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迦南才在那边“嘿嘿嘿嘿”笑出声来,他提着腰篓问道:“阿主,黄鳝怎么吃才好?”

  容苏明挑挑眉,卷起舌侧边打出声响哨,道:“大蒜焖黄鳝段煲。”

  泊舟又把胳膊伸进那泥洞里,一手撑在岸边,左掏右掏又从黄鳝洞里掏出只特别大的红衣虾,道:“阿主,这个卷了满尾巴虾籽。”

  容苏明继续去寻虾,道:“装起来,不怕入秋前长不出小虾米来。”

  这段河是碧林江开了不知道多少支的一个小小分支,容苏明几乎年年都会领家里人来这里捉虾,这块地方,还是七八岁时候许向箜最先发现的。

  那时候这河比现在深且宽,河里有很多野鱼,一帮小孩放夏忙假时候就会跑来这里捉鱼烤鱼。

  有一次,几个人捉了只癞/□□,扔到路上把一个整天跟在容昱屁股后头跑的女孩儿吓得脸色唰白哇哇大哭,恶作剧的最后,是容昱拎着罪魁祸首小容昭和小向箜亲自给人家姑娘赔不是。

  再后来,那个女孩还偷偷来找过容苏明,“容二,你能不能再去河里捉一只癞/□□呀?我想看看它和青蛙到底哪里不一样,唔,你们夫子是不是也给你们布置过这种课业?”

  诚然是的——方夫子与众不同,不是领着一帮学生上后山听鸟叫,就是带着这群七八/九岁狗都嫌弃的活阎王们下河捉鱼,分辨青蛙□□有何不同的课业有甚意外的,观察蝌蚪如何变青蛙才更是新鲜呢。

  看在方夫子手下不好混的份上,容苏明和表弟许向箜又捉来一只癞□□,那娇滴滴的要完成课业的小阿姐又一次被吓哭。

  后来,表姐弟两个又一次被大堂兄拎着去给人家道歉时候,俩人这才知道,原来那长得粉粉嫩嫩可好看的小阿姐,不过是在通过这个法子增加和容昱接触的机会。

  俱往矣......容苏明按按眼角眉框,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就像那天她无奈地与姑母掰扯恩情时,姑母亲口说的那样,“那又怎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是以前,以前给的好处再大,那也只是以前,谁会没事把那么点屁大的事情记到今天?”

  人得往前看呐,容昱高居内阁次辅,的确值得有人趋之若鹜。

  ......

  河里的味道是腥的,无论是河水还是河泥,从河里上来的人皆是满身腥臭,回到家容苏明好好洗漱了一番才罢休。

  捉回来的东西都倒在厨房院子的一口大水缸里,这玩意捉回来不能立马吃,需得用家中净水再养几天,让它们吐吐泥沙倒换倒换,是以泊舟惦记了一路的晚上吃虾,被容苏明安排在离家不远的一处夜市上。

  夏日夜市乃歆阳四时最为热闹之市,那些贪嘴的、爱吃的、猎新的寻趣的,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市井平民,长及花甲老人,幼达......容苏明左看右看,目之所及,最幼不过如意小丫头。

  “客点的菜齐了!”围着黑围裙的伙计手脚麻利摆放好端来的菜品,五十串羊肉烤成的串串香味扑鼻,“客吃着,不够再吩咐!”

  容家以前人不多,这回出来却一下子坐了满满两桌,容苏明拿两串肉串放在花春想面前的食碟里,道了声“趁热吃才香”之后,大家伙才陆陆续续动筷子开吃。

  吃虾是从海上属国传来的吃法,歆阳集天南海北客于一城之地,西北胡商口味重,带来孜然和胡椒佐在炒虾里,大火炒虾变得又麻又辣,十足十是夏季里一道大卖好味。

  容苏明拿签子剥虾壳,手肘处的衣裳被如意扯动。

  “你想吃?那就尝尝呗。”容苏明用沾染了汤汁的手指指腹在女儿唇上点了下,眼看着女儿一张小脸从好奇到变形,最后哇一声哭出来。

  孩子辣着了。

  花春想忙不迭接过青荷递来的温水喂孩子,桌子下的脚在容苏明脚腕处踢了一下,道:“你就会捉弄孩子,管惹哭不管哄——”还得边哄着孩子:“喔喔喔如意不辣了,喝水水,不辣了哈。”

