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认识?”时礼看着正在对望的宋时微和白幼菲,小心翼翼地询问。

  “算不上。”宋时微冷声说,“东西收拾完了吗?”

  “还没,马上。”回了这句话,时礼就忙不迭去收行李。收到一半,她又问,“我要过去住多久啊?”

  白幼菲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气鼓鼓地说:“学姐你要住过去!”

  “你从我家搬走就是为了住到她家去!”

  时礼和宋时微还没说话,姜半夏两只手叉着腰,当即得意地开口:“当然要和妈咪和宝宝一起住啦!”

  受到小孩子的挑衅,本来心理年龄在时礼看来就不超过五岁的白幼菲这下更加上火,不敢置信地看着时礼,“你拒绝我就是为了这种有夫之妇?!还带两个拖油瓶的那种!”

  “白幼菲!”时礼少见地提高了音量,有些严肃地对着白幼菲开口。

  白幼菲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也知道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有些过分。

  “去收东西。”宋时微抬手看了眼腕表,“我们在等你。”

  “嗯。”时礼颔首,走进房间门收拾物品之前,还暗看了白幼菲一眼。

  姜半夏拉着姜秋穗,闹着要去帮时礼的忙。宋时微没有阻止,任由她们两个人一窝蜂冲进时礼的房间门。

  “时礼姐姐,你就这点衣服呀?”姜半夏惊讶极了。

  “妈咪有好多好多呢!”

  “人需要的衣服也就几件而已。”时礼笑着把衣柜里的服侍给收拾出来。

  姜秋穗冷静地说:“所以,你是说妈咪是浪费。”

  “没有!”

  时礼哪里顶得住姜秋穗这么一口锅。

  她赶紧解释:“像你妈咪那样的大美人,就是要多穿衣服造福人类才好呀。漂亮的衣服才衬她。”

  姜半夏听了,得意极了,小脑袋一昂,乐呵呵地说:“以后又又也要这样枣符人嘞——”

  姜秋穗幽幽看了眼妹妹,心想,妹妹还是把普通话学好再说吧。

  虽然姜半夏讲话漏风,但是时礼还是听懂了。

  她笑着把一件毛衣装进防尘袋里,放进行李箱中,然后捧着姜半夏的脑袋瓜子啵了一口。

  “好,以后我们又又就是最漂亮的小姑娘,要穿最好看的小裙子。”

  姜半夏眉眼弯弯,咯吱咯吱笑着,又伸手搂着时礼撒娇:“姐姐也好看。”

  时礼笑笑不说话,只当是小孩子嘴甜。

  姜半夏非常敏感,敏感到一下就能够察觉出面对她的夸奖,时礼这不相信的态度。于是她严肃地说:“姐姐好看的!”

  “好好好。”时礼拿出叠字糊弄大法,又把小崽子给抱开,继续往行李箱里塞东西。

  姜半夏干脆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仰头看着时礼:“姐姐好看的。”

  时礼简直哭笑不得。

  她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说过好看,还是这样当着面的。

  以前小的时候,只有人骂她是个书呆子,阴沉鬼,眼镜妹,没人要的家伙,死了爹妈的东西,杀人犯的女儿。

  像今天这样,有人在她面前,亮闪闪着眼睛,充满了期待地对她说,姐姐你很好看。这是第一次。

  就算以时礼的认知来看,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夸奖。但小孩子的眼神太过诚挚,以至于她有一瞬的相信。

  姜半夏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呆住了,就连时礼把她从行李箱上抱起来也没闹腾,乖得不像话。

  姜秋穗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妹妹估摸着又是偷听到了什么心声。

  当着时礼的面不好问下去,于是姜秋穗悄悄牵着姜半夏的手,把她往一边带,又用暖呼呼的掌心去温热姜半夏的冰凉。

  妹妹好像被吓到了。

  是听到了什么吗?

