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苏整个人都僵硬了,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出去时,一根藤蔓编成的绳子从天而降,那少年顺着绳子就下来了。

  “唉,我本以为今日能抓住那大野猪, 没想到, 抓到个小丫头, 亏了亏了!”那少年当时做这陷阱是为了捉山上的野猪,所以坑挖的极大极深。此时两人同在坑中, 倒也不显拥挤。

  “你在这设陷阱,害我摔了腿不说, 还说风凉话,我看你才是那又坏又莽撞的野猪。”阮如苏何曾被人如此待过,忍不住反唇相讥。

  那少年自知理亏,倒也没有反驳, 而是笑嘻嘻地在她面前反身蹲下, 偏头催促她:“好好好, 那现在野猪想要就你出去, 你出去吗?”

  阮如苏还真没见过他这般没脸没皮的少年,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沉默着往他背上一趴, 环住他脖子后不动了。

  见她扶稳,那少年便攀着绳子的手一拉, 提气飞纵而上,没两步就出了深坑。

  “喂, 你家在哪,我给你送家去。”少年将她背在背上,一路向外头的主路行去。只见他穿树踏河, 对此地的环境极为熟悉,阮如苏心道:看来自己猜的不错,他果然是华山派的弟子。

  她此行本就是想从华山派打听风清扬的消息,自然不会真让他送自己下山,于是便道:“我家在冀州,你要送我去吗?”

  那少年一愣,华山离冀州,起码有一个月的行程,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独自过来。当下便知道,她是不愿自己送她回家。

  于是,少年脚步一转,反而向上山的方向走,边走还边嘀咕:“算了算了,冀州太远,一路过去不仅费时还费银子,我干脆带你上山,给我做媳妇去……”

  明明是怕她不愿回家,一个人在山里又危险才决定带她回华山派,可是这少年偏不好好解释,还故意吓唬。

  若是换了平常少女,只怕真是要吓得哇哇大哭,可阮如苏偏不,她甚至还能接着那少年的话道:“这主意不错,我阿爹刚好嫌我太能吃,我嫁给你还能给家中省些口粮,何乐而不为。”

  东方不败若是知道,自己闺女在外为了口吃的就要把自己卖给别人做媳妇,只怕能气得大开杀戒。

  同时被气笑的还有那少年,他在师门习惯了与师兄弟口头花花,却真不敢给自己背个媳妇回去。别说师父,只怕师娘都不会放过他。

  于是他只能求饶道:“小姑奶奶,我算怕了你了,待会儿见了我师父师娘,你可别乱说话,我这屁股可不想再开花。”

  见他认输,阮如苏得意地轻笑出声,在他背上哼起了在苗疆时学来的小调。调子婉约缠绵,好似一双柔软的手,挥散了遮在华山冷壁上的轻纱。

  她似乎有了阿爹后,越来越像个孩子了,阮如苏有些恍然地想。

  根本无需阮如苏开口,华山派掌门夫人宁女侠一见自己那个大徒弟背了个少女回来,就忍不住为他的屁股担忧。

  尤其那少女一身衣衫还满是泥土,脸也是黄一撇黑一撇的,就不禁有些头疼。这混小子该不会捉弄人家小姑娘了吧,待会他师父见了,定是要罚他的。

  “师娘!”那少年却没想那么多,见师娘在等自己,便欢欢喜喜地背着人迎上去,笑道,“您怎么不在厅里等着,外头风大,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宁女侠心想:冲儿虽顽皮了些,可到底还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于是便好心提醒他道:“你背上这个小姑娘是……”

  还不待令狐冲回答,阮如苏先开口了:“我同家人走散了,不小心掉进陷阱里,是这位大哥哥把我救上来的。”却是没说那陷阱也是令狐冲挖的。

  令狐冲也没想到她会护着自己,当下便觉得自己之前吓唬她实在不该,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其实也是我不好……”

  只是这话,被里头冲出来的一个小女孩打断,岳夫人并未听到。

  “娘,是不是大师兄回来啦!”小女孩大约六七岁模样,梳着双平髻,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蹦蹦跳跳地就往令狐冲跑来。

  见他背上居然还背着个小姐姐,不由得住了脚步,好奇地打量她,问:“大师兄,这个姐姐是谁呀?”

