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东家犹不罢休,话茬儿一转直对花春想而来。

  她和花春想碰杯,大声趣道:“容夫人你也不简单呐,简直就是她容二的大福星,你还不知道罢,自你进门始你家丰豫的生意就开始变得更加顺达,而且你进门不满一年就给她容二添个那般讨喜的小金豆来,叫容二人生得意呦,哎这么着,以后叫容二把你供起来,不然不给她再添人口!这杯酒你容夫人得吃了,好叫我老蒯也沾沾你的好运嘛!”

  周围人哈哈大笑,花春想也未拂蒯东家面子,痛快吃下杯中酒,容苏明恰到时机地踉跄了一下,好似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容二你这不行哇!”又有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捏着酒杯过来,大手重重拍在容苏明肩膀上,道:“早就说酒量这东西得练,只有吃得多了才能使酒量增大,你看你这,还没两杯就想倒,白叫人笑话哩!来来,吃了老哥这杯就好了,不吃就是看不起老哥哥了,来——”

  酒杯径直被男子举起来走到容苏明嘴边,几乎是在灌的了。

  彼时容苏明悄悄按住花春想想要阻拦的手,把人往身后了拉拉,接住酒杯又是不犹豫吃下。

  来来回回之间,挡在花春想身前的这个人,不知替她挡下多少敬过来且拒不得的醉人烈酒。

  未及宴毕,容苏明就毫无意外地吃醉了。客未散宴,主家不能离开,花春想着人安排了间屋子把人送进去休息,自己则抱着孩子出来应酬宾客。

  她抱着孩子出现,容昭又醉了,那些凑热闹的人好歹不敢趁容苏明不在,起哄让带孩子的人吃酒耍热闹。

  今次来的多是生意场上的人,容苏明怕花春想独自应付不过来,提早便安排了方绮梦和盛理事在场帮忙招呼,实在撑不住后,这才安心地任人安排去休息。

  午宴较晚宴最大的好处就是时间短,来客吃饱就要各自回去忙碌下午的事情,若是换成许太太操持如意周岁宴,不用猜就知道定是安排的晚宴,上些岁数的人多喜热闹。

  也不知宴席何时散的,甚至连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反正当容苏明睡醒过来时,自己正躺在起卧居的卧榻上,身旁那个两手握拳双臂举过头顶呼呼大睡的,正是如意。

  撑着胳膊坐起身,刚准备穿鞋子下榻,听见动静的人从屏风外面探头进来,问道:“喝水么?”

  容苏明此刻的唇角微微下垂着,面色苍白,整个人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胡乱蹬上鞋子,一阵风似地夺门而出,连外袍都没来得及穿。

  登东去也。

  时间也未消太久,小厨房才送来热好的醒酒汤,容苏明就拖着步子回来了起卧居,依旧的面色惨白。

  “过来喝点热的。”花春想盛出半碗醒酒汤递过来,神色略显担忧。

  她以前见过容苏明醉酒,而且还不止一回,但她却首次见到这样的酒后容苏明——这人从未有哪次是如现在这般的反应,脸色惨白,活像被人按水里来回淹了几程。

  容苏明按着心口坐过来,直勾勾趴到桌面上,嘴角向后一抿,摇了摇扣在碗边的手指头,闭上眼连摇头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花春想顿了顿,端起碗道:“我喂你罢,张嘴,啊——”

  “啊~~美美咧?”里头正好传出如意的咿呀声,花春想放下碗就大步朝里头跑去:“我们如意睡醒了呀,别乱动呦,小心掉下床,阿娘这就来抱抱!”

  刚准备张嘴吃解酒汤的容苏明:“……”

  说好的媳妇喂汤呢?

  如意乖巧起来的时候,诚然是无比惹人爱的,刚被她阿娘抱出来,见到容苏明就伸手去揪她阿大后衣领,特别黏糊:“大大,阿大大大大!!”

  “乖如意,不拉衣领哈,”容苏明正啃着碗沿在喝汤,沙哑着声音,抬起胳膊反手去拉如意的小手,“过来给阿大抱抱,哎呦哎呦——”

  如意扒着衣领趴过来,估计闻到了容苏明身上的酒气,半路又折回去让她阿娘抱着了。

  容苏明伸出去的手干脆在小丫头脚底板拍了一下,“得嘞,知道分好赖人了,怎的没穿新衣裳呀,今儿你小丫头满周岁,都得要可着你称心才行。”

  花春想抱着女儿坐到旁边,道:“席宴上有人喂她吃甜羹,你姑娘不慎掀了人家碗,洒了一身,便只好换下新衣,这个不讲究的德行喏……”

  话不用彻底说完,容苏明挑眉,讪讪摸摸鼻子,再度伸出胳膊趴到桌子上,闷声道:“晚上他们还要过来呢,厨房准备如何?”

