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先后出现在庭院深处的角落里。

  趴在墙边的朝云完全没感受到身后来人了,她正伸着脖颈在夜色里仔细逡巡。

  “怎么还没来?”

  她望了眼天色,时辰到了,她等的人还没到。

  “谁说我没来?”

  背后的声音吓得朝云浑身汗毛直立,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才堵住了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猛然转身,只见“罪魁祸首”正笑盈盈地盯着她。

  啪——

  大腿被狠狠拍了一掌,晚渡轻轻“哎呦”一声,抓住再次落下的柔荑,“错了、我错了。”

  “吓死我可就没人帮你了!”

  朝云薅过她的后脖颈,两人头贴头。

  “你这想得什么馊主意,我感觉时璎都恨不得把我撕碎吃了!”

  晚渡反手揽着她的后背,“不是说好了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吗?现在就要反悔!”

  “什么两肋插刀,我再故意接近姐姐几次,时璎非把我浑身上下都插满刀不可!”

  朝云一回忆起时璎那道眼神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感觉师父马上就要憋不住了,你再添几把火,就成。”

  晚渡说得信誓旦旦。

  朝云却总觉得她不靠谱,“她们俩有矛盾,你这样刺激她,万一她真误会我和姐姐有什么,反倒是死心了怎么办?”

  晚渡忙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师父可以放弃一切,除了寒止。师父她就不是主动的人,但既然是她对不起寒止在先,肯定要她先迈出第一步,让寒止觉得,师父很在意她,这样两人才有得谈。”

  朝云径直坐在石砖上,想了片刻道:“时璎这个人,我不了解,但是姐姐应该还是在意她的,我今天挽姐姐的时候,她吓得马上抽了手。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怕时璎误会!只有在意,才会害怕。”

  晚渡重重点了点头,“所以,朝云姐。”

  她蹲在朝云身前,两掌合十,乖乖说:“求求,求求。”

  “我可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时璎,我是为了姐姐。”

  朝云说着,突然捏住了晚渡的耳朵。

  “我真是!我这个人才不会倒贴呢!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我可不乐意做!对心有所爱的人更是毫无兴趣!为了你,我真是豁出去了!”

  晚渡被她扯痛了,握住那截莹润的手腕,讨好道:“您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一辈子。”

  “少贫嘴。”

  朝云拍开她,“要说三年前我就不该跟师父来折松派,就不会遇到你这个讨债鬼。”

  “嗐——”晚渡捂着耳朵,“不是我救你,你就滚到泥潭里了!”

  “我谢谢您。”朝云起身就要走,晚渡突然喊住她。

  “明早去野郊摘桃子,你去吗?”

  “我要读书。”

  晚渡“哦”了一声,站在夜色里没有动,朝云走出几步,又转过头,“什么时辰?”

  “啊?”晚渡愣了片刻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朝云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记得带点好酒。”

  “不是要读书吗?喝什么酒?”晚渡追上去,笑着问。

  “我又不像某人,是做掌门的料子。”朝云也笑。

  晚渡仿佛没听出眼前人的打趣,一本正经地说:“喝酒误事。”

  “好吧。”朝云没看出她一脸正气,倒是觉得她呆呆的,“苟富贵。”

  “做掌门而已,是清苦活,富贵不了。”

  晚渡转而笑得纯粹,“不过,好酒还是管够的。”

  朝云不再应她了,两人一前一后缓缓没入了夜色里。

  ***

  “乖,莲瓷乖。”

  寒止完全哄不住莲瓷,抱着她哭的人脆弱的像个孩子。

  “我真的以为少主死了……呜呜呜……”

  莲瓷第十遍重复这句话。

  寒止轻轻拍她的后背,“我没事了,而且我的手也治好了,也找到了祖母和姨母,回到了我娘亲的母家,她们待我都很好,没有人再欺负我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莲瓷终于止住了决堤的眼泪,她抓着寒止好一顿检查,而后才算完全放心。

  她抽泣一下,吹出了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倚靠在门边的叶棠没忍住,笑出了声。

  寒止一边替她擦,也一边微笑。

  房间里的气氛总算轻松了些许。

  “总之,当年种种,来龙去脉就是这样。”寒止帮她揩去残留在脸颊上的泪痕。

  “我当年!就在南都那个客栈外边,我就应该阻止你!我就不该给时璎一个机会!我……”

  莲瓷捶了捶自己的腿。

  寒止一把抬住她的手,“和你无关,是我自己选的,就算你当时再恳切,我恐怕也不会听。”

  “我真的以为,她待少主是真心的,没想到她还藏着小箜篌!”