  宁女侠这才想到,她应该先让那小姑娘同自己去换身干净衣裳,而不是站在这门口吹冷风。当下忙叫令狐冲将人送到自己房中,再吩咐他去给他岳不群说清楚情况。

  待阮如苏洗去脸上的污渍,宁女侠忍不住一愣。这小姑娘虽还年幼,却生得清丽绝美,尤其是那双眸子,如盛秋水,令人见之难忘。

  这样可人疼的小姑娘,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华山,还掉入了冲儿的陷阱。是的,虽她未明言,宁女侠也猜到那陷阱多半是令狐冲挖的,否则那孩子不会露出那般不好意思的神情。

  “阮姑娘,珊儿的衣服太小了,你也穿不了,这身衣服是冲儿小时候的,你要不先将就着穿。”宁女侠从令狐冲的房里翻出了他十岁时的衣服,选了两件还过得去眼的拿来给阮如苏换。

  毕竟她之前的衣裙都已经沾了泥,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干净,总不能让人在被子里等衣服干呀。

  阮如苏到也不介意,乖巧懂事地笑笑,柔柔地道:“夫人叫我阿苏便是,我家中人都这样唤我。”

  说完,接过令狐冲的衣服想换,却发现男子衣服与女子的不同,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女侠噗嗤笑出声来,只觉得这小姑娘虽行为举止颇为成熟,却终究还是个孩子。于是便温柔地接过衣衫,教她如何穿戴。

  正厅里,岳不群三人正坐在桌旁,等他二人来吃饭。令狐冲刚被师父训完,垂头搭脑地不说话。

  可其实细看,就能发现他正低头同他小师妹做鬼脸,岳灵珊被他逗得想笑不敢笑,一张脸憋的通红。

  宁女侠就是这时带着阮如苏进来的。

  一见阮如苏那洗去污尘的脸,令狐冲忍不住愣了愣,他实在没想到,自己随手捡对小姑娘,居然长得如此不俗。

  待看清她穿的还是自己从前的衣衫时,又不禁红了脸,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忽然又想到,她明明说自己崴了脚,怎的现在却行动如常。

  是了,她之前是在撒谎,就自己傻乎乎地背着她爬了大半天。于是,一颗本有些躁动的心又恢复了平静。

  见一屋子的人正等着自己,阮如苏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冲岳不群行了一礼,低声道:“见过岳掌门。”

  岳不群打量了她一下,客气道:“姑娘不必多礼,也是我这顽徒不知轻重,才害你有此一难。明日,我便带他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不知怎的,阮如苏总觉得他这话有打探自己来历的意思,于是更加谨慎地应对。

  “我不想回家。”众人就见她眼眶红了一下,又委屈又倔犟地说了这么一句,活脱脱一个与家里闹矛盾的富家小姐模样。

  “姐姐为什么不回家,你不想你阿爹阿娘吗?”岳灵珊奇怪地道,心想若是她离家,定会天天想爹妈,还想大师兄!

  “我没有阿娘,阿爹他……他的生意做得极大,也没有心思管我如何,那我便不回去了,让他……让他……”阮如苏低下头,似乎也想不出自己不见后,她阿爹会有如何反应。

  宁女侠到底是做母亲的,哪里见得孩子这般,忙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轻声道:“这世上哪有不疼女儿的爹爹,他现在肯定急得到处找你。你若不想回家,就先在这住着,什么时候想他了,便给家中去信,让人来接。”

  岳不群也不说话,显然是同意了夫人的说法。连令狐冲也忍不住露出个怜悯的神情,并将她骗自己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这样,阮如苏算是暂时在华山住了下来。至于风清扬的消息,也只能慢慢打探了。

  清晨,阮如苏好不容易穿好那身男装,一开门,刚好和来送早饭的令狐冲撞上,他手里端着碗粥,好悬没撒在阮如苏身上。

  “唉,你就算再饿,也不好扑到我怀里来吃粥,总要让我放下碗才是。”令狐冲腰间斜斜挎着把剑,耳朵上还别了根狗尾巴草,说起话来料儿郎当颇不正经,半点不似他师父那般君子。

  阮如苏给他让开道,待他放好碗,便问他:“你不气我骗你的事了?”

