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一时没听明白,问道:“啊?江枫公子的宅子难道不是……”

  他们身后的安汐开口道:“我是安清明的女儿。我父亲已死,府邸也已腾空还给二位少侠了。现在……还劳烦老伯载我过湖。”

  江画喜道:“老伯啊,这位小姐当真是明白人。你等会回去给少爷守宅子吧,你的船家生意呀,奴来接着就好。”

  花无缺笑道:“画姑娘也别太劳累了。管家的钱,我们会按月照发,就算要托人,也会送来的。”

  江舟也喜上眉梢,连忙作揖道:“哎呀,少爷,真是……大恩大德,给我们苏州百姓都……感激不尽啊。”

  旁边休息的船家探出头来,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江画大声道:“还能什么事啊,安缺德死了!”

  大家都在欢呼庆祝,小鱼儿却偷偷回头看马上的安汐。

  安汐面色如常,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她一样下马,坐到了江舟的船上,把锦瑟抱在膝上,从船舱中探出头来,看上去真像个天真无辜的小家碧玉。

  小鱼儿对她道:“安姑娘,此去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和我虽然相见甚晚,但是我觉得和你却投缘得很。”

  花无缺也道:“安姑娘,你不会武功,出门在外要多加注意。若你想来看我们,托人送个信即可。”

  安汐道:“我们的确是知音,不过相见恨晚。你们也多小心。我们有缘再会。”

  她侧头,好像是在思考,最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重复道:“有缘再会,二位少侠。”

  安汐那张平素冷漠到有些刻薄的脸,笑起来就如同袅晴丝吹来闲庭院,一池春水起涟漪,说不出的动人。

  小鱼儿看得不禁呆了,直到船驶出好远才回过神来,道:“她妈妈一定是个绝色美人,毕竟她和安清明那头肥猪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花无缺在心里赞同他所言,却不像他那样能够说出口。他只勒马道:“我们去宜昌吧。”

  宜昌。

  一个对他们来说极其熟悉的地方。

  他们在那时——一年前——都没有家,但是在宜昌,他们固然遭遇了很大的变故,也找到了对方。

  他们在路上快马加鞭,甚至打尖住店也免了,只是借废弃的驿站小憩。果然在六月初六晨间就到了宜昌城南。

  城南一片墓场虽乱,他们一眼就都看到了铁无双的墓。在他们二人为他正名后,这里显然被徒子徒孙和江湖侠客打扫得十分干净。坟前还插着香烛,摆着一些贡品,两人也顺理成章下马拜祭。

  小鱼儿暗道:“铁老前辈,当初在灵前答应你的事,晚辈也算是办到了吧。这样,在九泉之下,你也能安息了。”

  等他们站起身来,发现马旁有一人垂手恭立。

  那人见他们俩过来,忙躬身道:“二位可是江小鱼、江无缺少侠?在下是慕容山庄的家人,奉了主人之命助你们协助调查。现有一些线索了,我们打听到二位将到宜昌,便特意差在下于此恭候,送达线索。”

  小鱼儿从他手中接过封好的纸,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那家人仍然弯腰垂首,道:“小人告退了。”

  小鱼儿道:“且慢。”

  家人道:“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小鱼儿抓住他的手腕,笑道:“唉,江兄,我们不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吗?叫‘少侠’,多见外啊。”

  家人不抬头,仍低声道:“少侠认错人了,小人哪敢和少侠称兄道弟。”

  他胸前又伸来一只手,洁净修长,飘飘白袖,却是花无缺。那手轻轻一扶,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不容这家人抗拒,逼得他抬起头来。

  江玉郎仍是惨白而阴恻的一个年轻男子,只不过慕容家的伙食显然不错,比起当初在萧咪咪地宫里时,他的脸颊还圆了几分。

  小鱼儿拍拍他的脸颊,大笑道:“我说江玉郎啊,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你。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们既不记恨,你又何苦隐瞒呢。”

  江玉郎瞪着小鱼儿,咬着嘴唇,显然是有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

  小鱼儿没有与他对视,而是环视四周,目光落到“宜昌”的牌匾上,笑叹道:“想必,这一次,你是主动请缨来宜昌送信的吧。”

  江玉郎懒得理他,敷衍道:“不错。”

  花无缺笑道:“那你想要进城看看么?何不随我们一起?”

  江玉郎看他们的眼神极其复杂。其中当然有愤恨,但是犹豫和感慨大概也不在少数。

  小鱼儿却像毫不在意似的,道:“多个人也多个帮手嘛。”

  江玉郎道:“你们不怕我害你们?”

  花无缺微笑道:“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那更不要指望我们完全不设防。”

  江玉郎还想说话,只听他身后有个女子唤道:“玉郎,你这是……遇到朋友了么?”

  江玉郎回头道:“不是。这是我奉小姐之命要见的人。紫芝,你不是说了在家里带孩子吗?”

  紫芝道:“孩子闷得慌,哭得吓人,我哄不住。我又见你久不回来,因此来看看。”

  紫芝手上确实抱个小孩,走过来,把孩子递给了江玉郎。她虽然有些憔悴,五官却精致,淡扫蛾眉,更显楚楚动人。她所穿的襦裙和褙子似是制式。小鱼儿想了一会儿,记起来这是慕容家丫鬟的服饰。

  紫芝对花无缺、小鱼儿二人施礼道:“奴婢是慕容家九姑娘的丫鬟紫芝,随主人姓慕容,见过二位少侠。”

  花无缺忙道:“姑娘请起。我们不是慕容家主人,也非宾客,不必行此大礼。”

  小鱼儿顾不上礼貌,指着江玉郎的背影大声问道:“那孩子,谁的?你给他生的?江玉郎,你不会又重操旧业……”

  江玉郎倒是把那孩子哄得很好,转过身来,凶狠地让小鱼儿声音小点。他的反应在小鱼儿的意料之外,于是小鱼儿真的闭上了嘴,只是一双疑问的眼睛看来看去。

  慕容紫芝以袖掩面,羞道:“玉郎,你们熟悉,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