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哼。”

  小魔王把脸埋进她阿娘香软的颈窝里,只留给她阿大一个恨恨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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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百姓过日子,盼望的无非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一年到头家宅安康人丁兴旺。小年这天转眼就到,歆阳一早就有人噼里啪啦点爆竹,在这般喜气洋洋的氛围下,容家人用过午食就开始贴新对联。

  有家有爷娘的都已经回家过年去了,花春想支使容苏明去粮仓搬梯子,如意抓着头上勉勉强强系起来的小揪揪吭哧吭哧跟在容苏明身后跑。

  “她跟着你过去了,容昭,”花春想举着杆子在院里挂灯笼,提高声音提醒容苏明:“仔细别让她再摔了,刚换的干净外罩!”

  “知道了。”外面传进来容苏明的回答声,接着就是如意嘻嘻哈哈清脆悦耳的嬉笑,花春想不由得抿嘴笑起来:

  听着女儿的笑声她甚至能想象出外头的场景开——她喊了容苏明两声,容苏明听见后就扭过头来,果然看见身后跟着个小尾巴,她扮了个鬼脸,弯腰就把小尾巴抱起来举了个高高,然后边逗着软软糯糯的小家伙,边在孩子奶甜的笑声中向厨房走去。

  这是她曾经想象和期待过的场景,如今不经意间竟然实现了呢。

  中午的太阳昏昏惨淡,无力地挂在云层后面,随着北风而若隐若现,远处的天边有沉云慢慢聚拢,昭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花春想夹住挂灯笼的杆子搓了搓手,泊舟瞧着靠在地上的新灯笼跃跃欲试。

  “和桂枝一起挂吧,”花春想把带钩的杆子递给泊舟,朝后面那一溜空钩子努嘴,“那些也都交给你们,如何?”

  泊舟举着杆子斗志昂扬,“保证做好,主母去贴新对联叭!”然后扭过头冲院子里正在收拾旧灯笼的桂枝道:“先别弄那个了,快来挂灯笼。”

  花春想提步往外面走,临迈出院门时终于听见了桂枝唯唯诺诺的声音:“我够不着呀。”

  泊舟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阳光且开朗,就想这个孩子本身:“够不着没事,我挂,你帮我递一递就好......”

  耳边寒风呼啸,脑门都被吹得有点疼,花春想心道,容昭会教孩子,若将来如意能被教育得有泊舟一半好,她就很满意了。

  “不是要贴新对联么,梯子搬来了,你去哪儿?”肩膀上扛着梯子的人迎面走来,另一只手里诚然还牵着一走一出溜的小尾巴如意。

  花春想忙忙过去把如意抱起来,真怕小丫头再把胳膊吊脱臼一次——毕竟距离上次如意胳膊脱臼才过去两个月,“我上厨房拿浆糊和扫面板的扫帚,浆糊弄好没?”

  “好了罢大概,”容苏明把梯子往肩膀上挪,搭在梯身上的手随意挠了挠眉梢,勾勾嘴角道:“我见青荷和穗儿都在院子里收拾鱼和鸡。”

  花春想脸上果然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抱着如意往后退了半步,“那我在门外喊她们就好,你去去,你先去把旧符撕掉,我拿了浆糊就来。”说罢就往前走。

  如意晃着脚挣扎:“大大大大!”

  “行行行,过来罢,”容苏明伸出手,“咱们去贴对联。”

  如意从她阿娘怀里挣扎出来,开心地跟着阿大爬梯子去了。

  往年都是晚些时候才贴对联的,今年这么早贴,倒不是因为容苏明突然变勤了,而是温离楼打发人来传口信,道是除夕前缉安司监舍里暂时羁押的人能见一见家里人,吃两口热乎乎的年夜饭。

  陈卯的家里人——陈卯祖母早年离世,爹也远走他乡了,娘放了话不捞他,就更指望不上那个年幼的妹妹了,一巴掌数下来,愿意出面去看他的只有容苏明。

  贴完对联,泊舟和桂枝还在挂灯笼,青荷从厨房提来了朱漆游鱼戏水食盒,里面装着要带给陈卯的饭菜。

  花春想把御寒的风衣递到容苏明手里,有些不放心道:“不然我同你一起去。”

  被容苏明在脑袋上揉了一把,拒绝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多长时间,而且老温应该也在,不用担心,等我回来一起吃年夜饭哈。”

  随意系上披风,容苏明提着食盒走了出去。如意早就在看见阿娘从衣屏上取风衣时就做好了一起出门的准备,容苏明前脚才迈出门槛,小家伙后脚就蹬蹬蹬追了出去,被花春想一把薅回来。

  被阿娘揪住后衣领的如意伸长了手手指着屋门,泫然欲泣:“大大大大......”

  贴对联时候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吗?阿大你又忽悠了小可爱我!!!

  87.混沌清明

  缉安司监舍对于容苏明来说诚是不陌生的,守门核查过身份文牒与食盒后,又叫在探访簿子上签了字才放人进去。

  盖因江上潮返,加之天气异常不好,建在角落里那些本就一天到晚见不到半缕日头光的监舍,此刻正不知被多么浓厚的难闻气味给牢牢占领着,叫人半步都靠近不得。

  陈卯年纪小,被单独羁押在某间小监舍里,带路的武侯将铁板门上的大锁打开后兀自转身离开——来探望的家属不止容苏明一个,他还要继续去给别人领路开门。

  “陈卯?”容苏明在铁门外唤了一声,边推门而入:“过来吃年夜……陈卯!!”

  ……

  温离楼原本在前面应付石公府派来慰劳的差官,她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叶轻娇刚叫人把陈卯的尸身从板床床尾解下来放好。

  监舍里没有桌凳,容苏明就蹲在靠近门口的墙边,手按着额头一声不吭。

  温离楼朝叶轻娇递过去个眼神,后者会意,边检查被平放在担架上的尸体,边口述着初步检查结果。

  在温离楼查看过案发现场之后,叶轻娇初步得出个笼统的大致结论:陈卯用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在了床尾,死亡时间没超过两刻钟。

  既然仵作都这么说了,陈卯的身亡就跑不离自缢。这人被关在缉安司监舍,若有外人企图加害那是绝不可能实现,除非是缉安司内部出了黑手。

  叶轻娇脸上遮这仵作们惯用的口鼻巾,只露一双眉眼在外面,看看容苏明又看向温离楼,声音清冷道:“仵作这边的建议是,没有带回赞厝进一步检查的必要,家属的意思呢?”

  赞厝——仵作们停尸验尸的办公之地。叶轻娇的意思就是陈卯系自缢无疑了。

  查看过案发现场又询问过监舍相关人员,温离楼扭过头来准备跟容苏明说话,却一不小心看见了后者那张无有表情的脸上瞬闪而过的阴鸷。

  按缉安司办案的流程来说,容苏明作为家属此时不应该还在这里待着不走,但为首的温离楼没发话,其他武侯敢不敢说什么。

  顿了顿,温离楼朝土墙上那几行用疑似陈卯指甲抠出来的字迹,淡淡道:“是自缢,作为亲属,你,你打算……”

  “人死在你们缉安司,”容苏明沙哑开口,温离楼下意识眉心一跳,刚想叹两句“你不会闹着要缉安司给你赔钱罢?”,就听容苏明无波无澜道:

  “等着陈卯的娘来大闹缉安司罢,别说我没提醒啊,提前把赔款准备好对缉安司来说有益无害。”

  “……”温离楼一口闷气噎在胸腔,差点没能喘上来。

  在场还有其他人,有些话温离楼不好直接说出来,吩咐手下收拾现场后,她拉容苏明到安全的地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