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与不甘编织出莫大的悲凉, 在这平平无奇的黑夜里,成了苏屿汐发泄无度的梦魇。

  控诉的言语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歇斯底里,显得越发苍白, 直到空旷的山间再次陷入死寂。

  被女儿徐徐缓缓的焦虑情绪沾染,奚榆眉心拧出了一片惘然, 她询问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淡雅, 甚至生出了满腔的在意。

  “事已至此,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多此一举的询问, 使得苏屿汐微扬起下颌,艰难的扯起一抹讥讽的笑,她的表情是如此的难堪。

  “我可以不在乎世俗的偏见,我可以放弃苏家的利益, 我可以直面季家人拙劣的手段, 我可以不顾一切的跟纪南岑在一起, 你们会同意么?

  所以你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干巴巴的听我控诉, 天一亮,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成不变。

  所以呢?迟到的在意变得一文不值, 我需要你们的时候, 你们选择的舍弃,季崇明都比父亲看的通透, 我呀, 不过是你们舍弃的成本里,最低廉的选择。”

  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转眼间, 苏屿汐眸底浮起惯有的清冷, 深呼吸后,言语恢复了冷静。

  站起身,苏屿汐执意朝山下走去,这一次她拒绝了母亲的跟随,就像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不需要无用的陪伴,不需要迟到的关心。

  “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会伤害自己的子女,没有哪个父母是自私的□□者,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度想了解真实的你,是你一直以来把我们拒之门外?”奚榆矗立在原地,她的质问掷地有声,她的质问带着想要靠近却无法靠近的无奈。

  “放心,我不会触犯你们的利益,也不会伤害苏家的根基,但我没办法原谅你和父亲,你们从来都不是我的底气,从来。”

  ......

  老实说,这种被世间遗忘的感觉很不是滋味。

  就好比周末睡至黄昏,窗外喧嚣的一切都与之无关,没有手机的叨扰,没有外人的打搅,似乎死在榻间都无人记起的存在。

  这一夜,也许是少了苏屿汐的怀抱,纪南岑被无数个稀碎的梦境困扰,她睡的很不踏实,直到浅眠的尽头是睁开眼的萧瑟。

  屋子里的彩灯依旧闪烁,八音盒的曲调依旧循环,她探着身子关掉了小火车的开关,鼻间传来沉闷的叹息。

  无处发泄的寂寥,让分秒都变得难捱。

  捂着脸颊揉了揉,清醒好像整整一晚都没有离开过,她那少得可怜的睡意实在太难寻了。

  ‘滴滴滴——’赫然响起讯息的提示音,驱散了纪南岑的萎靡不振。

  她慢条斯理的摸出手机,只是看到信息的刹那,疑惑从眼底溢出了来。

  【季颜和林洛的手上各有一套你们的形婚协议,以及恶意剪辑的视频,这是威胁的根源。

  短时间内你应该弄清楚,形婚协议是怎么传出去的,有哪些人知道你们形婚的事?

  找到泄露消息的源头,并且毁掉她们手上的证据,于你而言,这样的行动不难。】

  纪南岑下意识拨通陌生人的电话,忙音预示这是一串虚拟号码,她便尝试着发出疑问信息,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

  是谁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帮自己,甚至早已替她捋清了一团乱麻,清晰的指出了解决问题的明路。

  纪南岑迅速闯进了自己的武器房,检查一番后,发现并未有人进来过的痕迹,她松出一口气。

  进入备战的状态来的很迅猛,这是一个雇佣兵本就该有的特质,冷静、迅敏、理智。

  从墙角将小白板拉了出来,扯下蒙了一层薄灰的罩布,纪南岑凭借着回忆,写下了所有了解形婚始末的人员名称。

  排除掉自己和苏屿汐,她在刹那的犹豫间划掉了陆之默的名字,剩下的只有知情的肖乐遥,还有一个未知名号的法律顾问。

  很快,纪南岑在法律顾问的字眼上画了圈,并且打了大大的问号。

  从陌生人发来的消息中不难找到突破口,季颜和林洛的手上既然有形婚协议的备份,问题迎刃而解。

  “法律顾问?”了然道出症结,纪南岑迅速制定出一套应对的绝妙计划。

  与此同时,和陆之默的过往点滴飘然出现在脑海里。

  ‘不可否认,你在格斗技术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但多多少少有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意思。’

  ‘陆之默,不带你这样埋汰人的,啥时候学会先扬后抑的修辞手法?’