  作为妹妹的小保护者,姜秋穗决定晚点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妈咪。

  殊不知一房之隔的门外,妈咪正在和那位名叫白幼菲的姐姐暗中点燃战火。

  准确来说,是白幼菲单方面开战。

  在见到宋时微的第一眼,白幼菲就知道,这应该是时礼口中的那位老板,声音一听,也是当初接了时礼的电话,把人带走的那位。

  最主要的是,白幼菲认识宋时微。

  宋时微可能不知道她,但白幼菲却听过她的名字。

  宋医生的女儿,宋时微。

  不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

  面对白幼菲警惕的眼神,宋时微反客为主在沙发坐下,靠着身后的垫枕,回望着白幼菲的眼眸。

  光是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白幼菲的心里就会生出几分害怕来。

  那眼眸就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只要被注意到,心里的一切就会被看透。无一例外。

  白幼菲率先败下阵来,挪开目光,不爽地说:“看什么看?”

  宋时微轻巧一笑,“和时礼住在一起,很方便吧?”

  “什么”

  “她那样的性格,不管和什么人在一起,都会想着把对方照顾好。早餐,便当,家里的卫生,还有你的情绪。”宋时微毫不留情地开口,“很方便吧?”

  “我才不是为了这种东西!”白幼菲想高声反驳,但是又担心音量太超过的话反而叫房间门里的时礼听见。她气得牙痒痒,瞪着宋时微。这一刻,白幼菲十分痛恨自己的超能力没什么攻击性。有的话,真想“想对我动手?”宋时微勾唇一笑,道破白幼菲的心思。

  白幼菲后退一步,吓了一跳。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看着宋时微,又看向宋时微的头顶。白幼菲引以为傲的能力在这一刻失效了。在宋时微的头顶,她看不到任何代表心情的云朵。

  宋时微双腿交叠,拿起桌面上的皱巴巴小橘子,指尖往里一掐,顺着向外扒,就能够把深橘色的皮给拽下来。内里,果肉外粘着点点的白色纤维线。

  宋时微慢条斯理地把上面的白线给扯开,凑到唇边,指尖一推,口腔里就能迸裂开酸甜的味道。

  宋时微不说话,只是专心吃着橘子。

  白幼菲看着她这样,心里的思绪反复来回,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这一刻,白幼菲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面的女人身上的威压。这是超能者的威压。

  她还没看透宋时微,但宋时微已经把她的心思看清楚了。

  “在猜我究竟是谁?”宋时微扯了张纸巾,把剥好的光秃秃的橘子给放在纸张上,轻声说,“白幼菲,对吗?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超能力者也是有差别的。”

  “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那样没意义。”

  白幼菲抬头看向宋时微,不服气地说:“学姐才不是东西。”

  宋时微舔掉指尖上的水渍,站起身来。她没说话,但看向白幼菲的眼神里写满了轻蔑和笃定。

  时礼收拾完东西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氛围很奇怪。

  宋时微把刚刚剥好的橘子拿给女儿们,领着时礼离开。

  因为白幼菲叫住了时礼,所以她才先行一步,给二人留下对话空间门。宋时微一走,白幼菲就问:“学姐,你喜欢她吗?”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搞得时礼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握紧手里的行李箱把杆,看着白幼菲。

  “你知道她——”

  白幼菲这话没说完,又改了口,“算了。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时礼脸微微一红。

  “学姐,不管她做什么,可能对你都不是真心的。这个人很危险的。”

  白幼菲真诚地劝说着。

  她知道时礼的价值,她的意思是,对超能力者的价值。被超能力困扰的时候,待在时礼的身边,那种感觉很好。

  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有了喘气的空间门,终于有了上岸的机会。所以,她敢断定,宋时微对时礼也不过如此。

  简单来说,宋时微可能只把时礼当做是一个信号屏蔽器。

  一个物品。

  “幼菲,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时礼笑着拍了拍白幼菲的肩膀,“真不真心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

  白幼菲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她站在阳台上,看到刚刚下楼的时礼拎着行李箱朝着宋时微和小孩跑去的样子。

  她真想拿起手机拍一张发给时礼看。

  告诉她,瞧瞧吧,你满脸都写着不值钱这三个字。

  这一刻,她才懂得宋时微刚刚面对她的提问却不说话,只是笑着,透着几分高傲的表情的原因。

  对时礼来说,就算是做一个物品待在宋时微身边,她也会很开心吧?

