般感情外露。

  越往西,秋意越浓。

  阮如苏掀了帘子坐到阿峰身边,一双脚垂在边上,慢悠悠地晃着。阿峰忙减了速度,纠结良久,才问出口:“小姐怎么不在里面坐着?”

  “里头就我一人,太无聊了,还不如出来看看路旁风景,同你说说话。”东方不败三日前就被童百熊叫走了,估摸着是教中的那些鱼儿上钩了。

  本来阮如苏是要被一起带回黑木崖的,可她说想去祭拜一下爹娘。这话一出,饶是东方不败心里担忧,也不忍心拒绝,只是让她沿路不得停留,祭拜完了赶紧回去。

  “外头风大。”阿峰似乎是因为很少说话,所以嗓子永远处于一种嘶哑的状态,听着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阮如苏却不在意,指了指自己的披风,笑着道:“没事,我有它。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日在石室,你为什么不割我耳朵?”

  一提起这事,阿峰的脸色立刻白得像纸片,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良久,才像受伤的野兽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般,嘶哑道:“我阿妹,也是被人割了耳朵……他们还割了她的鼻子,剜了她的……”

  阮如苏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的遭遇竟然如此残酷。歉然地握住他颤抖的手,阮如苏安抚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你快别想了,都过去了。”

  确实都过去了,那些山贼也都被他一块一块地剁碎,丢去喂野狗了。就连任我行也是因为见到他的狠辣无情,才生出将他培养成一把刀的想法。

  听了那般惨烈的话,阮如苏就想到了她刚来这世界时遇见的场景。那堆砌在一起的死人,□□,满身青紫面的女尸,随即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其实当日是在哪被东方不败捡到,她已不记得了。甚至那些被杀的人与她有无关系,她也不知道。可到底是借用了他们女儿的身份,阮如苏还是提着祭拜的纸钱香烛在那林子里寻了处土丘,将祭品供上了。

  阿峰在一旁默默等着,他看向那堆袅袅升起的烟尘,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人,目光流露出悲色。

  “阿峰,我还有个地方想去,你要跟我一起吗?”阮如苏用土掩埋了那些烧过的纸钱,向着阿峰缓缓走来,轻声道。

  “无论你去哪,我就去哪。”阿峰紧了紧手里的缰绳,坚定地道。

  华山与秦岭黄渭相接,山势陡峭,素有‘奇险第一山’之称。

  阮如苏命阿峰在山脚寻了一间农家住着,自己一人上了山。阿峰于石室中亲耳听闻她的奇异之处,便知她与常人不同,遂不曾多问。

  通往华山派的路是用石头修筑的阶梯,大约三人宽,顺着崖壁蜿蜒向上,被人踩得已有些发亮。

  阮如苏特意没走那路,而是选了一条鲜有人迹的羊肠小道,慢慢摸索着上山。她已从东方不败那听过华山之事,当年剑宗与气宗内斗,剑宗的高手风清扬被人骗回老家成亲,气宗趁机发难,将剑宗彻底赶出了华山。

  风清扬知晓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难挽回。从此,剑宗就一蹶不振,风清扬也没了踪影。

  可是她记得,风清扬当初提过,他是在华山练剑时被卷入异世,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一直没离开华山,而是躲在了华山某处。

  若是能寻到他,或许就可以知道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阮如苏拨开及腰的枯草,正准备往前走,突然发现脚下触感不对,待她想收脚,却为时已晚。

  那地面根本是个陷阱,有人将下头挖空,在上面铺了枯草遮挡,应该是用来捕猎的。阮如苏本想抽剑阻挡下坠之意,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生生忍住,狠狠摔在坑里。

  少年本是藏在树上小憩,突然听到陷阱连着的铃铛响个不停,当下吐了嘴里的枯草,抚掌大笑:“好呀,我可算逮到你了,你这家伙偷吃庄稼还想跑?哈哈哈,看小爷我不炖了你……”

  那人从树上翻身而下,足尖一点便轻轻松松落在陷阱旁,拨开枯草一看,不由得惊道:“你是谁?我的野猪呢!”

  阮如苏拍了拍头上的尘土,抬头看他。少年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可是从那顶着几片枯叶的散乱发髻就可以看出,是个不拘小节的。

  “我脚崴了,你快救我出去。”

  她虽看不清少年,少年却能清楚地看到她。打量了一下少女已经满是泥土的衣裙和脸上的两道泥巴印子,根据以往的经验,少年知道,他只怕又要挨打了。

  于是,阮如苏眼见那少年挠了挠脑袋,一句话也没说,嗖的一下缩回头,不见了。

  她……难道是被丢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小剧场

  阮如苏:我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还从没有人不被我的美貌所动,弃我于不顾!!!!!

  作者:女儿,你冷静。你忘了你现在脏兮兮的看不清长相了吗?

  阮如苏:阿峰,给我打断他的狗腿。

  阿峰(蹲在村口):小姐,你忘了你没带我上山吗?

  少年:哎哎哎,有话好好说,我又没说不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