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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京师南部的木塔共有九层,卯榫结构,没有一颗钉子却能屹立百年不倒,是大盛京师的代表性建筑之一。

  但是木塔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的构造,而是因为一个人——柳容修。就是在此,柳容修在高塔之上评阅天下文章,看一篇丢一篇,洋洋洒洒,才子们纷纷在底下翘首以盼,急忙寻着自己的文章,如果真的捡到了,就赶紧藏起来以免丢人。那时候在塔顶丢文章的柳容修就是天下才子心目中的神。

  自打新帝登基柳容修定为谋逆犯后,曾有一度这座木塔也遭受牵连被打砸,更有甚者试图纵火,但好在最终完整保存了下来。再后来叶蓁以镇国长公主之名权倾天下,更为柳容修平反修墓,为其编纂诗集,天下人见风使舵,从抨击到追捧几乎是一夕之间发生的转变。

  因木塔随之被视为柳容修的标志,时常有外地的文人过客过来追思柳容修,木塔下的一堵白墙上题了密密麻麻的诗词,题词之人想要借着柳容修的光随着木塔流芳百世。

  叶蓁的马车来到木塔,她和一个戴着斗笠之人一同下了马车。

  守在木塔周围的巡逻队见是公主殿下亲至,自然不敢阻拦放她们上了木塔。

  叶蓁一直上了顶层,凭栏而望,京师盛景一览无遗。

  “还记得那一日原本负责评断文章的太傅突然闹肚子,其实是我偷偷下了药。没想到母后会让你取而代之评判文章。容修,如果那时候我没有下药,你没有在人前展示你的才华,现在的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叶蓁侧首看着陪在身边的女子,她的脸在斗笠朦胧的纱幕之下只能看得出一点大致轮廓。

  柳容修轻轻笑道:“会有什么不一样?”

  叶蓁道:“或许你还是可以做父皇母后身边的执笔女官,我继续做我的公主殿下,一切都可以像我们年少时期那样无忧无虑……”

  “殿下明明知道不可能。”

  叶蓁沉默了。

  柳容修继续说:“叶芑软弱,更无治国才能。他是守成之君,但无法治理混乱的朝政。唯有殿下您才能震慑四方,稳住大盛的江山。殿下您明明知道自己才是那位开疆辟地的君主,却为何屡次拱手相让?难道殿下至今都没能懂得只有掌握权势才能真正自由的道理?”

  叶蓁的眸色沉了沉,“你又是在何时懂得这个道理?”

  柳容修默了默。她自打有记忆起就深知权势是万能的。祖父因罪下狱,牵连族内。她因此和母亲二人被罚没去了掖庭宫做罪奴,在暗无天日的宫内打杂。曾经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一辈子做苦工,永无出头之日,但是叶蓁的出现让她看见了一丝曙光。

  这个自小被宠上天的小公主殿下拥有柳容修无比期盼的生活。她可以任性妄为,挥金如土,只要她想要的都会得到。先帝后对她的宠溺无法无天,赐封号、带着她上朝甚至在帝王送将士出征的时候也带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亮相。

  柳容修在书阁里见到叶蓁并非偶然,她有所预谋地安排了这一场邂逅,她要成为叶蓁的朋友,要借助叶蓁翻身。

  后来的事情很顺利,她成功地和叶蓁交了朋友,也成功地得到先皇后的青睐,成为了宫中的女官。

  叶蓁见她模样自嘲一笑:“你天资聪颖,也应该远在我之前就悟出了权势之道。”她转过来面对着柳容修,一字字问,“我如今只想问你一句——你和我交朋友到底是不是出自于真心?在你心中我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柳容修抬起头,隔着一层纱,她的神态朦胧不清,就像她的心一样捉摸不定。

  “殿下,此刻说这些无益处,冠礼在即,天下人都在看着。在此时此刻,就是殿下您取回皇位之时。”

  叶蓁见她回避问题,静默地盯着她一会儿,然后别开眼睛叹息说:“算了。”

  柳容修微侧了侧脑袋,思索着叶蓁说“算了”的深层含义。但她能感觉到叶蓁在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会不理人。时过境迁,已经五年了。柳容修在苏醒过来逐渐找回记忆后,她得知如今的叶蓁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率性而为的小公主殿下,她已经变成了权倾朝野、独当一面的镇国长公主。

  听见叶蓁能有如此成长,柳容修感到安慰。可在见到叶蓁之后,却发现她似乎和从前无异,柳容修有点困惑。人人都说殿下变了,可为何在自己面前她仿佛未曾变过?