  不用超能力都能看出来的这件事,宋时微一定也早就看出来了。

  算了。

  白幼菲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懒得再去多想。

  她拿起手机,给方辞盈打了个电话。

  “喂,要见面吗?”

  没有了时礼这个信号屏蔽器,也就剩下方辞盈能让她心里舒服点了。

  -

  时礼拎着行李箱跟着宋时微回了家,到家的时候那阿姨正在,一碰面,时礼就跟阿姨唠嗑。

  聊天的时候,时礼一问才知道,阿姨周末是去考试了。

  “考试?”时礼有些惊讶,“刘姨你考什么试?”

  刘姨笑眯眯地说:“高级营养师的证书啊。”

  “啊?”

  时礼身子微微一颤。

  原本以为刘姨只是个普通的阿姨,却没想到身怀绝技。

  她前几天还得意做的饭崽崽们很喜欢吃,现在看起来,大概是平日里玉盘珍馐吃多了,偶尔吃两口快餐糟糠,也会觉得很好吃。

  现在这个时代,连住家阿姨都这么卷了吗时礼垂着头,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突然觉得这个家自己有点待不下去了。

  “怎么了?”宋时微走过来问。

  时礼摇了摇头没吭声。

  “你做饭挺好吃的,刘姨都夸过你。”宋时微撞了下她的胳膊,“别伤心啦。”

  时礼小声地说:“没伤心。”

  “真的?”

  “嗯就是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用而已。”

  “嘶——”

  宋时微一巴掌拍在时礼的背上,力道之狠,犹如铁砂掌再世。时礼往前踉跄几步,差点直接撞墙上。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宋时微双手怀抱于胸口,冷静地看着她,声音里透着几分不乐意地说:“能不能自信点?”

  “十七八是这个,二十多岁了还是这个样。”

  时礼瞧着宋时微的样子,求助的目光看向姜半夏和姜秋穗。

  姜秋穗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拉着妹妹的手跑到刘阿姨旁边去玩。客厅里一下就只剩下宋时微和时礼两个人。

  时礼在心里哀叹一声。

  “你别生气。”她小声地说。

  “我不生气。”宋时微冷笑起来,“我为什么要生气?”

  时礼偷瞄宋时微,心想,现在宋时微的脸看起来可写满了生气两个字。

  “看我做什么?”宋时微问。

  时礼:“你好看。”

  宋时微被噎了个半死,翻了个白眼,说:“我真不知道你那个学妹喜欢你什么。”

  时礼摆摆手解释:“你误会了,她不喜欢我的。”

  “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好值得喜欢的。”时礼乖巧地笑起来。

  又是这句话。

  这句话又能把宋时微给气死。

  她实在是忍不了,抬脚往时礼屁股上一踹,时礼哎哟一声,原地弹起来。

  “对。”宋时微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脑子有病的才喜欢你。”

  时礼听了这话还有点委屈,她一边揉着疼得要命的屁股,一边可怜巴巴地说:“也不用这么讲嘛。”

  宋时微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总不能凑上去问,学姐,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这样有点过分。

  吃完饭,刘姨把客房收拾出来给时礼住,姜半夏非要和时礼一起睡觉。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门,时礼的命运就注定了要和小崽子们一起度过。

  她照例在晚上给姜半夏画绘本,宋时微走过来端着热牛奶,喂了小孩喝后,她自己也端着一杯,站在一边,看时礼画了许久。

  “你这不是很会画画吗?”宋时微说。

  “什么?”时礼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优点。”宋时微别过头去,抿了口杯子里的牛奶,“不考虑去画绘本之类的吗?你给又又画的画,讲的故事,她很喜欢。”

  “暂时没什么想法。”时礼握紧手里的儿童彩铅。

  “嗯。”

  空气又安静沉默了下来。

  过了会,宋时微突然说:“下午的话当我没说。”

  “什么?”