  “辣辣辣嘤嘤嘤......”如意哭得厉害,灌了自己大半杯水后还是一个劲揉嘴揉眼,硬是把自己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好委屈,阿大坑她嘤嘤嘤。

  “嗐,这味道没白尝,都学会说辣了,如意过来,阿大抱着。”容苏明拿旁边湿巾子擦干净手,认倒霉地去抱如意。

  却被小家伙用力推拒着,扭过身往花春想身上爬,嘴里念着:“打打打打......”

  容家主发挥着不要脸的无赖劲,强行把闺女抱过来,还宽慰孩子道:“找阿大呀?阿大在呢哈,阿大抱着我们如意呢,不哭了乖乖,走走走,阿大抱咱们如意上外面转转去。”

  “你们先吃,我抱她道街上转两圈,”容苏明跟花春想说话,边抱着如意起身,边拿巾子兜头兜脑抹去如意脸上横流的涕泪,转而招呼泊舟道:“舟舟,记得拿上如意的兜。”

  这意思就是要泊舟一起出去了。

  泊舟正吃肉串吃得香,嘴上一道料酱残渍,闻言忙把裹有烤肉片的生菜塞进嘴里,烤肉烫,生菜凉,泊舟嘶溜着冷气起身,抓了如意的小包包挂身上跟家主同离开。

  如意喜热闹,走出食肆没几步丫头就抽抽搭搭不哭了,东瞅瞅西看看,咿咿呀呀恢复可爱乖巧模样,除了不时还抽一下。

  “呀——”如意指着街两旁飞檐下挂的七巧彩灯,仰着头满目好奇。

  “想要吗?”容苏明抬起手拨了下路边竹灯的灯穗,引得如意小手拍拍颇为激动,结果被她阿大揉了揉脑袋,“买不到呦,这是公府挂出来的灯笼,毁掉一个要赔好多钱的。”

  “啊呀哩嗒吥咹嚓嗒......”如意嘴里蹦出一连串佛经般神秘又连贯的话语,瞧向她阿大时,小丫头的眼睛是那般明亮又认真。

  容苏明一愣,掂了掂被自己抱在胳膊上的小丫头,道:“瞧这一脸正经的,跟我商量啥呢,”扭头问身旁泊舟,“你听懂她说的是甚么了吗?”

  泊舟眨眨眼,道:“难不成也是想够灯穗?”

  “那可不能给她够,”容苏明单手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小食摊子,摸出几两碎银给泊舟,道:“那里是不是买有小车牛肉的?去买些回来吃罢。”

  泊舟爱吃这个,但因太贵,平时也吃不上几口。

  泊舟简直两眼放光,攥着钱一蹦三跳朝小车牛肉去了,容苏明摸摸如意的脸,道:“舟舟买肉肉去了,回来也给你吃。”

  如意一脸正经胡乱嘟噜一通。

  容苏明回答得同样一本正经,“好吧你说的都对,可是你阿娘是不允许的,回头她知道后再把我数落了,你又不会替我挡着。”

  如意道:“啧嗲咪哞恰咔哩哒哒吧!”

  “啊行行行,”容苏明有些妥协,与女儿脸对脸道:“就一口,说好了就一口啊,等舟舟回来咱们就去买,你一口,剩下的都是我们的,哎对了,要不要给你阿娘也捎一个?”

  如意道:“嗯!”

  这段一本正经又没头没脑的对话,终是引得温离楼好奇地钻出人群,疑惑不解问道:“你闺女跟你说啥了?”

  “我......”容苏明吓一跳,险险脱口骂出来。

  如意倒是淡然,一双葡萄眼落在温离楼手里的折扇上,容苏明打量眼前人,顿了顿,问道:“你怎在此?......这身打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