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氛围浓郁,红绿的装点、橱窗上的雪花喷雾和到处的圣诞老人头像都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路人:今天是圣诞节。

  竹鱼往自行车堆走,却被折春拉住,惊讶道:“你还想骑自行车吗?”

  竹鱼点点头,脸蛋被冻得发红,“确实还想再骑一次。”但却遭到折春的冷酷的拒绝——太冷了。

  “今晚可能会有雪,再让你冻感冒我罪过就大了。”折春从口袋掏出个东西,带着她走到路对面,一摁,面前的白车“滴滴”地响起来。

  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竹鱼愣了愣,才坐进去。

  折春开了空调,车内很快就温暖如春。门窗紧闭,便听不见一点风声。

  竹鱼感叹:“你怎么什么车都会开啊?”

  “天赋点点在这里了吧。”她笑,“别担心,虽然是高考完暑假拿的驾照,但我每周都有上路,绝对技术过关。”

  竹鱼点头,好奇道:“是家里的车吗?”

  “嗯……”折春启动车子,手搭在方向盘上,笑道:“是我自己的。”

  “好厉害。”她又惊讶,探头看前面,“我们要去哪?”

  “这个不能回答你了。”折春眨眨眼,问:“听歌吗?”

  竹鱼说当然听,开车不听歌怎么行,她便笑着点显示屏,按了播放键接着上次的播。

  其实竹鱼一直都认为,每首歌都是承载着特定回忆的。

  初中时妈妈给了她一个mp3,里面的寥寥几首英文歌就陪伴了她的每段放学路。上次随机播放歌单时,熟悉的曲调流淌出来,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是那个穿上蓝白校服,在街头买煎饼果子后狂奔进学校的小女孩。

  于是她掏出手机识别折春正播放的歌,把它存进歌单,等着下一次随机循环时播出,让这一刻的感受越过时间拉得更长。

  两首音乐间,就到了目的地。

  平平无奇的居民小区,但略显安静,从亮起的灯推断——入住率颇低。

  看着竹鱼疑惑的表情,折春连忙解释,“不是我家。”等到上了电梯,密码锁“滴滴”开启,她才揭开面纱。

  “是我的工作室。”

  天。

  竹鱼走出玄关便目瞪口呆,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好炫。

  紫色的光烘托出朦胧的氛围,墙上是流光溢彩的灯牌,长沙发边摆着几盆长势极好的盆栽……但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些吉他、架子鼓、键盘、唱片机……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其他设备。

  她把好奇的问题都问出来,才明白原来折春比她想象中更接近梦想。

  她写歌有一段时间了,从一开始投歌无人问津到现在大大小小版权费收了不少,其中付出的努力超乎竹鱼的想象。

  “好厉害。”她真心感叹。

  折春却摇摇头,表情平淡,说:“真的没什么。”她解释:“我带你来这里,其实是想让你更了解我一点。”

  在折春眼中,了解或许等于安全感。

  竹鱼讶异地抬眼,忽然理解了她的真挚。对折春来说,这种世俗上的“厉害”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她拥有一整栋城堡,但她可以随时放弃一切,追寻一些易于消亡的东西——落日、浪花或是蝉鸣。而她想扩建城池,也只是为了追寻那些。

  这是只属于折春的洒脱。

  竹鱼视线落在鼓上,“我以前特别想学架子鼓。”她叹,“但学了一节课,就发现自己不适合,放弃得很彻底。”

  折春很有兴趣,“为什么?”

  “老师说我手放不松,握着鼓槌像握着擀面杖,没那种架势。”她赞同,“确实没有。”

  折春忍不住笑,怂恿,“再试试?”

  竹鱼从善如流地坐下,却发现那一节课的记忆已经消退,只能抬眼,叫了两声“折老师”求助。

  她冰凉的手被握住,轻轻被带着挥动,在鼓面上落下。

  “放轻松,让鼓棒在鼓面上自由反弹,”她用指尖去点竹鱼的手腕和手指,“轻松。”

  竹鱼勉强放松。

  “这是直腕式,这是标准式,还有扣腕式……”

  折春真是个好老师,竹鱼想。她轻轻讲着,就躬身在竹鱼身后,贴得很近。

  她问:“什么歌?”

  竹鱼说随便,她就真带着竹鱼随便打。

  一曲演奏完。竹鱼抬眼,前面是玻璃,倒映出她们的影子。余光中,折春的棕发落在她的肩头,与她的黑发相交缠,呼吸打在后颈上,草木香在鼻尖盘旋。

  竹鱼身子都软了,不自然地偏过头,僵硬地扯过话题,说:“我饿了。”

  折春轻笑一声,拉开了距离,说:“好,我来做。”

  “诶?”竹鱼瞪大眼,一副没想到的样子,她说:“你还会做饭呀?”

  折春很诚实,“很少做。”

  但她戳戳竹鱼的肩,很是信任,“不是还有你补救嘛。”

  竹鱼跟她讲过,父母常常不在家,看着饿得“嗷嗷”叫的弟弟,她只能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刚开始打不开煤气、烫着手、炒糊炒焦的事时常发生,后来她便逐渐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也慢慢发现了其中的趣味。

  到现在,只要回了家,厨房就是她最乐于停驻的地方。

  “放心,有竹师傅给你兜底。”竹鱼笑着保证。

  厨房是开放式的,似乎并不经常用,看起来倒是干净整洁。折春有序地把苹果塞进已经腌了一整晚的鸡身中,又放进微波炉,着手切菜做火锅。墙侧的灯朦朦地打下来,把她的影子映在另一侧墙上。

  竹鱼突然有种强烈的鼻酸感,对面楼一盏盏亮着的是万家灯火,而她从未想过这其中也能有她的一盏。

  “家”的意义对竹鱼来说是很陌生的,由一个个分裂的碎片拼就的算是家吗?强行赋予责任和痛苦算是家吗?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

  但她没想过自己会明白,甚至会主动走入之前完全不屑一顾的陷阱中去。

  竹鱼轻轻走到折春身后,贴近,环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肩颈处,闷声说:“给你三秒钟,不推开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