  时礼没回头,正在给姜半夏擦嘴。小丫头喝个牛奶,恨不得把整张脸都给塞到杯子里去。

  没两下就把自己喝成了一只小花猫,满脸都是白色的牛奶泡泡。

  “时礼,有人喜欢你很正常。”宋时微说。

  她看着时礼,想着,时礼可能有很多个她觉得讨厌的地方。

  太胆小,太没自信,总是否定自己,于是把其他人对她的好也都给否定了。可是,经过那样的事情,能成为现在的时礼。这样的她,就已经足够让人喜欢了。

  今天下午离开白幼菲家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姜半夏在时礼那里听到了什么。

  小孩子第一次接触这些难听的话,吓了一跳。

  宋时微搂着姜半夏安慰了好久,然后又想着,小时候的时礼该怎么面对这些言语?

  姜半夏用超能力听到的心声,宋时微早就知道。

  在刚刚认识时礼的时候,她就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母亲杀死了父亲,从此到处寄宿别人家里这件事时礼大概还以为她从来不知道吧?

  宋时微敛眸,一口饮尽了杯里的牛奶。

  时礼听了宋时微的话,有些茫然地回头。她不太确定宋时微这话的意思。姜半夏一下扑进时礼的怀里,小脑袋在时礼的胸口蹭了蹭,抱着她撒娇着说:“我就喜欢时礼姐姐!”

  姜秋穗赞同地点了点头,也说:“我也喜欢。”

  “两个撒娇怪。”宋时微嗔道,“玩好了就过来填报名表。”

  亲子运动会的流程很正式,幼儿园专门给了小朋友家庭报名表,要写上参加的爸爸妈妈的信息。

  时礼认认真真把自己的出生日期和年纪写下来以后,姜秋穗皱紧了眉头。

  “时礼姐姐,你不是23岁吗?”姜秋穗看着面前的报名表,上面的日期算下来,可没有到23岁。

  时礼这才记起来她当初为了一时的虚荣,撒了个谎言。

  宋时微好以整暇地看着时礼,似乎在等着她自己圆了这场。

  “虚岁。”时礼轻咳一声,“23岁是虚岁。”

  当初脑子一抽想要把自己的年纪说大点,却没想到还有真相大揭露的那一刻。

  “虚岁是什么呀妈咪?”姜半夏趴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只铅笔,对着报名表乱涂乱画。她翘着小脚丫,转头去问宋时微。

  宋时微笑着说:“唔,大概是虚张声势的岁数?”

  “嘘胀生屎?”姜半夏茫然地模仿着宋时微的语调。

  “虚张声势。”姜秋穗解释,“指的是时礼姐姐为了看起来很厉害所以假报了自己的年纪。”

  莫名其妙变成小孩子口中的反面教材的时礼:

  “why?”姜半夏的英语奶里奶气的,脆生生,就像是一块小奶糕。

  宋时微沉吟片刻,讲:

  “大概是她想做个成熟的姐姐吧。”

  姜半夏似懂非懂,过了会,拍着自己的胸口说:“又又也要做个成熟的姐姐!”

  姜秋穗第一个不同意:“我才是姐姐。”

  “又又只要当妹妹就好了。”

  姜半夏不高兴了,小嘴一嘟,手里的笔一甩,闹脾气地说:“又又也想要当姐姐!”

  “没有姐姐可以当了。”姜秋穗解释,“这个家里没有比又又更小的小孩子了。”

  姜半夏哇呜一声,转头对着时礼说:“那姐姐再给我生一个。”

  时礼正在喝水,听到这话,突然被呛了下。

  姜秋穗贴心地拍了拍时礼的背。

  时礼哭笑不得:“我说又又,你就算要妹妹,也不该问我要呀?”

  这小孩是她能生出来的吗?她一个拉拉,根本就不喜欢男人。这辈子别想有男人碰她一下。

  姜半夏翘着嘴:“为什么不可以!”

  “又又就要妹妹!”

