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炎应该拒绝。

  理智告诉他。

  但弟弟微垂的长睫,朱色淡薄的唇,以及等待回复时,望过来的眼。

  小鹿一般。

  让言炎觉得自己若是拒绝便是滔天大罪。

  言炎:……

  *

  元裕追出来。

  便看见了车内亲密的两人。

  元裕皱起眉,一下子记起来了。

  上次在一个药店门口,跟小白脸同行的,似乎就是这个男生。

  高健也跟着出来。

  元裕一把抓住他的领子。

  “那两人什么关系?”

  高健也瞧了一眼。

  齐熠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的。

  他再一眯眼,也认出了言炎。

  “元哥……我知道,那是咨询室新来的老师。姓言……”

  *

  晚上洗漱完。

  言炎躺在自己的床上,等熠熠过来。

  【不该答应的。】理智的言炎说。

  【他只是想要哥哥安慰,他只有十七岁,一心都在学习上,他能做什么不好的事。】感性的言炎说。

  【答应!】

  【回绝!】

  【答应!】

  【回绝!】

  啊啊啊!言炎压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言炎并不是排斥和弟弟一起睡。事实上,上辈子还未发现弟弟秘密前,言炎一直喜欢找借口跟弟弟挤一张床,甚至若是被弟弟拒绝,还会委屈地以为弟弟已经不跟自己亲近了,能失落得晚饭都少吃一碗。

  但现在——

  都怪三十岁的言炎手贱打开了弟弟单独住所的卧室。虽然本意是为了帮弟弟找证件。

  但谁知道,有那么大一个惊喜??

  导致言炎现在对床的回忆。

  就是已经长大的熠熠,拉开了西装的领带,极致的压迫感,深邃漆黑的眼,宽大的手掌掌箍着他的下巴。

  眼底是言炎三十年来从未见过的浓黑的情绪。

  浓郁到泛红。

  红绳束缚着他的手脚,言炎一点点往后缩,前头的人一点点逼迫。

  二十七岁的齐熠指骨分明修长,指腹带着薄薄的茧,摩擦过言炎的下巴,带着令人惊悚的温热:

  “哥哥,为什么不能是我?”

  “哥哥,言炎,……”

  言炎一闭眼,完全能被自己的回忆再次吓醒。心头空落落,胸口闷涨地疼,不知是因为回忆中红眼痛苦不堪的人,还是因为梦中破碎缠绵的吻。

  言炎:……

  要疯。

  *

  齐熠抱着枕头敲开门进来。

  他刚刚洗完澡,居家的睡衣永远扣在最上面的一颗。十七岁的人,挺拔削瘦,像是青葱的翠竹,清新干净而养眼。

  只有言炎知道,再过十年,那衣服下面会是怎么样健硕强劲的肌肉。

  言炎摸摸鼻子移开眼。

  齐熠环视了哥哥的卧室一圈。

  言炎屋里的东西很多,东落一书,西落一枕。

  齐熠弯腰捡起了脚边的漫画书,拍了拍,合盖上,放在了书桌上。

  言炎卧室里也有相框,一张四人的合照,还有一张便是单独和齐熠的合照。

  照片有点年岁。

  是七岁的齐熠和十岁的言炎。

  十岁的言炎刚掉了颗门牙,依旧龇牙笑得灿烂。

  七岁的小孩黑发还是卷曲的,一双鹿眼大的眸子,湿漉漉的。小手紧抓着言炎的手。望着镜头几分懵懂又害怕的样子。

  齐熠有印象。

  那是纪念十岁的言炎倒霉地磕掉了门牙,但哭鼻子的是七岁的他。为什么会哭?可能因为害怕流血,害怕言炎流血。

  言炎的床很大,倒不是因为个子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的睡相过差。基本属于那种能从床头滚到床尾的不安分型。

