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最近一次说你不自量力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容苏明反问温司,声音带了明显的笑腔。

  温离楼极其轻微地愣了一下,摇头失笑道:“前任缉安司司正,人现在估计在走街窜巷拉夜香呢罢,呵,怪道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真是昏了头,竟然说出鸡蛋碰石头这样的话来。”

  若非是鸡蛋碰石头,那城南贫民窟出身的温离楼,可能乎有今日之官阶在身?可能乎有今日赴宴容门之机?

  “是我犯蠢了。”温离楼又低低笑了一声。

  容苏明摇头,道:“非你一人有如此反应,初知绮梦之谋时我同你一样感觉,觉得绮梦飞蛾扑火,觉得她以卵击石,后来仔细一想,原来没变的是绮梦,你我两个如今虑事岂还如以往?”

  屈起指节轻扣茶几,容苏明笑得眼角弯起,像个狐狸却又是平易近人的,“不周啊,不知何时起,你我二人做事时首要考虑的,都变成了妻儿家小。”

  温离楼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歪下头用手来回搓额头,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这般模样看起来,她还是那个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当真认真起来的缉安司司正。

  “你俩坐那儿悄悄聊什么呢?”方绮梦第十八次把玩具木刀从如意嘴里夺出来,忿忿不平道:

  “过来帮忙摆东西啊,容二我说你有点良心好不好,这是你女儿的抓周礼耶,我们几个客在这里忙来忙去,你跟老温坐着吃茶——春想,轻娇,喊你们各自那口子过来帮忙了!”

  花春想正在解被如意缠成一团的花线,暂时没功夫搭理这边,叶轻娇朝温离楼看过来,眉眼带着无法隐藏的温柔笑意,不需要任何言语表达,对方就会读懂自己的意思。

  温离楼起身过来,直接提提衣裾蹲到叶轻娇身边,“怎么弄,我去做。”

  叶轻娇指指旁边的小竹筐,道:“里面剩的都要拿出来,按行业分别摆放,可分得清哪行哪业?”

  “分得清呀,待会儿摆放好让你检查就是了。”温离楼胳膊长腿长,一个迈步就横跨过了面前这堆摆放得歪七扭八的抓周玩具,蹲到竹筐里低头扒拉起来。

  在叶轻娇前面,歆阳城乃至整个珑川都声名在外的温阎罗,乖巧顺从得像个毛茸茸的大狗。

  寒烟和泊舟桂枝三人头对头蹲在那里不知道捣鼓什么,如意像个小泥鳅般东绕西绕地在地上乱爬。

  温离楼正在给琳琅满目的小玩具分类,后腰带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她回头看,如意已经拉着她“温叔叔”的衣袍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丫头,要做什么?”温离楼不知不觉间就放轻柔了声音,每每面对这个软糯可爱的小家伙时,她都怕自己会吓哭她。

  如意一声不吭,拉着温离楼胳膊就扑了过来,一条腿高高抬起,努力顺着温离楼胳膊往上爬。

  容苏明蹲在两步远外解绳子,听见动静后用手肘碰了碰花春想,朝温离楼这边努嘴,道:“你闺女好像一直都挺爱在温楼跟前撒娇的。”

  花春想认真回忆了一下,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尤其喜欢佩着刀的温司,以及温司的佩刀。”

  华珺图好奇道:“待会儿开始抓周的时候,如意会不会抓刀啊剑啊什么的?”

  如意已经爬到温离楼怀里被她“温叔叔”抱了起来,闻言她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华姨姨这边看来,两眼放光道:“刀刀?”

  “阿主,”巧样掀帘进来,来到容苏明身边低声禀告道:“逍遥镇的亲戚登门了,请见阿主与主母。”

  花春想她爹?

  “知道了,让他们正厅稍候,就说我这便过去。”容苏明面色如常地点头,暂时让巧样去应付。

  花春想她爹这时候来做什么?管他呢,容苏明扭过头来看向正在看着自己的花春想,心里道,反正你爹不会是单纯来给如意庆周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

  姥爷真给我寻了份好工作——被羊羔子牵着在荒野潦地撒丫子跑,抬头见野鸡,垂首观野兔,偶尔还有个黄大仙儿窜过。。

  73.爱恨有因

  “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和“临时抱佛脚”说的是同个意思罢?嗐管他呢,容苏明觉得它一样,那这两句话它就是没差的。

  容家,正厅:

  时辰已不算早,花爹和小许氏的孩子正躺在他娘亲怀里睡得熟,完全感受不到他娘亲的不安与恐惧,以及他爹爹身上那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焦虑与忐忑,甚至是作为长辈那种拉不下脸的纠结与生气。

  等了许久之后——或许其实才等了片刻罢,花爹心中煎熬,与小娇妻对视几眼后,他沉沉放下被他吃完茶水的空茶盏,向候在门下的女使招了下手。

  端着高高在上的老爷范儿,他沉声道:“我儿春想与苏明何在?缘何还不出来相见?”

  巧样在容家当差这么些年,莫说是花爹这号人物,便是歆阳商会会长亲自登门来见,她也是奉命应付过的。

  巧样过来添茶,恭恭敬敬回道:“亲家老爷稍安勿躁,阿主及主母本正在那厢待客,算着时间也快要过来了,您大老远赶来趟不容易,且先吃口茶水歇一歇,啊对,亲家老爷可曾用过暮食?阿主交代万万不可怠慢亲家老爷,奴叫厨房先给送些吃食来!”

  说着,巧样借机退下。

  “狗奴才,”花爹——喔不,是万老爷不遮不掩骂了一声,抬手把茶盏往小妻跟前推了推,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你多喝口水,省得待会儿用饭后再胃疼。”

  小许氏的目光落在茶盏上,又顺着推茶盏的那只手将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中年男人那张变得横肉松垂且满是风尘疲惫的脸上。

  有那么一时半刻,小许氏觉得有点恶心反胃,她忙腾出只手来端起茶盏吃茶,静静压下反胃想吐的冲动。

  大概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恶心罢,她在心里想,自己定然是太累了才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

  “作何这般看着为夫?”万老爷拧起眉头,努力压住了内心的烦躁和情绪上的暴戾。

  “没,没什么,夫君经久奔波,当是累了。”小许氏别开脸,视线闪躲。

  说实话,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把“虚伪”二字安在她夫君身上,自苍州跑来容家的那一路上,她曾不止一次在心里设想过,若真到了万不得已时候,她的这位夫君,她的这位曾与她耳鬓厮磨恩爱缠绵的夫君,会毫不犹豫选择最先把她抛弃,她把扔出去。

  毕竟女人与儿子相比,当然是儿子最为重要。

  正厅里没有计时的东西,巧样又适时送了吃食上来,万老爷心中即便再是着急,饿了许久的他也和小许氏一样,被满桌美味食物暂时吸引去了几乎所有注意力。

  容苏明不急不慢地行完如意的抓周礼,又周到地亲自送几位友人出门,尔后才和花春想并肩来到正厅隔壁的花厅。

  花厅与正厅之间的墙壁上布置有暗孔,花厅里未曾点灯,容苏明吹灭手中八角琉璃盖灯笼并放到一旁,既慢且轻地将闭合的暗孔错开条两指宽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