  时礼无可奈何,拿起自己的平板,二话不说在平板上给姜半夏画了个小姑娘,Q版小人,看起来特别可爱。姜半夏一下就被吸引了,眼眸亮亮地,问时礼:“时礼姐姐,这是又又的妹妹吗?”

  时礼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又乖乖的,不让妈妈生妹妹,姐姐就给你把这个妹妹做出来好不好?”

  时礼没有忘记宋时微小腹上的那一道伤疤。

  不知道宋时微的老公是怎么想的,但若是时礼,她是绝对不可能再让宋时微生小孩的。

  鬼门关头走一遭的事情,一辈子有一次就已经太足够了。

  “好!”姜半夏高兴地说。她乐呵了一会,然后又很天真地问,“姐姐要怎么把我的妹妹做出来?”

  “你且等着吧。”时礼神秘地笑着。

  晚上小孩都哄睡着了,时礼一个人开着灯,坐在客厅用针线改着娃娃。娃娃的原型是从她的行李箱里拿出来的。追星嘛,谁能没买过一两个棉花娃娃?时礼又是画手,她生出来的娃娃少说也有十多个。

  现在半夜不睡觉,就在这里手工改娃,争取把玩偶改成姜半夏喜欢的样子。

  宋时微也没睡着,忙完工作出来,看着时礼还在那穿针引线,轻叹一声讲:“你没必要这么宠着她。”

  “没什么啦。”时礼把手里的线给顺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是给老板的小孩做娃娃,第二天上班迟到,还是一样会扣你工资。”宋时微说。

  时礼手一抖。

  “所以,早点睡,嗯?”宋时微看着时礼。

  “老板不是也没睡嘛”时礼嘟囔着。

  “我发现你今天很爱顶嘴。”宋时微嘴角一弯,走过来,伸手掐住时礼的脸颊。

  时礼怕手里的针一不小心扎到宋时微,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挪开,仰头看着宋时微。

  “老板——”

  宋时微眼神一暗。

  她甩开时礼,丢下一句话:“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

  时礼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又要去书房,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时微说这话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点自己呢?

  时礼一边做着娃娃,一边望着书房,偶尔站起来借着接水的功夫偷偷朝里面看一眼。宋时微如果不忙,时礼就给她煮夜宵。等到凌晨三点,宋时微才睡下。时礼收拾了东西,又窝在沙发上继续弄娃娃。

  真奇怪,明明一直没睡觉,但她却觉得一点都不困。

  时礼看了看周围。

  这是宋时微的家。

  也是她待过的最像家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时礼难得起来晚了。刘姨已经把饭做好了。吃完早饭收拾完,时礼照旧准备陪着宋时微一起送小孩,然后再去上班。

  唯一的不同是,今天下雨了。

  雨下很大,在屋子里都能够听到外面雨打树叶的声音。

  偶尔还能听到打雷的声响,远远的,闪电是又蓝又黄的亮光,从天际上劈下来,能叫人心尖一颤。

  时礼有些担心:“这样还要去上学吗?”

  姜秋穗穿上自己的黄色小雨衣,点了点头。

  时礼看向宋时微。

  宋时微颔首:“要上的。”

  “你小时候难道有下雨就不用上课的道理?”宋时微开玩笑地说。

  时礼摇头。

  她小时候就算是下雨天,也只有自己撑着伞去上学而已。唯一不上学的时候,大概是被揍得没法走路的时候。

  时礼低眸,把眼底的恨意给藏起来。

  再抬头的时候,她满脸笑容,亲切地给姜半夏和姜秋穗调整雨衣,又给她们穿雨鞋。

  姜半夏和姜秋穗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相反,这两个小家伙还有些激动。

  出门的时候蹦蹦跳跳,一脚踩进雨坑里的动作跟动画片里的小猪佩奇没什么两样。

  时礼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下雨天她们还想去上学了。

  看这样子,大概是到了幼儿园里,大家也会一起好好踩水玩一玩吧?