  齐熠把自己的枕头放下。

  言炎立马整理出一大块位置出来。

  是的,就连床上,言炎的床头也堆满抱枕,床尾堆满漫画书。

  齐熠扫视了会,还是俯身将漫画书收好,放回书架上。

  而抱枕——

  言炎喜欢抱着东西睡觉。

  齐熠小时候就知道。

  因为言父言母工作忙,齐熠还没搬来之前,小言炎就把玩偶当爸爸妈妈陪着睡觉。

  后来,齐熠来了。一段时间里,齐熠陪人睡觉,都受不了小言炎八爪鱼的睡姿。

  黏糊缠人。

  齐熠将抱枕也整齐摆放在床头。

  *

  言炎睡不着。

  他把玩着弟弟的手,一边给人讲七讲八当睡前故事,一边偷偷观察弟弟。

  齐熠听得认真,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时不时附和他。

  时候不早。

  但言炎还不困。

  但是为了不让熠熠察觉异样,所以假装自己困了。

  言炎关了灯。

  齐熠的睡相很是规整,他轻道了声晚安,便闭上了眼。连手也规矩地放在腹前。

  言炎干巴巴地也回了句“晚安”。

  他觉得自己今晚要失眠了。

  刚才弟弟整理他的卧室时,他满脑子都是二十七岁的熠熠。

  要是他睡着了,弟弟偷亲他怎么办?

  不不不——现在是十七岁的熠熠,一心在学习上。

  言炎躺下,规规矩矩,绷绷紧紧。眼儿瞪得比铜铃还大。

  言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睡觉。

  然而不到片刻,心大的人便睡熟了。

  而最先闭上眼睛的人,缓缓睁开。

  璀璨的眼深邃如渊。

  不用他动手,睡相不好的人会自动地……滚入他的怀中。

  夏天人相触的肌肤是黏腻的。

  但开着冷气。

  两人的肌肤都是凉的,相碰,收紧。

  言炎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脑袋埋在他胸口。

  齐熠下巴搁在人的头发上,他能感受到哥哥的呼吸,在他的脖颈间。能感受到独属哥哥的味道,清甜,在鼻息之间。

  很多人不一定能记清楚儿时的记忆。齐熠却历历在目,他能清楚地记得疯狂的父亲,清楚地记得憔悴的母亲,清楚地记得占据了母亲位置的女人。

  齐燕铭的控制欲逼走了齐熠的母亲顾玉。他后来娶了个女子,就是为了让顾玉回头。顾玉没有回头,他自己却回头了——雨夜开车去挽留人,出了车祸。

  齐熠对每一件事,记得太过清楚,即便他年龄还小。以至在肮脏的泥潭里,蓦然出现的第一缕光,便成了他的渴求。

  他装乖,装着善良,装着孱弱。

  卑劣的。

  本能的。

  想要吸引光探进巢穴来。

  言炎的体温偏高,又是怕热喜凉的。熟睡的人,遵循着本能,往凉快的地方靠。

  他像是八爪鱼一般。扒拉在齐熠的身上。

  齐熠享受哥哥的依恋。

  他不是乖小孩。

  但那是他的太阳。

  他想要他的太阳。想把他抓在手心,揉进他的怀里,揉碎了填埋进心脏,谁也抢不走。

  他会乖。

  而他的太阳。

  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

  高健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咨询室的老师和齐熠竟然是兄弟。

  “好奇怪,姓不一样,长得也不像。”

  元裕别扭一天的奇怪情绪才顿时消失。

  掏出手机,点开一个流氓兔的头像,最后一条还是言炎发过来的,询问他今天打瞌睡了没的琐事。

  “竟然是老师,怪不得那么爱管闲事。”元裕嘀咕一句,手机塞进兜里,顺势回复了流氓兔。

  自从几人偶然言炎接送齐熠。

  基本上天天下学都能偶遇到。

  高健羡慕:“真好啊,天天有哥哥接送,我也想要个哥哥。”

  元裕不屑。

  言炎在买棉花糖。

  元裕发现了,这个人,真的是无甜食不欢。奶茶,糖葫芦,松饼,蛋糕,棉花糖……学校一条街的甜食基本都让他给吃个遍了。

  而那个齐熠就等在车边。

  元裕看见了言炎捧着棉花糖,掰下了一块要让人尝。

  那个看着冷冷的男生还真低下了头咬了一口。

  而后,两人交流什么,爱管闲事的小白脸笑着低头看自己衣服,似乎是沾到什么东西。而那男生伸手轻捻去言炎嘴边沾到的糖。

  舔掉。

  元裕:……

  元裕:?

  元裕:!

  元裕退了一步,撞到后头正在打手游的高健。

  高健懵懵,然后看见:“什么?棉花糖吗?我也想吃棉花糖……”

  元裕却想起上次高健说的两人不像的言论。

  皱眉:“查了吗?这两人真是兄弟?亲的吗?”