  ‘我说的是事实,你是好兵,但成不了好策谋,遇到问题总想着武力解决,永远治标不治本,你得学会靠这里解决问题。’陆之默点了点脑袋。

  ‘来来来,你来打个样。’

  ‘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敌人,你打算怎么解决我?’

  ‘打不赢就加入。’

  ‘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我告诉你,任何人都会有致命的缺点,抓住这些缺点将其放大,你会收获成功。’

  ‘你这么完美的人,也会有缺点?’

  ‘当然,你和楚楚是我的缺点,孤儿院是我的缺点...你这脑子不行啊...’

  ‘诶!成年人不能说不行啊。’

  收回思绪,纪南岑似乎抓住了陆之默四两拨千斤的把戏,不禁喃喃自语:“缺点么?”

  是啊,苏屿汐是她的缺点,于是季颜和林洛便抓住这个不费吹灰之力的软肋,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在冷兵器的器架子前挑了趁手的武器,纪南岑一边擦拭着刀刃,一边咂摸着今天的行动路线。

  还得是要各个击破还不能打草惊蛇,那就先找到那法律顾问,才能了解季颜和林洛视角的始末。

  看来今天能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这简直是诸事不顺里面,唯一的好事。

  ......

  黎楚楚替女儿掖了掖被子,转身轻手轻脚的走到尹生的面前,“安安睡着了,我们出去聊吧。”

  “好。”

  二人走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园,到了午休时间,不见几个散步的人影,尹生还是寻了一处不被打搅的角落。

  她小心翼翼的擦拭好木椅,方才拉着黎楚楚坐定,“想聊什么?”

  黎楚楚替尹生从新系好围巾,牵着她的手在指尖把玩,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没几天就要跨年了,你成天往医院跑,公司不忙么?”

  “忙归忙,但也碍不着我来陪你和孩子啊,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有好好规划的。”

  尹生年纪比黎楚楚下,可总能给人一种极为靠谱的感觉,就像她说的那样,工作和家庭两不误,她兼顾的格外好,至少不会给这位辛苦的单亲妈妈添堵。

  “我们都住到一起了,你也不怕看多了嫌我烦?”

  “盛夏的晚月常见,可从来没有人会为此生厌,而你就是我的晚月。”

  被尹生温柔的情话打动,黎楚楚的双颊浮起生涩的羞红。

  季颜让她误以为情感的维系源于性,尹生则让她看到爱情凌驾在本能发泄之外,是山花烂漫,是云月旖旎,是温柔关怀。

  “傻笑什么呢?”尹生明知故问,抬手紧紧揽住女友的肩。

  她们的背影在医院的环境氛围下,显出一股子白头偕老细水长流的时光错觉。

  “晚上想吃什么?别说吃我,腻得很。”

  “我想吃你吃我~”

  “假不正经的。”黎楚楚嗔怪着点了点尹生的脑袋,“别带坏安安!”

  就在二人趁着短暂的空闲谈情说爱的时候,某个高挑身影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疾步走过,倏而又倒退着步子,探身打量半天。

  “你们...在这儿谈恋爱么?”

  赫然出现的纪南岑,煞风景的打破了甜蜜的氛围,她傻傻的询问,简直是情商为零的反面教材。

  黎楚楚本想逃离尹生的怀抱,奈何被她牢牢圈住无法动弹。

  “对啊,看不出来吗?我们正在谈恋爱。”尹生没好气的回答,言语写尽了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纪南岑干脆一屁股坐在黎楚楚的身旁,木椅瞬间变得拥挤。

  倒也好,硬是把黎楚楚的挤进了尹生的怀里。

  纪南岑买了一堆送给安安的玩具,还有各种进口零食,“我给安安买的,还缺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是。”

  “什么都有,你就别费心了。”黎楚楚笑着摆了摆手,继而调侃着:“谁要是再说我们南岑是贪财的小气鬼我就骂他,你对安安这么好,保不齐别人还以为那是你的孩子呢。”

  “那可不是嘛,我算她半个妈~”纪南岑乐呵呵的接下话茬。

  尹生吃醋反驳,“不行,我才是她的小妈妈。”

  “咦!你这么小气,我们家楚楚知道吗?”