  因为是下雨天,所以牵小孩的手特别用力,很担心一个不注意,小朋友就摔倒了。宋时微和时礼一边牵一个。本来姜半夏和姜秋穗是走在她们中间门的,结果中间门踩了两个水坑。等再走一起的时候,就变成姜半夏和姜秋穗一左一右地把时礼和宋时微给包围住了。

  两个人手里都打着伞,要是靠太近,伞尖就会打架。

  姜半夏注意到这件事,闹着要让时礼把伞收起来。

  “姐姐就和妈咪一起打伞就好了!”

  时礼哪敢?她摇着头拒绝。

  “一家人就要打一把伞呀!”姜半夏的歪理比谁都多。

  时礼自知自己算不上什么一家人,可是乍一听小孩这句话,心里依旧会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动容。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里的伞已经收了起来。宋时微把伞递过来,时礼顺手接住。

  她撑伞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朝着宋时微的方向倾斜,所以肩头免不得有一片水渍。被雨水打湿了。

  宋时微瞄她一眼,伸手搂住时礼打伞的手。

  迅速拉近的距离,突然传递的体温,清晨的暴雨,伞沿下落的水幕。

  所有的一切拼接在一起都盖不住时礼加速的心跳声。

  宋时微挽着她的手,和她在打同一把伞。

  “愣着做什么?”宋时微挽着她的手紧了紧,两个人又靠近了些,“走啊。”

  时礼傻愣着迈开腿。

  姜半夏笑话她:“时礼姐姐!你好奇怪噢!”

  姜半夏腿一抬,穿着漂亮的黄色小雨衣,踩着自己好看的粉色雨鞋,跑到宋时微和时礼的前面,模仿时礼同手同脚走路的样子。

  时礼一下红了脸。

  姜半夏哈哈笑着,像个小疯子一样在雨里跑。姜秋穗还有点矜持,跟在宋时微的身边,朝着姜半夏喊:“妹妹,慢点,小心摔——”

  这话没说完,姜半夏就因为太过嘚瑟,本来想一个飞扑跳到水坑里的,哪知道没站稳,直接摔到坑里,滚了一身泥。

  时礼吓了一跳,手里的伞塞到宋时微的掌心,毫不犹豫就跑了出去。

  顾不上泥水会弄脏自己的衣服,把姜半夏给抱起来,左右端详,就担心小孩子摔到哪里。

  “疼不疼?有没有摔着?”

  姜半夏苦瓜着一张脸摇头。

  “不疼,不疼。”

  “真没事?”时礼上上下下摸着姜半夏,看她除了弄脏了点外,的确没什么问题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宋时微快步跟上来,手里的伞撑在时礼的头顶。

  “跑什么?她会摔着,你不会?”宋时微骂她,“伞也不打一个。”

  姜半夏是个皮猴,这种事情宋时微都已经习惯了。若是姜半夏摔着了,这小猴子就已经嗷呜嗷呜痛哭了。

  她是最会撒娇的,若是摔着了,还不得大喊大叫借着机会好好撒娇再从宋时微口中骗走一顿炸鸡薯条。

  宋时微有经验,所以没那么着急。

  时礼不知道,跑过来淋了一身雨,变成落汤鸡。

  她接过宋时微的伞怯怯笑了下。

  时礼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姜半夏咋咋呼呼一声喊:“妈咪!”

  “又怎么了?”宋时微问。

  姜半夏指着不远处的草堆:“那有小狗狗!”

  宋时微循声看过去,走近了观察,才发现那草丛里有一个纸箱子。纸箱子里放着好几只小奶狗。看起来都还没睁眼睛,个头不过巴掌大。

  “妈咪,我们可以救救它们吗?”姜半夏可怜巴巴地说。

  “你们先去上课,等下我叫人来。”宋时微说。

  “可是又又想自己照顾它们!”姜半夏拉着宋时微的衣服。

  宋时微不吭声,那样子看起来是要拒绝姜半夏的。

  刚刚摔倒的时候姜半夏没哭,现在却哭了起来。

  “妈咪坏!”姜半夏嚎起来,“又又就要照顾小狗狗!”