  令狐冲没想到她竟然看出昨日自己生气之事,还如此直白地问了出来,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和个小姑娘计较起来。

  于是,他不自在地将耳朵上的狗尾巴草拿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道:“反正也是我害你掉进去的,你骗我一次,咱俩也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

  阮如苏被他这副义正言辞地模样逗乐了,伸手捂嘴笑。哪知这衣服还是太过长了些,她的手被衣袖挡了个结结实实,于是那粉嫩的唇瓣便碰在了衣袖上。

  她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令狐冲就先跳了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呲溜一下就蹿了出去,连招呼都没打。

  一路狂奔至山顶,他终于脚下一软,倒在枯草堆里喘粗气。山风拂过,总算是吹走了他脸上的一丝热意,只是那红红的耳朵尖,似乎还透露着少年的心事。

  明明不过是一件衣裳,他怎么如此大的反应,真是没出息。这样想着,令狐冲便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下定决心明日见她时,定不再那么丢人。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他就从小师妹口中得知那人同师娘下山采买去了。于是雄心满满地少年,就像只被针戳破的皮球,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岳灵珊眨巴着眼睛看他,有些醋地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只想同阿苏姐姐玩,不愿和我玩了?”

  小孩子总喜欢同大一些的孩子玩耍,如今来了个比自己漂亮的姐姐,小丫头不禁担心,自己的师兄是不是以后都不和她玩了。

  令狐冲将她一把抄起,在空中抛了两下,大笑道:“哎呀,我就算是不陪谁玩,也不能不陪我们小师妹呀。”

  被人抛在空中,岳灵珊不禁发出咯咯的笑声,还连连拍手叫令狐冲抛的再高些。岳不群将这对小儿女的玩闹看在眼里,顿了顿,便假装没看到,悄悄走了。

  而跟着阮如苏下山采买的宁中则,可算见识了什么见花钱如流水。

  一进裁缝铺子,阮如苏就点了几件最贵的成衣,让店家给改成她能穿的尺寸。还问宁女侠要不要给家里那几人买些布料做衣服,钱都由她出。

  宁中则忙摆手拒绝了。

  后头她更是将华山脚下能买的小吃几乎都买了,若不是宁中则劝阻,只怕她还要买更多。于是,等岳不群岳灵珊令狐冲三人从后山练功回来时,见到的就是一脸无奈的宁中则,和正指挥人往里头不停搬东西的阮如苏。

  “这是……”岳不群走到妻子身边,皱眉不解问。

  “这都是阿苏那孩子买的,说是在这多有打扰,买来送我们的。”枉她夫妻二人还猜疑对方的来历,谁知她却事事为他们着想。

  岳不群不语,看一眼大方赏了脚夫们两枚金子的阮如苏,心中防备稍减。毕竟,花钱如此大手大脚还全不设防,确实不像江湖中人,更像不谙世事的富家千金。

  于是,在阮如苏拆掉两条金铃铛手链后,换来了在华山相对自由的时光。

  云雾未散,初阳正好。阮如苏净手后取过一个茶盏,用竹夹子夹住在滚水里过了过,才放到桌上。

  从匣子里取了一朵晒得干瘪的菊花放在茶盏里,倒入收集煮沸的露水。那花竟然在白瓷茶盏里慢慢舒展了花瓣,重新绽放,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真漂亮!”岳灵珊眼睛挣得大大的,捂着嘴惊叹道,“阿苏姐姐,我想学这个!”

  一阵风过,那桌上的茶盏便不见了踪影,岳灵珊一惊,立刻气呼呼地道:“大师兄,你又抢我东西!”

  令狐冲端着茶盏,有些烫地左右不停换手,那滑稽地模样逗得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活该活该,谁让师兄你每次都把阮姐姐送我的东西抢走!咯咯咯!”说完岳灵珊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作者有话要说:  阮如苏:阿爹,我发现有个人特别有趣。

  东方不败:男的女的?

  阮如苏:男的。

  东方不败:来人,把老子的大砍刀拿来。

  小时候很喜欢吕颂贤版的令狐冲,长大后重新看,觉得令狐冲真是最强嘴炮王者!但也是被师父虐得最惨的嘴炮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