  “既然你想要聊冠礼,那你和我说说你的计划。”叶蓁正色道,“如今的你要如何助我夺取皇位?”

  柳容修怔了怔,旋即一笑:“殿下请听我细说……”

  与此同时,吴宜归正和张岱、拿兰微以及婉平郡主一起围观地上被绑着的人——稻草人。

  知道张岱已经追了出来潜入暗处保护自己的吴宜归,刻意引诱稻草人孤身犯险,来了个请君入瓮,以人多的优势拿下了稻草人。绑了他关在驿站的柴房,连同其他人一起审问。

  拿兰微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问:“为什么不摘掉他的面具看看他是谁?”

  吴宜归摇摇头:“我试过了摘不下来,就好像粘在他脸上一样。”

  “交给我带回去审讯,一定让他都吐出来。”张岱自告奋勇。他的确有很多刑讯手段,笑面虎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柳容修带走殿下到底有什么计划?她会伤害公主吗?”婉平郡主问。

  稻草人呵呵笑,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在了吴宜归的身上:“我只和你讲话,其他人不配。”

  拿兰微当场就要炸毛,被吴宜归拦下。

  婉平郡主说:“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我陪着你吧。”

  张岱点头赞成。

  吴宜归说:“我没事,你们可以在外头守着,有事我喊你们。”

  稻草人冷哼:“你们都把我捆成这样了,我还能拿她如何?还是快点听话离开,免得吴姑娘心急如焚。”

  吴宜归的确心急如焚。

  还是婉平郡主带头先走一步,后面的拿兰微和张岱都跟上。

  等到只留下二人之后,吴宜归俯视着稻草人,眸光忽然变得深邃:“你和玄奕是什么关系?”

  稻草人的身上出现过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件,据吴宜归所知只能那些是玄奕留下的东西,因此稻草人一定和玄奕有关系。

  稻草人勾起唇角笑:“你猜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吴宜归道:“算了,你不会告诉我的。”

  稻草人嘲讽:“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要浪费时间。”

  吴宜归坐在他的身侧,问:“柳容修会带叶蓁去哪里?要对她做什么?她会不会伤害叶蓁?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稻草人却突兀地说:“把不系楼交给我。”

  “啊?”

  “如果你能把不系楼交出来,我就回答你的问题。怎么样,你舍不舍得献出不系楼换取叶蓁和柳容修的消息?”

  吴宜归想了想:“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得到不系楼?”

  稻草人嘲讽:“我的预感没错,你还是不舍得吧……”

  “我随时可以把不系楼送出去。”

  “什么?!”稻草人怀疑自己幻听。

  吴宜归转过来对视说:“我可以把不系楼送出去,其实它本来就不属于我,我受之有愧只是暂代管理而已。一直以来我都想要找到一个真正能运用它掌控它的人将不系楼交托出去,前提是那人对不系楼真正有益。你那么想要得到它,一定有你的理由。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不系楼,或许我会考虑将它交给你。”

  稻草人嘴唇颤动,他死死盯着吴宜归的眼睛,不敢置信天下居然有如此坦荡之人。不系楼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代表了财富和权势。谁做了不系楼的主人谁就能独霸一方,成为独立于天下四大国的第五国的君主。

  居然会有人将它视若无睹,轻而易举地交托出去?稻草人不敢信也不会信吴宜归是这样洒脱之人。

  “你想要不系楼带来的权势和财富?还是想要它的名利?”吴宜归问,“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它。”

  稻草人想了一会儿,话题一转说:“差点中了你的奸计,如果我说了真正的目标,恐怕你就会进一步推算出我的身份。”

  吴宜归笑了笑:“随你怎么想吧,目前我只想知道那个柳容修的来历以及她的目的。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告诉我一条信息,我就和你交换关于不系楼的一个秘密,怎么样,这样的条件你接不接受?”

  稻草人:“你既然不是真正的柳容修,为何还那么关心叶蓁?”

  吴宜归摸了摸鼻子,“因为我和叶蓁是朋友啊。”

  稻草人嗤之以鼻:“如果叶蓁失去了权势,你还会做她的朋友吗?”

  吴宜归摊开手微笑说:“我也是一无所有,只要她不嫌弃我,我就是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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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四:大盛京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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