  二人一言不合就打起了嘴炮,黎楚楚揪住她们的耳朵批评着:“你们就不能像成年人一样好好交流?”

  “说正经的,方万那狗东西的问题解决了吗?”纪南岑一边清点着礼物,一边问起关于孩子父亲的事。

  提及方万,黎楚楚顿了顿神,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显得很是无奈,“暂时没来骚扰过我们,对了,之默最近还好么,感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前几天安安还问默默怎么不见了。”

  “她在国外出任务呢。”面对这样的问候,纪南岑已经麻木,她只能沿用老套的说辞来搪塞。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回到病房。

  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小家伙很懂事,见不着妈妈也不哭不闹,倒是看见了纪南岑,展着胳膊求抱抱,“岑岑!”

  “哎哟喂,小不点~”纪南岑坐到床边,一把抱着安安,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买来的小玩意,“喜欢吗?”

  “喜欢!”

  安安一个劲的往纪南岑的怀里拱,兴奋的欢呼着:“岑岑!上次你来救我的时候,好厉害好厉害的!”

  “我来救你?”纪南岑不解的看向黎楚楚和尹生。

  “对呀!你还穿着黑猫警长的衣服,可神气了!”

  “哈?”纪南岑更懵了,只得顺着孩子的欢呼接话,“你要是乖,下次岑岑也穿黑猫警长的衣服来看你,好不好?”

  “好啊~”

  待了一会儿,纪南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告辞离开,黎楚楚跟在她身后,“我送你吧。”

  “不用,我又不是小屁孩,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你们难得见次面,走走聊聊呗。”尹生陪着安安看小人书,便和纪南岑潦草的挥挥手,“孩子我看着,就不送了。”

  走到楼梯的拐角处,黎楚楚想起那日跟警察离开时的画面,有些突兀的问起:“我听之默提过几次你找家人的事,这些年有下落了么?”

  “怎么突然问这?”纪南岑莫名的挠挠脑袋,她总不能说找家人的事全都被陆之默截胡了吧,只好故作不知。

  “那天方万跑到病房大闹,是一名女警察把安安救出来的,就在这个楼梯口,我和那女警擦肩而过,虽然只扫了一眼,但我记得很清楚,她和你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嗨呀,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上次去孤儿院,陆妈妈也跟我提过这事,她那会儿就托人查过,可渲城并没有我的落户,更何况过了这么多年,这已经不是大海捞针的问题了。”

  黎楚楚好心叮嘱着:“留个心眼总比错过的好,空了托人去查一查,说不定就真找着了呢?”

  “行吧,我留意留意。”纪南岑不以为然,随即掏出红包塞到她的手里,解释道:“要是方万又来找你们的麻烦,就给我电话,我来出面解决,总不能什么事都落在你和尹生身上,我们是家人要学会相互照应,这可是陆妈妈时常嘱咐的话,这个你收下。”

  黎楚楚见了红包就跟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慌忙拒绝:“我不需要!”

  “这是陆妈妈给你的,小老太婆在枕头下压着个铁盒子,里面全是她存给安安的零花钱,老人家一片心意,怎么能拒绝呢?”

  黎楚楚迟疑的接下了红包,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孤儿院?”

  “昨天。”

  “陆妈妈身体还好么?”

  “精神好着呢,你别担心...”纪南岑看了看时间,表现出还有要事处理的样子,“就送到这儿吧,快上去陪安安。”

  “行,替我向屿汐问好。”黎楚楚含笑转身离开。

  “楚楚。”纪南岑忽而又叫住了她,“尹生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黎楚楚顿了顿身板,但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身报以暖煦的笑容。

  纪南岑在那久违的笑容里,看到了春暖花开,便也舒心咧嘴一笑。

  直到楚楚消失在视野里,她怅然的隐去嘴角的笑意,到最后也没能鼓足勇气问及关于季颜的事,如今有尹生陪在身边,那该死的过去就当是不知道,翻篇了就好。

  季颜遗留给亲朋好友的麻烦,悉数算在账上,到时候一并了讨,不急不急。

  抬手扶着楼梯栏杆,纪南岑驻足片刻,聊及女警的事,还是不经意的悄然刻上了她的心头。

  “像我的女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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