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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着外人影子,婉平本来要替叶蓁阻挡,但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来者威胁。

  那人是从戏台上下来的,不声不响地来到包房。她的身份不明,目的也不明。然而叶蓁见她却毫无惧意,她只是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只是从门前路过的女戏子。

  婉平对叶蓁的反应有点意外,如果这戏子是刺客,那么叶蓁的安全将会受到严重的威胁,她可以弃自己逃走,但是她却没有这样做并且留在了这里,她好像和戏子认识。

  “容修?”良久,叶蓁沉声问,声音虚虚实实,有点缥缈无力。像是畏怯,又满是期盼。

  戏子镇定冷静,眼含笑意,只听她轻声承认:“殿下,是我。”

  一听她的声音,再听见她唤自己“殿下”二字,叶蓁往前走了两步接近她。

  “容修......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叶蓁的声音微颤,眼前这一刻期盼了很久,直至亲眼见到她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觉得如梦似幻。

  柳容修垂眸凝视着她,在她近前的这两步间,她眉间略蹙了蹙,似乎是感觉到了某种威胁她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

  叶蓁见她后退不明所以,再往前试探着走去,但她很快发现,柳容修又随之退却了几步,她与自己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明能看清楚她的样貌和眼神,却不能触碰到她。

  “为什么要退开?你在怕我?”叶蓁伸手过去,执意想要触碰到柳容修。

  然而柳容修的距离把控得非常好,让叶蓁够不到她。

  柳容修垂下眸子看着叶蓁的手,眼神中带着一丝哀伤:“殿下,现在暂时没有时间叙旧,我知道有一人就在隔壁,我今日是为她而来。而殿下与我的事情,容后再来面谈。”

  “隔壁的人比我还重要?”叶蓁反问。

  柳容修驻足停步,回眸看着叶蓁。良久,柳容修叹口气说:“小皇帝冠礼在即,他想要借助这场盛大的礼仪向全天下宣召他是大盛的皇帝,证明他的权威。而我却偏要在冠礼之上让殿下您取而代之,君临天下。”

  她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居然能这样平静地说出来,让听见这一切的婉平郡主心中大骇。其实当年人人都猜测公主有觊觎皇位的想法,而身为公主的左膀右臂的柳容修就是她最强而有力的助力,只是当年这件事随着柳容修之死不了了之。

  “旧友见面不先叙旧,而是怂恿我篡夺帝位?”叶蓁问。

  柳容修答:“这帝位本来就是您的,您做女帝是正统,不是篡位。”

  “有何凭证?”

  “我有先帝密诏为证。”柳容修字字坚定,应当确有其事。她有些不明白明明对叶蓁有利的事情,她为何要质疑自己,像是要否定事实。

  叶蓁静默片刻:“密诏何处?”

  “暂时不在我手中,但我很快能拿到。”柳容修狐疑地盯着叶蓁,斟酌道,“届时只要殿下您配合我在冠礼上露面,其余的都可以交给我去办。殿下只要安心接管皇权准备登基。”

  听见对话的婉平郡主死死盯着柳容修,暂且不论此人是不是柳容修,就算她真的是,只不过区区一人而已,有何能耐能大放厥词说能让叶蓁登基?她当秦仪的数万陇西军和叶芑的十万禁军都是死人吗?

  柳容修在等着叶蓁的答复,在她看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叶蓁一句“好”。唾手可得的皇权天下谁能不动心?曾经饱受其中痛苦的叶蓁更应该珍惜这个机会。她虽然生来就是天潢贵胄,却在先帝后去世之后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失去了先帝后庇护的公主殿下到处受制于人,饱受世态炎凉。

  如果她不想嫁给秦仪,就更应该接受邀请登基成为女帝,她和秦仪的婚事自然而然就会取消。因为没有让女帝下嫁给臣子的道理,如果秦家不愿意,只能送秦仪入赘叶蓁的后宫了。

  “你何时苏醒的?眼下又住在何处?与何人为伍?”叶蓁接连发问。

  柳容修皱眉:“殿下,你——”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难道你心里有其他顾虑?

  “你既醒了,为何不早点来见我?”叶蓁不断追问,不给柳容修插嘴的机会,“又为何要扮成这样来见我?我想要见到的是真正的柳容修往日的柳容修,而如今的你——”叶蓁再次探手,在她即将触碰到柳容修的面庞的时候,柳容修惊慌地侧首避开。

  她捂着脸迅速退到门外,将一侧脸遮掩在楼道里的阴暗中。

  “请您别再靠近我了,殿下。”

  “为何不能靠近你?”叶蓁驻足问。

  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柳容修的脸在自己即将接触的时候发生了变化,即使再浓重的妆容色彩也掩盖不了的事实——她的皮肤坍塌凹陷,表皮的肌理迅速萎缩,一眨眼露出了里面的骨骼构造。而骨骼不是真正的人骨,而是一种闪着银光的不知名的金属。

  叶蓁不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眼前的柳容修似人而非人。眸色暗沉了下去,叶蓁终于不再靠近对方。

  “你什么时候和稻草人混在一处?为什么会和他狼狈为奸?”