  姜半夏一哭,宋时微就头疼起来了。

  这大早上的,又是下雨,又是摔跤,又是捡到被人丢掉的小奶狗。

  事情怎么这么多?

  “这样好不好?我们把狗狗们送到附近的医院去,然后又又和双双就先去上学。放学了我们再来照顾它们,好吗?”时礼赶紧出声打圆场。

  “现在雨这么大,要是继续淋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啦。”时礼看着宋时微的脸色,“不如我就先把这箱子抱起来?”

  宋时微冷冷看了时礼一眼,不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纸箱上给小狗们挡住了雨。

  时礼微怔。

  宋时微这外套可不便宜的。

  一行人水淋淋上了车,司机也没说什么,把她们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这个点太早,宠物医院还没开门。姜半夏看着纸箱子里发抖的小狗,一直哭,上气不接下气。

  “要不,今天就先不让她们去学校了。”

  时礼看着躲在屋檐下蹲着守着纸箱子不肯挪一步的姜半夏,还有陪着在一边的姜秋穗,小声地跟宋时微商量。

  宋时微盯她一眼。

  时礼轻咳一声解释:“我是觉得跟小狗待一天能学到的事情比在学校里学到的多。而且,看样子,又又就算去学校也心不在焉。”

  “这么小的狗,能活下来吗?”宋时微冷声说,“她们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就算不能我们也尽力了呀。”时礼看着两小只认真照顾小狗,守在一边寸步不离的样子,“如果不能活下来,小狗也会觉得见到了天使吧?”

  时礼温和地笑着:“你是在担心她们现在跟小狗建立了感情,要是今天小狗状况不好,活不下来,她们会更伤心,对吗?”

  被说中心事,宋时微挪开目光,不肯和时礼对视。

  “学姐?”

  “以前我也有只小狗。”宋时微突然轻声说,“后来有一天,回家的时候它就不见了。”

  “走丢了吗?”时礼问。

  宋时微摇了摇头。

  再见到小狗的时候,它是失败的试验品,躺在一边,没有呼吸。

  那是宋时微第一次靠死亡如此近。

  时礼没忍住,悄悄握住宋时微的手掌。

  女人手掌很冰凉,就像是血液都没有向前流经此处,指尖都泛着遗忘的温度。

  “它一定很开心。”

  宋时微看向时礼,时礼的眼眸温润透着点点的笑意。

  “我相信学姐小的时候一定是很厉害很棒的小主人,所以小狗在你身边的时候,它一定很开心。”

  “现在小狗遇到双双和又又也是它们的缘分。”

  “如果注定有悲伤的事情要发生,那么这未必不是人生送给孩子们的一堂额外课程。”

  “总之,宋时微,不要担心。双双和又又有你呢。”

  所以不会重蹈覆辙的。

  双双和又又不会。

  小狗也不会。

  宋时微看着时礼,又看了看她握着自己的手,没说话,只是回握了下。

  雨还没停,风大了起来,世界很喧嚣,但在这狭小的躲雨的屋檐下,善良的小天使注意着小狗的情况,安心的沉默在交错的掌心里传递。

  约莫十分钟后,医生赶过来。

  远远的看到一道人影的时候,时礼就赶紧放开了宋时微的手。

  宋时微敛眸,把手揣进衣兜。在无人注意的时刻,大衣的侧兜里,她用指尖轻轻摩挲过自己的掌心。

  那一处滚烫着,温热着,上面似乎还停留着属于时礼的温度。

  这个胆小鬼,有的时候还挺出乎她的意料。

  等等——

  “你刚刚叫我什么?”宋时微转头看着时礼,问她。

  时礼茫然地眨了眨眼,身上都是脏乎乎的水渍,狼狈极了。

  她回忆着自己刚刚和宋时微的对话,反复品味了每个字,然后意识到,她刚刚好像对着自己的老板直呼其名了。

  时礼后退一步,撞在门板上。

  医生:“小姑娘,你让让,我得开门啊。”

  时礼尴尬地挪开位置。

  宋时微轻笑一声,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语调说:“公司之外,准许你这样叫我了。”

  “当然,叫姐姐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