  莲瓷一想到寒止坠崖,就后怕得不行,哭红的眼眸里有愤怒在闪烁。

  寒止没接话,她哄得莲瓷不哭了才说:“以后就别叫我少主了,赤阴宗都易主了,我也不打算回去。”

  莲瓷想了想,“长姐?”

  “嗯。”

  寒止就是要等她自己开口,“一切都结束了。”

  “可……”莲瓷还想着时璎与寒止的事。

  难道从前的浓情蜜意都是假象?

  难道就这样草草收场?

  那寒止下半辈子还能接受旁人吗?

  莲瓷的小脸又皱在了一起。

  叶棠见她这般苦恼的模样,一改方才的嬉笑,定声说:“寒小姐,我倒觉得,时璎不是良心尽泯的人,以她多疑的性子,要完完全全接纳一个人,也是非常辛苦的。”

  寒止转头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兴许她一开始是想骗你,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改变了心意,只是部分东西和痕迹,她还没来得及处理掉,或许她有自己的苦衷,她本没打算要害你。”

  叶棠盘算过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她很平静地看着寒止。

  “当局者迷,感情这种东西,说到底旁人很难评价的,寒小姐不妨将自己抽离出来想想,是不是有什么细节疏漏了,或许你们二人之间只是有误会呢,一别数年,总逃避不是办法。”

  她走到莲瓷身边,捏住了心爱之人的肩膀,“我看人,还没走过眼,寒小姐倘若愿意相信我,不妨给她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莲瓷微微缩起脖颈,靠着叶棠。

  寒止盯着桌上那豆忽明忽暗的灯火,久久沉默。

  ***

  “东西可都点好了?万不能差了。”

  寒止转身看着两个高捧贺礼的丫鬟。

  “都点好了,小姐放心。”

  她一回头,就见时璎拐过长廊,迎面而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足下一顿。

  时璎犹豫片刻正要开口,朝云却再次出现。

  “姐姐!”她提起裙摆,小跑到寒止跟前,“姐姐午安。”

  寒止冷淡的面上露出了笑,温柔道:“午安。”

  时璎垂眸,掩去了过多的情愫。

  “姐姐,你们也要去老掌门那里吗?我也要去。”

  寒止轻轻“嗯”了一声。

  朝云偏过头,仿佛刚看到时璎一样,“时掌门?您是不是也要去啊?”

  时璎点了点头。

  “哦。”朝云敷衍应声,便再没了下文,她很自然地挽过寒止的胳膊,“姐姐,我们一道走吧。”

  寒止又想抽手,可她又觉得连续两次这样做会显得自己很在意时璎的看法。

  她便没有抽手,由着朝云去了。

  时璎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眸色渐深。

  突然,朝云转过了头。

  时璎瞧见了她眼睛里明晃晃的挑衅。

  寒止不是你的了!

  寒止就要被我抢走了!

  寒止永远都要离开你了!

  ……

  气血一瞬冲到了天灵盖,时璎忍不住了。

  “寒止!”

  朝云险些魂飞魄散,一直远远趴在房顶上的晚渡也吓了一跳。

  寒止喉间微紧,她转过身时,时璎已经到了跟前。

  “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时璎音量倏然低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寒止冷冷地问,方才对朝云的笑,也散得干干净净。

  冷淡又疏离,时璎感受到她的抗拒,又再次生出了退缩的心思。

  见时璎沉默,晚渡心都揪起来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就在时璎即将转身离开时,朝云忽然出了声。

  “哎呦——”她亲昵地贴向寒止,“倒是我不懂事了,时掌门是姐姐的故人,二位要叙旧,我就先走吧。”

  朝云说着要走,却也只是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向时璎。

  “时掌门慢聊,折松派不比沧灵山,偏远得很,下次再和姐姐见面,不知猴年马月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和姐姐还有大把时间,不急。”

  “姐姐,待会儿宴席上见。”朝云面不改色,心都快跳出来了,“时掌门,再见。”

  时璎喉头滑动,牙都快咬碎了。

  她被刺激狠了,所有的退缩都不复存在。

  “我真的有话要对你说。”

  许是觉得这样的语气太强势,时璎又补充道:“可以吗?”

  寒止不置可否,“我先去送东西了。”

  “别走。”时璎一把拉住了身前人的手腕,她没控制住力道,径直将人扯了个踉跄。

  时璎:“!”

  寒止:“……”

  “松开。”

  时璎窘迫又局促,悻悻松了手。

  腕部残留的滚烫让寒止不禁柔下声。

  “有什么话,晚席过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朝云:记得给我买意外保险。

  晚渡:把人家扯个踉跄?丢人现眼!现眼包!!!

  时璎: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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