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易墨道:“若确认此人曾任云醉军,十日内必有消息。那么,我的呢?”

  温离楼打了个响指,朝门外招招手,对易墨道:“诚如军官所愿。”

  外面进来两位便装藤甲武侯,板直地朝温离楼叉手,其中一人道:“大人吩咐。”

  “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这儿有件芝麻大点的小屁事......”温离楼站起身来东翻西找,甚至差点碰翻案角的笔山,挽起袖子掏半天才从笔海里找到自己的大印,又随手抓来张纸,大笔一挥胡写八写一通,盖了印,走下来拍进武侯手里,道:“这位易军官不是当街打了人么,踩到我头上来的人没几个能全身而退的,这么着,咱也不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易军知法犯法,请去城南戊字地牢里安心住两天得了,吃喝照顾周到些啊,莫落人话柄说咱们缉安司欺人太甚。”

  城南戊字地牢,武侯咕咚咽口唾沫,将手里的纸卷起,奉命押了易墨离开,心里由衷感叹,他们温司就是豪横。军中官员犯事,说丢进牢里就丢牢里,还让张榜通告百姓以宣律法,等着罢,届时榜文前脚贴出去,公府大人后脚就铁定会杀来缉安司......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张榜后有人比公府大人来的还快。

  方绮梦叉腰站在温离楼面前,眉心紧蹙,道:“不就是当街揍了个寻衅滋事的鸟人么,重不过收舍羁押罚银了事,何至于关进城南大牢?”

  正在批复公文的温离楼捂着后脖颈抬起头,满脸疑惑道:“你这是耽为谁?容二不早就回家养病去了么?”

  “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方绮梦道:“我说的是易墨,是那位在丰豫门前揍了人的军官易墨!”将手里提的钱袋放到温离楼案上,道:“老规矩,拿钱赎人,以银抵押。”

  瞧眼鼓鼓囊囊的钱袋,,以及方绮梦手指上勒出的红痕,温离楼轻而易举判断出袋中银子的多少,说不心动是假的,放在往常她在就松口放人了——呸,她是那种重钱轻诺的人吗?她当然不是!

  “咳咳!”温司正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钱袋子身上挪到方绮梦这里,板正耿介道:“寻常百姓犯事也就罢了,方三,你拎拎清楚可好,易墨是军,那般百无禁忌在我的地界儿上动手打人,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的,若是我收了这钱,我多年来在歆阳积攒下来的声誉和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不是那种恋栈身外之物的人,”方绮梦脱下腕上镯子以及腰间玉佩、髻上珍珠钗簪,翠玉明珰,她把东西一股脑往前推,“若是你说不,那就是价钱不够,要多少,你开口,城南大牢不是人待的地方,我退一步,你羁她在监舍如何?”

  温离楼啪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视线从指缝中漏出来,悄咪咪瞅方三,牙缝里透话道:“鬼知道易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在不忍这蠢货这般傻乎乎的,遂补充道:“你跟容二好,就不问问她为何卖了你家易军官?”

  “啊?”方绮梦微微一愣,道:“我要能问出来我还来你这儿花银子?你当我脑子被驴踢了啊?”

  温离楼低头继续公务,嘀咕道:“跟被驴踢了又泡水没甚两样。”

  闻言,方绮梦眨眨眼,转过身夺门而去。

  “哎哎哎,银子!镯子!”温离楼忙喊。

  外面飘来越来越远的回答,“搁你这儿罢,指不定哪天用得上......”

  温大人无奈摇头,情字不能碰啊,不能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要加油鸭

  60.不速之客

  歆阳多水,夏季遍莲荷,自上次不慎中毒又遇当街奔马后,丰豫大东家就一直称病在家休养着,铺子里以及商行诸多事务多落在总铺刘三军身上,容苏明难得悠闲,便择一云多风和日同妻儿家小一道外出赏荷。

  远处飞过一群鸥鹭,容苏明枕着胳膊躺在船头,脸上倒扣的是才从水里折的荷叶,刚想叹声“逸叶闲移舟行处,浊灯莹雨欲拂容”,嘴里嘟哝着什么的如意被放在她身边。

  “哎——呦——”容家主刚揽住小家伙,脸上盖的肥硕荷叶就被抓去,只好眯起眼睛坐起身来,半真半假和女儿抢荷叶,道:“你个小土匪,一声不吭就抢我东西,想要自己折去。”

  花春想从船篷下出来,不轻不重拍开容苏明和女儿抢荷叶的手,忍笑道:“小气样罢,给我们玩玩又如何?”