  “不用等晚上了,”花春想抱着站在自己腿上想往桌子上趴的如意,道:“再有半个时辰估计就都会赶过来了,老华也回信说来,我娘说她就不扎年轻人堆里凑热闹了,回头把抓周结果告诉她就成。”

  容苏明道:“如此,老华能来当是最好,多个人多份热闹,咱们家如意抓周,太寒碜可不大行。”

  一个时辰时间,醉酒浓睡整个下午的容苏明趁机好生收拾了一番,方绮梦、温离楼一家以及华珺图等人陆续到来。

  晚宴就设在主院的明堂里,都是自己人,也没有外人在。

  如意盘踞在地上和叶轻娇的女儿寒烟玩耍,泊舟和桂枝也在旁陪着,如意时不时就拉着身边的谁站起来走两步,然后在摇摇晃晃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小丫头那两只又胖又肉的小手因为摔倒而“啪”一声拍在地板上,声音响亮,听着就疼,她自己却始终没事人一样兀自和哥哥姐姐玩耍,还不时举着某个玩具咿咿呀呀同人说话。

  暮食准备得丰盛,正直长身体的寒烟和泊舟吃得大方且肆意,小桂枝至今都未能接受容家这个主仆同桌而食的行为,战战兢兢地坐在泊舟旁边,只敢小口小口吃着最寻常的饼和粥,偶尔吃点泊舟帮她搛的菜品。

  如意坐在自己专属的饭椅里,咿咿呀呀的一会儿要吃那个,一会儿要吃这个,花春想和方绮梦一左一右侍候这容家小金豆,饭桌前气氛和睦温馨,一顿饭吃下来竟特别顺畅。

  直到青荷领人来收拾饭桌,容苏明才想起来为何自己会觉得这餐饭吃得有点不同了。

  她朝茶几另一边歪坐着的温离楼低低“呲”了声,引来温司正的注意后,压低声问道:“寒烟跟你和解了?”

  ——吃饭的时候,寒烟可不就坐在温离楼和叶轻娇两人之间么,而且寒烟够不着远处的菜时,还是让温离楼帮她搛的。

  温离楼挑眉,视线落在那边还在围着如意玩耍的女儿寒烟身上,低声道:“和好她老子的球,鬼丫头这是装模作样给她阿娘看呢,不知道又打的甚么算盘,整天跟着叶轻娇,”

  说着,温离楼端起茶盏扭过头来看了容苏明一眼,咧嘴道:“不怕你笑话,那小畜生已经连着大半个月都和她阿娘一起睡了,故意的,她姥姥……”

  容苏明别过脸捂嘴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忍笑道:“你就没想个什么法子治治她?”

  “我能有什么法子,都是自己年轻时候造的孽,”温离楼脸上难得露出这种介于后悔与不后悔之间的纠结,放下茶盏靠进椅子里,神色怔忪地叹道:“有时候都恨不得再把塞回她娘亲得肚子里头去,要是没有她——嗐,要是当初管我他娘的住了自己,后头哪有那些狗屁倒灶的破烂事儿。”

  花春想和另外几个人都在准备待会儿如意的抓周礼,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往地上摆着,如意时不时冲过来搅和一通,寒烟惊呼着冲过来把人再抱去别处玩耍。

  容苏明瞧着这场景笑,抬手捏了捏自己酸疼的后颈,道:“我估计寒烟也是这样想的,‘她娘的我托生在谁跟前不行哇,一不小心给狗温楼当了女儿,若非爹是温离楼,单凭我娘那般好,我的日子就会过得无比舒心……’,哎老温,你说我说的对否?”

  温离楼斜眼乜友人,没好气道:“你们这些生意人呐,揣摩人心都是好样的,只可惜遇到自己的事情时就变得糊涂起来。”

  朝方绮梦抬下巴,温离楼继续问容苏明道:“她打算跟林世则林将军以及林氏的将军府对着来,你可知晓?”

  容苏明垂了垂眸子,道:“知晓,林门家大业大,任主子们再清正廉洁为官端正,保不齐哪里还是会有什么差错纰漏冒出来,我还帮她查些东西了呢,线索就在苍州,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温离楼翘起二郎腿,扮男人久了,一举一动间自然像个男子般舒朗,甚至大马金刀,“我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可要拦一拦?绮梦这简直是在鸡蛋碰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