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鱼打断了她,接着说下去——只要开了口,倾诉欲就如流水般不绝。

  “我本来都清醒了的。”她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但你居然这么犯规。”

  在竹鱼眼中,把自己写进歌里并不只是表面上的浪漫含义,更深一层是告诉她:倘若你觉得我遥远,那我会把你拉到同样的地方。

  这种广而告之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轻松地抹平了不安和焦虑。

  确定折春听懂了后,她不再谈论这些,转了话题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把歌起名为《并发症》?”

  “嗯……你知道什么是并发症吗?”她先问。

  竹鱼晃晃手机,念百度词条,“并发症是指在某一种疾病的治疗过程中,发生了与这种疾病治疗行为有关的另一种或几种疾病。”

  “对。”她点头,然后道:“其实陪你去看病回来我就感冒了。”

  “啊?”

  “这不重要,总之感冒后,我突然感觉头昏——然后就想到了‘并发症’这个词。”折春认真道:“但我还发现了另一个并发症……”她一顿,“想你。”

  竹鱼一怔。

  这就是其中一句歌词——并发症是想你。

  折春又拽回上一个话题,认真地说:“我的生活才是真的枯燥平庸又无聊——捧着电脑写写写到秃头。哪怕有那么一点点有趣,也是你带来的。”

  “你才是我生活中最浪漫的意向。”

  竹鱼连忙端起杯子掩饰有些红的脸,过了好久才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那你现在感冒好了吗?”

  折春点头,“我身强体健,不然怎么当保安。”

  竹鱼笑了好久。

  夜色沉下来,她们送走了大礼堂的观众,又送走了咖啡馆的客人,两个人很有持之以恒精神地待到最后。

  折春准备在木绒打烊前离开,刚起身就被竹鱼叫住。

  “哎,我们不写这个吗?”她举着许愿牌。

  “啊,我忘了。”折春笑笑,“很少写这个。”

  “偶尔也迷信一下吧。”

  竹鱼吐槽一句,悬在空中的笔却半天没落下。

  其实许愿也是一件难事。小时候她在蜡烛前许愿,说希望爸爸妈妈多多陪我,时间长了却发现没有任何改变。到高中时,母亲陪伴她去寺庙祈福,说你要默念心愿——高考顺利。

  她点头答应,却在佛像前鞠了三个躬,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说。

  可现在她却莫名地想写,哪怕不知道写什么。

  折春听话地坐下,答应道:“好,那我们就写一个。”

  竹鱼问:“写什么?”然后直接把笔塞她手里,说:“你来吧。”

  “你提出的居然让我写,”折春吐槽,但还是乖乖接过笔,思考了一阵,落笔。

  “写好了。”

  棕色木制的椭圆形许愿牌上,折春只写了一句话——

  希望这个圣诞节我们一起过。

  落款处签了她的名字。

  竹鱼对上她带笑的眼睛,接过笔,在她的名字后签上了自己的。

  “这个能叫愿望吗?”她边写边道。

  “其他愿望都要靠我自己实现,只有这条需要虔诚祈祷——这难道不算愿望吗?”

  折春接过来,拍了照,又问木绒要了凳子,踩上去,挂在接近最顶端的树枝上。

  木绒倚在柜子边看了许久,等她们打招呼要走时,突然出声道:“诶,等等。”

  她送给竹鱼一本书。

  桌上的那本油画集,法语写就的。多亏图画占了大部分,不然她还看不懂。

  木绒说:“想画油画或者喝咖啡就过来找我吧。”

  ……

  竹鱼的生活重新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一样是重复万千遍的枯燥和白开水一样的平淡,却又有些不同。

  在她狂奔到逸夫楼上课时,是折春在拥挤的电梯中摁住开门键,把她拉进来。也是折春来图书馆抓学得天昏地暗的她去中心湖边吃饭,点的还是她刚好想吃的披萨。

  竹鱼边着急忙慌地吃着最后一块披萨,边看着ipad改ppt,说:“都周五了,忙忙碌碌的,时间就过得好快。”

  “是,”折春停止念西语,接:“这个学期也马上过去了……再有两周就考试。”

  “考完试就放假了!”竹鱼眼睛一亮,“寒假!”

  “嗯。”折春问:“寒假开始就回家吗?”

  “还没决定呢。”竹鱼吃完了又开始“吨吨”喝水,一次喝一杯。折春多次感叹:“你真不愧名字里带鱼,离开了水就活不下去”。

  “总之先考完试再说……”她话音刚落,手机闹钟就响了——该上课了。

  于是两人从中心湖汇入狂奔向教学楼的人潮中,向着不同的楼走去。

  推开门,扫视一圈,挥着手的骆凝就映入眼帘。

  在她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竹鱼便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精神状态——

  具体表现为,老师说这个题要加分时,她没有第一个举手回答;后排男生上课吵闹,她也没有转头斥责,而是始终在一边沉思。

  “骆老师,你怎么了?”课间一到,竹鱼立刻询问道。

  “我……”骆凝沉默,“没事。”

  见她不愿多说,竹鱼就不问了,转头做自己的ppt,沉默了一阵,又道:“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她补充:“在你想说的时候。”

  好久之后,旁边才传来一声很轻的“嗯”。

  可竹鱼即使做好了准备,直到圣诞节到来,骆凝都没有找她聊。

  圣诞节是周日,折春周六就发来了消息,约她在学校门口见。

  竹鱼专门睡了午觉,起来后花了两个小时跟着妆教画了妆,又连换三套衣服,如临大敌的模样让骆凝吓了一跳。

  “你这是要去米兰走秀啊?”

  “走秀才不值得我这么认真呢。”她对着镜子勾唇线,然后选出口红,叠涂再叠涂。

  “行了行了,够美了。”骆凝装作不耐烦地挥手。

  “你不出去玩吗?”竹鱼问。

  骆凝摇摇头,让她看自己的屏幕,“论文明天就要交。”说罢,看见竹鱼犹豫的表情,她摆摆手,“去吧去吧,不用管我啦。”

  竹鱼再三确认,最后才留下一个飞吻出了门。

  校门口人很多,黑压压的,都是忙着过圣诞节的大学生。竹鱼却第一眼就找到了折春,她穿着棕色大衣,站在路灯下看手机。

  竹鱼脚步轻悄地踱过去,正准备吓她,却又在同一秒钟被转过头的折春抓个正着。

  她鼓起脸抱怨:“你怎么每次都能发现啊。”

  她也很无辜,“我也不知道你在后面啊。”她想了想,笑着下定结论。

  “说不定这是心电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