  容苏明摸摸鼻子,笑得眉眼弯弯,从善如流道:“自然不如何,玩玩那就玩玩呗,是罢如意?”

  “咹!”如意揉着荷叶,胡乱应答着就把绿油油的叶子塞进嘴里。

  容苏明和花春想齐齐过来阻止,容苏明离得近,伸手就捏住如意的下巴,不让丫头再咬。

  花春想从如意嘴里抠出点被咬掉的荷叶边角,拿过荷叶直接给如意扣在小脑袋上,道:“阿娘刚帮你说了句好听话,你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方才还舒展肥硕的叶子转眼就已被如意辣手摧花般揉得破烂,顶在脑袋上颇有几分滑稽,如意想掀掉它,花春想先一步把遮挡在如意眼前的叶子掀开,和如意玩捉迷藏道:“嗒?”

  “吖,哈哈哈哈......”如意来了兴趣,自己把叶子放下,然后再掀开,看见阿娘后学着喊了一声:“嗒?”

  你来我往,你躲我藏,不知一代代传了多少年的哄孩子游戏,被这母女俩玩得兴致勃勃,容苏明盘起腿来抱如意坐在身上,开始和两人一起玩耍。

  这一时片刻的时间里,如意是无比乖巧惹人爱的小可爱,可没过多久,等到下河捉虾时候,小可爱唧唧哇哇摇身一变变成小魔头。

  其他人下河后不过两柱□□夫,小丫头就硬是闹着要下水,就连花春想的发髻都差点被小魔头抓散,她阿娘吃痛,无奈拍了小丫头屁屁,也不重,但就是吓哭了小丫头。

  “竟然敢抓你阿娘了,谁家小妞妞有你这么不讲理,嗯?”容苏明就着河水涮干净刚从河泥洞里掏出来的红衣虾,装进腰间细口竹篓。

  她打没膝盖深的小河里上来,赤脚站在河边把女儿从花春想胳膊里接过来,用手背替丫头抹泪,连连哄道:“不哭了不哭了,虫子要飞进嘴里了,如意呀如意......”

  “打打打......”如意趴到容苏明肩头,一手指向旁边的她阿娘,嘴里念的不知到底是打打打还是大大大。

  “你要造反哦容镜,”容苏明把小丫头拉从怀里拉开,作势就要把丫头往河里扔,板着脸问道:“还打阿娘不打?”

  看在差点被扔出去的份儿上,如意小丫头两手紧抓她阿大衣服,歪过身子向她阿娘求抱抱,脸上涕泪横流,“美美美美......”

  奶妈老家管阿娘称为“美”,如意嘴笨,还没学会拐着舌头喊“娘”,倒是前阵子跟奶妈学会了叫“美”。

  花春想心软,而且既然容苏明唱了红/脸,那她就得唱个/白/脸才行,忙不迭把孩子抱过去,抱到马车上安抚去了。

  容苏明察觉到腰间竹篓里的河虾在不停爬来爬去,她晃晃竹篓再次转身下河,顺口朝不远处的巧样、泊舟和迦南喊话道:“盐膏在你们谁手里?”

  盐膏是专门用来防水蛭的,那玩意沾身上就难弄掉,虽大夫偶用其来为病人治病,但它依然让人觉得恶心得紧。

  “在我这里!”泊舟右胳膊正伸进在一个细洞里掏虾,侧脸离水面不过两指距离,高高挥着左手道:“阿主,盐膏装在我这里,这就给您送我的娘呀——”

  泊舟突然一惊,收回右胳膊忙不迭开始堵洞,喊道:“黄鳝有黄鳝!这里有黄鳝!”

  几个人一同往泊舟跟前聚,迦南把自己腰篓里的虾倒给巧样,率先拿着空腰篓冲过来,“搞清楚没,是黄鳝还是蛇?”

  “黄鳝没错!”泊舟指着两步远处那个从里往外出水的、高出水面一点且仅有一根指头粗细的泥洞,笃定道:“哥你堵那个洞,出不来黄鳝我晚上专给你剥虾壳!”

  “得嘞。”迦南已然把腰篓口对口扣在那小泥洞上,容苏明先巧样一步蹚水过来,解下泊舟的腰篓,同样把里头虾倒给巧样,让后将空腰篓放在泊舟触手可及的地方,掬了满捧水准备倒灌。

  “三、二、一!”泊舟撒手,容苏明将水猛地倒灌进去,泊舟抓起腰篓扣上洞口,须臾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