  “您如何知道?”柳容修微微吃惊,但也承认了。

  “让稻草人放了她吧。”叶蓁说。刚刚吴宜归那边的动静已经全都由玉珏传递了过来,此刻吴宜归落在了稻草人的手中,自己这边正好柳容修现身,两者之间必有联系并非巧合。时机如此巧妙,不得不让叶蓁笃定稻草人和柳容修有勾连。

  也正因此柳容修才说能扶持自己登基并不是大放厥词,她不是孤身一人,在她的背后还有稻草人以及极有可能再加上一个不系楼。

  但叶蓁暂时顾不了这些,她只知道隔壁的吴宜归就在稻草人的手中,性命堪忧。

  柳容修没有多说什么,半隐晦在阴暗里的目光闪动,很快做了决定:“放了吴宜归。”

  一墙之隔的稻草人脸上的笑容凝住:“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活捉她?现在人就在手上,不系楼很快就会是我的了,我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我说——放、了、她。”

  稻草人看着吴宜归,咬牙切齿。“你迟早还会落到我手上。”放完狠话,即使再不愿意他也要听命行事。

  吴宜归终于能动了,她揉了揉肩膀,打算扛着昏迷的拿兰微一起走,但是实在放心不下隔壁的叶蓁。在稻草人的注视下扛着压力迟迟不走的吴宜归回过头,赫然对上了潜伏在黑暗中的一双森寒的眸子——那是柳容修的眼神。吴宜归觉得对方简直像是要吃了她一样可怕。

  柳容修面色如霜,冷冷地瞅着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听闻她跟在叶蓁身边之后,柳容修心中就被一口气给堵着,到现在都咽不下去。既然稻草人想要吴宜归,那么就将她交给稻草人处置,但是现在叶蓁却说要放了她。

  柳容修是了解叶蓁的,她只会对在意的人出言关心,至于旁人无论多么位高权重她根本不屑一顾。可恶......

  “接下来你会带走叶蓁吗?”吴宜归问柳容修。

  柳容修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话:“没有人能强迫带走殿下,我只是想送殿下回到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那如果她不愿意坐那个位置,你还会强迫她去坐吗?如果你强迫她,那你和先帝先后、秦仪等人有什么分别?”吴宜归说,“你们同样都在逼迫。”

  柳容修怔住片刻:“此事与你何干?”

  这回轮到吴宜归无法反驳,因为她确实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当初叶蓁分外照顾自己是因为柳容修,现在柳容修回来了,对于叶蓁而言自己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完全没有立场替叶蓁说话,也没有立场插足她们之间的纠葛,吴宜归完完全全是个外人。

  “吴姑娘,你回去吧。”叶蓁忽然开口对她说,“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吴宜归愣怔半晌。叶蓁叫她吴姑娘,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生疏了吗?

  “帮我带走拿兰王子和婉平郡主。”叶蓁说。

  吴宜归心里虽然堵着,但不能放着拿兰微不管。毕竟柳容修和叶蓁才是挚友,叶蓁五年来一直在期盼重新见到柳容修,而自己只不过是个替代品,在柳容修不在的时候给叶蓁一点安慰。在真正的柳容修面前,她吴宜归什么都不是。

  “那你......好好保重。”吴宜归笨拙地架着拿兰微,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走。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因为惧怕看见叶蓁的脸,婉平郡主后来和她一起离开。

  三人相互扶持,走出了不系楼。

  出来后,婉平郡主拉着吴宜归和拿兰微迅速拐到一个小巷:“那个柳容修从何而来?人死不可能复生,她偏执狂妄而且残忍,这不是当年的柳大家,我感觉到她会伤害到殿下。”

  吴宜归也深有同感。从前的柳容修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如今的她感觉像是一条冰冷无情的毒蛇。

  “哈哈,与其担心公主还不如先担心你们自己。”头顶处一个声音冒了出来,这声音透着诡异,叫人惊惧。

  吴宜归听出声音的来源,立即警觉:“我差点忘记了你是一个不会循规蹈矩的人,你还是追过来了。”

  从巷口走出一个人,背后的太阳余晖照了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展到了吴宜归的脚下。

  还是刚刚的蓑衣农夫打扮,他倒是将稻草人的形象贯彻到底。吴宜归看见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样一个喜好Cosplay的人倒是很少见,品味也很特别。

  被堵在巷子里,插翅也难飞。拿兰微半眯着眼睛,墨镜后的表情晦涩不清,婉平郡主表情严肃,严阵以待。

  稻草人看着这三人笑嘻嘻说:“我只要她一人,其他的人可以自行离去。”他指着的是吴宜归。

  吴宜归笑笑说:“你瞒着柳容修亲自来抓我?”

  稻草人:“她不会知道我抓了你的。”

  吴宜归:“看来你真的是独自一人前来的。”

  稻草人表情微变:“什么意思?”

  吴宜归怂怂肩说:“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人能对付我们几个?拿兰王子看起来再怎么弱也是个成年男子,而婉平郡主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武艺高强。”

  稻草人呵呵笑:“那又如何,我凭这些火雷就能炸得你们三个体无完肤。”他从怀中拿出几颗黑球,应当就是火雷。

  吴宜归瞅见黑球,心里猜测那是微型的火药,假如制作工艺到位确实可以炸翻他们三个。

  但是——

  “谁又说只有我们三个人了?”吴宜归高声说,“张岱,你快出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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